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寒夜归雁-《重生之大明崇祯,我不上煤山》

  小船刚划进芦苇荡,忽闻身后传来“嗖嗖”箭声,老船家闷哼一声,肩头顿时渗出血来。“是鞑子的追兵!”老船家咬着牙将船桨往泥里一插,“芦苇丛里有岔道,小的引开他们,大人往深处钻,找那棵歪脖子老柳树,树下有我的地窖!”

  杨廷麟刚钻进芦苇丛,便见三艘快船破浪而来,箭雨密密麻麻射向老船家的小船。他攥紧玉印,猫着腰在芦苇荡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雪水浸透棉鞋,冻得脚趾发麻,耳边却突然传来熟悉的低唤:“杨大人!这边!”

  竟是同来的谈判官李之椿!他躲在一丛枯黄的芦苇后,身边还跟着两名随从,每人手里都握着根削尖的芦苇杆。“鞑子分了两队,一队追船,一队搜芦苇荡!”李之椿压低声音,指了指西边,“方才见着个猎户,说往前三里有片沼泽,鞑子的马进不去!”

  几人刚要动身,芦苇丛突然“哗啦”作响,两名镶白旗兵举着刀冲了出来。李之椿身后的随从猛地扑上去,用芦苇杆死死抵住刀身,另一名随从则趁机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往芦苇上一扔——干燥的芦苇瞬间燃起明火,浓烟滚滚呛得鞑子兵连连后退。

  “快走!”杨廷麟拽着李之椿往沼泽方向跑,身后火光越来越大,隐约能听见鞑子兵的怒骂声。沼泽地的烂泥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李之椿脚下一滑,险些栽进泥里,杨廷麟伸手拽他时,怀中的玉印“哐当”掉在泥地上。

  就在他弯腰去捡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竟是另一队鞑子兵绕到了沼泽对岸!“不能捡了!”李之椿死死拽住他,“留得命在,比什么都强!”

  两人踉跄着躲进沼泽中央的土坡,土坡上只长着几丛低矮的茅草,堪堪能遮住身形。鞑子兵在对岸来回踱步,火把的光映在烂泥上,忽有一人指着土坡喊:“那边好像有动静!”

  杨廷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土坡下的烂泥突然“咕嘟”冒泡,一只水鸟扑棱着翅膀飞起,正好挡在两人身前。鞑子兵骂了句“晦气”,调转马头往回走——他们终究不愿踏进这片能吞人的烂泥。

  待马蹄声远去,两人瘫坐在土坡上,满身都是泥污。李之椿喘着气,从怀中掏出半块干饼,掰给杨廷麟:“方才在驿馆,我趁乱藏了些干粮……对了,张大人呢?”

  杨廷麟的心猛地一沉——同来的谈判官张秉文还在驿馆!他刚要开口,却见沼泽对岸的芦苇丛里,突然走出个浑身是血的人影,正是张秉文!他左臂空荡荡的,显然是受了重伤,手里却紧紧攥着一卷纸——竟是那封被杨廷麟揉碎前,他偷偷抄录的和议条款。

  “张大人!”杨廷麟刚要起身,便见张秉文身后跟着五六个鞑子兵,为首的正是镶黄旗的参领。张秉文见了他们,突然将条款塞进怀里,举起断臂朝鞑子兵大吼:“狗鞑子!爷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拿到和议!”

  说着,他猛地转身,一头扎进身后的沼泽。鞑子兵气得哇哇大叫,却只能在岸边跺脚——烂泥已经没过了张秉文的胸口,他望着杨廷麟和李之椿,用尽最后力气喊:“带……带条款回南京!”

  杨廷麟攥紧拳头,泪水混着泥污淌在脸上。李之椿拽了拽他的衣袖,指了指远处的歪脖子老柳树:“张大人用命给我们争取了时间,我们得活下去,才能对得起他!”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老柳树,沼泽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杨廷麟摸了摸怀中——那里空空的,玉印丢了,但张秉文用命护住的和议条款还在。他知道,这卷浸了血的纸,比任何印信都更重,也更烫。

  老柳树的树干歪得厉害,枝桠上挂着的冰棱在风里晃悠,杨廷麟按老船家说的,在树根处扒开半尺厚的雪,果然见着块松动的青石板。李之椿刚要伸手去搬,却被杨廷麟拽住——石板缝里没积雪,显然不久前有人动过。

  “等等。”杨廷麟从靴底摸出片锋利的碎瓷,贴着石板边缘轻轻划开,果然听见地窖里传来微弱的呼吸声。他压低声音喊:“是老船家的人吗?”

  地窖里沉默片刻,传来个沙哑的女声:“是……是杨大人?老当家的让我在这儿等您。”

  石板被推开,一股带着霉味的暖意涌上来。地窖不大,角落里堆着干草,一个穿粗布棉袄的姑娘正扶着个脸色惨白的少年——竟是老船家的女儿春丫,少年则是她弟弟小石头,额头上还缠着带血的布条。“鞑子追船的时候,石头被箭擦伤了。”春丫说着,从草堆里翻出个陶瓮,“老当家的留了干粮和伤药,还有件猎户的棉袄,说是能挡风寒。”

  杨廷麟刚接过棉袄,地窖顶突然传来“咯吱”声响——是鞑子兵的马蹄声!春丫赶紧捂住小石头的嘴,李之椿则把油灯吹灭,地窖瞬间陷入黑暗。众人屏住呼吸,听着马蹄声在柳树下停住,有个粗嗓门的鞑子兵骂道:“那老东西的船沉了,人肯定跑不远,搜!”

  泥土簌簌落在头顶,杨廷麟摸出那卷和议条款,紧紧按在胸口——纸卷被张秉文的血浸得发硬,边角硌得他掌心发疼。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渐渐远去,春丫才敢重新点上油灯,灯光下,小石头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却干裂出血。

  “得找些水。”杨廷麟刚要开口,却见春丫从草堆里拖出个小陶罐,倒出半碗浑浊的雪水,“这是我早上化的雪,省着点喝。”李之椿接过水,先给小石头喂了两口,又递到杨廷麟嘴边,杨廷麟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春丫缠着手帕的手上——那手帕下,隐约露出块熟悉的绸缎补子,正是他从驿馆扯下的那片。

  “这补子……”

  春丫低下头,声音发颤:“是老当家的从鞑子兵手里抢来的,他说……说拿着这个,能帮您引开追兵。”她突然跪下来,眼泪砸在干草上,“杨大人,老当家的是不是……是不是回不来了?”

  杨廷麟伸手扶起她,喉结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方才在芦苇荡,他分明看见老船家的小船被箭射穿,带着火往湖心沉去。这时,李之椿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指了指春丫手里的补子:“这补子上绣着‘杨’字,鞑子肯定认得,不如……”

  话没说完,地窖顶又传来响动,这次不是马蹄声,而是人的脚步声!杨廷麟猛地吹灭油灯,摸起地上的碎瓷,却听见头顶有人轻声喊:“杨大人,是我,吴生!”

  石板被再次推开,吴生跌跌撞撞地跳下来,棉袍上全是血渍,怀里却抱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大人,您的玉印!”他把油布包递过来,“我从沼泽里捞上来的,鞑子兵走了我才敢去捡……对了,外面有个猎户,说能送我们出荡子!”

  原来吴生按杨廷麟的话跑到渡口,没见着老船家,却遇着个猎户——正是先前给李之椿指路的那人。猎户说,鞑子兵封了所有陆路,只有往西北走,翻过山就是明军的汛地,但山路上有鞑子的暗哨。

  “我去引开暗哨。”春丫突然站起来,把补子塞进怀里,“我穿这身粗布衣裳,鞑子不会怀疑,等我把他们引走,你们就往山上跑。”

  杨廷麟刚要阻拦,春丫已经背起小石头,抓起墙角的柴刀:“老当家的用命护着您,我不能让他白死。杨大人,您一定要把那卷纸带回北京,让天下人知道,盛京城里,有人没怂!”

  她推开石板,头也不回地往荡子外走,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朝地窖里喊:“石头,等姐姐回来!”小石头攥着干草,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却没敢哭出声。

  吴生把玉印递给杨廷麟,声音哽咽:“大人,我们……我们走吧。”杨廷麟接过玉印,又摸了摸怀中的和议条款——血渍已经干了,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他望着春丫远去的方向,突然对着地窖外的风雪,深深作了个揖。

  猎户早已在荡子口等着,见他们来了,默默递过几件兽皮袄:“快穿,山路冷。”几人刚披上袄子,远处突然传来春丫的呼喊声,混着鞑子兵的怒骂——她果然把暗哨引走了。

  “走!”杨廷麟拽着小石头,跟着猎户往山上跑。山路崎岖,雪深及膝,每一步都踩得积雪“咯吱”响。

  春丫跑出去时,特意把绣着“杨”字的补子露在棉袄外。刚到荡子口的岔路,就见两个鞑子暗哨举着刀迎上来,目光一下锁在她胸前的补子上:“是南蛮子的官!抓活的!”

  鞑子兵果然追了上来,马蹄声踩得积雪飞溅,其中一人搭弓射箭,箭尖擦着她的胳膊飞过,钉在旁边的芦苇杆上。

  春丫跑得急,脚下突然一滑,摔进个雪坑。她刚要爬起来,鞑子兵的马已经到了坑边,一个兵卒弯腰去抓她的衣领,春丫却突然举起柴刀,朝着马腿狠狠砍下去——马疼得人立而起,把兵卒甩在雪地里。

  另一个鞑子兵举刀就劈,春丫侧身躲开,柴刀却被对方的刀劈断。她攥着半截刀杆,死死抵着对方的手腕,眼角余光瞥见雪堆里的小石头正偷偷摸向地上的箭——那是方才射偏的箭,箭尖还闪着寒光。

  “看招!”春丫突然大喊,故意露出破绽。鞑子兵果然往前扑,春丫趁机把箭往马肚子里一扎,马惊得嘶鸣着狂奔,带着兵卒撞进芦苇丛。剩下的兵卒刚要去追,春丫突然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就往雪坑里拖:“狗鞑子!想抓我,没门!”

  雪坑底下是冻硬的泥地,两人滚在一处,兵卒的刀狠狠扎在春丫的背上。她却没松劲,反而咬着牙往兵卒的脖子上撞,直到对方的动作渐渐停了,她才瘫在雪地里,望着天空飘落的雪花,从怀里摸出那片补子——补子上的“杨”字,已经被血浸得发黑。

  “老当家的……石头……”她喃喃着,手指渐渐松开,补子飘落在雪地上,被新落的雪慢慢盖住。

  爬到半山腰时,杨廷麟回头望了眼芦苇荡,隐约能看见火光在荡子边缘亮起,春丫的呼喊声越来越远,最后渐渐没了声响。

  小石头突然停下脚步,朝着荡子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杨廷麟蹲下身,把他抱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我们活着出去,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