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厂祟夜境-《清虚伏魔录》

  “老刘头开始死活不吭声,就说‘个人原因’,眼神躲躲闪闪。老张也是个倔脾气,非得问出个所以然。逼急了,老刘头才猛地抬起头,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汗珠子顺着沟壑往下淌,压着嗓子吼:‘啥个人原因!是咱们这厂子不干净!’”

  陈总模仿着老刘头当时又急又怕的语气,连音调都拔高了。“老张当时就懵了!干保安的,各种神神叨叨的传闻听得耳朵起茧子,可自己个儿摊上,还是头一遭!他强装镇定,拍着老刘头的肩膀:‘刘哥,你老花眼了吧?咱厂子这些年安安稳稳的,能有啥不干净?耗子?还是卫生没搞好?’”

  “老刘头急得直跺脚,唾沫星子都喷老张脸上了:‘什么耗子卫生!我说的是有鬼!活见鬼了!’他喘着粗气,眼睛瞪得溜圆,‘要不是看在和厂子有感情,我烂肚子里也不说!可我瞧得真真儿的!不是一个!是好几个!一到半夜,就在厂区里晃荡!特别是那个大车间门口,锁得死死的铁门,人家‘嗖’一下就穿进去了!穿墙!你懂吗?’”

  “当天晚上,老刘头连铺盖卷都不要了,死活要走,拉都拉不住。”陈总苦笑,“老张没办法,赶紧联系保安公司要人。结果邪门了!新来的保安,甭管是愣头青还是老油条,来了顶多撑个两三天,跑得比兔子还快!问原因?支支吾吾,最后憋出来俩字:‘不干净!’一模一样的词儿!连着换了仨,都这德行!我这心里才真正开始发毛,这事儿怕不是老刘头一个人眼花!”

  “我坐不住了!这次出高薪,又让安保公司派来了个新保安小王,看着挺壮实一小伙儿。我跟老张商量,豁出去了!那天晚上,我们四个——我、老张、小王,还有一个新来的保安小赵,就猫在值班室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监控屏幕那点蓝幽幽的光。一人手里攥着根保安用的橡胶棍,说实话,那玩意儿顶个屁用,就是个心理安慰。”陈总的声音再次紧绷起来。

  “熬啊熬,眼看快十二点了,外面静得吓人,连声狗叫都没有。就在我眼皮子打架的时候……”他身体猛地前倾,声音急促,“老张突然一把抓住我胳膊,指甲都快掐进我肉里了!他指着监控屏幕的一个角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监控画面里,挨着西边扩建区那道围墙的阴影里,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就那么凭空冒了出来!没有声音,没有征兆,就像从地底下渗出来的!我当时感觉心脏‘咣当’一下,直接砸嗓子眼儿了!后背的汗毛‘唰’地全立起来了,手心黏糊糊的全是冷汗!”

  “那影子……它不是走!它是飘!离地大概一尺高,慢悠悠地,朝着老车间那扇大铁门的方向‘挪’!监控拍摄的,看得不真切,但那飘忽的形态,绝对不是人!我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冻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飘到铁门前……然后,‘嗖’一下!没了!就那么消失在紧闭的铁门里面!”

  “我他妈差点当场尿出来!”陈总爆了句粗口,脸上毫无血色,“我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其他仨人。老张脸白得像纸,小王和小赵死死咬着嘴唇,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不用问,都看见了!谁都没说话,死一样的寂静,值班室里只能听到我们四个像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有我擂鼓一样的心跳!”

  “不行!不能这么不明不白!”陈总喘着粗气,“老张到底是干安保的,胆子大点,他抖着手去调刚才车间门口的监控录像。我们四个脑袋挤在小小的屏幕前,死死盯着。画面回放……一遍……两遍……三遍……怪了!监控画面里干干净净!围墙角落空空如也,铁门前也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个飘过去的白影子,在监控里压根没留下半点痕迹!”

  “这他妈比看见还吓人啊!”陈总的声音带着哭腔,“就在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浑身发冷,脑子一团浆糊的时候……突然!监控屏幕猛地一闪!一张脸!一张惨白惨白的脸!猛地贴到了对准那个摄像头镜头上!整个屏幕瞬间被那张脸占满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那张脸此刻就在眼前:“那张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泡涨了的死人!最他妈吓人的是……它没有眼睛!没有瞳孔!就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就好像……就好像它知道我们在看它!隔着摄像头,在跟我们几个对视!”

  “嗷——!”陈总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惊叫,双手猛地捂住脸,身体筛糠般抖起来,“小王和小赵当时就吓瘫了,老张也怪叫一声!我脑子一片空白,就一个念头:关掉它!拔掉!我疯了一样扑过去,一把薅掉了监控主机的电源线!屏幕‘滋啦’一声黑了!我们四个瘫在地上,像四条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后半夜?谁他妈还敢动?我们四个就背靠背挤在值班室冰凉的地上,瞪着眼,听着彼此的牙齿打架声,一直熬到天蒙蒙亮……”

  “天一亮,小王和小赵,工资都不要了,行李卷都没拿全,连滚带爬地跑了。拦都拦不住。打那以后,厂子里就开始邪门事儿不断了。”陈总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恐惧,“机器莫名其妙停摆,半夜空无一人的车间里传出金属碰撞声,值夜班的工人说听见女人哭……找了好几个‘大师’,有的一看就摇头说管不了,有的装模作样折腾一通,骗了钱就跑。前几天……还出了工伤事故,一个熟练工差点被机器绞断胳膊!厂子里人心惶惶,辞职信雪片似的飞到我桌上……再这么下去,我这半辈子心血……可就真完了!”他看向我,眼神里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绝望,“光哥跟我说您是真正的高人……道长,您可得救救我啊!”

  听完陈总这如同恐怖片剧本般的叙述,我心里大致有了谱。这怨气的根源,九成九就落在那口被惊扰的漆黑棺材,特别是里面那位“穿金戴银”的主儿身上。安抚了陈总几句,定下方案:明晚,夜探工厂,会一会这些“老住户”。

  陈总一听“晚上去”,脸又白了几分,嘴唇哆嗦着。但想到濒临崩溃的工厂,想到那些辞职的工人,想到巨额的违约金,他最终还是咬着后槽牙,重重点了头。“行!豁出去了!有您二位在,我……我陪着!”

  翌日白天,光哥充分发挥了地主之谊。深冬的沈阳城,寒风凛冽,阳光却给古老的建筑镀上了一层金边。光哥开着新买的迈巴赫,载着我和虚乙穿梭于这座东北重镇的历史脉络之中。

  沈阳故宫,红墙黄瓦,飞檐斗拱,在清冷的冬日里更显庄严肃穆。站在大政殿前,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八旗议政的铁血气息。虚乙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个球一样,对着殿前那对威武的石狮子啧啧称奇:“嚯!这狮子,够气派!师兄,你说这底下会不会也压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电视里都这么演。”

  光哥哈哈大笑,拍着虚乙的肩膀:“老弟!你这脑洞比故宫还大!这可是龙兴之地,龙气镇压着呢!啥魑魅魍魉敢在这儿蹦跶?”他指着不远处一座偏殿,“不过嘛,冷宫那边……嘿嘿,据说晚上值班的老大爷,偶尔能听见女人叹气……”

  虚乙立刻缩了缩脖子,往我身边凑了凑:“师兄,保护我!”

  我瞥了他一眼:“出息。真要有,那也是百年宫女老鬼,专盯着你这种青年才俊,你怕什么怕?”

  离开故宫,又去了太清宫。这座道教全真龙门派的祖庭,香火鼎盛。古朴的道观,青烟缭绕,诵经声悠扬。虚乙难得地收起了嬉皮笑脸,规规矩矩地上了香,认真地跟观里一位老道长请教了几个道观历史问题。老道长捋着胡子,慢悠悠地指点了几句,虚乙听得连连点头。

  最后一站,是沈阳城郊那条着名的“出马一条街”。整条街的店铺,招牌清一色写着“XX堂”、“XX仙府”,玻璃橱窗里挂着色彩艳丽的堂单,供奉着各路“仙家”的塑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烛和草药混合的奇异气味。

  虚乙扒着车窗,看得目不转睛,一脸“涨见识了”的表情:“我的天!这阵仗!师兄你看那个!那黄大仙塑像,还戴个墨镜?这……这是走时尚路线了?”他指着一家店铺门口一尊穿花衬衫、戴着小墨镜的黄鼠狼塑像,乐不可支。

  光哥也笑:“这地方鱼龙混杂,有真本事的凤毛麟角,大多数都是……嗯,混口饭吃。不过嘛,也算咱东北特色民俗了。”

  午饭自然少不了沈阳的地道美食。老四季的抻面,汤头浓郁,面条筋道。焦香酥脆的烤鸡架,撒上孜然辣椒面,虚乙一个人啃了三副,满嘴流油,还意犹未尽:“这玩意儿,越嗦啰越有味儿!骨头缝里的肉最香!” 晚上又吃了顿热气腾腾的酸菜锅,酸爽开胃,驱散了冬日的寒意。一天下来,虚乙的肚子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一圈,走路都开始腆着了。

  “师兄,”他摸着滚圆的肚子,打了个饱嗝,“我觉得我快被沈阳的美食超度了……嗝……”

  我和光哥都忍俊不禁。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陈总开着他的黑色奥迪准时出现在酒店门口。他脸色依旧不太好,眼袋浮肿,显然昨夜没睡好。简单在附近吃了点清淡的晚餐,我们便驱车驶向郊外。

  越往郊区开,灯火越稀疏。道路两旁是黑黢黢的田野和光秃秃的树林。寒风呼啸着刮过车窗,发出呜呜的怪响。一个多小时后,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集中的灯火,陈总的工厂到了。

  工厂规模不小,几座巨大的钢结构厂房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钢铁巨兽。高耸的水塔轮廓模糊。厂区被高高的围墙圈着,围墙上拉着铁丝网。大门紧闭,门房里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正如陈总所说,工厂紧邻着一条还算繁忙的省道,不时有重卡呼啸而过,车灯的光柱短暂地撕裂黑暗,又迅速被吞没。但这现代交通的喧嚣,丝毫无法驱散笼罩在工厂上空那股沉甸甸的死寂和阴冷。

  车子停在大门外。我们下车,一股夹杂着铁锈和机油味道的寒风扑面而来,冰冷刺骨。隔壁就是正在扩建的新厂区,地基已经打好,裸露的钢筋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像巨兽嶙峋的肋骨。而老厂区这边,除了门房,一片漆黑,所有的车间都熄了灯,死气沉沉,宛如一座巨大的钢铁坟墓。

  “就是这儿了。”陈总的声音在风里有些发飘,他掏出钥匙,手抖得厉害,捅了好几下才打开大门旁边供人进出的小铁门。

  一股混合着陈旧灰尘、机油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地下室霉味的阴冷气息,从小门内涌出。光哥下意识地裹紧了羽绒服。

  我和虚乙拎起沉重的法器箱——里面是法剑、灵符、朱砂、法印、香烛等一应物品。跟着陈总,走进了这栋弥漫着不祥气息的工厂。

  门房值班室不大,靠墙一张旧桌子,桌上放着监控屏幕,几把椅子,一个取暖的小太阳散发着橘红色的光,但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墙角堆着些杂物。窗户玻璃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就……就在这儿行吗?”陈总紧张地看着我们。

  “行,地方够用。”我点点头。和虚乙一起动手,麻利地将桌子清理出来,铺上带来的坛布。取出祖师神像端正供奉于中央,左右点燃烛台,烛火跳跃,在墙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巨大影子。前方依次摆上清水碗、香炉、令牌、法印、令旗。最后,我将那柄古朴沉重、剑身镶嵌七枚铜钉的七星宝剑递给虚乙。

  法坛虽简,但那股属于道门正法的肃杀庄严之气,瞬间充斥了这狭小的空间,仿佛给这冰冷的房间注入了一丝暖意和屏障。

  光哥和陈总缩在房间最里面的角落,一人搬了把椅子坐着,紧张地看着我们忙碌。尤其是陈总,脸色在烛光映照下更显苍白,眼神不时惊恐地瞟向窗外无边的黑暗。

  等待子时降临的时间格外漫长。为了缓解紧张气氛,我和虚乙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师兄,你说今晚能凑几桌麻将?”虚乙摆弄着几张符纸,故作轻松。

  “看陈总描述那阵仗,凑一桌斗地主问题不大。”我接口道。

  光哥也努力想活跃气氛,声音却有点发干:“那……那感情好,赢了算谁的?”

  “谁赢归谁,”虚乙嘿嘿一笑,“不过估计它们输急眼了,得掀桌子。”

  陈总勉强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陈总,放宽心。”我看向他,语气沉稳,“邪不胜正。这些东西,不过是些不得安宁的残念罢了。”我走到他和光哥面前,从怀里掏出两张折叠好的、用朱砂精心绘制了繁复符文的黄色符纸。“这是驱邪避煞的护身符,贴身放好。寻常阴物,近不得你们身。”

  光哥和陈总如获至宝,赶紧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塞进上衣内侧口袋,紧紧贴着胸口放好。两人握着符纸,又摸了摸胸口的位置,紧绷的神经似乎才稍稍放松了一些,长长吁了口气。

  陈总搓着手,带着恳求:“虚中道长,虚乙道长,今晚……要是能成,就……就彻底解决了吧!我真是……一天也撑不下去了!”

  我点点头:“放心,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虚乙立刻挺起胸膛,拍了拍腰间的七星宝剑,对我眨眨眼:“师兄,老规矩,这种开胃小菜,还是让师弟我来练练手呗?您就坐镇指挥!”

  我无奈地笑了笑:“行行行,依你。小心点,别阴沟里翻船。”

  “翻船?”虚乙夸张地一甩头,“师兄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这船,可是万吨巨轮!专治各种不服!”

  光哥被他的样子逗乐了,紧张的气氛又缓和了几分:“哈哈,虚乙道长这气势,稳了!”

  陈总也终于露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寒风似乎渐渐停歇了。世界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传达室里,只有蜡烛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我们几人的呼吸声。这种绝对的安静,反而比刚才的风声更让人毛骨悚然。光哥和陈总下意识地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大气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