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天蓬镇祟-《清虚伏魔录》

  “这……这是……” 姑姑失声惊呼,眼睛瞪得溜圆。

  炕上那三位被附体的“大姨”,在雷炁爆发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她们同时发出一声骇人的、凄厉的尖叫!身体剧烈地后仰,像是被一只巨手扼住了喉咙,脸上那虚假的威严和嚣张瞬间被极度的惊恐和痛苦所取代!她们身上散发出的混乱邪气,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发出滋滋的消融声,瞬间被压制得抬不起头!

  “看清楚了?”我缓缓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如同滚动的闷雷,每一个字都蕴含着雷霆的意志,清晰地碾过厢房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我乃清微伏魔院嫡传,受箓于天,行的是斩妖除魔、护持正法的道!尔等披毛戴角、湿生卵化的山野精怪,也敢妄称神灵,惑乱人间?!”

  “刘大姨”操控者那双冰冷的兽瞳中,此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恐惧和一丝被彻底激怒的疯狂!它猛地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管你什么来头!杀!给我撕了他!”它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我!

  “王阿姨”和“李阿姨”身上的东西也彻底疯狂了!它们不再掩饰,三道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阴邪煞气,如同三条从地狱深渊探出的毒蟒,带着刺骨的冰寒和腐魂蚀魄的恶意,撕裂空气,发出呜呜的厉啸,从三个刁钻的角度,朝我猛扑噬咬而来!所过之处,空气都似乎冻结,留下三道扭曲的、散发着腥臭的轨迹!

  杀意,再无遮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右手已经闪电般探入随身携带的背包!指尖触碰到那冰冷、沉重、带着雷炁和无数符咒加持的木质法器——天蓬尺!

  “吾奉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敕令!” 咒言如惊雷炸响,盖过了邪祟的厉啸!随着真言的吐出,体内奔涌的雷炁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右手,注入那古朴沉重的天蓬尺中!

  嗡——!

  尺身之上,那些原本暗淡沉寂的古老符箓似乎骤然亮起!一道道细密的、刺目的金色电蛇在尺身的纹理间急速流窜、跳跃!一股更加恐怖、更加威严、带着无上杀戮征伐之气的威压,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睁开了猩红的双眼,瞬间笼罩了整个厢房!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北方风轮,荡鬼灭魔周元帅!闻吾号令,速现真形!急急如律令!”

  召将真言,言出法随!

  轰隆——!

  并非真实的雷鸣,而是灵魂层面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九天之上的雷池被悍然引动!一道纯粹由意念和雷霆真炁构成的、顶天立地的巨大虚影,在我身后轰然显现!正是北方真武大帝座下四大护法神将之一,北方风轮周元帅!其形象威严煊赫,神威如狱!虽非实体降临,但其神威意志已借我雷炁沟通天地,煌煌降临于此方寸之地!

  周元帅神威虚影显现的刹那,整个厢房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冻结、禁锢!时间都似乎凝滞了一瞬!那三条扑杀而来的邪煞毒蟒,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燃烧着金色雷火的铜墙铁壁!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腐蚀消融声响起!三条毒蟒般的邪煞之气瞬间被灼烧、瓦解,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如同滚烫的蜡油泼在了雪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崩溃,化作缕缕腥臭刺鼻的黑烟消散!

  “圆光万丈,普照十方!星光照下,精邪灭亡!摄!”

  我口中真言再吐,左手掐“圆光诀”,凌空迅疾一划!指尖雷炁迸射,一道璀璨夺目的、由纯粹星光和雷火构成的圆形光轮瞬间在厢房上空凝聚成型!光轮缓缓旋转,洒下万道毫光,如同九天星斗垂落的光辉牢笼,将整个空间,连同炕上那三个被附体的躯壳以及它们身上疯狂挣扎想要遁逃的邪祟精魄,死死地封锁在内!星光所照之处,阴邪无所遁形,如同被投入滚油之中!

  “不——!”

  “饶命!”

  “上仙开恩啊!”

  炕上三位“大姨”口中发出了完全不属于她们的、充满极致恐惧和绝望的尖利哀嚎!那是她们体内精怪本尊发出的垂死嘶鸣!刘大姨身上的黑狐虚影疯狂扭动,试图挣脱星光禁锢;王阿姨身上的黄皮子虚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李阿姨身上的狸猫虚影发出凄厉的猫叫!它们感受到了真正的、源自九天雷霆的灭绝气息!那是它们这种阴邪之物永恒的克星!

  “天蓬天蓬,九玄煞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神刀一下,万鬼自溃!急急如北帝明威口敕律令!”

  天蓬尺在手,煞方直指前方!我口中疾诵《天蓬神咒》,体内雷炁再无保留,如同开闸的洪流,尽数注入天蓬尺!尺身上所有的符箓在这一刻爆发出太阳般刺目的金光!一个由纯粹雷炁构成的、复杂玄奥、充满无上破邪威能的巨大“退煞讳”在空中瞬间凝形!

  “退——!”

  舌绽春雷!随着最后一声断喝,我握着天蓬尺,如同挥动一柄开天辟地的神兵,将那道凝聚了周元帅神威和我全身雷炁的“退煞讳”,朝着炕上那三个被星光禁锢、扭曲哀嚎的身影,狠狠推去!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狭小的厢房里炸开!没有实质的火焰,却爆发出比火焰更耀眼、更霸道的金色雷光!整个房间被刺目的光芒吞没!那光芒带着至阳至刚、涤荡乾坤的无上威严!

  “啊——!!!”

  三声重叠的、凄厉到撕心裂肺的惨嚎同时爆发!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炕上那三道扭曲挣扎的精怪虚影,在煌煌雷光中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崩解!化作三股浓烈到极致的、散发着焦臭味的黑烟!

  砰!砰!砰!

  三道沉闷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刘大姨、王阿姨、李阿姨如同三具被抽掉了骨头的皮囊,身体猛地一挺,然后软绵绵地、毫无生气地瘫倒在滚烫的炕上!刚才还激烈叫嚣、扭曲挣扎的身体,此刻只剩下剧烈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汗水瞬间浸透了她们的衣服和头发,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眼神涣散空洞,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恐惧。

  厢房内,刺目的雷光缓缓消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香烛味、汗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精怪溃散后留下的腥膻气息。姑姑供奉的那个巨大神龛上,覆盖的红布无风自动,剧烈地颤抖起来!隐约能听到红布后面传来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那是陶瓷神像承受不住刚才那煌煌雷威的冲击,出现了裂纹!

  “造孽啊!我的仙家!我的堂口啊——!” 姑姑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猛地扑向那剧烈颤抖的神龛!她不管不顾,伸手就去掀那块剧烈抖动的红布,想要查看她那些“老仙儿”的情况,脸上涕泪横流,充满了绝望和心碎。

  “姑姑!”我厉喝一声,一步上前,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强行将她从神龛前拉开。她在我手中挣扎着,哭喊着:“放开我!我的仙家!我的老仙儿啊……大侄子你……你毁了我的心血啊……”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因雷炁剧烈消耗而带来的阵阵空虚感和经脉的灼痛,目光扫过炕上那三个如同烂泥般瘫着、惊魂未定、眼神涣散地看着我的“大姨”,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冷硬如铁:

  “三位阿姨,刚才你们身上那些所谓的‘老仙儿’,对我出手了。”我指了指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焦糊味,“我只是被迫还击,送它们一程。放心,我没下死手,只是将它们打回原形,废了大半道行,暂时驱离了你们的身体。”

  刘大姨最先缓过一口气,她费力地撑起上半身,靠在冰冷的土炕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又看看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手,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茫然:“孩……孩子……刚才……刚才到底……咋回事啊?我们……我们不是好好说着话吗……”她显然对被附身时发生的事情毫无记忆。

  王阿姨和李阿姨也挣扎着坐起来,脸上同样写满了恐惧和不解,看着我的眼神复杂无比,有残留的惊悸,有一丝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未知力量的深深畏惧。

  “没什么大事,”我语气平淡,将天蓬尺收回背包,那沉重的法器入手冰凉,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只是一场幻觉,“只是你们身后的‘老仙儿’不太懂规矩,想试试我的斤两。我让它们懂了一下。”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们灰败的脸,“如果它们不服气,还想来找回场子……尽管冲着我来。不过,”我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锋芒,“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这话如同冰锥,刺得三位大姨齐齐打了个寒颤。刘大姨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眼神躲闪开去。

  “走吧……快走吧……这地方……邪性……”王阿姨低声对另外两人说着,挣扎着要下炕,腿脚却软得不听使唤。

  李阿姨也忙不迭地点头附和,看都不敢再看我一眼。

  姑姑被姑父搀扶着,还在无声地流泪,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痛苦、不解和一种深深的陌生感,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

  “姑,”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也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声音缓和了些,“我之前跟你说过很多次。今天这事,是它们先动的手。它们堂口那些所谓的‘仙家’,本就是些乌合之众,流窜的精怪。今天窜上她们身的,未必是她们自家的主法。不过,”我语气转冷,“打了就是打了。不服,让它们来找清微伏魔院!”

  姑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苦涩和无奈的叹息:“唉……这……这又是何必呢……”

  三位大姨互相搀扶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离开了姑姑家,背影仓惶如同丧家之犬,连句像样的告辞都没说。

  送走她们,厢房里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浓烈的焦糊味和香烛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姑姑失魂落魄地瘫坐在炕沿,眼神空洞地望着那还在微微颤抖的神龛红布。姑父则像个木头人一样,蹲在墙角,吧嗒吧嗒地抽着闷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

  “姑,这香火……够旺的啊。”我在那把旧椅子上重新坐下,打破了沉默,目光落在神龛上。红布之下,似乎有细微的碎裂声还在持续。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姑姑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失魂落魄的悲伤瞬间被一种近乎偏执的激动所取代!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着那神龛,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起来:

  “那可不!这都是老仙儿们保佑着!香火旺,仙家才灵验!特别是这位胡三太爷!”她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扑到神龛前,小心翼翼地掀开红布一角,指着其中一尊狐狸形态、但此刻头部已明显裂开一道缝隙的陶瓷像,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可灵验了!前阵子你姑父腰疼得下不了炕,疼得嗷嗷叫唤,大医院片子拍了多少张都查不出毛病!就是请了胡三太爷给瞧好的!太爷上了我的身,用手那么一按,一股热气钻进去,第二天你姑父就能下地了!你说神不神?”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要用这些“神迹”来证明什么,来对抗刚才那毁天灭地的雷霆,来安抚自己濒临崩溃的信仰。

  我安静地听着,目光平静地扫过红布下那些密密麻麻、形态各异、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和诡异的陶瓷偶像。那些东西后面,盘踞着的山精野怪,孤魂野鬼?享受着香火,汲取着愿力,又回馈给供奉者一点微不足道、甚至掺杂着巨大代价的“甜头”?我端起炕沿边姑姑之前倒的那杯早已凉透的白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驱不散心底那丝更深的寒意。

  姑姑还在神经质地诉说着“老仙儿”的种种“恩德”,声音在寂静的厢房里显得格外空洞。屋外,残阳如血,最后的余晖透过蒙尘的窗棂缝隙艰难地挤进来,在依旧缭绕不散的青烟上投下几道昏黄、扭曲的光柱。光柱里,无数微小的尘埃在无声地飞舞、旋转、碰撞,如同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幽暗世界的缩影,在这香火与余烬交织的方寸之地,上演着永恒的卑微与混乱。

  我像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听长辈唠叨的晚辈,安静地坐着,直到那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也被地平线吞没。屋子里彻底暗了下来,只有神龛前那几炷残香,还在黑暗中固执地亮着几点微弱的、猩红的光。

  站起身,腿脚因为久坐和刚才剧烈的雷炁消耗有些发麻。

  “姑姑,姑父,时候不早了,我得回爷爷那边了。”我的声音在昏暗里响起。

  姑姑像是被惊醒,茫然地抬起头。她脸上泪痕未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

  走到院子里,冰冷的夜风带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厢房里那令人窒息的浑浊。姑姑和姑父默默地跟了出来送我。

  临上车前,我还是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姑姑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疲惫和浑浊的眼睛,终究还是忍不住,把那些说过无数次的话,用更沉重、也更无力的语气,再次重复:

  “姑姑,信仰是个人自由,我不该多管,也不想多管。” 夜风吹动我的衣角,“但你信的这些……自己多想想吧。如果……如果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之前能说的,我都说尽了。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姑姑站在清冷的夜色下,身影单薄。她沉默着,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也没有应承。她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里仿佛盛满了无法言说的疲惫和茫然。她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姑父在一旁闷闷地说了句:“路上……慢点开。”

  引擎发动,车灯划破小镇的黑暗。后视镜里,姑姑和姑父相互搀扶的身影站在院门口,在车灯的光晕中迅速变小、模糊,最终被沉沉的夜色彻底吞没。那座挂着红灯笼、飘散着异样香火气息的小院,也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车子重新驶上通往爷爷家的村路。车窗外,是无边的、寂静的华北冬夜。远处零星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刚才厢房里那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那雷霆的咆哮、邪祟的哀嚎、姑姑绝望的哭喊,此刻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只有体内经脉中残留的阵阵灼痛和丹田处那难以言喻的空虚感,清晰地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口袋里的手机,就在这时,又一次嗡嗡地震动起来。

  熟悉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我按下接听键,爷爷那洪亮、温暖、带着浓浓烟火气的声音,瞬间穿透了冰冷的夜色,也驱散了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充满了整个车厢:

  “大孙子!到哪儿了?饺子下锅啦!就等你回来开饭!你奶奶特意给你包的三鲜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