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廊桥诡鉴-《清虚伏魔录》

  约莫十五秒后,景象变换。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头戴斗笠、身形佝偻的老翁,牵着一头毛色油亮、步伐沉稳的黄牛,慢悠悠地走上了廊桥。老翁低着头,看不清面貌,黄牛温顺地跟在他身后,牛蹄踏在桥板上,发出“哒、哒”的轻响。这一人一牛,与之前那诡异的女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带着一种田园的、却又是陈旧的气息。

  “一个老头,牵着一头黄牛,从桥上走过!”我立刻通报。

  虚乙再次记录时间。

  又过了约十五秒。

  桥头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头体型壮硕、鬃毛如钢针般竖立的黑色野猪,如同发了狂一般,喘着粗重的鼻息,猛地冲上廊桥,四蹄狂奔,带着一股凶悍狂野的气息,从桥面上疾驰而过,转眼消失在另一端的雾气中。

  “一头黑色的大野猪,从桥上飞奔过去!”

  虚乙笔下不停。

  再一个十五秒间隔。

  这一次,出现的并非实体,而是一只巨大的、漆黑的、非人手形状的手掌。它五指箕张,掌心仿佛蕴含着吞噬光线的黑暗,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悬浮在廊桥的上空,如同一个冷漠的观察者,缓缓地飘移而过,其形态之诡异,令人心底发毛。

  “一只黑色的大手,悬浮着从桥上方飘过去了!”我强压住心头的悸动,报告道。

  张圣君在看到这只黑手时,目光骤然一凝,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疑虑,但并未多言。

  “走,我们上桥去看。”张圣君示意我跟上。

  我与张圣君并肩走向廊桥桥头。站在桥头向另一端望去,景象再次变化。只见桥的尽头,雾气弥漫处,赫然分出了两条路径。一条路的上空,悬浮着一个散发着柔和绿光的“生”字;而另一条路的上空,则是一个闪烁着不祥红光的“死”字。

  而之前从桥上经过的那些“存在”——红衣女鬼、牵牛老翁、黄牛、黑色野猪——无一例外,全都选择了那条标记着‘死’字的道路,身影逐渐消失在浓郁的红色雾气里。唯有那只诡异的黑手,并未选择任何一条路,而是漂浮在两条路中间的荒芜草地上,向着未知的远方迤逦而去。

  更令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那条“死”路上,刚刚冲过去的黑色野猪,不知为何突然狂性大发,调转头来,赤红着双眼,凶狠地撞向正慢行的牵牛老翁!眼看老翁就要遭殃,他身旁那头温顺的黄牛竟猛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低沉的哞叫,前蹄奋力一蹬,精准地踢在了野猪的头部!

  “嘭!”一声闷响,那黑色野猪应声倒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竟被黄牛一脚踢死了!

  至此,第一幕所有画面结束,廊桥、道路、所有身影都如同潮水般退去,四周重新被迷雾笼罩。

  第一幕廊桥幻象的余味尚未散去,那红衣女鬼的凄怨、老牛护主的悲壮、黑手悬空的诡谲,仍在我心神间萦绕。张圣君面色沉静,但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疑虑,让我深知这仅仅是开始。

  未及细思,周遭景象如水纹般再次剧烈波动、扭曲。

  第二幕:眨眼间,我与张圣君已置身于一处古色古香的庭院之中。青砖黛瓦,飞檐翘角,俨然是富贵人家。我们如同无形的旁观者,飘至一扇雕花木窗前。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可见屋内陈设精致,一名身着绯红衣裙的年轻女子正与一位身着锦缎华服、气质威严的老者说话。

  女子面容姣好,此刻却梨花带雨,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爹爹,张郎进京赶考已去三载,同窗学子皆已衣锦还乡,为何独独他音讯全无?连一封家书也无?定是……定是在路上遭遇了不测!你们都在瞒着我,对不对?”说罢,泪水更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那华服老者,看来是女子的父亲,脸上满是无奈与疼惜,温声劝慰道:“淑琴我儿,莫要胡思乱想,徒增悲伤。为父已多次去张家探问,他父母亦是焦急万分,同样未曾收到只言片语。我已加派人手沿途打探,一有消息,必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他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肩,转身步履沉重地出了房门。

  屋内,名为淑琴的女子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哭声非但未止,反而愈发悲切。她痴痴地望着窗外,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似乎也熄灭了。只见她踉跄起身,走到一个描金衣柜前,颤抖着取出一条洁白的绫缎,搬来绣凳,竟将白绫抛过房梁,打了个死结……

  “不好!”我心中惊呼。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年轻男子激动的声音:“淑琴!淑琴!我回来了!我高中了!回来看你了!”

  只见那华服老者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位风尘仆仆、面带喜色的年轻书生。两人刚走到院中,便透过窗户看到了房内那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

  “淑琴——!” 两人惊骇欲绝,撞开房门冲了进去……

  然而,为时已晚。画面在此定格,那悬梁的红衣身影,与廊桥上飘过的红衣女鬼,瞬间重合!强烈的悲恸与遗憾感,即便隔着时空,依旧冲击着我的感知。

  第三幕:景象再转。我们飞升至半空,俯瞰着下方刚才那座气派的古代宅院。依旧是那位华服老者,在院中焦躁地来回踱步,满面愁云,不时捶胸顿足。

  院中正房的门窗敞开着,可以看到屋内设着灵堂。一张门板上,静静躺着那位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淑琴,面容安详却毫无生气。下午见过的那个年轻书生(张公子) 跪在一旁,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哽咽道:“……信差误我!竟是那信差……多次误投了书信!我寄回的家书,淑琴一封也未收到!我归来迟矣,迟矣啊!是我害了她!!” 他身旁的桌案上,摆放着香烛、果品等祭奠之物。

  第四幕:最后一幕景象展开。一条荒凉的古代官道分岔路口,一名身穿号衣、背着信囊的信差,正赶着一辆马车前行。来到路口,他略显迟疑。就在这时,左侧道路的半空中,那红衣女子淑琴的虚影一闪而过,似乎在指引方向。信差见状,便欲驱车向左。

  然而,异变陡生!

  一只巨大的、漆黑的鬼手,与廊桥上所见一般无二,凭空在路口显现!它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诡异力量,强行扭转了马车的方向,硬生生使其驶入了右侧那条错误的道路!

  信差恍若未觉,马车碌碌,消失在了右侧的烟尘之中。

  四幕景象,至此全部结束。信息量巨大,如同无数碎片,在我脑海中疯狂冲撞。

  张圣君看向我,目光深邃:“此间景象,汝可理清头绪?”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梳理:“那红衣女鬼,便是悬梁自尽的淑琴,这点很清晰。但……那牵牛的老翁、黄牛、黑色野猪,还有那只无处不在的黑手,依旧毫无头绪,它们代表什么?为何都走向‘死路’?野猪为何攻击老翁?黄牛又为何保护老翁并踢死野猪?”

  张圣君微微颔首,开始为我揭示谜底:“那老翁,乃淑琴之父,彼华服老者。那黄牛,乃后世斋主(大军)之前世,即那归来迟步之张公子。而那头黑色野猪……”他略顿,“便是悬梁之淑琴的转世之身。”

  我心头剧震!淑琴的转世是野猪?张公子的转世是黄牛?那老翁……他们竟在轮回中以这样的形态,再次产生了交集?野猪攻击老翁(父亲),黄牛(张公子/大军)保护老翁而踢死野猪(淑琴)?这纠缠的因果,竟如此惨烈!

  “那……那只黑手呢?”我追问,这似乎是串联所有异常的关键。

  张圣君缓缓摇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此黑手之现,吾亦颇感意外。吾竟探查不到其丝毫跟脚来历,恍若……是凭空介入此段因果之‘异数’。” 连张圣君都无法探查?我的心沉了下去。

  带着满腹疑云,画面终于转换到了我们最初的目的地——大军的神宅。

  神宅显现为一处白墙黛瓦的徽派大宅,规模不小,可见大军此生福泽根基不算太薄。然而,还未进门,一个极不协调的景象便闯入眼帘——宅院大门的门环上,竟然用粗大的铁链拴着一头通体漆黑、膘肥体壮的水牛!

  我凝神运起天眼观照,瞬间明了这水牛的来历,失声道:“张圣君!这黑水牛……竟是那悬梁女子淑琴的转世!把前世的因果债主直接拴在斋主(大军)的神宅门口?这……这简直是借刀杀人!”

  张圣君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黑水牛和整个宅院:“此事愈发蹊跷。吾试与这水牛沟通,探其信息。”

  我也立刻凝聚心神,试图与那黑水牛建立联系。然而,那水牛只是麻木地站着,眼神空洞,对我的意念探知毫无反应。

  “不必试矣。”张圣君沉声道,“此牛舌已被无形之力割去,口不能言,心神交流亦遭阻断。此乃知吾等将至,故意断我线索,却又将此‘明证’摆于眼前。且……吾查不出,是何人,于何时,将此牛拴于此地。所有关联信息,皆被一股力量刻意隐去。”

  我脊背一阵发凉:“与廊桥上那只篡改信差路途之黑手一般,皆查无来历?我等……我等莫非正被某物牵引,按既定戏文而行?”

  张圣君未直接作答,然眼神已默认我之猜测:“且先进宅观之,或另有端倪。”

  我与张圣君走进院中,进门的左手边,两个巨大的仓廪,里面装的满满都是粮食

  “看来这斋主财富颇丰。”我说道。

  张圣君却摇头道:“非也。此乃表象,虚幻之象耳。 满仓米粮,非真实福报,乃昭示此宅主人性好虚荣,重排场,内里实则空虚,不过外强中干罢了。”

  继续向前走,准备踏入神宅,这时候看到院子中各种水缸米缸,床,桌子,椅子,神堂的祖先牌位,三魂七魄等等,全部被胡乱丢在地上,并且全都已经破碎掉。

  “这……这是被人为破坏的吗?”我惊问。

  张圣君仔细感应片刻,道:“不尽然。 主因乃其本运大限已至,气数衰败,如同朽屋自倾。加之前世今生诸多恶因果如蛀虫般不断侵蚀,加速其崩坏。人为之迹……有之,然非主因,似顺势推波助澜耳。”

  我尝试着把三魂七魄归位,至少能让斋主稍微好受一些,发现根本无法完成,神宅里面应该已经一塌糊涂了,看来只能通过法科来操作了。 就在这个时候,神宅里面飘出来一股白色的烟雾,我正欲上前把烟雾收拢过来,加以细查。

  “且慢!”张圣君一把拉住我,神色严肃,“此非寻常病煞,乃是因果业力具象而成,强行触碰,恐遭反噬,引火烧身,牵连汝自身因果。不可妄动!”

  ...

  张圣君环视这片破败之象,沉吟道:“暂且勿再深入神宅内部。 当务之急,乃先解眼前最急之前世因果——门前那头‘水牛’。牢记此前画面所显,此因果不仅存于灵境,更关联斋主(大军)现实身边之人,牵涉三女一男,亦是三仇一恩,让其自行对照、参悟。若其决心面对,并愿承担一切后果,吾等再行下步。且,水牛既已牵至门前,显化如此之强,其本人……想必已遭祸事矣?”

  我点头:“是的,人刚遇车祸,正卧病榻。”

  张圣君叹道:“此仅开端耳。 观此宅气象与因果锁链,对方是直取其性命而来。何去何从,让其自行权衡。若其决意处理,下次再续探查。至于那黑手之事……”他看向我,“回头汝可设法请教汝师或师伯,或禀明清虚祖师,或可得一线索。今日便至此,退。”

  言罢,张圣君周身泛起柔和白光,对我微一颔首,随即一道光华冲天而起,消失于灵境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