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在慈云寺挖“粪”的日子——“争”-《水浒怪谈:唯独我知道原着杀疯了》

  “诸位年兄,且住口。”

  站在院子中央的周云从,

  初时的愕然已然褪去,

  脸上并无半分对宋宁的嘲讽之色。

  他抬起手,轻轻一摆。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威仪,

  那纷乱的讥诮声浪瞬间平息下去,

  只剩下些许不甘的嘀咕。

  周云从整了整衣襟,

  向前踏出一步,

  朝着篱笆外的宋宁郑重地拱手一礼,姿态清雅而不失诚恳:

  “小生周云从,这厢有礼。未请教这位禅师,上下如何称呼?”

  “阿弥陀佛。”

  宋宁单手立掌于胸前,

  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

  “贫僧法号,宋宁。”

  周云从转身,

  面向院内神色各异的同窗,朗声说道:

  “诸位,岂不闻先贤教诲,‘有教无类’?”

  “贩夫走卒,可读圣贤书;引车卖浆,可明君子义。渔樵耕读,本无贵贱之分;僧道匠役,亦有向学之心。文墨雅事,在心不在迹,在悟不在身。”

  “这位禅师既有意于此,我等又何必以门户之见,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这番话声音清朗,

  有理有据,

  既引经据典,

  又平和通达。

  话音落下,

  不仅镇住了还想辩驳的几位书生,

  更让一直紧张揪心的张老汉松了口气。

  而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灶台边的张玉珍,

  听着他温润而有力的声音,

  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

  目光愈发迷离沉醉,

  双颊绯红,仿佛饮了醇酒,眼中再无他物。

  周云从这才重新看向宋宁,

  眼中探究之色更浓:

  “宋宁禅师,方才所言,可是当真欲试这诗文彩头?”

  宋宁答:“是。”

  “禅师可知这‘对诗’的规矩?需承接上阕意境,平仄相协,对仗工稳?”

  “知晓。”

  “好!”

  周云从眼中掠过一抹激赏与好胜之色,

  “禅师若真能对上且赢我,令小生心服,这彩头非十两,我愿增至五十两!”

  宋宁摇头:“十两足矣。”

  周云从却坚持,目光灼灼:

  “不,既是雅事,当有雅量。五十两,请禅师成全。”

  宋宁静静看了他一眼,终于点头:

  “既如此,再推让就是我多事了。便依檀越之意。五十两。”

  周云从展颜一笑,

  侧身让出空间,

  仿佛为即将到来的交锋清场,随即清晰吟出题目:

  “那么,便请禅师,续接小生这两句——‘未许人间见玉真,天教篱落隐朝霞。’ 请赐下阕!”

  刹那间,万籁俱寂。

  篱笆院内外的所有目光——

  好奇的、怀疑的、看热闹的、紧张的,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

  牢牢锁在了那个灰衣僧人身上。

  唯有张玉珍,

  她的视线仿佛生了根,

  依旧痴痴地缠绕在周云从清隽的背影上,

  对即将发生的文墨交锋浑然不觉。

  众目睽睽之下,

  宋宁眼帘微垂,似在凝神思索。

  片刻,

  他抬起眼,

  目光澄澈,

  并无半分局促,口中缓缓吟出两句:

  “偶谪尘寰餐霞客, 岂因凡骨驻烟霞。”

  诗句既出,

  如清泉落石,泠然有声。

  前句“偶谪尘寰餐霞客”,

  承“天教篱落”之意,

  将张玉珍比作偶然被贬谪入凡尘、却依旧餐霞饮露的仙子,

  身份超然。

  后句“岂因凡骨驻烟霞”,

  笔锋一转,反问之下,意蕴陡深:

  这样的仙子,又怎会因区区凡俗之辈而长久驻足、甘陷尘网呢?

  这两句诗,

  意境空灵飘渺,

  将张玉珍之美抬升至仙境,

  同时含蓄而深刻地,点出了仙凡有别的距离感。

  表面是极致的赞美,

  内里却藏着一丝清醒乃至疏离的判定——

  你周云从,

  终究是“凡骨”,

  怎配!

  院内众书生,

  但凡略通文墨者,

  皆是一怔,随即面色变得复杂无比。

  这和尚……

  不仅对上了,

  对得工稳,

  其意境之超脱、隐含的机锋,

  竟似乎……

  更在周云从那深情热切的赞美之上?

  但……

  诗句中隐藏的含义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杰瑞更是瞪大了眼,

  使劲憋着不敢出声,心里狂喊:“接上了!还接得这么……这么高级?宋宁你怎么什么都会,不愧是主角!!!”

  德橙茫然地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

  又看看宋宁平静的侧脸,

  似懂非懂。

  张老汉手里的抹布掉了都未察觉。

  而张玉珍,

  直到此时,

  才仿佛被这奇异的寂静从迷梦中惊醒,

  眨了眨眼,

  看向宋宁,

  又看向神色凝重的周云从,满脸的懵懂与不安。

  而作为对手的周云从脸上的笑意凝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

  重新看向宋宁,

  目光中的激赏已被深深的震动与锐利的审视取代。

  “对诗便对诗,禅师既为方外之人,言语机锋,何必暗藏讥诮,伤人于无形?”

  周云从眉头微蹙,

  眸中那温润的书卷气被一抹锐利取代。

  宋宁诗中那“岂因凡骨驻烟霞”的疏离与判定,

  他听得明明白白——

  这是在说他这“凡夫俗子”,配不上那天人般的姑娘。

  一股混合着被看轻的恼意与少年意气的倔强,在他胸中翻涌。

  “忠言往往逆耳,良药必定苦口。”

  宋宁迎着他的目光,

  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却像泠泠泉水,浇在周云从灼热的心绪上,

  “世间诸般缘分,多是可遇而不可求。有时放手,方能各自安好;过于执着,反易成伤己伤人之刃。”

  “我偏要执着!”

  周云从脱口而出,

  方才那翩翩贵公子的温雅气度骤然褪去几分,

  脸上涌现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独有的、不容置辩的倔强与炽热。

  他向前又踏了一步,

  仿佛要越过这篱笆的阻隔,目光紧紧锁住宋宁:

  “禅师听好了——仙凡有隔又如何?我心之所向,纵是九霄云外的真仙,碧落黄泉的玄女,亦要争上一争!”

  他胸膛起伏,

  深吸一口气,

  眼中光华灼灼,如同点燃了两簇不肯服输的火焰,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吟出了他的回应:

  “便掷千金沽玉露, 敢折仙骨种桃花!”

  诗句铿锵,

  掷地有声!

  “便掷千金沽玉露”——纵然你是餐霞饮露的仙子,我也愿倾尽所有世间珍物,只为换取你一滴垂怜。

  “敢折仙骨种桃花”——哪怕要冒犯天条、折损自身的根本,我也要在凡尘俗世里,为你种出一片绚烂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桃花!

  这已不止是文采的较量,更是心意与决心的赤裸宣告。

  为了心中所慕,

  他周云从不惜代价,

  不畏艰难,哪怕对抗那虚无缥缈的“天意”与“仙凡之别”。

  院内众书生闻言,

  无不悚然动容。

  先前那些嘲讽宋宁的声音早已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这炽烈情感与惊人决心所震撼的寂静。

  他们看着周云从挺直的背影,

  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同窗。

  情窦初开未见过世面的少女,

  哪里经受得住这种场景,

  这简直是“梦中情郎”完美的形象。

  张玉珍更是浑身一震,

  仿佛被这两句诗直直击中了心扉。

  她猛地抬眸,

  痴痴地望着周云从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侧脸,

  那双总是含着羞怯与不安的美眸里,

  瞬间涌上了难以言喻的震动、慌乱,以及一丝被如此强烈需要与珍视所带来的、令她晕眩的甜蜜与恐慌。

  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心口,那里正跳得厉害。

  眸子中充满喜色的张老汉看着周云从,

  又看看自己女儿,

  脸上交织着满意之色。

  篱笆外,

  杰瑞倒吸一口凉气,低声对德橙道:

  “好家伙……这是要玩命追啊?师兄这盆冷水,看来是泼到滚油锅里了。”

  德橙则完全呆住了,

  周云从诗句中那种不顾一切的决心,

  让他模糊地感到一种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属于成年男子的力量和压迫感。

  至于宋宁,

  在听完这决绝如誓言般的两句诗后,静静地看了周云从片刻。

  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

  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

  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了然。

  他缓缓开口,

  声音平和依旧,

  却将空气中弥漫的灼热与紧绷,

  悄然引入了一个新的、未知的方向:

  “檀越心意之坚,贫僧领教了。只是……”

  他顿了一顿,

  目光掠过周云从,似乎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这‘仙骨’易折,‘桃花’易种,却不知……‘千金’何处?‘玉露’何求?这‘争’的代价,檀越可曾真正掂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