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同窗情谊-《大明岁时记》

  国子监的晨露还凝在窗棂上,沈砚明抱着刚抄好的《论语》,拐过回廊时,迎面撞上一个人,怀里的书卷哗啦啦散了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对方慌忙去捡,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沈砚明低头一看,是同舍的陆子砚,他辫子睡得歪歪斜斜,前襟还沾着点墨痕,显然是昨夜又熬夜了。“没事,”沈砚明也蹲下身,指尖触到一张画着棋盘的纸,上面用朱笔圈着几个落点,“又在下棋?”

  陆子砚挠挠头,把画满棋盘的纸胡乱塞进袖袋:“睡不着,琢磨琢磨棋局。你这是去见先生?”

  “嗯,先生让我把抄好的《论语》给他。”沈砚明把散落的书卷摞好,忽然发现最底下那本夹着片风干的银杏叶,叶脉清晰,是去年深秋在国子监后山捡的。他想起那时陆子砚正蹲在树下,对着满地金黄唉声叹气——他省吃俭用买的砚台被人偷了,那是他爹留给他的遗物。

  那天傍晚,沈砚明把自己的备用砚台塞进陆子砚怀里,对方红着眼眶推回来:“这是你娘给你求的,我不能要。”最后两人各让一步,共用一方砚台,你磨墨我写字,倒也默契。

  “对了,”陆子砚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的。”里面是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油汁浸透了纸,散着诱人的香气。“我娘托人从老家带来的,猪肉大葱馅,你尝尝。”

  沈砚明咬了一口,烫得直哈气,肉汁溅在衣襟上也顾不上擦。陆子砚看得直笑,递过帕子:“慢点吃,又没人抢。知道你今早要见先生,特意让厨房多蒸了两个。”

  正说着,隔壁舍的王承宇抱着一摞书走过来,看见他们就嚷嚷:“子砚!昨晚那步棋你耍赖!明明是我赢了!”他嗓门大,震得廊下的麻雀都飞了,“还有你,砚明,先生让你带的《策论精选》你带了吗?我昨晚漏了两页没抄。”

  “在这儿呢。”沈砚明从书卷里抽出一本,上面贴着他写的小注,“这两页我标了重点,你照着补就行。”

  王承宇接过书,眉开眼笑:“还是你靠谱!不像某些人,下棋输了就往棋盘上洒茶水。”

  陆子砚脸一红:“那是意外!谁让你步步紧逼,不给人留活路!”

  三人说说笑笑往讲堂走,阳光透过回廊的雕花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砚明看着陆子砚因为争辩而涨红的脸,和王承宇大大咧咧拍着他肩膀的手,忽然想起刚入学时,自己因为口音被嘲笑,是陆子砚站出来用更重的乡音替他解围;王承宇看似粗线条,却总在他熬夜时悄悄留一盏灯,桌上永远温着一壶热水。

  上个月沈砚明染了风寒,陆子砚守在床边煎药,药太苦,就偷偷往里面加了颗蜜枣;王承宇跑遍京城,买回据说能“治百病”的酸梅汤,酸得他龇牙咧嘴,却把一碗都喝了——因为王承宇说“这是我娘说的方子,喝了准好”。

  讲堂门口,先生正站在台阶上等着,看见他们,板着脸道:“都站在这儿做什么?迟到了还不进来。”

  三人吐了吐舌头,赶紧溜进去。沈砚明坐下时,发现陆子砚悄悄往他手里塞了颗糖,王承宇则在桌子底下递过来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他昨天说想吃的话梅。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摊开的书卷上,字里行间仿佛都带着暖意。沈砚明把糖含在嘴里,甜味慢慢散开,心里清楚,这份同窗情谊,就像这颗糖,不浓烈,却能在寒窗苦读的日子里,一点点甜到心里,让那些枯燥的经书,都变得好懂了些。

  或许将来,他们会各奔东西,为了前程在官场或市井里奔波,但此刻,在这国子监的晨光里,为了一道难题争得面红耳赤,为了一个肉包子分着吃,为了对方的一点小麻烦而真心牵挂——这样的情谊,会像那颗被陆子砚塞进袖袋的银杏叶,在岁月里慢慢风干,却永远保留着最初的形状和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