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火器议(1)-《重生之大明崇祯,我不上煤山》

  月光如碎银般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却驱不散笼罩在朝堂之上的寒意。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提着一盏羊角宫灯,小心翼翼地走在文华殿旁的回廊里,灯芯的火苗被夜风撩得微微颤动,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愈发深沉。廊下的铜鹤炉里,最后一点檀香早已燃尽,只余下冰冷的铜胎,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王朝的窘迫。

  “陛下还在军机处?”王承恩低声问守在门口的侍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侍卫躬身答道:“回公公,陛下巳时进的房,到现在还没出来呢。桌上的粥都凉透了,传膳的小太监来问了三次,都被陛下打发回去了。”

  王承恩轻轻叹了口气,推开了尚书房的木门。一股浓重的墨香和纸张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与殿外的寒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崇祯皇帝朱由检正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一本线装古籍,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案上堆满了奏折,大多是关于流民逼近河南、清军在山海关外蠢蠢欲动的急报,而在这些奏折中间,一本封皮泛黄的《神器谱》格外显眼,书页上还夹着几张手绘的火器图纸,墨迹早已干透,却被人反复摩挲得发亮。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王承恩轻声说道,将宫灯放在案边的小几上,“您已经一天没合眼了,龙体要紧啊。”

  朱由检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往日里还算挺拔的身形也显得有些佝偻。他没有回答王承恩的话,只是指了指案上的《神器谱》,声音沙哑地说:“承恩,你来看这赵士祯的图纸。这‘迅雷铳’,五管轮转,可连发火器;还有这‘掣电铳’,子母铳设计,换弹比佛郎机还快。若是早十年,不,哪怕早五年,咱们把这些火器批量造出来,装备边军,多尔衮的鞑子,何至于如此猖獗?”

  王承恩走到案前,低头看了看图纸。他虽是太监,却也在军中待过几年,多少懂些兵器的门道。图纸上的火器结构精巧,标注得十分详细,从铳管的长度、口径,到火药的配比、弹丸的重量,都写得一清二楚。可他心里清楚,这图纸再好,也只是纸上谈兵。

  “陛下,老奴斗胆说一句,赵士祯的火器虽好,可造起来难啊。”王承恩斟酌着词句,“您看这‘迅雷铳’,五管要做到严丝合缝,轮转时不能有半点偏差,寻常的铁匠铺根本造不出来。还有那火药,图纸上说要‘硝六、磺一、炭三’,可如今军中火药,掺沙子、兑草木灰的事儿还少吗?就算造出来了,士兵会不会用?会不会保养?这些都是问题啊。”

  朱由检沉默了,他当然知道王承恩说的是实情。

  “陛下,工部营缮司郎中徐尔默在外候着,还带了火器局的两个老匠人。”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化淳轻步进来,捧着温热的参茶放在案边,目光扫过堆在奏折旁的火器图纸,语气里藏着几分小心。

  朱由检抬起头,眼底还带着熬夜批奏折的红血丝。他刚看完陕西巡抚报来的急件,李自成在米脂聚众起事,虽暂未成气候,可边墙之外,清军上个月又袭扰了永平府,掠走了数千百姓。这内忧外患的局面,像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让他们进来。”朱由检的声音有些沙哑,指了指案上的《神器谱》,“把那几张‘掣电铳’的图纸也带上,朕要亲眼看看,赵士祯这法子,到底能不能用。”

  不多时,徐尔默领着两个穿青布短褂的匠人走进来。三人跪倒在地时,膝盖碰到冰凉的地砖,发出沉闷的声响。朱由检摆摆手让他们起身,目光先落在匠人身上——左边的老匠人手里攥着个铜制的铳管零件,指节粗大,满是老茧;右边的则揣着一卷牛皮纸,上面画着粗糙的火器草图,边角都磨破了。

  “徐卿,你是工部管火器的,先说说这《神器谱》。”朱由检把书推到案沿,“朕前日翻到‘迅雷铳’那卷,说五管轮转能连发火,还有这‘掣电铳’,子母铳换弹比佛郎机快三倍。若是能造出来,装备边军,鞑子再敢骑马冲阵,岂不是能少折些兵卒?”

  徐尔默躬身上前,拿起《神器谱》仔细翻了两页,眉头却渐渐皱起来。他出身工匠世家,早年跟着父亲造过佛郎机,对火器的门道熟得很。看了半晌,他才斟酌着开口:“陛下,赵士祯的设计确实精妙。就说这‘掣电铳’,母铳装火药,子铳预填弹,打完一铳换子铳,比佛郎机拆铳装弹省了大半时辰。可……”

  “可什么?”朱由检追问,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案边。

  “可造起来难啊。”徐尔默指着图纸上的铳管标注,“您看这‘钻膛如镜’,要求铳管内壁光滑无纹,得用百炼精铁反复钻磨。可如今工部的铁厂,遵化铁厂去年遭了水患,炉子塌了一半,剩下的工匠连工钱都领不全,炼出的铁多是粗铁,一钻就裂;苏州铁厂倒还能出些精铁,可运到京师,得经漕运转陆路,路上要被层层盘剥,等送到火器局,十斤铁里能剩八斤就不错了。”

  站在一旁的老匠人王二柱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局促:“陛下,小老儿斗胆说句实话。前几年造佛郎机,铳管粗细差个半分还能凑合用,可这‘迅雷铳’的五管,得严丝合缝地装在主轴上,差一丝,轮转的时候就卡壳。小老儿去年试着造过半具,五根铳管废了三根,最后那具勉强转起来,一扣扳机,竟炸了一根铳管,差点伤了人。”

  另一个匠人李老栓也跟着点头:“还有那火药,图纸上写‘硝六、磺一、炭三’,可如今军中的火药,掺沙子、兑草木灰是常事。上个月给宣府送的火药,竟有三成是‘假硝’,点着了就冒黑烟,打不出五十步远。就算铳造好了,用这火药,也是白搭。”

  朱由检沉默了。他当然知道这些难处。登基三年,他撤了魏忠贤,整肃了阉党,可朝堂上的弊病积重难返。东林党人嘴上喊着“节流”,却不肯动自家的田产;地方官借着“剿匪”“防边”的名义搜刮百姓,军饷层层克扣,到士兵手里,只剩些掺了沙子的粮食。去年冬天,陕西边军因为欠饷哗变,他急得从内库拨了十万两银子,可等银子到了边地,竟被总兵官挪用了三万两修私宅。

  “难?再难,能比守不住边墙难吗?”朱由检突然一拍桌子,案上的参茶晃出了水痕,“永平府的百姓,被鞑子掳走的时候,哭着喊朕的名字,朕却只能看着他们被绑在马背上带走!陕西的士兵,冻得穿不上棉衣,拿着生锈的刀枪跟流寇拼,朕这个皇帝,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悲愤,曹化淳连忙递上帕子,却被朱由检推开。徐尔默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砖:“陛下,臣不是推诿。只是这火器制造,非一日之功。若是陛下肯允,臣有个法子——先从火器局挑二十个手艺最好的匠人,集中在京师西郊的作坊,用内库储存的精铁试制‘掣电铳’,先造十具出来,送到京营试用。若是好用,再奏请陛下,从内帑拨些银子,修复遵化铁厂,招回散佚的工匠,慢慢扩大规模。”

  朱由检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二十个匠人,十具铳,要多久?要多少银子?”

  “回陛下,若是原料充足,匠人全力赶工,一个月能造出十具。银子的话,买精铁、备火药、给匠人发工钱,大概需要五千两。”徐尔默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内库的精铁,去年给蓟辽督师袁崇焕造红衣大炮用了不少,剩下的恐怕不够造十具‘掣电铳’,还得从苏州调些过来。”

  “五千两?”朱由检皱了皱眉。内库的银子本就不多,去年修黄河大堤用了三十万两,今年给陕西赈灾又拨了二十万两,如今剩下的,也就十几万两。可若是能造出能用的火器,五千两不算多。他咬了咬牙:“准了!曹化淳,你明日就从内库拨五千两给工部,再传朕的旨意,苏州织造局,即刻调五千斤精铁进京,沿途官员谁敢克扣,就地革职!”

  曹化淳连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徐尔默又道:“陛下,还有一事。这‘掣电铳’的子铳,若是能让民间铁匠铺帮忙打造,能省些时间。臣查过,京师周边有十几家铁匠铺,手艺不错,只是怕他们不肯接这活——前几年有铁匠帮火器局造零件,完工后却被诬陷‘私造军器’,关了半个月牢,如今没人敢沾这茬了。”

  朱由检想了想,提笔写了一道手谕:“拿着这道手谕,给那些铁匠看,就说朕保他们,只要按图纸造,造好后论件给钱,谁敢刁难他们,就让他们直接来京找朕。”

  徐尔默接过手谕,眼眶有些发红:“臣谢陛下!臣定不辱使命,一个月内,定将十具‘掣电铳’造出来!”

  王二柱和李老栓也跟着跪倒:“小老儿们定当尽力,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朱由检看着他们,心中涌起一丝希望。他拿起案上的《神器谱》,翻到“火箭溜”那一页——图纸上的“火箭溜”像个细长的木槽,能固定火箭的飞行轨迹,赵士祯在旁边写着“此器一出,可使火箭百步穿杨”。若是这“火箭溜”也能造出来,配上“掣电铳”,说不定真能让边军的战斗力提一提。

  “徐卿,这‘火箭溜’,也一并试制。”朱由检指着图纸,“不用多,先造五十具,跟‘掣电铳’一起送到京营。朕要亲自看京营士兵演练,若是真能百步穿杨,朕就下旨,让边军都装备上。”

  “臣遵旨!”

  众人退下后,尚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朱由检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宫墙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他想起登基时的誓言,要“还天下一个太平”,可如今,流寇未平,边患未止,朝堂依旧混乱。但至少,这《神器谱》给了他一个希望——一个用器物改变战局的希望。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陕西的李自成,已经聚集了数千流民,正在商洛山中练兵;山海关外的皇太极,正盯着大明的边墙,准备着下一次进攻。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大明来说,太短太短了。可他别无选择,只能抓住这丝希望,一点点地往前挪。

  王承恩端着重新温热的参茶进来时,看到朱由检正对着《神器谱》上的图纸出神,指尖在“迅雷铳”的轮转机构上轻轻划过。窗外的雪光映在他脸上,竟让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出了几分坚定。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王承恩轻声说。

  “再等会儿。”朱由检头也不抬,“朕再看看这图纸,或许还能找出些能简化的地方,让匠人们少费些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