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救治-《鸿蒙大神》

  日头偏西,将部落边缘那座由少年和母亲女登亲手搭建、如今已颇为像样的木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木屋前的小片空地上,用石块简单围出了一小块“药圃”。

  里面稀疏地生长着几株少年从山林中移栽来的、他认为有用的草药。

  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止血草,叶片肥厚多汁、能缓解虫咬肿痛的“清凉叶”,还有一丛丛气味辛辣、可驱寒的不知名野姜。

  少年蹲在药圃旁,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磨得锋利的石片,将新采来的一种根茎状草药切成薄片,准备晾晒。

  他的动作娴熟而专注,那双能清晰映照出草药纹理和汁液色泽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十年山林生涯赋予他的,不仅是强健的体魄和对自然的亲近,更是一种沉静而敏锐的观察力。

  他能“感觉”到手中这块根茎里蕴含的、温润而略带燥意的“气息”,这气息。

  似乎对那种因受凉引起的、咳嗽时胸腔发闷的症状有缓解之效。

  这是前几日观察一只咳嗽不止的幼獐啃食这种根茎后得出的结论。

  他的玩伴,一个名叫“石蛋”的健壮男孩,正坐在旁边的树桩上,啃着一块烤得焦香的鹿肉,含糊不清地说着今日部落里狩猎的见闻。

  几个更小的孩子在不远处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平静而充满希望的方向发展。

  少年甚至开始偷偷幻想,或许有一天,他可以将自己知道的这些草木用处。

  编成简单的歌谣或图画,教给部落里的孩子们,让大家在山林里生活得更安全,更少病痛。

  然而,生活的残酷,往往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刻,露出它冰冷的獠牙。

  先是石蛋那个刚满三岁的小妹妹。

  前几日贪玩,在雨后湿滑的溪边奔跑,不慎摔了一跤,额头磕在尖锐的石头上,划开一道不算深却流血不止的口子。

  当时少年正在附近,闻讯赶来。

  看到那孩子额头上汩汩冒出的鲜血和惊恐的啼哭,他心中那股熟悉的、对“伤痛”的焦灼感立刻涌起。

  他二话不说,转身跑进旁边的灌木丛,飞快地采来几株记忆中的紫花止血草。

  用石头捣烂,在石蛋母亲将信将疑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上。

  草糊敷上,血流肉眼可见地减缓,孩子的哭声也渐渐小了。

  不过两日,伤口便结了痂,开始愈合。

  石蛋一家对他千恩万谢,少年只是腼腆地摇摇头,心中却充满了第一次用所学真正帮助到他人的、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力量感。

  但这份满足,很快就被接踵而来的阴影所笼罩。

  部落里一位年岁极高的老猎人,大家都叫他“山爷”。

  山爷年轻时是部落里最出色的猎手,如今年老体衰,常年被一种“心口疼、喘不过气”的毛病折磨着。

  前几日天气骤变,山爷的老毛病又犯了,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

  他躺在昏暗的棚屋里,脸色灰败,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瘦骨嶙峋的胸膛剧烈起伏,看得人心惊。

  少年的母亲女登带着他去看望。

  少年站在棚屋门口,看着那个曾经给孩子们讲述山林故事、声音洪亮的老人,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他下意识地“看”向山爷的胸口,虽然隔着衣物,但他仿佛能“感应”到。

  那里面的某个脏器(或许是心,或许是肺)的运转,变得极其艰涩、混乱,充满了衰败与滞涩的“气息”。

  他想做点什么。他跑回自己的小药圃,把他认为所有可能“理顺气息”、“补充元气”的草药。

  温润的根茎,清香的叶片,甚至还有一小块他珍藏的、据观察老鹿会舔舐的某种矿物盐结晶,都拿了过来,恳求山爷的家人让他试试。

  山爷的家人看着这个眼神清澈却执拗的少年,又看看他手中那些奇奇怪怪的草木,脸上写满了犹豫与不信任。

  最终,或许是出于死马当活马医的绝望,或许是被少年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诚恳所打动,他们默许了。

  少年将那些草药小心地熬煮成汤,一点点喂给山爷。

  他守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人的胸口。

  希冀着自己感知到的那些草药的“温润”、“清透”气息,能够流入老人的身体,抚平那混乱与衰败。

  第一天,山爷的呼吸似乎平稳了那么一丝丝。少年心中升起希望。

  第二天,山爷清醒了片刻,甚至能喝下小半碗肉糜。少年的眼睛亮了。

  然而,到了第三日深夜,狂风骤起,暴雨如注。

  本就虚弱不堪的山爷,没能熬过这个寒冷潮湿的夜晚。

  当清晨的第一缕惨白的天光,透过棚屋的缝隙,照在老人那张已然失去所有生机、彻底平静下来的脸上时,少年正趴在他床边,因过度疲惫而沉沉睡去。

  他是被山爷家人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的。

  他猛地坐起,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老人的胸口不再起伏,那昨日还隐约能感知到的、微弱却顽强的生命搏动。

  此刻已彻底归于寂静,只剩下冰冷与僵硬。

  棚屋内弥漫着死亡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沉寂气息,与窗外渐渐沥沥的雨声形成凄凉的对比。

  少年呆呆地站着,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看床上再无生息的老人。

  那些草药……那些他以为有用的草药……没能留住生命。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冷酷与无可挽回。

  那不是山林里弱肉强食的自然淘汰,而是一个曾经鲜活、有故事、有情感的同类的逝去。

  一种混合着挫败、无力、悲伤,以及对生命脆弱本质的深刻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我……我没能救他……”

  少年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混杂着雨水打湿脸颊的冰凉。

  女登轻轻走过来,将他揽入怀中,抚摸着他颤抖的脊背,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是孩子成长中,无法回避、必须承受的一课。

  山爷的葬礼简单而肃穆。部落里的人将他葬在了面向山林的山坡上,愿他的灵魂能回归他热爱的猎场。

  少年远远地站着,看着那渐渐被泥土覆盖的简陋棺木。

  心中那片因成功救治石蛋妹妹而升起的、关于草药力量的自信光芒,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但,阴影并未吞噬光明,反而催生了更强烈的决心。

  就在山爷去世后不久,部落里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时疫”。

  或许是气候变化,或许是水源污染,接连有好几个孩子和体质较弱的老人开始发烧、腹泻、浑身乏力。

  其中就包括石蛋那个刚刚伤愈的妹妹,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恐慌再次在部落中蔓延。人们想起了山爷的去世,看向少年的目光,重新带上了疑虑与不安。

  难道,这个“水晶肚”的少年,带来的并非福佑,而是……更深的不祥?

  少年将自己关在木屋里,不吃不喝,整整一天。

  女登担忧地守在门外,却并未打扰。

  第二天清晨,少年推门而出。

  他的眼睛因为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山爷的死让他看到了医术的局限与生命的无常,但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坐以待毙、被恐惧支配,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必须做点什么,用他所知道的一切,去对抗病痛,去争夺生机!

  他没有理会那些异样的目光,直接走进了病患最集中的棚屋。

  他仔细地观察每一个病人的面色、舌苔、呼吸,甚至不顾旁人惊骇的眼神。

  轻轻将耳朵贴近病人的胸口和腹部,去倾听、去“感应”他们体内那股紊乱、燥热、仿佛在灼烧的“病气”。

  然后,他再次冲进了山林。这一次,他的目标更加明确。

  他回想那些在炎热天气里显得精神萎靡、却会主动寻找某种味道苦涩、叶片带锯齿的野草啃食的食草动物;

  他想起自己有一次误食了不洁的野果后腹泻,跟着一只同样症状的猴子,看到它嚼食一种长在阴湿处的、开着白色小花的藤蔓根茎后很快好转……

  他疯狂地采集着各种他认为可能有“清热解毒”、“止泻固本”效果的草药。

  有些他自己尝过一点,确定大致无害;有些则是纯粹基于观察动物行为的推测。

  他将这些草药分类,按照不同的“气息”感觉(燥热、寒凉、温和、猛烈)进行搭配。

  回到部落,他架起陶罐,开始熬药。苦涩而奇异的药香弥漫开来。

  他先让症状最轻的一个孩子喝下第一碗。

  孩子喝下后,呕吐了一次,但随后便沉沉睡去,额头的热度似乎减退了一丝。

  少年心中稍定。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包括石蛋的妹妹。

  喂药时,他的手有些抖,但眼神无比坚定。

  他甚至割破自己的指尖,挤出几滴血,滴入给最严重病人的药碗中。

  这是他观察某些受伤的猛兽会舔舐自己伤口后产生的模糊念头,或许自己的血里,也有某种“生机”?

  没人知道这奇特的“药方”是否真的有效。

  病患的家人半信半疑,但也别无他法。部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等待中。

  奇迹,在第三天的清晨发生了。

  最先喝药的那个孩子,退烧了,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能睁开眼睛,要水喝。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石蛋的妹妹虽然恢复得慢一些,但也不再高烧不退,开始有了一点精神。

  这场来势汹汹的“时疫”,竟然被这个透明肚腹的少年,用一堆乱七八糟的野草,给生生遏制住了!

  虽然没有立刻痊愈,但最危险的势头被挡住,给了人体自愈的时间。

  部落里看向少年的目光,彻底变了。疑虑与恐惧,被惊叹、感激,甚至是一丝隐约的敬畏所取代。

  这个孩子,他真的能用那些花花草草,治病救人!

  少年却并未因此沾沾自喜。他看着那些逐渐康复、但依旧瘦弱、需要营养补充的病患,尤其是孩子们,心中另一个念头愈发强烈。

  他想起了自己在山林中,跟着鸟雀和鼠类,发现的那些能结出饱满籽粒的野草。

  有一种长得像狗尾巴、籽粒细小却密集的草,鸟雀非常爱吃;

  还有一种秆茎较高、顶端结着穗状籽实的草,松鼠会大量收集储藏过冬。

  他自己也尝试过,将这些草籽采集下来,用石头磨去外壳,煮成糊糊或直接咀嚼,虽然口感粗糙,但确实能饱腹。

  而且吃完后身体有力气,不像有些野果只解馋不顶饿。

  如果……如果能将这些容易采集、又能饱腹的草籽,像种植那些草药一样,主动在部落附近开辟土地,集中种植、照料,等到成熟时统一收获……。

  那么,部落的食物来源,是不是就能更稳定?

  尤其是在猎物稀少或气候不好的时候,孩子们和老人,是不是就能少挨饿?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火燎原,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他立刻行动起来。他找到部落里负责耕种(虽然还很原始)的几位老人,将自己的想法比划着说了出来,还拿出自己收集的几种草籽样本。

  起初,老人们连连摇头,认为这些野草籽粒细小,收获麻烦,不如伺弄那些块茎作物(如芋头、山药)实在。

  少年没有气馁。他带着石蛋等几个要好的玩伴,在部落边缘靠近水源、阳光充足的一块荒地上,用石斧和木耒(一种原始农具)开辟出一小片试验田。

  他们小心翼翼地松土,将那些草籽按照不同的种类分行播撒下去,模仿鸟儿啄食和雨水滋润的样子,每日浇水,拔除过于茂盛的杂草。

  女登和部落里一些被少年救治过的妇人,也渐渐被他的执着打动,开始帮忙照料这片奇特的“庄稼”。

  日升月落,春去夏来。

  在少年和伙伴们充满期待的照料下,那片试验田里的野草,果然长得比山林里的同类更加茂盛,结出的穗头也更加饱满沉甸!

  当第一株“狗尾草”的穗头变得金黄,籽粒几乎要爆出来时,少年小心翼翼地掐下一穗,搓出籽粒,在石臼里捣碎,加水煮成了一小锅糊糊。

  那糊糊带着谷物特有的、朴素的香气。

  少年自己先尝了一口,粗糙,但满口实实在在的淀粉甜香。

  他分给石蛋,分给帮忙的妇人,分给部落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

  人们品尝着这前所未见的“食物”,眼中充满了惊奇。

  虽然不如烤肉的浓香,不如野果的甜美,但它能提供扎实的、持久的饱腹感,而且看起来……可以大量获得!

  “这种草……不,这种‘粟’!”

  一位老人激动地指着那沉甸甸的穗头,“若是真能如你这般种出来,我部落何愁冬日饥荒?”

  少年的眼睛亮如星辰。他知道,自己找到的,或许不仅仅是几株能治病的草药,几种能充饥的野草。

  他找到的,是一条让人族更稳定、更少依赖运气和冒险的生存之路!

  一条将自然的馈赠,通过双手和智慧,转化为族群繁衍壮大基石的——文明之路!

  他将自己辨识草药的心得(尽管还很粗浅),和种植这些可食草籽(他称之为“粟”、“黍”)的方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部落。

  人们开始有意识地采集、保留这些草籽,开辟更多的田地,尝试着去“耕种”。

  透明肚腹的少年,不再是那个仅仅被鸟兽围绕、与自然嬉戏的奇异孩子。

  他成为了部落里第一个“尝百草”的药师雏形,第一个尝试系统“耕种”的农者先驱。

  他的身上,开始凝聚起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而博大的气息。

  女登看着儿子忙碌而充满光彩的身影,眼中满是骄傲的泪水。

  她知道,她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照亮自己也能照亮他人的道路。

  而这条道路的起点,始于山林鸟兽的馈赠,成长于对生命逝去的悲痛与反思。

  最终,绽放于那颗渴望拯救、渴望让族群生活得更好的赤子之心。

  部落里的人们,开始用更加尊重的语气谈论他,甚至私下里,给了他一个带着敬畏与期许的称呼——“炎居”(意为带来温暖与生机的人,或与他的“水晶肚”可能隐含的“火德”有关?)。

  而少年自己,并不知道这个称呼,他只是日复一日,更加专注地观察自然,品尝百草,照料他的“庄稼”。

  用他那双能看透表象、感知内里的眼睛和一颗悲悯而坚定的心,继续探索着那条福泽万民的、尚未完全显形的圣皇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