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龙舟鼓鸣-《诛邪斩妖的那些年》

  时间悄然滑入农历五月,福州城的空气变得粘稠而燥热,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龙舟鼓点的余韵。街边的榕树耷拉着肥厚的叶片,蝉鸣声嘶力竭。台江、仓山沿江一带,节日的气氛已浓得化不开。崭新的龙舟被抬下水,舟身彩绘的鳞甲在浑浊的江水中若隐若现。穿着各色队服的桨手们,皮肤晒得黝黑发亮,喊着粗犷的号子,在江面上进行最后的冲刺演练,咚咚的鼓声和嘿呦的呼喝声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小贩们推着车,叫卖着五色线、香囊和碱水粽,空气中混合着艾草、菖蒲的辛香和汗水的咸腥。

  陈锋坐在他那间临街的“清风裱画诊堂”内,看似在慢条斯理地擦拭一套狼毫笔,心神却如同绷紧的弓弦。窗外传来的每一阵鼓声,都像敲在他的心坎上。明日,便是端午正日,龙舟竞渡将如期在闽江中洲岛至台江码头一段江面举行。根据“癸处”最后传来的加密信息,“幽冥殿”极有可能在午时三刻,主龙舟“点睛”? 仪式完成的瞬间发难。

  林府那边的监视没有放松。老管家又来过一次,取走了调整后的安神药方,对陈锋的“医术”赞不绝口,言语间再次试探他对古画修复的见解,并隐约透露林承泽对明日龙舟赛“颇为期待”,可能会邀请几位“有识之士”在府中临江水阁观礼。陈锋心知这是对方进一步的考察,也可能是一个陷阱,但他必须去。只有深入虎穴,才能找到破坏邪术的关键,甚至揪出“菊夫人”。

  墨渊先生和林飞月道长那边也做好了准备。他们动用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渠道,确认了点睛所用的朱砂雄黄鸡冠血由林氏礼房专人保管,今夜子时才会送至林府宗祠,由林承泽亲自以“林家古法”调和祭拜。这是一个关键节点。“癸处”的人会设法在运输环节用特制的净化符水掉包部分原料,但无法保证完全替换,毕竟对方必有防范。主要还得靠陈锋在仪式现场见机行事。

  山魈则带着精锐,布控在中洲岛周边及几处可能的邪阵发动点,配备了注入符水的高压水枪和刻有破邪符箓的强光探照灯,以防不测。开元寺的几位长老分别坐镇城内各个重要地点,其中省府市府更是重中之重。慧觉禅师坐镇鼓山涌泉寺,与寺中高僧联手,准备在关键时刻以佛门梵唱远程加持,稳定一方气运。

  一切,都已箭在弦上。

  傍晚,陈锋提前关了铺门,仔细检查了随身物品:贴身收藏的火种水晶温润如常;几枚柳先生特制的清心辟毒丸;一叠林飞月道长给的隐身符、金刚符;以及最重要的——那盏深藏识海、光华内敛的太极心灯。他尝试微微引动心灯,幽蓝光芒流转,对周围能量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能“听”到隔壁小餐馆油锅的滋滋声,也能“看”到远处江面水汽的流动轨迹。状态,已经调整到目前能达到的最佳。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福州城迎来了一个躁动不安的夜晚。江边观礼台彩灯高挂,人潮开始聚集,喧闹声远远传来。陈锋换上一件稍显正式的浅灰色立领衬衫和黑色西裤,打扮成受邀宾客的模样,提前来到林府指定的侧门等候。

  晚上八点整,那老管家准时出现,将他引入府中。今夜林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多是本地士绅、商界名流和几位穿着海关制服的官员,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和暗流涌动的气息。陈锋被引至临江的水阁,这里视野极佳,正对明日龙舟竞渡的江面。水阁内已坐了不少人,林承泽身着香云纱中式上衣,正与几位客人谈笑风生,见到陈锋,只是微微颔首,便继续应酬。

  陈锋选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暗中运转心灯,感知着四周。水阁内气息混杂,但那股阴冷的邪气依然存在,源头似乎来自水阁下方临近水面的基座方向,比藏书楼那画缸的气息更隐蔽和活跃。他注意到,水阁的立柱和栏杆上,看似装饰性的木雕纹路,隐隐构成了一个聚拢水汽和某种特定频率声波的简易阵法。

  “诸位,明日午时,龙舟竞渡,点睛开光,乃我福州盛事。”林承泽举杯致辞,声音通过隐藏的小喇叭清晰地传遍水阁,“林某蒙乡梓抬爱,执此殊荣,必当恪尽职守,祈愿风调雨顺,闽安民康!” 宾客们纷纷举杯附和。

  陈锋心中冷笑,好一个“闽安民康”!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水阁本身就是邪阵的一部分!点睛仪式产生的特定能量波动,会通过这个阵法被引导、放大,最终触发江中预设的邪术!

  这时,一位穿着海关稽查队制服、面色冷峻的中年男子走到林承泽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陈锋心灯微动,捕捉到几个关键词:“……货已到港……‘菊’夫人指示……万事俱备……” 林承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与敬畏,微微点头。

  “菊夫人”!她果然在幕后操控!而且,似乎有“货”从海上运来了?是新的邪物,还是……“西方黑暗势力”提供的支援?

  陈锋不动声色,假装欣赏江景,暗中将心灯的感知力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向水阁下方、江面以及林府深处延伸。他必须找到那个最终的触发机关或邪阵核心的位置!

  午夜时分,宾客渐散。林承泽以“需斋戒静心,准备明日点睛”为由,婉拒了所有挽留。陈锋也随着人流告辞,但在离开林府后,他并未走远,而是凭借心灯对气息的锁定和隐身符的微弱效果,如同鬼魅般绕到林府后墙临江的一处僻静角落。

  这里江岸陡峭,乱石嶙峋,下方正是水阁的基座。心灯的感应在这里最为强烈!他屏息凝神,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下陡坡,贴近水面。借着朦胧的月光和远处城市的反光,他隐约看到,在水面以下约一米深处,紧贴着水阁石基的地方,嵌着几个黑乎乎的、碗口大小的金属圆盘,上面刻满了扭曲的菊花邪符!圆盘之间,有极细的、近乎透明的丝线连接,丝线上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一直延伸向上,没入水阁地板。

  这就是阵眼!这些邪盘能吸收点睛仪式产生的能量,并通过丝线传导,最终激发江中更大的邪阵!

  陈锋心中凛然。破坏这些圆盘并不难,但必然会打草惊蛇。必须在仪式进行到最关键、对方最无暇他顾的时刻动手,才能一举功成!

  他默默记下圆盘的位置和数量,悄然退去,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临时住处,陈锋毫无睡意。他盘坐床上,将今晚所见在脑中反复推演。点睛仪式、水阁邪阵、江中潜伏的杀机、可能出现的“菊夫人”和西方势力……变量极多,凶险万分。

  他再次沟通识海中的太极心灯,幽蓝的光芒温养着心神。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思考如何破坏,而是尝试推演阴阳转化的可能。邪阵需要吸收“点睛”的阳气和众生愿力转化为阴邪之力。若自己能在那瞬间,以心灯之力,反向注入更精纯的太极阳气,或扭曲其转化过程,是否能将邪阵变为……净化之阵?

  一个大胆的计划雏形,在他心中渐渐清晰。但这需要对时机极致的把握和对心灯之力精微的操控,风险极大。

  窗外,天色渐亮。江面上,传来龙舟队晨练的鼓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

  端午,到了。

  陈锋睁开眼,目光平静如水,深处却燃着决绝的火焰。他整理好衣衫,将状态调整到最佳,推门走入晨曦微露的街道。

  闽江之上,百舸待发,人声鼎沸。一场关乎古城气运的暗战,即将在烈日、鼓声与粽香中,轰然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