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地脉幽踪-《诛邪斩妖的那些年》

  墨渊先生传来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激起的涟漪远非江心一战可比。地下阴脉、闽越古祭、镇压海妖……这些词汇所牵扯的,已不仅仅是风水邪阵,更触及了福州城深埋地底、千百年来鲜为人知的古老秘辛。其凶险程度,或许远超上次江心之险。

  陈锋深知此行非同小可。他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强压下心中的急切与隐隐的不安,听从柳先生的安排,又在草堂静养调息了一日。他不再仅仅依赖药石,而是将更多时间用于冥想,尝试以《养元归真篇》的法门,引导体内微弱的气息流转,小心翼翼地温养、沟通那盏黯淡的心灯。过程缓慢而艰难,如同在寒夜中呵护一点微弱的火星,但他能感觉到,每一次成功的引导,心灯的光芒便会凝实一分,与自身心神的联系也紧密一丝。他甚至开始尝试,将心灯的感知力,如同触角般,缓缓探入脚下的大地——起初只能感知到土壤的湿润与冰凉,渐渐地,他似乎能“听”到更深层、更缓慢的、如同大地脉搏般的能量流动,那或许就是地脉的雏形。

  阿槿则忙着准备此次地脉探索所需的物品。她翻遍了柳家的药典和爷爷留下的杂记,配制了更强效的“避瘴丹”(应对地底秽气)、“醒神膏”(提防幻术迷惑)以及数种解毒、疗伤的急救药散。她还特意找来几段年份久远的桃木,削制成尖锐的木钉,让柳先生用黑狗血和朱砂混合,在上面刻画了简单的破邪符纹,交给陈锋以备不时之需。

  慧岸武僧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室为无法小和尚诵经护法。无法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虽不再惊厥,却始终昏迷不醒,眉心的黑气如同活物般时而凝聚时而扩散,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内在战争。慧岸的面色也日渐疲惫,超度心魔远比他想象中更耗心神。陈锋每次经过静室,都能听到里面低沉而庄严的梵唱,心中对这位小和尚的愧疚与担忧又加深一分。

  柳先生则连日外出,多方打探关于闽王祠、于山石塔以及那口“古井”的消息。他走访了数位年逾古稀的老福州、一位对于山历史颇有研究的退休教授,甚至通过特殊渠道查阅了一些非公开的地方志残卷。带回来的信息零碎而模糊:闽王祠附近的石塔有多座,年代不一,多与镇邪、纪念有关;至于古井,于山脚下确有几口废弃的老井,但具体位置多已湮没无闻,且多有“闹鬼”或“通冥”的传说,寻常百姓避之唯恐不及。

  月圆之夜,转眼即至。

  傍晚,天色尚未完全暗下,一轮银盘般的圆月已早早悬在东天,清辉洒落,将于山和山脚下的闽王祠建筑群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今夜无风,空气中有种异样的凝滞感。

  陈锋、柳先生、阿槿以及慧岸武僧(他将无法暂时托付给草堂伙计照料)四人,悄然来到于山脚下,闽王祠西侧一处较为僻静的角落。根据柳先生多方查证并结合墨渊先生信中提示,此地最有可能存在那口所谓的“古井”。

  此处林木葱郁,人迹罕至,月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更添几分幽寂。空气中弥漫着香火残留的气息和草木泥土的混合味道。陈锋凝神感应,识海中的心灯微微跳动,此地给他的感觉,与别处截然不同——并非江心那种外来的、侵略性的邪气,而是一种深沉的、内敛的、源自大地本身的阴凉与古老,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悲伤与肃杀之意。

  “分头找,注意脚下苔藓和残碑。”柳先生低声道。

  四人分散开来,借着月光,在齐腰深的杂草和乱石中仔细搜寻。阿槿眼尖,很快在一处坍塌了半边的石亭基座下,发现了一块被藤蔓几乎完全覆盖的青石井沿!

  “在这里!”她低声呼唤。

  众人围拢过去,拨开藤蔓,只见一口直径约三尺的古井显露出来。井口石沿磨损严重,布满了青苔,井内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一股混合着湿土、腐叶和某种淡淡腥气的凉风自下而上涌出,吹得人汗毛倒竖。

  “就是这里了。”柳先生神色凝重,取出罗盘,只见指针靠近井口时,不再指向南北,而是疯狂地旋转不定!“好强的阴煞紊乱之气!此地磁场极度异常!”

  陈锋深吸一口气,将心灯的感知力缓缓探入井中。初时一片混沌的黑暗与阴冷,但随着感知深入,他“看”到了!井壁并非垂直向下,而是在地下数丈深处,向一侧延伸出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甬道!甬道深处,传来更加浓郁阴煞之气,以及……一种极其微弱、却充满不甘与愤怒的意念波动,仿佛无数被囚禁的灵魂在低语!

  “井下有通道!很深,通向……一个很大的地下空间!”陈锋收回感知,脸色有些发白,仅仅是短暂的探查,那地方的阴寒怨念就让他心神震荡。

  “看来墨渊先生所言非虚。”慧岸武僧双掌合十,面色肃穆,“此地阴脉节点,恐非自然形成,乃古时人为镇压凶煞之所。岁月流转,封印或已松动,邪气外泄,故被‘九菊’觊觎。”

  下,还是不下?

  井下情况不明,凶险难测。但“九菊”的威胁迫在眉睫,若被其抢先掌控此地阴脉,后果不堪设想。

  陈锋看了一眼幽深的井口,又想起昏迷的无法、肆虐的邪徒,以及爷爷册子里那些等待揭晓的秘密,一股混合着责任、愤怒与探究欲的勇气自心底升起。

  “我下去。”他沉声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的‘心灯’或许能感应到更多东西,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阴煞。”

  “锋哥!”阿槿担忧地抓住他的胳膊。

  “小心。”柳先生没有劝阻,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刻满符文的玉八卦塞入他手中,“此物能定魂辟邪,关键时刻或可护你周全。”他又将一根长长的、浸过桐油异常坚韧的麻绳系在陈锋腰间,“以此为号,若有危险,立刻拉扯,我们拉你上来!”

  慧岸武僧则取出一串佛珠,挂在陈锋脖子上:“阿弥陀佛。此珠受寺中香火百年,蕴含佛力,可镇心安魂。地底阴灵,多有冤屈,若遇之,当以超度之心为先,万不得已,勿动杀念。”

  陈锋将玉八卦贴身藏好,佛珠戴稳,检查了一下腰间的绳索和怀中阿槿准备的药物、桃木钉,最后对众人点了点头。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双手撑住冰冷的井沿,小心翼翼地滑入井中。

  井壁湿滑,布满苔藓。越往下,光线越暗,温度越低,那股阴寒的气息愈发浓重,如同实质般缠绕上来。心灯自动亮起,散发出的微光勉强照亮周身尺许范围,将侵袭的阴煞之气隔绝在外。下降了约三四丈,果然如感应那般,井壁一侧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可供一人弯腰通行的甬道口。

  陈锋稳住身形,解开腰间的绳索,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毅然钻入了甬道之中。

  甬道显然是人工开凿,石壁粗糙,走势向下倾斜,空气流通极差,弥漫着千年不散的霉味和更浓郁的腥气。脚下是厚厚的淤泥,踩上去软绵绵的,不时会踢到一些硬物,像是碎骨或陶片。心灯的灵觉感应在无尽的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四周是吞噬一切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静,唯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格外清晰。

  他全神贯注,将心灯的感知力扩展到极限,小心翼翼地前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传来流水声,空气中腥气大盛。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他竟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之中!石窟顶部垂下无数钟乳石,地面则是一片幽暗的地下河滩,河水无声流淌,颜色深黑,散发出刺骨的寒意。河滩对面,隐约可见一座残破的石砌祭坛,祭坛样式古朴,绝非近代之物,上面似乎供奉着什么,但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而最让陈锋头皮发麻的是,在河滩这边,靠近他站立的地方,竟然密密麻麻地插着数十根新鲜的、刻满菊花邪纹的黑色木桩!与江心那些不同,这些木桩更粗,邪纹更复杂,排列成一个更加诡异、引而不发的阵势!木桩之间,还用暗红色的丝线缠绕连接,线上挂满了风干的蝙蝠、扭曲的蛇蜕等极阴之物!

  “九菊的人……已经来了!而且已经在此布下了阵基!”陈锋心中大骇,对方动作太快了!

  他强压震惊,仔细感应。发现那些木桩邪气内敛,并未完全激活,布阵者似乎暂时离开了。他的目光越过木桩,望向河对岸的古老祭坛。心灯传来微弱的悸动,那股强大的、悲伤而愤怒的意念源头,似乎就在祭坛之下!

  必须过去看看!或许那里就有“九菊”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邪异木桩,涉入冰冷刺骨的地下河。河水不深,仅及膝,却冰冷异常,仿佛能冻结灵魂。心灯的感应在河水中也受到压制,变得愈发黯淡。

  好不容易渡过河,踏上对岸的河滩。靠近那座古老祭坛,他才看清,祭坛由巨大的青石垒成,饱经风霜,许多石头上还残留着模糊的、充满蛮荒气息的古越族图腾雕刻!祭坛中央,并非神像,而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方形石井!井口被一块布满符文的巨大青铜板覆盖着,青铜板四周,缠绕着九条粗大的、早已锈迹斑斑却依然散发着沉重威压的青铜锁链,锁链另一端深深钉入岩石之中!

  那强大的意念和阴煞之气,正是从这口被牢牢封锁的石井中渗透出来的!井口的青铜板上,那些符文的光芒已经极其黯淡,许多地方出现了裂痕,锁链也松动了许多。显然,古老的封印正在失效!

  而更让陈锋瞳孔收缩的是——在青铜板的正中央,赫然被人用某种尖锐之物,新刻上了一个巨大的、扭曲的菊花邪徽!邪徽周围,还洒落着一些暗红色的粉末,散发出浓烈的血腥与怨气!

  “九菊”不仅找到了这里,他们还在试图污染并撬动这古老的封印!

  陈锋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无法想象,这口井底下究竟镇压着何等可怕的存在,竟需要如此强大的古阵封印?而“九菊”妄图释放它,又想做什么?!

  就在他心神剧震,全神贯注于祭坛古井之时——

  “嗖!”

  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自身后响起!

  陈锋的心灯预警骤响!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一扑!

  “笃!”

  一枚泛着幽蓝光泽的十字手里剑,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深深钉在他刚才站立位置的岩石上,刃口处的剧毒散发出甜腻的腥臭!

  黑暗中,数个穿着紧身夜行衣、面蒙黑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自石窟顶部的钟乳石阴影中悄然滑下,无声无息地将陈锋包围在了祭坛之前。为首一人,眼神冰冷如毒蛇,手中握着一柄弧度诡异的东瀛忍者刀,刀尖正遥遥指向陈锋的咽喉。

  中计了!对方根本没走,而是在此设下了埋伏!

  (第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