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黄雀与陷阱-《重生之大明崇祯,我不上煤山》

  北京城。

  年关将近的京师本该张灯结彩,可今岁格外冷清。连日的雪将紫禁城的金瓦盖成一片素白,各衙门也早早封印,只有巡街的兵丁在寒风中缩着脖子,灯笼在风中摇晃出鬼魅般的光影。

  白云观在西便门外,是京师香火最盛的道观之一。观后有一片梅林,冬日里本该红白相映,此刻却被积雪压得枝头低垂。张世泽带着三百便装精锐潜伏在梅林深处,人人黑衣黑氅,与夜色融为一体。

  “公爷,观里不对。”老赵趴在雪地里,用千里镜观察着观内动静,“道士们走路太稳,下盘扎实,是练家子。香客太少,这个时辰本该有晚课,却静得出奇。”

  张世泽接过千里镜。道观三进院落,前殿、中殿、后殿,灯火通明却人影稀疏。几个扫雪的道士动作机械,眼神却不时瞟向观门方向——这是哨子。

  “地宫入口在何处?”

  “按乌日更达赉所说,在后殿三清像后的暗门。”老赵压低声音,“但若真是陷阱,那里必有埋伏。公爷,要不要先派一队人试探?”

  张世泽摇头:“既来之,则入之。但咱们分两路——你带两百人埋伏在观外,我带一百人进去。若里面真有埋伏,你见机行事,不必管我死活,以烧毁地宫、夺取账册为第一要务。”

  “公爷!”老赵急道。

  “这是军令。”张世泽拍拍他的肩,眼中闪着决绝的光,“周延儒敢约我来此,定有十足把握。但咱们也不是全无准备——记住,三个时辰,我不出来,你就动手。”

  说罢,他起身,带着挑选出来的一百死士,向白云观后墙摸去。

  夜雪无声。

  一行人如鬼魅般翻过丈高围墙,落在后殿庭院。积雪被刻意清扫过,露出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后殿门口。殿内灯火通明,三清神像在烛光下宝相庄严,香炉里青烟袅袅。

  张世泽打了个手势,十人小队迅速散开,占据庭院各个角落。他则带着二十名亲卫,推开殿门,踏入殿内。

  “英国公,恭候多时了。”

  声音从神像后传来,嘶哑,干涩,像钝刀磨在骨头上。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此人约莫四十来岁,面白无须,眼袋深重,穿着一身灰色道袍,手中却捻着一串佛珠——不伦不类,却让人心生寒意。

  “王承恩?”张世泽手按刀柄。

  “正是贫道。”王承恩——或者说,曾经的东厂档头王承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公爷好胆识,明知是龙潭虎穴,还敢只带百人来。”

  “本公的胆识,向来比某些躲在暗处的鼠辈强些。”张世泽环顾大殿,“何可纲的尸体呢?还有账册——交出来,或可留你全尸。”

  “尸体?”王承恩笑了,“何总兵正在他该在的地方。至于账册……”

  他拍了拍手。

  三清神像后传来“轧轧”的机括声,神像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石阶。石阶两侧点着长明灯,灯火摇曳,映得下面深不见底。

  “地宫就在下面。”王承恩做了个请的手势,“公爷想要的,都在里面。但贫道提醒一句——下去容易,上来难。”

  张世泽盯着那黑洞洞的入口,脑中飞速转动。

  这是阳谋。明知下面是陷阱,却不得不下。因为账册在下面,何可纲的尸体或许也在下面——那是扳倒周延儒的关键证据。

  “公爷,去不得!”身旁亲卫低声劝道。

  “你们留在上面。”张世泽解下大氅,只穿一身紧身劲装,“若下面有变,不必管我,按计划行事。”

  “可是——”

  “没有可是。”张世泽拔出佩刀,刀身在烛光下泛起寒芒,“王承恩,带路。”

  王承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公爷果然豪杰。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石阶。

  地宫比想象中更深。石阶盘旋向下,两侧石壁上刻着道家符箓,在长明灯映照下显得诡异非常。走了约莫百级台阶,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个三丈见方的石室!

  石室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果然放着一摞账册。桌旁,何可纲的尸体靠墙而坐,面色青紫,双目圆睁,死状可怖。

  “公爷请看。”王承恩走到桌边,翻开最上面一本账册,“周阁老与白莲教往来的每一笔银钱、每一次密会、每一封书信,都在这里。还有他与福王世子接触的记录,与阉党余孽勾结的证据——足够他死十次了。”

  张世泽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警惕地环顾四周。

  石室只有入口一条路,四壁光滑,无窗无门。地面是整块青石铺就,刻着八卦图案。顶部悬着一盏巨大的青铜灯,灯内火油正旺,照得满室通明。

  太顺利了。顺利得不正常。

  “公爷在担心什么?”王承恩笑道,“担心这里有埋伏?放心,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周阁老要的,是公爷永远留在这里——但在这之前,他想让公爷死个明白。”

  “哦?”张世泽缓步上前,目光扫过账册,“周延儒倒是有雅兴。”

  他走到桌边,随手翻开一本账册。上面果然详细记录了周延儒与白莲教的三次密会,时间、地点、参与人员、谈话要点,一清二楚。甚至还有几封书信的抄本,字迹与周延儒的手书一般无二。

  真,太真了。真到像是……故意准备好的。

  “这些账册,周延儒为何不销毁?”张世泽抬头问道。

  “因为销毁不得。”王承恩笑容更深,“周阁老与白莲教合作,总要留些把柄互相制衡。这些账册一式两份,一份在这里,一份在白莲教总坛。若一方背叛,另一方便可公之于众——同归于尽。”

  “那为何现在又肯交出?”

  “因为周阁老觉得,公爷你……比白莲教更危险。”王承恩叹息道,“白莲教要的是银子,要的是传教。公爷你要的,是周阁老的命。”

  张世泽合上账册,看向何可纲的尸体:“他是怎么死的?”

  “乌头毒,见血封喉。”王承恩道,“与公爷在辽西走廊遇袭时中的毒,一模一样。下毒的人,是周阁老派去的——何总兵知道的太多了,又不肯完全听话,留不得。”

  “你倒是坦白。”

  “将死之人,知道些真相也无妨。”王承恩忽然退后三步,手按在石桌某处,“公爷,其实这地宫……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坟墓。”

  “轧轧轧——”

  机括声再响!

  石室四壁突然弹出数十个孔洞,孔洞中伸出弩机,箭簇在灯火下泛着幽蓝的光——毒箭!

  与此同时,地面八卦图案开始旋转,石桌缓缓下沉,桌上的账册和何可纲的尸体一起沉入地底!

  “公爷可知,”王承恩的声音在机括声中显得飘忽,“这地宫是魏公公在世时所建,专为处置不听话的朝臣。四壁有七十二处弩机,地面有翻板陷阱,顶部灯盏内藏火油——一旦触发,箭毒、坠坑、火焚,三管齐下,便是大罗金仙也难逃。”

  他手一用力,石桌完全沉没,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洞。

  “周阁老吩咐,要给公爷一个体面的死法。”王承恩笑道,“所以让贫道送公爷最后一程——这些账册,公爷就带到阴曹地府去参劾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拍下机关!

  “咔!”

  弩机扣动的声音!

  但——

  箭没有射出。

  弩机孔洞中,只传出空响。

  王承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再拍机关,再拍——毫无反应!

  “怎么会……”他愕然看向四周。

  张世泽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扔在地上。铁牌上刻着东厂的花押,正是魏忠贤当年的令牌。

  “这地宫的机关图,本公三日前就拿到了。”张世泽平静道,“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送的——他说,当年魏忠贤伏诛后,东厂的秘档被收缴,其中就有白云观地宫的构造图。”

  王承恩脸色惨白。

  “至于这些账册,”张世泽走到石室角落,用刀鞘敲击某块石板,“不过是复制品。真的账册,早就被骆养性起获了——周延儒让你守在这里,本就是为了抛出一个诱饵,引本公上钩,然后名正言顺地除掉。”

  石板移开,露出一个暗格。暗格里才是真正的账册,只有薄薄三本。

  “你……”王承恩浑身发抖,“你早就知道?”

  “从你盗走何可纲尸体、留下字条开始,本公就知道这是个局。”张世泽收起真账册,“但将计就计,有时比破局更有效——至少现在,本公拿到了真证据,而你……”

  他顿了顿:“而你,成了弃子。”

  王承恩忽然仰天长笑,笑声凄厉:“弃子?哈哈哈哈……周延儒啊周延儒,你算计一生,却不知自己也是别人的棋子!”

  他猛地撕开道袍,露出胸膛——心口处,竟插着三根银针!

  “贫道早已中了‘三尸脑神丹’,今日便是毒发之期。周延儒让贫道在此拖住公爷,无论成败,贫道都活不过子时。”王承恩嘴角溢出血沫,“但公爷……你以为这就赢了吗?”

  他踉跄后退,靠在墙上,眼中闪过疯狂的光:“周延儒的真正杀招,从来不是这地宫,也不是这些账册。他在等——等一个时机,等开封的三百万石粮草就位,等江南的勋贵起兵,等宫中的‘贵人’动手……到那时,这大明江山,就要改姓了!”

  张世泽瞳孔一缩:“宫中贵人是谁?”

  “你猜?”王承恩狞笑,“猜对了,或许还来得及……可惜,来不及了……”

  他身体一软,滑倒在地,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几乎同时,地宫入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赵带着人冲下来,满脸焦急:“公爷!观外出事了!”

  “何事?”

  “东厂的人来了!”老赵急道,“约五百番子,将白云观团团围住,说是奉旨捉拿擅闯禁地、盗取机密的反贼!带队的是……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化淳!”

  曹化淳!

  张世泽心中一沉。此人虽是太监,却与周延儒过从甚密,是朝中有名的“周党”。他此刻率东厂前来,分明是要坐实自己“反贼”的罪名!

  “观外咱们的人呢?”

  “被堵在梅林里,东厂带了强弓硬弩,硬冲伤亡太大。”老赵咬牙,“公爷,咱们被包了饺子!”

  张世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地宫只有一条出路,外面是东厂五百番子。硬闯,九死一生。但若不走,等曹化淳进来,便是瓮中捉鳖。

  “公爷,怎么办?”老赵握紧刀柄。

  张世泽看向手中三本真账册,又看看地上王承恩的尸体,忽然笑了。

  “老赵,你说——若是曹化淳进来,发现本公死在这里,而账册不翼而飞,他会如何?”

  老赵一愣。

  “他会慌。”张世泽眼中闪过精光,“周延儒要的是本公的命,也要这些账册。若只拿到尸体,没拿到账册,他就无法向周延儒交代。而一个慌了神的太监……”

  他走到王承恩尸体旁,将他道袍扒下,穿在自己身上,又将尸体拖到暗格旁,摆成翻找的姿势。

  “公爷这是要……”

  “金蝉脱壳。”张世泽迅速将头发打散,抹了把王承恩的血涂在脸上,“你带兄弟们从原路退回,在观外制造混乱,吸引东厂注意。本公扮成王承恩,混在番子中出去——曹化淳没见过王承恩几面,夜色昏暗,未必认得出来。”

  “太险了!”老赵急道,“万一被识破——”

  “没有万一。”张世泽将真账册塞进怀中,又捡起地上那摞假账册,“本公的命,大明的气数,都赌在这一把了。”

  他拍了拍老赵的肩:“记住,出去后不要回英国公府,去杨嗣昌杨督师府上——他会护你们周全。”

  “那公爷您呢?”

  “本公要去一个地方。”张世泽望向地宫入口,眼中闪过决绝,“去亲眼看看,周延儒的‘东风’,到底准备怎么刮。”

  与此同时,开封城北大仓。

  刘孔昭披着狐裘,站在仓楼顶层,望着下面如山的粮囤。三百二十七个粮囤,每个储粮近万石,连绵成片,在雪夜中像一座座沉默的堡垒。

  仓外,他带来的三千南京守备军已彻底接管防务。原来看守的黑衣护卫被缴械关押,一个不漏。

  “伯爷,清点完毕。”亲卫统领上前禀报,“实存粮草三百一十七万四千五百石,账册上的数目分毫不差。另在仓内暗格搜出兵器甲胄三千套,弓弩五百张,火药两百桶——皆是军械。”

  刘孔昭点点头,脸上并无喜色。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信是腊月初八从京城发出的,上面只有一行朱笔小字:

  “粮草事,卿可全权处置。周党若动,即为叛逆,卿当机立断,不必请旨。”

  落款是一个小小的“由”字——崇祯皇帝朱由检的名讳。

  刘孔昭将信凑到灯火上,看着火焰吞噬纸笺,化为灰烬。

  三个月了。从奉旨接手这趟“采买粮草”的差事开始,他就感觉背后有一张无形的网——江南勋贵的试探,周党中间人的暗示,白莲教暗桩的接触……每一步都被人算得死死的。

  直到那夜他密报崇祯,君臣定下这“将计就计”之策。

  周党以为掌控了粮草,就掌控了颠覆江山的命脉。却不知这命脉,早已被皇帝亲手交到了最不可能背叛的人手中。

  “伯爷,南京来讯。”又一个亲卫匆匆上楼,“镇江伯、临淮侯等六家勋贵,已集结家兵部曲,总数约八千,正沿运河北上。他们打出的旗号是‘清君侧、诛奸佞’。”

  “诛奸佞?”刘孔昭冷笑,“诛的是哪个奸佞?杨嗣昌?还是张世泽?”

  “信上说……是英国公张世泽。”亲卫低声道,“周党放出的消息,说英国公勾结科尔沁部,擅启边衅,意图引鞑虏入关。江南勋贵信以为真,要北上‘勤王’。”

  好个颠倒黑白。

  刘孔昭走到窗边,望向北方。风雪茫茫,不见京师。

  “传令。”他缓缓开口,“开封四门戒严,许进不许出。八千守备军全部上城,弓弩火器备足。再派人快马通知漕运总督,将镇江伯等人的船队……拦在徐州。”

  “伯爷,要动手?”

  “不是动手,是‘请’他们停下来。”刘孔昭眼中闪过寒光,“等京城那边的消息——等英国公拿到证据,等陛下下旨。到那时……”

  他顿了顿,声音沉如铁石:

  “到那时,这些粮草就不是周党的命脉,而是送他们上路的断头饭。”

  仓外,风雪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