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祁连山”-《穿成西汉小医徒,我卷着战神跑路》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更为漫长。伪装成商队的一行人,在山道间艰难前行。

  霍去病大部分时间依靠苏沐禾的搀扶,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细密的冷汗,无不显示他每走一步都在消耗着巨大的体力和意志力。

  苏沐禾几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霍去病身上,絮絮叨叨的关切成了寂静山路上唯一的声响,时而递水,时而询问状况,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路途的沉闷与霍去病的痛楚。

  走在前方探路的王虎和断后的赵龙,虽作镖师打扮,眉宇间的警惕与行进间无声的默契,却远非寻常武师能及。

  他们都是霍去病身边多年的暗卫,忠心程度如同霍勇一样,是真正的心腹死士。

  此刻,他们的沉默不仅源于职责,更包含着对主公伤势的深切忧虑。看着昔日宛若战神的主公如今这般虚弱,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他们的心尖上。

  日头偏西,一行人终于走出了密林覆盖的山区,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相对平缓的塬地展现在面前,远处,一座宏伟壮丽的陵墓建筑群在夕阳的余晖中勾勒出沉静而肃穆的轮廓。那便是汉武帝的茂陵,而紧邻其侧,一座封土高大、规制非凡的陪葬墓格外引人注目。

  赵龙停下脚步,指着那片陵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对霍去病道:“主公、李管事,前面……就是茂陵了。咱们顺着官道边缘走,绕过陵区,就是茂陵邑。” 他下意识地仍用了旧称,虽立即改口,但那瞬间的凝滞已暴露了内心的波澜。王虎也默默停下,目光扫过那座陪葬墓时,拳头几不可察地握紧。

  霍去病顺着赵龙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掠过那属于他舅舅兼君主的宏伟陵寝,然后,定格在了那座紧邻的陪葬墓上。夕阳的金辉洒在封土和石刻上,镀着一层虚幻的光晕。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霍去病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得比旁人更真切——那高大的封土,并非简单的圆锥形,其起伏的轮廓,嶙峋的石块点缀,分明是仿照祁连山的山势堆砌而成!

  祁连山!

  那是他功成名就之地,是匈奴人闻风丧胆的梦魇,也是他生命中最辉煌篇章的见证。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豪言犹在耳边,封狼居胥的荣耀刻骨铭心。他曾在那片雪山下纵马驰骋,踏破胡虏王庭。而如今,那座象征着他赫赫战功、承载着他青春与热血的山脉,竟然化作了他的坟冢!

  一种极其尖锐的荒诞感和刺骨的悲凉,比先前更猛烈地击中了他。他还活着,喘息着,感受着伤口的刺痛,可他的功绩、他的存在,甚至他魂牵梦萦的战场,都已被帝国精心包装,化作这冰冷沉默的“祁连山”,成为帝王陵寝的陪衬,成为一段被定格、被展示的历史。这不仅是死亡的宣告,更是对他过往一切的终极定义和埋葬。辉煌与死亡,功勋与坟茔,以这样一种方式粗暴地融为一体。

  他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脸色煞白如纸,比任何伤痛带来的苍白更甚。嘴唇紧抿,下颌线绷紧,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有对帝国手段的了然,有对命运捉弄的讽刺,有一种被连根拔起、置于祭坛之上的巨大虚无感。

  苏沐禾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霍去病的异常。他感到搀扶的手臂陡然变得僵硬,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抬头看到霍去病死寂般的脸色和那几乎要将远处坟墓烧穿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李管事!” 他声音带着哭腔,用力摇晃霍去病的手臂。

  赵龙和王虎也立刻察觉,他们深知那陵墓的形制意味着什么。主公亲眼见到象征自己战功的祁连山化为坟冢,这冲击远超寻常。两人眼神瞬间变得血红,如同受伤的野兽,疯狂扫视四周,不是寻找敌人,而是对这种无形的、来自命运和皇权的残酷碾压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无力。他们下意识地挪动脚步,以血肉之躯紧紧护在霍去病身前左右,手死死按在刀柄上,青筋暴起,仿佛要与这冰冷的现实搏命。

  “管事!风大,我们快走!” 王虎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

  霍去病依旧僵立,灵魂仿佛被抽离,禁锢在那座“祁连山”下。

  苏沐禾心急如焚,他看到霍去病眼中那近乎破碎的光芒,看到两位暗卫近乎失控的悲愤,明白必须立刻将霍去病从这种毁灭性的情绪中拉出来。

  他再也顾不得伪装,用尽全身力气抱住霍去病的手臂,带着哭音喊道:“走!我们走!离开这儿!那不是您该看的东西!您活着!您还活着啊!”

  或许是苏沐禾声音里纯粹的恐慌和拉扯的力道,或许是“活着”这两个字刺痛了麻木的神经,霍去病猛地回过神。

  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落在苏沐禾泪光闪烁的脸上,落在赵龙、王虎那因忠诚和痛苦而扭曲的背影上。

  他还活着。

  祁连山是战场,不是坟墓。

  一个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骤然点亮了他几乎沉沦的心神。

  那仿造的祁连山是死的,是装饰。真正的祁连山,还在西北,还在那里,见证着生死,也等待着未来。

  他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转过了身,用后背对着那片陵区。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撕裂着胸腔,却也带来了片刻的清醒。

  “……走。” 一个字,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重铸般的决绝。

  他迈开了脚步,不再回头。每一步都沉重如山,却又异常坚定。他将那座仿造的祁连山,连同那个被定义的“冠军侯霍去病”,彻底抛在了身后。

  从此,世上只有商人李定朔。

  苏沐禾紧紧跟随着他,不敢再多言,只是搀扶的手臂更加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他看着霍去病坚毅却难掩脆弱的侧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刚刚那一刻,对霍去病的冲击有多大。

  他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他都要陪着这个人,走过这段最艰难的路,直到他真正安全,直到……他能够重新找到活下去的意义,而不仅仅是“李定朔”这个代号。

  赵龙和王虎沉默地护卫在侧,他们的忠诚,从此将奉献给一个名为“李定朔”的商人,直至生命的尽头。

  夜幕降临,身后的“祁连山”隐入黑暗,而真正的征途,或许才刚刚开始。

  夜色渐浓,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望见了茂陵邑高大的城墙轮廓。城楼上火把通明,城门尚未完全关闭,但仍有数名持戟兵丁严格把守,对每一位进城者进行盘查。这与荒郊野外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那灯火和人声意味着安全与补给,也意味着未知的风险。

  赵龙停下脚步,低声对霍去病道:“管事,前边就是城门了,需查验过所。”

  霍去病微微颔首,脸上病倦之色更重,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苏沐禾身上,低垂着头,咳嗽了几声。这是最好的伪装。

  苏沐禾的心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里那份薄薄的、却关乎他们生死命运的木牍——那是他们“商人李定朔”一行人的“过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见识不多、略带慌张的小学徒。

  赵龙率先走上前,对着守门的队率拱了拱手,脸上堆起惯走江湖的谦恭笑容:“军爷辛苦。”

  那队率目光锐利地扫过这四人组合:一个病恹恹被搀扶着的管事,一个面色紧张的小学徒,两个看起来精悍的护卫。他公事公办地伸出手:“从哪儿来?往哪儿去?过所拿来查验。”

  “是是是。”赵龙连忙从怀中取出那份早已准备妥当的过所木牍,双手奉上,“我等是从北地来的皮货商,这是我们的过所。路上不太平,遇了歹人,货和马匹都丢了,我们李管事又惊又吓,染了重风寒,这才急着进城找郎中救命。” 他话语流畅,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与恳切。

  队率接过木牍,就着火把的光线仔细查看。上面清晰地写着:商民李定朔,随从三人,马8匹,由北地郡出发,前往陇西郡经商,沿途关津验放…… 加盖的官印清晰可辨。

  队率的目光在过所和四人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定格在虚弱不堪的霍去病身上,似乎在判断病情的真假。气氛瞬间有些凝滞。苏沐禾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军爷,我们管事……快撑不住了……”

  队率又盯着霍去病看了几眼,或许是他那毫无血色的脸和需要人搀扶的样子确实很有说服力,或许是不想多惹麻烦,终于将过所递还给赵龙,挥了挥手:“进去吧。找个郎中好生瞧瞧,莫要死在城里惹麻烦。”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您真是积德了!”赵龙连声道谢,接过过所,小心收好。苏沐禾也赶紧搀着霍去病,连声说着谢谢,一行人迅速穿过城门洞,真正踏入了茂陵邑的街道。

  一进城,喧嚣的声浪和温暖的灯火气息扑面而来。苏沐禾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过关的第一道坎,总算是过去了。他搀着霍去病的手臂,能感觉到对方紧绷的肌肉也微微松弛了一些。

  茂陵邑的繁华名不虚传。虽已夜晚,街道两旁仍有不少店铺开着门,酒旗招展,灯火通明。行人熙攘,车马粼粼,空气中混杂着食物香气、酒香和马粪的味道。这种久违的人间烟火气,让苏沐禾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却又因身处险地而更加警惕。他紧紧搀着霍去病,低声道:“管事,您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找地方住下。”

  他们没有选择临街最显眼的逆旅,而是由王虎在前探路,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些的巷子,找到一家门脸不大、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张氏逆旅”。

  赵龙进去交涉,很快定下了两间相邻的普通客房。逆旅的店伙计提着灯笼引他们上楼,房间狭小,陈设简单,但总算有瓦遮头,有床可卧。

  苏沐禾先将霍去病扶到床上靠坐着,立刻对赵龙王虎道:“赵大哥,王大哥,你们也累坏了,先去歇着,吃点东西。我来照顾管事就好。” 他语气坚决,带着医者的权威。

  赵龙和王虎对视一眼,知道苏沐禾医术可靠,便点了点头。赵龙低声道:“我们在隔壁,有事立刻招呼。” 说完便和王虎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苏沐禾立刻忙碌起来,先试了试霍去病额头的温度,又搭上他的脉搏,眉头微蹙:“脉象还是虚浮得很,今日心神损耗太大了。” 他拿出水囊,小心地喂霍去病喝了几口水,然后又取出金针,“管事,我再给您行次针,安安神,不然您今晚肯定睡不安稳。”

  霍去病没有反对,任由苏沐禾施为。针刺入穴位,带来轻微的酸胀感,却奇异地抚平了一些脑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他闭上眼,耳边是苏沐禾轻柔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之声,那冰冷的、被坟墓禁锢的感觉,似乎被这真实的、嘈杂的人间气息冲淡了些许。

  行针过后,苏沐禾又道:“您肯定饿了,我下去让店家弄点热乎的吃食上来,总比干粮强。” 说完,他便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没过多久,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和一小碟咸菜回来了。“店家说灶火快熄了,只有这个了,您将就着吃点,暖暖胃。”

  霍去病接过粥碗,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慢慢地吃着,简单的食物却带来了久违的暖意。苏沐禾就坐在旁边,自己也端着一碗粥,稀里呼噜地喝着,一边喝一边小声说:“我打听过了,这邑里明天一早就有市集,应该有卖马的马贩子。咱们天一亮就去买马,买了就走,不多停留。”

  霍去病吃完粥,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靠在床头,目光扫过这间陌生的客房,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明日买马,不必挑最好的,中等即可,不起眼为上。”

  “明白!”苏沐禾立刻点头,“拉车赶路而已,用不着千里马,结实耐跑就行。” 他顿了顿,看着霍去病,“管事,您……感觉好些了吗?”

  霍去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才道:“此处不宜久留,明日尽早离开。”

  “嗯!”苏沐禾重重点头,“您放心,我都明白。”

  夜深了,苏沐禾坚持在地上打了地铺,让霍去病睡在床上。他吹熄了油灯,房间陷入黑暗。窗外,茂陵邑的喧闹渐渐平息,只有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偶尔传来。

  霍去病躺在黑暗中,能清晰地听到苏沐禾在地上辗转反侧的声音,显然年轻医者自己也疲惫不堪,却因担心而难以入眠。

  “阿禾。”霍去病忽然低声唤道。

  “啊?管事,您叫我?”苏沐禾立刻应声,带着睡意的声音有些含糊。

  “……没事,睡吧。”霍去病最终只是说了这三个字。

  “哦……您也睡吧,我守着您呢。”苏沐禾嘟囔了一句,很快,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这次像是真的睡着了。

  霍去病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今日所见的那座“祁连山”依旧在脑海中盘旋,但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身边这个年轻人生机勃勃的呼吸声,像一根细细的线,将他从那片虚无的坟墓旁,一点点拉回了真实的人世间。

  (一切为了推动剧情,所以请忽略陵墓的修建。无考据!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