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税改实效-《大明岁时记》

  晒谷场边的老槐树下,几张长凳拼在一起,周忱刚坐下,李婶就端来一碟腌桑芽,翠绿里泛着点琥珀色,淋了香油,香得人直咽口水。“周老爷尝尝,这是用新法子腌的,按您说的,少放了盐,多搁了点冰糖,孩子们都抢着吃。”

  周忱夹起一根,脆生生咬下去,酸甜里带着点桑芽的清苦,正好解了晨行的乏。“去年这时候,你还说桑芽除了喂蚕没别的用,扔了可惜,留着占地方。”他笑着放下筷子,指了指场边堆得像小山似的蚕茧,“今年这茧子,比往年多收了多少?”

  李婶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掰着手指头算:“头茬收了三百二十斤,二茬刚摘完,估摸着能有两百八!按新定下的税,十斤茧子只抽一斤,比去年少交了快一半。我家那口子说,剩下的茧子能多换两匹布,给小丫头做件花袄不成问题。”她往远处指了指,“您看东边那片桑林,王老五家开春又扩了半亩,说税轻了,多种点划算。”

  正说着,王老五扛着一捆新采的桑叶从桑林里钻出来,粗布褂子被汗浸得透湿,却咧着嘴笑:“周老爷来得巧!刚算了笔账,去年交完税,剩下的钱只够买袋米;今年啊,除了买米,还能给我那小子扯块蓝布做学堂的新衣裳。”他把桑叶往竹筐里倒,叶子上的露珠滚下来,打湿了鞋边的泥,“您是不知道,上次税吏来,拿着新订的册子,一条一条跟咱算,哪样算蚕税,哪样算田税,清清楚楚,咱心里亮堂,干活都有劲!”

  周忱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给他们看:“你们看,这是各户的缴税记录,每户都盖了手印,谁多交谁少交,一目了然。”他指着其中一页,“李婶家的茧税,王老五家的桑田税,都在这儿呢。往后要是有谁敢多收一文钱,你们就拿着这册子去府里找我。”

  这时,几个孩子抱着新摘的桑椹跑过来,紫黑的汁水流了满手。最小的丫头举着颗最大的桑椹往周忱手里塞:“老爷吃!娘说,是您让咱桑园能结这么多桑椹的。”

  周忱笑着接过来,桑椹的甜汁在舌尖炸开。他抬头望向远处,田埂上的人往来穿梭,有的挑着蚕匾去集市,有的扛着桑苗往新拓的地里栽,连空气里都飘着股轻快的劲儿。去年这时候,大伙儿见了税吏就躲,今年却主动往跟前提收成,话里话外都是盘算着再多种点、再多养点。

  “周老爷,”李婶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屋里抱出个陶罐,“这是按您教的法子酿的桑椹酒,埋在桑树下刚满三个月,您带回去尝尝?”

  周忱接过陶罐,沉甸甸的。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罐口的红布上,暖得像刚收的蚕茧。他忽然明白,税改改的不只是数字,是把压在人心头的石头搬开了,让日子里的甜,能实实在在落到手里、尝到嘴里。

  “酒我收下了,”他站起身,拍了拍王老五的肩膀,“但有句话得说在前头,税轻了,更得好好侍弄桑田,别辜负了这好光景。”

  王老五直点头:“那是自然!等秋茧收了,我就去买张新织机,让我媳妇学织布,往后咱不光卖茧子,还能卖成布,赚更多钱!”

  周忱的铜头拐杖敲过晒谷场的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响。远处的桑林里,春蚕啃叶的“沙沙”声像首轻快的歌,混着孩子们的笑闹声,飘得很远。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册子,纸页上的墨迹还带着点新印的香,忽然觉得,这比任何嘉奖都实在——百姓的日子活泛起来,才是最扎实的实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