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沈府应变-《大明岁时记》

  沈府的灯亮得比往日早。刚过酉时,正厅的八仙桌上已摆好了笔墨纸砚,沈老爷子端坐主位,手里转着玉扳指,目光扫过站在厅中的子孙们——长孙沈砚白攥着账本,指节发白;次孙沈砚清捧着个药箱,眉头拧成结;最小的孙女沈砚宁抱着只信鸽,鸽脚绑着密信,小脸绷得紧紧的。

  “慌什么?”沈老爷子把茶盏往桌上一磕,茶水溅出几滴,“不过是京里来的密探,查咱家的漕运账册罢了,又不是抄家。”

  沈砚白喉结滚动,翻开账本:“可……可他们查到了三年前那笔赈灾粮的缺口,说是咱家用霉变粮充数,要押人去刑部问话。”他声音发颤,“那批粮明明是给了流民,账上没法写才记了‘损耗’,现在被人翻出来做文章……”

  “糊涂!”沈老爷子瞪他,“当年流民饿死在运河边,你爹偷偷换粮救了人,这事能写进账册?”他转向沈砚清,“你哥被押走时,是不是给你塞了包东西?”

  沈砚清忙打开药箱,从夹层里摸出块沾着血迹的玉佩——玉上刻着“沈”字,边缘磕掉了一角。“哥说,这是能让京里那位认账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那位?”沈砚宁仰着小脸,鸽脚的密信晃了晃,“是指常给爷爷送茶叶的那位公公吗?”

  沈老爷子没直接答,指尖敲着桌面:“砚清,你哥在刑部大牢里,肯定会被刑讯,他那性子宁折不弯……你带药箱去探监,把这玉佩混在伤药里给他。告诉他,要么认个‘账目疏漏’的小错,要么……”他顿了顿,眼里闪过狠厉,“就让牢头‘失手’弄断他一条腿,保个全尸总比满门抄斩强。”

  沈砚清脸色煞白:“爷爷……”

  “舍不得?”沈老爷子哼了声,“当年你爹就是心太软,才被人抓住把柄。现在这局面,要么舍车保帅,要么全家陪葬!”

  正说着,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连滚带爬进来:“老爷!不好了!京里的人闯进西院了,说要搜……搜小姐的绣房!”

  沈砚宁吓得把信鸽往怀里塞,沈砚明忙挡在妹妹身前:“绣房是宁儿的私地,他们敢搜?”

  “凭什么不敢?”沈老爷子忽然起身,往内堂走,“他们要搜,就让他们搜。砚宁,把鸽信给我。”

  沈砚宁犹豫着递出信鸽,老爷子摸了摸她的头:“别怕,你哥藏的那箱东西,早让我转移到地窖了。”他撕下鸽脚的密信,塞进袖中,又把一块普通玉佩绑回鸽脚,“宁儿,让鸽子去城东李记布庄,就送句话‘东西在老地方’。”

  沈砚宁立刻懂了,捧着鸽子跑到窗边放飞,看着灰影消失在暮色里,才转身抱住沈砚清的胳膊:“二哥,哥不会真断腿吧?”

  沈砚清拍着她的背,声音发紧:“不会的,哥最听爷爷的话……”

  这时,前院传来摔砸声,沈老爷子拿着本泛黄的账册走出来,嘴角带笑:“搜吧!正好让他们看看,咱家是怎么把漕运盈余贴补给灾民的。”他把账册往地上一扔,“当年的流民现在有一半在咱家船队当水手,让他们去问!谁敢说沈家亏心?”

  沈砚白忽然反应过来,爷爷这是要把事闹大——把私账摆到明面上,让京里的人投鼠忌器,毕竟那些流民现在都是沈家的人证。

  果然,外面的争吵声渐渐变了调,隐约有人喊“这账册……怕是有误”“再查查再说”。沈老爷子背着手站在阶上,望着暮色里的漕运码头,那里灯火渐起,一艘艘货船正悄悄解缆,载着刚装的新粮往上游去——船上藏着的,正是沈砚清要带给哥哥的伤药,和那块能救命的玉佩。

  “记住了,”老爷子回头看向孙辈,目光沉沉,“沈家在运河上漂了三代,靠的从来不是账本干净,是水里的人信咱,岸上的人敬咱。”

  沈砚宁似懂非懂点头,望着天边那只盘旋的信鸽,忽然觉得,爷爷的背影和码头的灯影叠在一起,比京里来的官差可靠多了。

  厅里的烛火跳了跳,映着沈家人紧绷却没散的阵脚,像运河里的船,哪怕浪头再大,也总能找到水道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