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学者之约-《清虚伏魔录》

  我愣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乔乔的父亲?那位在学术象牙塔顶端、着作等身的哲学教授?让他相信女儿的朋友需要一张毕业证烧给一个跳楼自杀的女鬼?这画面怎么想都透着荒谬。我忍不住疑惑地问:“乔乔,叔叔他…能相信这些吗?这事说起来太怪力乱神了,尤其像叔叔那样的高级知识分子,怕不是要嗤之以鼻,觉得我们在宣扬封建迷信吧?”

  电话那端传来乔乔清脆的笑声,像一串小铃铛撞在一起,瞬间冲散了紧张气氛:“哈!这就是你的偏见啦!”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我爸才不是那种老古板呢!他可是哲学系毕业的,研究的就是存在、意识这些玄乎的东西,对宗教这些‘非典型认知范式’可有独到的理解,家里书架上还摆着好几本道教经典呢!再说了——”她拖长了调子,带着点狡黠,“我这当女儿的,一哭二闹三撒娇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他肯定扛不住!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今晚就回家,把这事好好跟他和我妈说道说道,明天等我好消息!”

  二师姐也笑着插话:“行啦行啦,师弟你就甭操心了,乔乔这丫头鬼精着呢,她爸拿她最没辙。我们等消息吧。”

  挂了电话,那点轻松的笑意还残留在嘴角。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带勾勒出模糊的天际线。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吁出一口气。事情,似乎正在朝着一个意想不到却充满人情味的方向发展。

  乔乔几乎是蹦跳着推开家门的,玄关暖黄的灯光和熟悉的饭菜香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连日来萦绕在心头的阴冷。客厅里,电视正播着晚间新闻,父亲戴着老花镜,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母亲则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手里织着一件嫩黄色的毛衣。

  “回来啦?”母亲抬头,目光习惯性地落在女儿头上,随即眉头微蹙,带着点嗔怪,“前一阵刚接的头发呢?花了好多钱做的,不是挺好看的嘛,怎么又给弄掉了?这才几天呀?”

  乔乔换了拖鞋,笑嘻嘻地蹭到母亲身边坐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妈,爸,你们猜猜,我这几天到底干嘛去了?”

  父亲慢悠悠地从书页上抬起视线,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嘴角却故意向下撇了撇:“反正不是谈男朋友去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单身,连个影子都没带回来让我们瞧瞧。”母亲闻言,立刻放下毛衣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脸深以为然。

  “哎呀!你们两个!”乔乔脸一红,佯装生气地跺了跺脚,“又开始了是吧?老生常谈,烦不烦呀!这次可是正事!天大的正事!”她脸上的玩笑神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后怕和倾诉欲的郑重。

  她深吸一口气,从那个让她夜夜惊醒、冷汗浸透睡衣的噩梦开始讲起。声音起初带着点颤抖,描述梦里那湿漉漉的红衣女鬼、吊在眼前晃动的惨白脚踝、还有那堵轰然倒塌的墙下伸出的血手…母亲织毛衣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脸色微微发白,父亲合上了书,镜片后的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

  接着,她说起如何找到我,我如何通过玄门秘术找到这几个厉鬼的来历,当她讲到那三个带着不同年代死亡印记的厉鬼如何被神仙抓到拷问,那令人窒息的阴冷和绝望的气息仿佛透过她的描述弥漫到客厅里时,母亲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乔乔的手臂,父亲的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

  最后,是顶楼那个穿着旧衣服、眼神空洞却执拗地望着远方礼堂的林秀,她那未曾等到毕业礼服的遗憾,那对一纸毕业证书近乎偏执的渴望。当乔乔讲述完所有惊心动魄的前因后果,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电视里新闻主播平稳无波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你这孩子!”母亲猛地回过神,眼圈瞬间红了,一把将乔乔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带着哽咽和劫后余生的颤抖,“身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呀!万一…万一真有什么意外,我和你爸可怎么办!你这傻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乔乔靠在母亲怀里,感受着那熟悉的温暖和心跳,鼻头也有些发酸。她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的父亲。父亲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怀疑和斥责,反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凝重。他摘下老花镜,用指腹缓慢地揉着眉心,仿佛在消化一个极其沉重的信息。

  “怎么了,爸?”乔乔小心翼翼地问,“我说的事情…你不相信啊?”

  乔院长放下手,目光重新落在女儿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像两口古井,里面翻涌着震惊、思索,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沉淀着岁月的重量。

  “我相信。”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确认事实的沉重感,“我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真有如此玄奇的手段。你刚才描述的梦中那几个‘人’,他们的死因和大致信息,确有其事,并非空穴来风。”

  他靠进沙发背,陷入了回忆:“那个白衣吊死的女子,大约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刚来学校工作不久,还是个助教。学校当时极力封锁消息,压得很死。她是中文系的学生,姓陈,品学兼优,可惜遇人不淑,被个有妇之夫欺骗了感情,一时想不开,就在老图书馆后面的小树林…唉,当时负责她班级的辅导员,就是你赵叔叔,为此自责了很久。”

  “至于那个红衣跳湖的,”乔院长的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景象,“时间稍晚些,大概二十年前。那时我已经是系主任了。这女生就是我们哲学系的,叫李梅。平时很安静内向的一个姑娘,突然就…原因至今成谜,学校调查了很久也没个确切说法,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为了影响,这两件事,学校都选择了最低调的处理方式,几乎抹去了所有痕迹。”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还有那个被墙压死的工人,是零几年左右,学校扩建西区教学楼时发生的意外。施工队操作不当,一面正在砌的砖墙倒了…当场人就没了。学校出于人道给了家属高额的慰问金,也做了内部通报,但对外同样没有声张。”他看向乔乔,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这些陈年旧事,细节早已尘封,绝不是你们几个年轻人能凭空编造出来的。所以我才震惊…这道法玄术,竟能如此清晰地‘看见’过去,沟通阴阳…当真是…匪夷所思,却又不得不信。”

  母亲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此刻也忍不住叹息,脸上满是悲悯:“唉,你说那个管你要头发的林秀…这孩子,我们也都知道。”她拍了拍乔乔的手背,“她是前年出的事,就在现在住的那栋女生宿舍楼。跳下来的。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学习特别刻苦用功,论文答辩都高分通过了,眼瞅着就要毕业,大好前程…怎么就…唉!学校当然也是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可哪瞒得住?去年开始,学生间就悄悄传开了,说那栋楼不干净,半夜总有影子在楼道里晃,哭声…连宿管都吓跑了好几个,换了一茬又一茬。没想到,根子在她这儿…真是可怜啊…”

  乔乔听得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是啊,她太可怜了,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论文都通过了,就差那一张毕业证,一套学士服…爸,妈,”她坐直身体,带着恳求看向父母,“林秀的毕业证,学校档案室应该还有存底吧?原件拿不出来,能不能…想办法弄个复印件或者扫描件?我想帮帮她,让她在那边也能安心。”

  母亲看着她亮晶晶的、充满期盼的眼睛,无奈又宠溺地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我就知道!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铺垫了这么一晚上的‘恐怖故事’,最后落在这儿呢!要是没这茬,依你这报喜不报忧的脾气,这事估计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跟我们说吧?”

  父亲也难得地露出一点笑意,接口调侃道:“可不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嘛。平时电话都懒得打一个,一有事,跑得比谁都快。”

  “哎呀!爸!妈!”乔乔被戳穿心思,脸又红了,噘着嘴抗议,“我这叫好人好事!助鬼为乐,积阴德的好不好!”

  “行行行,好人好事。”母亲笑着摇头,随即正色道,“这事…倒也不算太难办。林秀那孩子的毕业证原件,按规定确实不能动,这违反原则。不过…”她思索了一下,“我可以以教学档案核查的名义,申请调阅,把原件扫描一份。你再找个好点的打印店,用厚点的铜版纸打印出来,做个封皮,弄得像模像样一点。这扫描件本身是真的,代表她的学历资格也是真的,只是载体不同。这样操作,倒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也能帮上忙。”

  “真的?!”乔乔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心底炸开。她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回来求援,没想到父母不仅相信了这匪夷所思的经历,还真的愿意并且能够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太好了!谢谢妈!谢谢爸!”她激动地扑过去,一手搂住一个,在父母脸上各响亮地亲了一口。能帮助林秀了却这桩横跨生死的执念,那份纯粹的喜悦和满足感,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看着女儿欣喜若狂的样子,乔院长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更深的忧虑。他沉吟片刻,再次开口,语气变得严肃而郑重:“乔乔,刚才听你讲,你那位朋友…就是那位会道法的道长,他说咱们学校的阴气特别重,所以这些年才陆陆续续积压了这些枉死之魂,阴魂不散,甚至影响到生人?”

  乔乔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点点头:“嗯,虚中道长是这么说的。他说我们学校那片地方,尤其是老宿舍区和湖水那边,地势低洼聚阴,加上这些年积累的怨气…就像一个不断吸引负能量的漩涡。”

  “唉,”乔院长长长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扶手,“其实这些年,学校里类似的‘怪谈’、‘闹鬼’传闻一直没断过。管理层也头疼,但这种事,怎么回应?既不能承认,又无法彻底平息学生的恐惧。长此以往,确实是个隐患,就怕…就怕以后还会出现类似的悲剧。”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乔乔,带着一种寻求解决之道的迫切,“既然他们有这样的能力…可不可以请你问问那位道长,或者他背后的师门,能不能…能不能给学校做一场法事?帮着荡除一下这些阴秽之气,净化净化环境?费用方面,完全不是问题,我个人来出!也算是我为学校、为师生们尽一份心。”

  “啊?!”乔乔彻底惊住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爸!你…你没开玩笑吧?请道士来我们学校做法事?驱邪捉鬼?这要是传出去…‘XX大学领导带头搞封建迷信’?热搜预定啊!校门口保安那一关都过不去!道长他们又不是神仙,能隐形不成?”

  乔院长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摆摆手,眼神锐利而冷静:“当然不是大张旗鼓地进学校!那成何体统?我的意思是,比如…他们在自己的法坛,或者找个合适的地方,远程进行?只要有效果就行!需要学校这边提供什么配合信息,比如方位布局什么的,我都可以想办法弄到。”

  乔乔眨巴着眼睛,消化着父亲这大胆又“离经叛道”的提议。她看着父亲眼中那份并非玩笑的认真和忧虑,终于意识到父亲是真的被今晚的故事触动,也是真的在为学校的未来担忧。她想了想,语气缓和下来:“这个…我真不知道行不行。他们那些法术的规矩,我也不太懂。我只能…帮你问问看。成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好!问问就好!”乔院长立刻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希望,“你把我的意思转达清楚就行。告诉他们,只要有效果,需要任何支持,在我能力范围内,一定尽力!”那份属于学者解决问题时的执着,此刻清晰地写在他的脸上。

  当晚,乔乔回到自己房间,心绪依旧激荡难平。她靠在床头,拨通了二师姐的电话。电话那头,二师姐显然也一直在等消息,听得非常仔细。当乔乔转述完父母的态度,尤其是提到扫描毕业证和父亲那个“远程法事”的请求时,二师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乔乔,”二师姐的声音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感慨,“你爸…还真是个妙人。行,情况我都清楚了。毕业证扫描件这事,能办下来最好不过了,对林秀是莫大的安慰。至于法事…我得先问问我师弟。这种大范围的驱邪荡秽,不是小事,规矩也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远程搞定的。等我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