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彼岸悲声-《清虚伏魔录》

  襁褓包裹得很严实,只能看到一张小小的、安详的婴儿侧脸。皮肤也是古铜色,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嘴微微嘟着,睡得无比香甜。这静谧的睡颜,与父母那饱经风霜、写满苦难的脸庞形成了令人心碎的对比。

  典型的泰国底层平民模样。我心中了然,这大概就是那佛牌中婴灵的父母了。怎么沟通?语言不通是个问题。难道要双手合十,来一句蹩脚的“萨瓦迪卡”?这念头一闪而过,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诞可笑。试试心念沟通吧,在这灵境之中,意念或许才是真正的语言。

  我收敛心神,意念凝聚成清晰的询问,无声地传递过去:“你们,可是追随那佛牌而来?”

  几乎是立刻,一个混合着男人低沉沙哑和女人哀婉音色的、带着浓重异域口音、语法也有些混乱的“声音”,直接在我心底响起,如同被无形的翻译器转换过:“是的……法师大人。我们是……跟着那牌子,一路追来的。从清迈……追到了这里,中国。” 这灵境的规则果然奇妙,竟能跨越语言和种族的鸿沟,实现意念的直接共鸣,如同最完美的同声传译。

  “为何而来?” 我继续用意念发问,目光扫过他们三人,最后落在女人怀中那沉睡的婴儿身上。

  心底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那沉默中蕴含的悲苦几乎要满溢出来。接着,那混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那佛牌里面……困住的……是我们孩子的灵魂……” 男人的意念传递出巨大的痛苦,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撕裂他的心脏,“我们的儿子……刚来到这世上……只呼吸了几天……温暖的空气……就……就离开了我们……”

  女人的意念紧接着涌来,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疯狂的思念:“他那么小……那么软……我们甚至没来得及……给他取一个好听的名字……他就像清晨的露水……太阳一出来……就消失了……”

  “埋葬了他小小的身体之后……” 男人的意念接上,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死寂,“我们……我和她……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了……活着……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和黑暗……我们只想……只想追上他……追上他还没走远的……小小的灵魂……一家人……无论在哪里……都要在一起……”

  女人的意念充满了决绝的疯狂:“是的……我们选择了结束……就在孩子的……小坟边……我们想着……这样……总能团聚了……”

  “可是……可是……” 男人的意念陡然变得激烈而愤怒,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世事难料!我们太天真了!孩子的灵魂……根本没来得及去他该去的地方……就被一个……一个邪恶的降头师抓住了!他用恶毒的邪法……把我们的孩子……炼化……强行塞进了……塞进了那块冰冷的牌子里!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女人的意念在悲泣:“我们……我们打不过那个魔鬼……我们只是新死的亡魂……太弱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我们的孩子……被禁锢……被折磨……我们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只能……只能一直徘徊在那块牌子的附近……跟着它……看着它被摆进那个……同样充满邪恶气息的店里……”

  “那个店主……也不是普通人……” 男人的意念充满了挫败和无奈,“他懂得一些……束缚和控制灵体的方法……我们试过……无数次……想冲进去……带走孩子……可每次靠近……都被无形的力量弹开……像撞在烧红的铁板上……我们只能在店外……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等着……等一个……渺茫的机会……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这漫长的等待和绝望,透过意念清晰地传递过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直到……直到它被那个中国年轻人……买走……” 女人的意念带着一丝微弱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激动,“我们……我们立刻就跟了上来……像影子一样……附着在行李上……跟着飞机……跨过大海……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国度……我们只想……只想找个机会……一个力量松懈或者什么样的机会……带走我们的孩子……让他脱离那个……痛苦的牢笼……”

  “终于……终于等到了……” 男人的意念带着解脱般的颤抖,“那个年轻人……按照店主说的……用血……涂抹了佛牌的底座……那一刻……佛牌里……孩子的魂灵苏醒了……我们能够与孩子见面说话了!但是我们……我们拼尽全力……还是无法带走孩子!那牌子……里面冰冷的束缚……还是在禁锢着孩子的灵魂!孩子的灵魂被限制在一个范围之内,始终无法完全离开那个牌子的影响。” 这意念传递着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然后曙光又被无情的黑暗吞噬掉,那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人不免揪心。

  “可是……可是……” 女人的意念瞬间又充满了愧疚和惶恐,“我们太激动了……太急切了……我们只想着解救孩子……忘了……忘了收敛我们身上的……阴气和怨念……我们冲出来的那一刻……那股气息……无意中……惊吓到了这户人家……那个睡在隔壁房间的……可爱的小男孩……” 她仿佛看到了小宇惊恐哭喊的样子,意念中充满了痛苦的自责,“我们……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看到他被吓成那样……我们心里……比刀割还难受……充满了愧疚……”

  男人的意念低沉而无奈:“孩子现在还是受限于那块牌子……而且……我们也迷失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回我们的故乡……我们更不敢……再靠近那个中国孩子……怕再次惊扰到他……我们只能……只能守在这个房子里……最阴暗的角落里……躲藏着……等待着孩子摆脱牌子的机会……想着……等那个可怜的孩子……情绪稳定了……不再害怕了……再想办法解救我们的孩子灵魂……哪怕……哪怕永远在这里游荡……只要不再伤害无辜的人……我们也……认了……” 这意念充满了茫然、无助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善良。

  就在这时,一股炽热、刚猛、带着煌煌天威的气息陡然降临!一道金光闪过,神威凛凛的周元帅已出现在我身侧。他面如蓝靛,怒目圆睁,赤发如火,手中金刀隐现雷光,目光如电般扫过庭院中那瑟瑟发抖的一家三口。

  “周元帅,” 我意念微动,将方才所得信息尽数传递过去,“此三人所言,还请元帅明察。”

  周元帅并未言语,只是那双仿佛能洞穿幽冥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那对泰国夫妻和沉睡的婴儿。片刻,他微微颔首,威严的声音直接在我识海中响起,如同金铁交鸣:“查证无误。其言非虚,亦无作恶。此间事了,汝待如何处置?”

  我看着那在周元帅神威下几乎要匍匐在地、却依旧死死护着怀中婴儿的夫妻,心中感慨万千。这跨越生死、执着追寻的亲情,这阴差阳错的惊扰,这流落异乡的茫然……

  我沉吟片刻,意念坚定地回复周元帅:“元帅明鉴。其一,当务之急,需为那受惊的中国孩童‘收魂定魄’,安抚其受创心神,此乃我等本分。其二,此一家三口,虽为异域亡魂,情有可原,且本心非恶。既来之,也不宜在我华夏之地‘处理’,当送其归返故土。清迈佛牌店乃其源头,亦当送归彼处。至于其与那降头师、店主之因果纠缠,此乃其自身业力,不宜越界干涉。”

  周元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微微颔首:“善。汝思虑周全,持正守中。遣汝麾下兵马护送即可。至于那邪牌,” 他目光冷厉地瞥了一眼灵境外法坛上那黑色袋子所在的方向,“破了牌子的邪法,婴儿的魂灵就可解脱,既邪气已泄,根源已除,直接毁去实物便是,勿留后患。” 话音落,金光一闪,周元帅那威严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见,只余下空气中淡淡的雷霆气息。

  我转向庭院中那依旧惶恐不安的一家三口。方才我与周元帅的意念交流,他们显然也能模糊感知到一些,此刻正紧张地望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忐忑和期待。

  “刚才我与周元帅所言,你们都听到了。” 我意念平和地传递过去,“吾已查证,尔等所言属实。接下来我会破除牌子的邪法,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望你们不可害人,按照你们泰国的法制,该去哪里去哪里吧,之后护送你们一家三口,重返清迈,归返故土。至于此间无意惊扰孩童之过,我自会为儿童‘收魂安魄’,消除影响。至于你们与那降头师、店主之旧怨……” 我顿了顿,意念带着一种超然的疏离,“此乃你们自身承负业障,当由你们自行了断。贫道不想涉他国异术之私怨。此安排,你们可有异议?”

  那泰国男人和女人先是愣住,随即巨大的惊喜和感激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们!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合十高举过头,激动得浑身颤抖,意念中充满了语无伦次的感恩:“没有!没有异议!感谢!伟大的华夏法师!感谢您的慈悲和公正!我们……我们愿意!只要能回家……只要能带着孩子回家……” 女人更是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儿,泪流满面,对着我深深鞠躬,意念中全是虔诚的感激和如释重负的呜咽。

  我微微颔首。不再耽搁,双手掐诀,口中默诵真言,意念沟通冥冥之中:

  “天清地灵,兵随印转!清微敕令,召将临坛!李、韩、周,三将军何在?速速现身!”

  灵境空间微微震荡!三道凝练如实质、身披古代甲胄、或持刀或握枪、浑身散发着凛冽肃杀之气的威严身影,裹挟着阵阵阴风,瞬间出现在庭院之中!正是我坛下护法兵马中的李、韩、周三位将军!他们甲胄鲜明,面容肃穆,目光如电,齐齐向我抱拳躬身:“末将在!请法旨!”

  “有劳三位将军。” 我抬手虚指那泰国一家三口,“此乃异域亡魂,一家三口,欲归返故土清迈。需一位将军率精兵护送,跨越重洋,直至其地。路途遥远,异域气息驳杂,务必护其周全,平安抵达。”

  三位将军目光如电,扫过那瑟缩的一家三口。李将军上前一步,声如洪钟,带着金铁之音:“末将昔日曾随沐王爷镇守云南边陲,对南疆风物、路径气息尚有记忆,愿担此任!” 他身后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数名同样甲胄森然、手持利刃的兵卒虚影,队列整齐,军容肃杀。

  “好!” 我点头,“有劳李将军!待我破除牌子的邪法,你们即可启程,务必谨慎!”

  “末将领命!” 李魁将军抱拳应诺,转身对着那泰国男人意念相通:“尔等随我来!紧守心神,莫要擅离队伍!”

  泰国男人激动地拉起妻子,对着我和三位将军再次深深鞠躬,千恩万谢。女人紧紧抱着沉睡的婴儿,跟在丈夫身边。李将军大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住这一家三口,连同他身后的兵卒,身影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彻底消失在灵境庭院之中。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属于南疆丛林的潮湿气息和兵戈的冷冽。

  灵境随之消散,意识回归本体。法坛前烛火依旧。我睁开眼,看向坛前那个黑色塑料袋。袋口已被打开,里面那块灰黑色的邪异佛牌暴露在空气中,扔入火桶之中,倒入火油,口中默念破煞咒语,只听耳边砰的一声,再看牌面上那扭曲的童佛造像,此刻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原本那股阴寒刺骨的邪气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朽木般的死寂。

  我取过一张破邪符,点燃符纸,火光一闪,灵符化作一团明亮的火焰,精准地落在佛牌之上。没有剧烈的燃烧,那佛牌如同被高温瞬间碳化,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迅速变黑、开裂,最终化作一小撮不起眼的灰烬,再无半点邪异残留。处理干净,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随之散去。

  拿起手机,拨通了韩阿姨的电话。电话几乎是被秒接。

  “喂?大外甥!怎么样了?” 韩阿姨的声音充满了急切的期盼和紧张。

  “韩阿姨,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笃定,“根源已除,您放心。孩子今晚应该就能睡个安稳觉,明天精神会好很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哽咽和一连串的“谢谢!谢谢!太谢谢你们了!”,声音激动得语无伦次。

  翌日,城市的节奏在春节后迅速恢复。写字楼里弥漫着咖啡和忙碌的气息。我刚主持完新年第一个部门会议,布置完新季度的任务,桌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韩阿姨”的名字。

  接通电话,韩阿姨那充满活力、几乎要溢出喜悦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与昨日的愁云惨淡判若两人:

  “大外甥!神了!真是神了!” 她的声音响亮,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小宇好了!全好了!昨天夜里就睡得可香了,一觉到天亮!今儿个早上起来,那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跟以前一模一样!活蹦乱跳的!刚才还抱着我的腿撒娇耍赖,说馋烤鸭了,非要我带他去吃全聚德呢!哎呀,你是没看见,我这心里啊,跟搬走了一座大山似的,别提多敞亮了!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听着电话那头韩阿姨连珠炮似的、洋溢着幸福和感激的话语,想象着那个叫小宇的孩子重新恢复活力、撒娇耍赖的模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涌上心头,驱散了会议带来的些许疲惫。窗外,冬日的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洒进来,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或许,这就是坚持做这件事的意义所在吧。不为名利,只为看到无辜者摆脱苦难,重获安宁时,那份源自心底的、纯粹的暖意和满足。这暖意,足以慰藉一路风尘,也足以支撑着,继续在这条看似光怪陆离、实则守护着人间烟火的路上,走下去。

  在这里谨告诸君,于人于己,不要触碰所谓的灵验阴牌,殊不知此灵验皆是由你本身福德提前透支而来,假如所谓佛牌中的阴灵能够为你凭空增加福报,既有此大法力,阴灵自身何不成真成圣,还被邪师炼制在小小囹圄,心持正大,善心善意,这才是正途。没有买卖也没有伤害,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