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稻草人躯壳中的异世苏醒-《幽田诡主》

  黄昏。

  南川国乡野。

  陈夜醒的时候,天正暗下来。太阳沉进远山,田埂上只剩枯草和风。远处有座破屋,屋顶歪斜,墙皮剥落。炊烟从裂缝里飘出,断断续续。

  他站在荒田中央,一动不能动。身体是稻草扎的,高瘦僵直。稻草干裂,关节处发出细微摩擦声。双眼是两颗腐烂的黑纽扣,视野模糊发黄。胸口插着一根铁钎,锈迹斑斑,深入躯干。

  他记得自己死前在改策划案。电脑屏幕亮着,心跳突然停了。再睁眼,就成了这东西。

  不是幻觉。

  是现实。

  他试着抬手。

  稻草摩擦,肩膀晃了一下。脚底像钉进土里,纹丝不动。喉咙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靠眼睛看,靠耳朵听。

  左边有坟包,三个,塌了两个。右边小路通向村庄,石板断裂。身后是枯树林,树皮发黑,枝条扭曲。前方田地龟裂,泥土泛白,像是旱了太久。

  他没死。但也不是活人。意识清醒,身体废了。风吹过,稻草簌簌响。他开始怕。怕天黑。怕没人来。怕就这样站到烂掉。

  夕阳彻底落下。天空变成深红,接着是灰。温度降得很快。他还在动不了。就在这时,头顶传来扑棱声。一只乌鸦从空中跌下,砸在他右肩。翅膀张开又合拢,羽毛凌乱。左翅有一道裂口,血已经干了。它没飞走,缩在肩头,不动了。

  陈夜想甩它下去。可身体连晃都难。只能任它停着。

  乌鸦眼神呆滞,不攻击,也不逃。像也快死了。但它还活着。和他一样。他盯着它看。它偏头回看。没有叫。

  奇怪的是,它靠近后,体内有东西变了。一丝暖流从胸口扩散,顺着稻草纤维蔓延。铁钎微微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唤醒。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没排斥。这只鸦,也是被丢下的吧。没人要,飞不动,落下来。和他一样。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跟着我。

  活下去。

  乌鸦忽然抖了抖翅膀。把伤口往羽毛里藏了藏。然后把头埋下去,贴着他稻草做的脖子。

  风停了。

  四周安静。

  远处村庄的灯亮了几盏。昏黄,微弱。有人影在窗后晃。陈夜还是动不了。但不再只想逃。他在想怎么活。怎么离开这里。怎么让身体听使唤。

  他集中意识,盯住右手。手指是稻草编的,五根,松散。他用力,再用力。稻草摩擦,指节发出“咔”的一声。一根稻草断了,飘落地面。有效。

  他转头看乌鸦。乌鸦闭着眼,像睡了。但翅膀轻轻搭着他肩头,没松开。他继续试。左腿,右腿,脖子,手臂。每一次调动,稻草都发出响动。铁钎在胸口震动,越来越明显。

  像是锁扣在松动。

  时间过去很久。

  月亮升起来,苍白。

  村庄的灯灭了几盏。

  他的脚终于有了感觉。

  不是肉感,是稻草与泥土的接触感。

  像是根须在吸水。

  他试着往前倾。

  重心移动,身体晃动。

  差一点。

  乌鸦睁开眼。

  黑瞳映着月光。

  它没动,也没叫。

  只是把翅膀张开一点,护住他肩头。

  陈夜再次发力。

  腰身前倾,腿部稻草紧绷。

  铁钎嗡鸣。

  一步。

  脚抬起,落下。

  踩进泥土。

  他迈出了一步。

  左脚。

  稳住了。

  第二步。

  右脚。

  慢,但实在。

  他能在原地走了。

  虽然只是一小圈。

  但能动了。

  乌鸦始终没飞。

  跟着他转动方向。

  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停下,抬头看天。

  云层稀薄,星星很少。

  这个世界不对劲。

  空气里有股说不清的味道。

  不是臭,不是腥,是压抑。

  像随时会有什么爬出来。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稻草粗糙,边缘发硬。

  那根断掉的稻草还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

  动作笨拙,关节卡顿。

  指尖碰到稻草时,突然有股吸力。

  稻草飞起,钻进掌心,融进稻草纤维里。

  他愣住。

  这不是普通融合。

  是吸收。

  他看向胸口的铁钎。

  锈迹正在脱落。

  露出底下暗灰色的金属。

  形状变了点,尖端更细,像矛头。

  他明白了。

  这身体能变。

  只要他能动,能接触,能……吸收。

  乌鸦忽然抬头。

  耳朵转向左侧枯林。

  那里有动静。

  轻微的脚步声,踩在枯枝上。

  两个人,正沿着小路走来。

  穿着旧衣服,手里拎着酒瓶。

  嘴里骂着脏话。

  陈夜立刻站直。

  恢复静止状态。

  乌鸦也闭眼,装死。

  两人走近。

  其中一个吐了口痰,砸在田边。

  “这破稻草人还立着?早该烧了。”

  另一个笑:“听说这地闹鬼,谁敢动?”

  “屁鬼,老子今天就拆了它!”

  那人冲上来,一脚踢中陈夜小腿。

  稻草散开几根,露出里面发黑的木架。

  痛感传来。

  不是肉体的痛,是结构受损的警报。

  他忍住没动。

  另一人凑近,用酒瓶砸他脑袋。

  “看你这破眼珠能撑几天!”

  黑纽扣裂了一道缝。

  视野模糊加重。

  乌鸦翅膀收紧。

  体温升高。

  陈夜体内那股暖流再次涌动。

  比之前强。

  胸口铁钎剧烈震动。

  像是要拔出来。

  他没动。

  但眼睛,缓缓转向那个砸瓶的人。

  透过裂缝,死死盯着他。

  那人正要再砸,忽然停住。

  “……你妈的。”

  他后退半步。

  “这破稻草人……怎么在看我?”

  同伴冷笑:“你看花眼了。”

  “不,它刚才转头了!”

  “操,别自己吓自己。”

  可他们都不敢再上前。

  对视一眼,转身就走。

  脚步越来越快,最后跑起来。

  走了。

  陈夜慢慢放松。

  稻草重新归位。

  铁钎停止震动。

  但那一击,让他明白一件事。

  恐惧,是有反应的。

  当人害怕时,他能感觉到。

  那股暖流,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他低头看胸口。

  铁钎已完全褪去锈迹。

  表面浮现细密纹路,像骨头刻成。

  一碰,冰冷坚硬。

  能刺穿人。

  乌鸦睁开眼。

  黑瞳望着他。

  忽然用喙啄了啄他肩膀。

  三下,轻而短。

  他懂了。

  它在提醒他。

  危险来了,可以反击。

  但他没出手。

  因为他知道,第一次杀戮,必须有意义。

  不能为泄愤。

  要为进化。

  他抬头望向村庄。

  那两人进了其中一间屋,灯亮了。

  笑声传出,带着酒气。

  他记住了位置。

  也记住了那种感觉——

  当恐惧出现时,体内的吸力。

  那是食物。

  是力量。

  他站回原地。

  双脚重新插进土里。

  伪装成废弃稻草人。

  只有胸口铁钎,微微发烫。

  乌鸦跳到他头顶,蹲下。

  翅膀展开,盖住他大半头部。

  像戴了顶黑帽。

  风吹过。

  稻草沙沙响。

  远处狗叫了一声,又停了。

  陈夜闭上眼。

  不是睡觉。

  是在感知。

  感知这片土地的气息。

  感知人的活动。

  感知恐惧的波动。

  他知道,明天会有更多人来。

  也许孩子,也许老人。

  也许恶人。

  他会等。

  等一个合适的对象。

  第一个目标。

  第一份恐惧。

  乌鸦忽然抬头。

  耳朵转向南方。

  那里有低语声。

  很远,但清晰。

  是女人在哭。

  不是真哭,是念咒。

  有人在做法。

  驱邪。

  陈夜睁开眼。

  黑纽扣泛起一丝暗光。

  铁钎自动抽出半寸。

  又缓缓插回。

  他不动。

  但身体已做好准备。

  乌鸦低头,用喙轻轻碰他耳侧。

  一下。

  像是确认他还醒着。

  陈夜抬起右手。

  缓慢,坚定。

  抓住乌鸦垂下的羽毛。

  握紧。

  稻草与羽毛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