第264章 妖师令-《我在诸天当杀神》

  北冥之深,不知其几万里也。

  这里没有光,没有热,只有永恒的黑暗与绝对的寒冷。海水是凝固的墨色,不起波澜,不生鱼虾,仿佛一切生命与运动在这里都被冻结、吞噬。

  在这片死寂的深渊最深处,矗立着一座宫殿。

  宫殿并非金玉铸就,亦非琉璃雕成,而是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骨殖与幽蓝玄冰构筑而成。骨骼嶙峋如巨兽遗骸,玄冰晶莹如万古寒晶,二者交融,散发着古老、蛮荒、冰冷到极致的气息。宫殿没有门,没有窗,只有无数孔洞如同巨兽的呼吸孔,吞吐着北冥的寒气。

  这里,是妖师宫。

  亘古以来,三界皆知北冥有妖师,却鲜有人知妖师宫何在,更无人敢轻易涉足这片生命的禁区。

  此刻,宫殿最深处。

  无光无亮,只有一对巨大的眼眸在虚空中缓缓睁开。

  那眼眸大如日月,瞳孔深邃如归墟,眼白则是冰冷的惨白。眼眸开阖间,没有情绪波动,没有生命光彩,只有一种俯瞰万古、漠视众生的绝对冷静。仿佛这双眼眸的主人,已经看尽了洪荒变迁、量劫起落,看淡了生死轮回、爱恨情仇。

  眼眸的主人,是鲲鹏。

  自开天辟地便存在的远古大能,曾与大能争锋,曾执掌上古妖族天庭权柄,如今蛰伏北冥,静观三界风云的——妖师,鲲鹏。

  “时机……到了。”

  一个声音响起。

  这声音并不洪亮,也不威严,甚至有些平淡苍老。直接在每一个流淌着妖族血脉的生灵心魂最深处响起。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无论你修为高低,只要身负妖族血脉,此刻,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声音的主人在说话,却又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事实。

  “佛门东进,蚕食我族气运。天庭无道,打压我族生存。道门冷眼,视我族为刍狗。”

  声音依旧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如同最沉重的鼓槌,敲击在亿万妖族的心头。血脉在悸动,灵魂在战栗,那是源自生命本源的敬畏与恐惧。

  “西行路,取经人,乃佛门东扩之旗帜,亦是我族显示存在,重定三界秩序之契机。”

  “凡我妖族子民,不论山野精怪,水泽妖灵,古老妖圣,新晋妖王……”

  声音在此顿了顿,然后,化作一道不容置疑、不可违逆的绝对律令,深深烙印进每一个妖族血脉的最深处:

  “见北冥妖师令者,即刻前往——狮驼岭!”

  “聚我族之力,迎佛门之锋,正我族之名!”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凛冽如北冥寒风的杀机:

  “不从者,不至者……便不配为妖,当为万妖共弃,血脉枯竭而亡!”

  话音落下。

  妖师宫上空,那凝固了亿万年的黑色海水,忽然无声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中,一枚古朴的黑色令牌缓缓升起。

  令牌非金非玉,不知是何材质,上面天然浮现着一幅图案:一条无边无际的巨鱼,正在化作遮天蔽日的大鹏。那是鲲鹏的本相。

  这,便是北冥妖师令!

  令牌升至万丈高空,骤然爆开,化作亿万万道细小的黑色流光,如同逆飞的黑色流星雨,朝着三界每一个角落,朝着每一个身负妖族血脉的存在,疾射而去!

  这是以血脉源头之力下达的绝对号令!对于妖族而言,其效力甚至凌驾于天道誓言之上!违令者,血脉枯竭,真灵溃散,乃是妖族最古老、最严厉的惩罚!

  刹那间,三界震动!

  南海珞珈山,一处山洞内。

  洞府深处,檀香袅袅。一头体型魁梧、身披黑氅的黑熊精,正端坐蒲团,对着一幅观音菩萨画像,闭目参禅。它手中捻动佛珠,口中默诵经文,周身竟有淡淡的金色佛光流转,显然佛法修为已颇有根基。

  忽然,黑熊精浑身剧震!

  一道黑色流光无视洞府禁制,直接没入它的眉心!

  “呃啊——!”黑熊精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中佛珠“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它抱住头颅,额角青筋暴起,眼中时而清明,时而混乱。

  妖师令的内容与那股源自血脉源头的绝对威压,如同洪流般冲刷着它的意识。

  “妖师令……狮驼岭……万妖汇聚……抗佛……”

  黑熊精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它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墙上那幅慈眉善目的观音画像,又感受着血脉深处那源自灵魂的悸动与恐惧。

  一面是修行多年的佛法,是菩萨的点化与恩德;一面是血脉源头的召唤,是违逆即死的恐怖。

  它粗重地喘息着,熊眼中满是挣扎与痛苦。

  良久,它缓缓起身,对着观音画像深深一拜,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菩萨……弟子……身不由己。”

  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愧疚与无奈。

  拜罢,它猛地起身,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只剩下妖族血脉中被激发的凶性与服从。它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黑缨枪,化作一股黑风,卷出洞府,朝着狮驼岭的方向而去。只是那黑风之中,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与不甘。

  黄风岭,黄风洞。

  洞府早已空了大半。自从洞主黄风大圣东奔西走不在此山后,此地便只剩些不成气候的小妖留守。

  此刻,数十道黑色流光落入黄风岭各处。

  “妖师令!是妖师令!”一个小妖捏着手中凝聚成形的黑色令牌,激动得浑身发抖。

  “狮驼岭!妖师大人召唤我们去狮驼岭!”

  “跟佛门干一场!!”

  “走!都走!去狮驼岭!”

  这些小妖本就是乌合之众,如今得了妖师令,更是群情激奋。它们丢弃了破败的洞府,胡乱抓起兵器,架起一阵歪歪斜斜的妖风,乱哄哄地朝着西方涌去。对于它们而言,这与其说是响应号召,不如说是一场盛大的、不用负责任的狂欢。

  西牛贺洲,一处阴煞之地。

  这里原本是一处古战场,尸骨堆积,怨气冲天。近来,地脉异动,阴气汇聚,滋生了不少僵尸精怪。

  月光下,几个面目僵硬、身上长着白毛或绿毛的僵尸,正在吞吐着月华阴气。为首一个,身穿不知哪个朝代的破烂官服,皮肤呈暗金色,指甲乌黑尖锐,正是僵尸中罕见的金甲尸王。

  一道比其他妖师令更加凝实、带着浓郁死气的黑色流光落入金甲尸王手中。

  金甲尸王僵硬地转动头颅,眼中跳动着幽绿的鬼火,它捏住流光,感应片刻,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沙哑笑声:

  “嘿嘿……妖师……聚兵?主上苏醒,正需血食与混乱……狮驼岭……好地方。”

  它缓缓抬起手臂,指向西方,声音如同破风箱般嘶哑:

  “儿郎们……随本将……去为主上……打个前站!”

  地面开始震动,一具具腐朽或半腐朽的棺椁破土而出,密密麻麻的僵尸从地底爬起,沉默地汇聚到金甲尸王身后。它们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妖族,但尸道亦属旁门,且在主上的意志下,它们同样接收到了妖师令的召唤——或者说,是来自北冥的邀请。

  尸潮涌动,朝着西方无声前行,死气弥漫。

  西牛贺洲,压龙山,解阳山破儿洞。

  洞府内,一个做道人打扮、面目阴鸷、留着山羊胡的妖王,正把玩着手中的黑色令牌。他眼中精光闪烁,低声自语:

  “妖师?好大的架子……沉寂了无数元会,如今终于忍不住要跳出来了吗?”

  他站起身,踱了几步,望向洞外翻滚的妖云。

  “不过……狮驼岭,确是非之地,亦是机缘之地。佛门东进之势,也该有人挡一挡了。乱局之中,方有我等浑水摸鱼之机。”

  他拂袖收起令牌,对侍立一旁的小妖吩咐:“点齐儿郎,收拾细软,随本王去狮驼岭,会一会这万年不遇的万妖盛会!”

  北俱芦洲,某处人迹罕至的深山寒潭。

  潭水漆黑如墨,寒气刺骨。潭底深处,一个毛脸雷公嘴的身影盘坐着,周身被浓郁的黑色寒煞包裹,正是六耳猕猴。

  一道黑色流光穿透万丈寒潭,径直没入六耳猕猴眉心。

  他骤然睁开双眼,眼中赤红色凶光一闪而逝,嘴角咧开,露出狰狞的笑意。

  “狮驼岭……万妖汇聚……唐僧……”

  他舔了舔嘴唇,尖利的牙齿闪着寒光。

  “嘿嘿,这下,有意思了。老孙倒要看看,在万妖丛中,你这和尚,还能否波澜不惊!”

  他身体微微一震,包裹周身的北冥寒煞被尽数吸入体内,气息比之前更加深沉晦涩。身影一晃,已消失在寒潭深处,只留下一串渐渐远去的、充满恶意与期待的低笑。

  碧波潭,万圣龙宫。

  龙宫深处,歌舞升平。万圣龙王正设宴款待他的九头虫驸马。龙女陪坐,虾兵蟹将侍立,一派奢靡景象。

  忽然,两道黑色流光破水而入,分别落入万圣龙王与九头虫手中。

  九头虫接过令牌,略一感应,霍然站起,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十八只眼睛的虚影在身后一闪而逝。

  “岳父!机会!天大的机会来了!”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万圣龙王感应着令牌中传来的信息与血脉威压,脸色变幻不定,既有畏惧,也有一丝贪婪:“贤婿,这是……北冥妖师令?号召万妖齐聚狮驼岭,对抗佛门东进?”

  “正是!”九头虫眼中放光,“妖师鲲鹏,上古巨擘,沉寂至今,一朝令出,天下万妖莫敢不从!此乃我妖族沉寂多年后,首次大规模聚集,对抗佛门、彰显力量之良机!岳父,若能在此战中崭露头角,立下功勋,说不定能得妖师赏识,赐下北冥真传!届时,你我何须再窝在这小小碧波潭,看四海龙王的脸色?”

  万圣龙王有些犹豫:“可是……我等毕竟是龙族水裔,与陆上妖族终究隔了一层,且北冥那位……深不可测,此去福祸难料啊。”

  “龙族?”九头虫嗤笑一声,语气满是不屑,“岳父,如今的四海龙王,在天庭面前卑躬屈膝,在佛门脚下摇尾乞怜,算什么龙族?不过是天庭养的看门狗罢了!我碧波潭一脉,难道要学他们?如今妖师振臂一呼,正是我辈崛起之时!搏一把,或许前程万里;缩在此地,永远只是下界一处水府的土龙王!”

  龙女也在旁劝道:“父王,驸马所言有理。如今三界风云将起,我碧波潭岂能置身事外?不如趁此机会,搏个出路。”

  万圣龙王被说动,眼中犹豫渐渐被野心取代,猛地一拍龙案:“好!就依贤婿所言!点齐我碧波潭水族妖兵,架上水云,奔赴狮驼岭!让三界看看,我碧波潭一脉,非是池中之物!”

  很快,碧波潭水府沸腾起来,无数水族妖兵被集结,在九头虫与万圣龙王的率领下,驾起滚滚水云,浩浩荡荡地离开西海,朝着西牛贺洲内陆的狮驼岭而去。

  不仅仅是黑熊精、黄风岭余孽、尸魔、压龙山妖道、六耳猕猴、碧波潭水族……

  西行路上,那些原本在既定命数中会陆续登场的妖魔,无论此刻身处何地,无论正在做什么,只要身负妖族血脉,皆在同一时刻,接收到了那道源自血脉源头的绝对召唤:

  车迟国中,正在闭关祭炼风雷之法的虎力、鹿力、羊力三大仙,猛然睁眼,相视骇然,随即化作三道妖风冲出静室,召集徒子徒孙;

  盘丝岭盘丝洞内,七只正在濯垢泉中嬉戏的蜘蛛精,娇笑声戛然而止,脸色骤变,慌忙上岸穿衣,眼神惊疑不定地望向北方;

  黄花观,百眼魔君正在炼制毒丹,妖师令至,丹炉轰然炸裂,他却不以为意,眼中露出兴奋与残忍的光芒;

  隐雾山折岳连环洞,南山大王正在享用血食,接到令牌后,一把丢掉手中残肢,咆哮着召集麾下小妖;

  在狮驼岭附近,金翅大鹏雕带着的妖兵妖将与青狮、白象的部众,做好准备迎接各大妖王以及无数散落在各处山川水泽、洞府秘境的大小妖王、精怪、鬼魅……

  凡接到妖师令者,无论愿意与否,无论是否舍得经营多年的洞府基业,都在那血脉源头的绝对压制下,或兴奋狂吼,或惶恐不安,或怨恨咒骂,或无奈叹息地收拾兵器家当,点齐妖兵,然后……朝着西方那个即将成为三界焦点的恐怖山岭——狮驼岭,蜂拥而去!

  一时间,整个西牛贺洲的上空,妖风阵阵,魔云滚滚!无数道或强或弱、或正或邪的妖气,如同受到无形磁石吸引的铁屑,从四面八方,从深山老林,从江河湖海,从地下幽冥,升腾而起,在天空中划出千万道黑色的轨迹,目标直指同一个方向——狮驼岭!

  仿佛百川归海,又似飞蛾扑火。

  这是自上古妖族天庭崩塌、封神之战后,妖族最大规模、最公开的一次聚集!是对佛门东进最赤裸、最直接的挑衅与对抗!亦是北冥深处,那位沉寂了无数元会的妖师,向三界诸方势力,亮出的第一枚棋子,发出的第一声号角!

  西行路上,某处无名山巅。

  玄奘师徒勒马驻足,站在山巅一块巨岩上,望着天空。

  往日澄澈的天穹,此刻被一道道纵横交错、或浓或淡的黑色妖气轨迹所覆盖。东南西北,四面八方,无数妖风魔云呼啸而过,如同迁徙的庞大鸟群,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肃杀与混乱之气。妖气汇聚,甚至影响了天象,使得这一方天空都显得阴沉压抑。

  即使迟钝如猪八戒,此刻也感到头皮发麻,握着九齿钉耙的手心渗出冷汗。

  “师、师父……”猪八戒声音有些发颤,猪眼瞪得溜圆,看着天空中不时掠过的一团团明显强横无匹的妖云,“这、这他娘的……是捅了妖怪窝了?怎么这么多妖气?还都往西边去?”

  白龙马不安地打着响鼻,蹄子刨着地面。

  玄奘沉默地望着西方天际,那里,妖气最为浓重,隐隐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漆黑魔云,如同一个正在缓缓旋转的、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他的脸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所有的妖怪,无论强弱,无论原本在何处,此刻都像听到了终极召唤的士兵,疯狂地朝着狮驼岭汇聚。那里,将不再是原着中青狮、白象、大鹏三妖盘踞的魔窟,而是……一个汇聚了西行路上,乃至整个西牛贺洲,甚至其他部洲闻风而动之妖魔的——万妖巢穴!一个巨大无比的战争漩涡!

  佛门东进的取经人,与试图重振声威、对抗佛门挤压的妖族,将在那里,进行一场正面碰撞。而他玄奘,正是这场碰撞最核心的焦点。

  避不开,也无需避。

  玄奘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山风凛冽,带着远方汇聚而来的、驳杂混乱的妖气与血腥味。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犹豫、彷徨、凝重都已褪去,只剩下如古井般的深邃与坚定。

  “八戒,”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上马。”

  “啊?师父,咱、咱们还往西啊?”猪八戒舌头都有些打结,“您也看见了,这阵势,那边怕是已经聚了百万妖兵都不止!咱们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是火坑,也得跳。”玄奘翻身上马,握紧了缰绳,目光投向西方那翻滚的魔云,“西行之路,不会因为妖魔拦路而断绝。越是艰险,越要前行。”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况且,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与其等它们沿途不断袭扰,不如直捣黄龙,看看这万妖汇聚的西行路,究竟是何等模样。”

  猪八戒看着师父平静而坚定的侧脸,心中的恐惧竟莫名消散了几分。他咬了咬牙,扛起钉耙:“得!师父您都不怕,俺老猪……俺老猪也豁出去了!大不了再回高老庄当女婿去!”只是这玩笑话,说得毫无底气。

  玄奘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轻叱一声,白龙马迈开四蹄,朝着西方,朝着那妖气冲天、魔云压顶的方向,疾驰而去。

  山风呼啸,吹动他的僧袍猎猎作响。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降魔剑的剑柄。冰冷的剑鞘,传来一丝令人心安的质感。

  风,起于青萍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