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云龛安炉-《清虚伏魔录》

  告别了师父师伯那熟悉的青砖小院,我和虚乙师弟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未来的憧憬,踏上了返回北京的列车。当然,身后还跟着那看不见、摸不着,却如影随形、数量成谜的“朋友们”——三官大帝惩戒套餐的“赠品”。

  回到帝都的喧嚣,我们立刻投入了新的“战役”——筹建属于自己的法坛。神像定制需要至少半年光景,这给了我们充分的时间寻觅合适的“道场”。为何不设在家中?这几乎是所有初闻者都会有的疑问。答案很简单:麻烦。法坛,是沟通阴阳、处理“业障”的所在,如同一个特殊的“接驳站”。常有“访客”不请自来:被惩治过的邪祟怀着怨气前来报复;断了财路的“同行”暗中下绊子;甚至无处伸冤的孤魂野鬼也会循着“官方”气息找上门来。这些“访客”显然不适合出现在日常起居的家里,既扰家人清静,也徒增风险。除非条件所限,否则一个独立、清净的空间,是法坛的最佳选择。

  我和虚乙的理想很明确:找一个带大院子的农村独院,远离密集的居民区,避免科仪诵经扰民,还得方便焚烧大量法事物料。目标锁定在京郊。然而,现实泼了盆冷水。合适的房子本就不多,一听我们要搞“法坛”,房东们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生怕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虚乙师弟眼睛一亮:“师兄!我想起来了!我姑姑在昌平十三陵附近有个老院子,空置好些年了!就是房子旧了点,环境可能差点,但胜在是自己家的地儿,想怎么折腾都行!”

  峰回路转!我们立刻联系了虚乙的姑姑。老人家很爽快,一听是侄子要用,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们驱车前往,在十三陵苍翠的群山环抱中,找到了那座古朴的院落。

  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一股混合着泥土、旧木和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典型的北方四合院格局,三面青砖大瓦房围着一个宽敞的院子,正对门是一面斑驳的影壁墙,院中央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亭亭如盖,投下大片阴凉。房子确实老旧了,墙皮剥落,门窗有些朽坏,但骨架依然硬朗。北房三间,东西厢房各有两间,布局方正,空间足够。更重要的是,背靠青山,远离村落,静谧得只能听见风声鸟鸣。最妙的是,院子够大,烧纸化金完全不成问题。

  “师兄,你看咋样?”虚乙环顾四周,眼中满是兴奋,“离我家也不算太远,我平时可以住这儿看着,你周末过来就行。关键是——不用租金!”

  “地方是真不错!这格局,这环境,风水也正!” 我由衷赞叹,“但租金必须给!姑姑的好意心领了,可咱不能白用。”

  “哎呀,师兄你就别见外了!” 虚乙摆摆手,“姑姑拿我当亲儿子看,咱俩把房子好好拾掇拾掇,就当抵房租了,她肯定高兴!”

  看他态度坚决,我也只好应承下来,心里打定主意逢年过节必须好好孝敬姑姑。拿到钥匙,我们立刻化身“装修工”,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改造。

  加固松动的梁柱,修补破损的瓦片,粉刷斑驳的墙壁,更换老旧的线路和所有灯具……北房东里间,被我们布置成了简朴的卧室,两张上下铺,衣柜书桌,满足基本起居;西里间,则是神圣的法坛核心——预留神龛位置,摆放法衣、法器、经书,只存放与法事相关的一切,肃穆而独立。

  东厢房,一间成了雅致的书房兼会客室,茶台、沙发、书架一应俱全,方便交流学习;另一间则盘了个北方大炕,人多时能挤下不少。

  西厢房,隔成三小间,两间作为客房,方便同门来访;剩下一间则成了物料仓库,堆放着金纸、香烛、布匹等法事耗材。

  院子中央的梧桐树下,添置了石桌藤椅,成了夏日纳凉、品茗论道的绝佳所在。

  忙忙碌碌两三个月,老院子焕发了新生。虚乙师弟率先搬了进来,乐呵呵地当起了“坛主”。每逢周末,我便驱车前来,与师弟一同研习经典,踏罡步斗,吐纳内炼,梧桐树下,月影婆娑,诵经之声与虫鸣相和,别有一番清修意境。

  夏日蝉鸣渐盛。一日,师父的电话带来了振奋的消息:“神像已成,开光在即,速来!”

  我和虚乙不敢耽搁,周五一下班便驱车南下,披星戴月,终于在深夜抵达师父的山居。短暂休整后,翌日一早便投入开光法事的紧张准备。香烛、贡品、净水、敕笔……一切井然有序。

  下午,吉时已至。师父身着庄严法衣,师伯护持在侧,我和虚乙肃立坛前。清越的磬声响起,真言如珠落玉盘。师父手持敕笔,饱蘸朱砂,凝神静气,口中诵念开光真言,笔走龙蛇,在那五尊新塑的神像上点开灵窍——真武祖师威严肃穆,华光大帝神威凛然,殷元帅、赵元帅、周元帅三尊护法神将亦是栩栩如生,神光内蕴。神像开光,如同为神只开启一道降临此间的门户,非大功德、大诚心不可为。坛场之上,一股无形的、浩瀚而威严的气息缓缓弥漫开来,仿佛有五道目光穿越虚空,落在了这小小的法坛之上。

  法事圆满结束,神光湛然。师父长舒一口气,对我们道:“神像请上车吧,务必固定稳妥,一路小心慢行。过几日我和你师伯也要去北京处理一桩委托。”

  我灵机一动:“师父,师伯,不如这次就坐我们车一起走吧!正好去我们那新收拾的法坛看看,指点指点,看看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房间都空着,您二位住下,我带你们在北京转转,去钦安殿拜拜真武祖师,等你们办完事再一起回来?”

  师父和师伯对视一眼,略作沉吟,便笑着应允:“也好,省得我们再折腾一趟。正好看看你们两个小子弄的坛场如何。”

  当晚,两辆车便载着新开光的五尊神像、法坛所需的部分器物,以及我们师徒四人,趁着夜色,踏上了北归的高速。星光为伴,车轮滚滚,向着那座承载着我们新起点的老院子驶去。

  抵达北京时,已是后半夜。车子驶入寂静的村庄,停在焕然一新的老院门前。刚一下车,踏入院子,师父的脚步便微微一顿,目光如电般扫过四周,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嗯…地方选得不错,清静,院子也敞亮。就是…这‘人气’似乎有点杂啊。”

  我和虚乙闻言一愣,不明所以。

  待将神像请入西里间法坛,安放妥当,行李归置好,众人围坐在梧桐树下的石桌旁喝茶歇息。师伯捧着茶杯,目光缓缓扫过每一间屋子,最后落回院子,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凝重:“明天得做个彻底的‘荡秽’仪式。这房子空了太久,阴气淤积,有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在此盘桓了些时日。”

  师父呷了口茶,点头印证:“一进门就感觉不对。也就你们新设的法坛那里,有神光隐隐护持,还算清净。其他几间屋子,气息都浊得很。”

  虚乙师弟挠挠头:“我住这儿有阵子了,倒没看见什么……就是晚上偶尔会有些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人走动或者东西被碰到的声音,我还以为是风大或者老鼠呢……”

  师伯摆摆手:“无妨,不是什么凶戾之物。多是些无家可归的游魂,寻个遮风避雨的角落暂时栖身罢了。明日做个法事,好言相劝,请他们另寻去处便是,不必伤及无辜。”

  一路奔波,众人皆乏。简单聊了几句,便各自回房歇息。翌日清晨,在师父的主持下,一场庄严肃穆的“荡秽”科仪在整个院落展开。清泉洒净,真言涤秽,符箓焚化,无形的污浊之气仿佛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渐渐消散。随后,师父又指导我们将屋内的家具摆设略作调整,使其更符合风水流通之道。一番忙碌下来,整个院落的气息果然变得清朗通透了许多。

  尘埃落定,我们便带着师父师伯开启了“北京文化之旅”。烤鸭的肥美、天安门的恢宏自不必说。此行的重点,是位于故宫御花园正中央、紫禁城中轴线上唯一的宗教建筑——钦安殿。

  我们运气极佳,平日里时常关闭的钦安殿竟对外开放。踏入这始建于永乐年间、供奉着明代真武大帝铜像的庄严殿宇,一股厚重的历史与神圣感扑面而来。重檐盝顶,汉白玉栏杆环绕,龙凤望柱昂首,殿内庄严肃穆。最令我们震撼的,是殿内陈列的明清时期道教法器原件——神霄、清微、灵宝、酆都等各派传承所用的令牌!它们静静地躺在玻璃展柜中,形制古朴,符箓玄奥,散发着岁月沉淀的法力余韵。

  “原来如此!” 我忍不住低呼,“怪不得现在许多道士用的令牌样式,都说是仿古制,根源竟在此处!” 这些跨越数百年的法器,仿佛无声地诉说着道法传承的脉络,让我们这些后辈弟子心潮澎湃。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又参拜了道教正一派在华北的重要道观——北京东岳庙,也是我们玄教的祖庭,给张祖,吴祖上香磕头,感受那香火鼎盛、传承千年的道门气象。

  悠闲的日子总是短暂。很快,便到了师父与北京客户约定处理委托的日子。客户发来了定位,位于北京丰台区。我瞥了一眼地址,心中了然——这是一场收禁法事,必然要在阴气最盛的夜间进行。

  下午,我们开始仔细清点、打包法事所需的物品:特制的符箓、变神的法衣、驱邪的桃天蓬尺、盛放法水的水盂、以及大量的金纸贡品……最后,师父的目光落在了我们法坛上那尊新请来的真武祖师像上。

  “带上他吧。” 师父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真武祖师像的基座,“你们坛上的这位‘真武爷’,这劳动合同刚签没几天,还在‘试用期’呢,头一单‘业务’就是‘收禁’这种硬茬子,考验不小啊!”

  我们小心翼翼地将真武祖师像请上车,安置在特制的软垫上固定好。车子驶向丰台,车厢里,师伯开始向我们讲述这位女客户的具体情况。

  “客户姓李,结婚几年了,一直想要孩子,却始终怀不上。” 师伯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去医院查了,问题主要在她丈夫身上,体质太虚,精子活力差。这本不是什么绝症,好好调养身体,加强锻炼,是有望改善的。麻烦的是另一件事……” 师伯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她丈夫,经常被‘东西’附身。”

  “附身?” 我和虚乙同时竖起了耳朵。

  “嗯,” 师伯点点头,“据李女士描述,毫无征兆地,她丈夫就像变了个人,眼神呆滞,力气奇大,嘴里发出陌生的声音,说些听不懂的话,甚至攻击人。发作时间不定,有时几分钟,有时能持续一两个小时,然后就像虚脱一样昏睡过去,醒来后对自己做过的事毫无记忆。医院检查不出器质性病变,只说可能是精神分裂或癔症。他们找过不少‘大仙儿’,有的说是‘撞客’冲撞了邪祟,有的说是‘前世债主’,钱花了不少,法事也做了几次,效果都不明显,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这才辗转托人找到了我们。”

  车子在傍晚的余晖中穿行,夕阳将高楼大厦染上一层金色。然而,车厢内的气氛却随着师伯的叙述,渐渐染上了一层寒意。一个被不明邪祟反复侵扰的家庭,一个渴望孩子却深陷恐惧的妻子,一个被折磨得身心俱疲的丈夫……还有我们法坛上那位“尚在试用期”的真武祖师,即将迎来他的首场硬仗。

  夜幕,正悄然降临。丰台区那户普通住宅里等待着的,究竟是何方邪祟?我们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