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沪上多雾,龙华寺后山的晨雾像掺了松烟的水墨,将那座隐在苍柏间的潜龙寺晕染得只剩半幅轮廓。苏清鸢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裙摆沾了细碎的草叶与露水,指尖攥着半片从城隍庙古玩摊换来的缂丝残片——那残片上绣着缠枝莲纹样,花心处嵌着一粒极小的翡翠,与“缠枝点翠簮”的传闻隐隐契合,而残片背面的“潜龙藏翠”四字,正是指向这座被遗忘的古寺。
“小心脚下。”陆景年的声音穿透薄雾,他走在前方开路,玄色长衫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的鎏金佩刀随步履轻撞,发出沉闷的脆响。他伸手拨开挡路的枯枝,指尖触到树皮上凹凸不平的刻痕,低头细看,竟是几枚模糊的玉雕纹样,“这些刻痕不是自然形成的,像是……宋代的‘花下压胜’纹。”
苏清鸢快步上前,借着陆景年递来的黄铜手灯,看清了那些刻痕:缠枝纹缠绕着瑞兽,兽爪下按着一枚方鼎,正是古籍中记载的非遗玉雕“压胜佩”的经典纹样。她指尖抚过刻痕,只觉凹凸处尚有余温,心头一紧:“这刻痕很新,最多不过三日。幽蛇阁的人,果然已经来过了。”
话音未落,一阵风吹过寺门,那扇朽坏的朱漆木门“吱呀”一声向内敞开,露出黑漆漆的大殿入口。殿内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霉味与檀香的气息,手灯的光晕扫过,只见殿中蛛网密布,几尊残破的佛像歪斜在地,佛头早已不知所踪,唯有供桌上的铜烛台还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不对劲。”陆景年抬手按住苏清鸢的肩,示意她止步,“潜龙寺荒废数十年,按理说该积满灰尘,但你看供桌前的地面——”
苏清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地面有几串浅浅的脚印,脚印边缘还带着未干的泥渍,显然是近期有人频繁出入。她蹲下身,指尖沾了一点泥渍捻了捻,眉峰微蹙:“这泥里掺了朱砂,是幽蛇阁的人常用的标记。他们在这儿设了埋伏?”
“未必是埋伏,但一定有机关。”陆景年手持手灯,缓缓挪动脚步,光晕在大殿内缓缓扫过,“你看墙角的砖缝,有撬动过的痕迹。还有那尊韦陀像,底座与地面并不贴合。”
苏清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西墙角的几块青砖微微凸起,砖缝间还卡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而那尊韦陀像的底座,竟有一道极细的缝隙,缝隙中隐约透出暗红色的光。她忽然想起古籍中记载的“非遗机关术”——宋代玉雕匠人常将机关与非遗技艺结合,以纹样为引,以材质为锁,唯有懂行之人才能破解。
“这是‘缂丝引机’,”苏清鸢轻声道,伸手指向韦陀像胸前的护心镜,那护心镜上刻着的缠枝纹,竟与她手中的缂丝残片完全吻合,“护心镜上的缠枝纹,每一片花瓣的角度都暗藏玄机。古籍记载,‘缂丝引机,纹合则开,纹错则危’,若是按错了花瓣的顺序,恐怕会触发机关。”
陆景年点点头,将手灯递给苏清鸢,自己则握紧了腰间的佩刀:“你负责破解机关,我来戒备。幽蛇阁的人既然留下了痕迹,未必会走远。”
苏清鸢接过手灯,走到韦陀像前,指尖轻轻抚过护心镜上的缠枝纹。那护心镜是玉雕材质,触手冰凉,花瓣的刻痕深浅不一,显然是人为设计的机关按钮。她将缂丝残片铺在掌心,对照着残片上的纹样,逐一确认花瓣的顺序:“缂丝讲究‘通经断纬’,每一片花瓣的走线都有规律。你看这残片上,第一片花瓣是顺时针走线,第二片是逆时针……”
她一边说着,一边按顺序轻轻按压护心镜上的花瓣。每按一下,便听得“咔哒”一声轻响,像是齿轮转动的声音。当她按下最后一片花瓣时,韦陀像忽然微微震动,底座的缝隙中透出的红光越来越亮,紧接着,供桌后的地面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一块青石板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地道入口。
“成了。”苏清鸢松了口气,刚要弯腰去看地道,却被陆景年一把拉住。
“等等。”陆景年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地道口,“你听,里面有声音。”
苏清鸢凝神细听,果然听到地道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拖动重物,又像是……流沙流动的声音。她心头一凛,忽然想起古籍中记载的另一种机关:“是‘流沙陷坑’!幽蛇阁的人不仅设了‘缂丝引机’,还在地道里布了后手!”
话音刚落,地道口忽然涌出一股黄色的流沙,流沙中还夹杂着几根尖锐的铁刺,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蔓延而来。陆景年反应极快,一把将苏清鸢往后一拉,同时挥刀斩断了从天花板上垂落的一根蛛丝——那蛛丝看似普通,实则是触发第二重机关的引线,刀刃划过的瞬间,蛛丝断裂,大殿两侧的墙壁忽然“嗖嗖”射出数十支毒箭,箭尖泛着青黑色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快躲到佛像后面!”陆景年低吼一声,将苏清鸢推向左侧的观音像,自己则挥刀格挡毒箭。鎏金佩刀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毒箭被纷纷击落,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竟将青砖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苏清鸢蜷缩在观音像后,看着陆景年的背影,心头一阵滚烫。她知道,陆景年的佩刀虽锋利,但架不住毒箭数量众多,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体力不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快速扫过大殿,忽然注意到那些毒箭射出的墙洞,竟也刻着缠枝纹——只是这些缠枝纹的花瓣顺序,与韦陀像上的恰好相反。
“景年!按反序按压韦陀像的花瓣!”苏清鸢高声喊道,“这些毒箭的机关,与‘缂丝引机’是联动的,反序破解就能关闭!”
陆景年闻言,一脚踹开身前的流沙,趁着毒箭射击的间隙,快步冲到韦陀像前。他虽不懂缂丝纹样,但方才记住了苏清鸢按压的顺序,此刻逆着顺序,重重按下那些花瓣。每按一下,墙洞射出的毒箭便减少几分,当最后一片花瓣按下时,毒箭终于停止了射击,大殿内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但流沙并未停止蔓延,反而越来越快,已经快要淹没两人的脚踝。苏清鸢看着地道口,忽然想起缂丝残片背面的“潜龙藏翠”四字,“藏翠”二字,或许并非指古簮藏在地道深处,而是指……翠色的机关开关。她目光一扫,果然见地道口的流沙中,露出一点翠绿色的玉石,那玉石的形状,正是一朵缠枝莲的花苞。
“景年!流沙里有翠玉开关!”苏清鸢伸手去指,却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流沙陷坑跌去。陆景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自己却因为重心不稳,一只脚陷入了流沙之中。
“小心!”苏清鸢惊呼一声,想要拉他上来,却见流沙已经没过了陆景年的小腿,而且还在快速向上蔓延。陆景年脸色微变,他知道流沙陷坑一旦陷入,越是挣扎陷得越快,当下只能稳住身形,对苏清鸢道:“别管我,快去按翠玉开关!古簮不能落入幽蛇阁手中!”
苏清鸢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咬了咬牙,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快步跑到地道口,俯身从流沙中捞出那枚翠玉花苞,只见花苞的底部有一个小小的凹槽,恰好能容纳她手中的缂丝残片。她将残片嵌入凹槽,轻轻一旋,只听得“咔嚓”一声,流沙忽然停止了流动,地道口的流沙开始缓缓退去,露出了坚实的石阶。
陆景年趁机抽出小腿,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裤腿已经被流沙浸透,沾满了污泥。他看着苏清鸢,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还好,你没事。”
苏清鸢刚要说话,却忽然听到地道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阴冷的声音:“苏小姐和陆先生果然好本事,竟然能破解我幽蛇阁的‘双绝机关’。”
灯光下,一群身着黑衣、面罩遮脸的人从地道中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他的面罩上绣着一只猩红的蝎子,正是幽蛇阁的中层头目——寒蝎。寒蝎手中把玩着一把淬毒的匕首,目光阴鸷地扫过两人:“‘缠枝点翠簮’就在地道尽头的密室里,可惜,你们今日注定拿不到了。”
陆景年将苏清鸢护在身后,握紧佩刀,眼神冰冷:“幽蛇阁屡次觊觎非遗古物,残害无辜,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祸害!”
寒蝎冷笑一声,挥手示意手下上前:“就凭你们两个?给我上!死活不论!”
黑衣人们立刻蜂拥而上,手中的刀剑寒光闪闪,朝着两人劈来。陆景年挥刀迎上,刀刃与刀剑相撞,火星四溅;苏清鸢则从怀中取出几枚银针,这是她根据非遗刺绣技艺改良的暗器,针尾缠着细如发丝的缂丝线,精准地射向黑衣人的穴位。
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混战,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苏清鸢虽不擅长格斗,但她的银针又快又准,几个黑衣人应声倒地;陆景年的刀法更是凌厉,每一刀都直取要害,黑衣人们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但幽蛇阁的人手众多,且个个悍不畏死,两人渐渐陷入了苦战。
激战中,寒蝎忽然绕到苏清鸢身后,匕首带着凌厉的风声刺向她的后心。陆景年察觉不对,想要回身救援,却被两个黑衣人缠住,一时难以脱身。苏清鸢只觉背后一阵寒意袭来,她下意识地侧身躲闪,匕首擦着她的肩膀划过,划破了衣衫,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清鸢!”陆景年目眦欲裂,怒吼一声,一刀震退身前的黑衣人,转身朝着寒蝎扑去。寒蝎见状,不仅不逃,反而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抬手按下腰间的一个机关,大殿的屋顶忽然“哗啦啦”落下无数碎石,竟是第三重机关——“乱石阵”!
“不好!”陆景年脸色大变,一把将苏清鸢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碎石如雨般落下,砸在陆景年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苏清鸢趴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震动,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景年!你怎么样?”
“我没事。”陆景年咬着牙,声音有些沙哑,“快……地道尽头的密室,古簮一定在那里。你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寒蝎站在乱石雨中,笑得越发阴狠:“想走?没那么容易!今日,你们都要葬身于此!”
他再次挥手,更多的黑衣人从地道中涌出,而屋顶的碎石还在不断落下,大殿的梁柱已经开始摇晃,显然即将坍塌。苏清鸢看着陆景年坚毅的侧脸,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若是再拖延下去,两人都难逃一死。她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那枚缂丝残片,塞到陆景年手中:“这残片能感应古簮的气息,你一定要活着,我们在密室汇合!”
说完,她趁着乱石落下的间隙,纵身跃入地道。寒蝎见状,想要追上去,却被陆景年死死缠住:“你的对手是我!”
苏清鸢沿着石阶快速向下跑去,地道内漆黑一片,只有手中的手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她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兵器碰撞声和陆景年的怒吼声,心中牵挂不已,但脚下的步伐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她知道,只有尽快找到“缠枝点翠簮”,才能不负陆景年的牺牲,才能守护住非遗的根基。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丝光亮,一座石门出现在眼前。石门上刻着繁复的缠枝点翠纹样,与传闻中的古簮一模一样。苏清鸢心中一喜,快步走上前,正要伸手去推石门,却忽然发现石门旁的墙壁上,竟也刻着一行字:“三簮聚气,需以血为引;非遗归宗,必付生死劫。”
她心头一震,忽然明白,这石门的机关,竟然需要用鲜血来开启。而此时,地道入口处的打斗声越来越远,似乎陆景年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苏清鸢看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将流血的指尖按在石门上的缠枝纹中心。
指尖触及石门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石门上的缠枝纹忽然亮起金色的光芒,缓缓转动起来。苏清鸢能感受到,古簮的气息就在石门之后,越来越强烈。但与此同时,她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寒蝎的声音带着狞笑响起:“苏小姐,没想到你竟然找到了这里。可惜,这‘缠枝点翠簮’,终究是我幽蛇阁的囊中之物!”
苏清鸢回头,只见寒蝎手持匕首,一步步向她走来,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杀意。石门还在缓缓开启,缝隙中透出的光芒越来越亮,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了。她握紧了手中的手灯,眼神坚定地看着寒蝎:“想要古簮,先过我这一关!”
寒蝎冷笑一声,加快脚步冲了上来,匕首直刺苏清鸢的胸口。苏清鸢侧身躲闪,同时将手灯狠狠砸向寒蝎的面门。寒蝎侧身避开,匕首却依旧朝着她刺来,眼看就要刺中她的心脏,忽然,一道金光从石门的缝隙中射出,恰好击中寒蝎的手腕。
寒蝎惨叫一声,匕首掉落在地,手腕上出现了一个焦黑的伤口。他惊恐地看着石门,只见石门已经完全开启,密室之中,一枚通体翠绿的古簮悬浮在半空中,簮身上的缠枝纹栩栩如生,翠色的羽毛光泽流转,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缠枝点翠簮”!
“缠枝点翠簮!”寒蝎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不顾手腕的伤痛,朝着古簮扑去。苏清鸢见状,也立刻冲了上去,想要抢先拿到古簮。
就在两人即将触碰到古簮的瞬间,密室的地面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缝隙中传来,将两人都向下拉扯。苏清鸢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根冰冷的铁链。
寒蝎也同样被吸力困住,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古簮,眼中充满了不甘,疯狂地想要挣脱吸力的束缚。而密室的顶部,也开始落下碎石,显然整座潜龙寺都即将坍塌。
苏清鸢紧紧抓着铁链,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古簮,心中焦急万分。她知道,若是不能在寺庙坍塌前拿到古簮,不仅自己和陆景年的努力白费,古簮也可能永远埋在废墟之下,落入幽蛇阁之手。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上方传来陆景年的声音:“清鸢!坚持住!我来救你!”
苏清鸢抬头,只见陆景年浑身是伤,衣衫染血,正顺着铁链向下攀爬,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坚定。寒蝎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忽然伸手,想要将陆景年拉下来。
陆景年早有防备,一脚将寒蝎踹开,继续向下攀爬:“清鸢,别松手!我马上就到!”
苏清鸢看着他,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她用力点了点头,紧紧抓着铁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拿到古簮!
但此时,密室的坍塌越来越严重,碎石不断砸落,铁链也开始剧烈摇晃,似乎随时都会断裂。而那股强大的吸力,也越来越强,苏清鸢的手指已经开始发白,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古簮,又看了看正在快速攀爬的陆景年,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深吸一口气,松开了一只手,朝着古簮的方向伸去。只要能拿到古簮,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古簮的瞬间,铁链忽然“咔嚓”一声,断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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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鸢的身体瞬间向下坠去,她绝望地看着上方的陆景年,看着那枚近在咫尺的古簮,心中充满了不甘。而陆景年也眼睁睁地看着她坠落,眼中充满了痛苦与绝望,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清鸢——!”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在即将坍塌的密室中回荡。苏清鸢的身体不断下坠,四周一片漆黑,她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正在逼近。但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手中的缂丝残片开始发烫,与密室中的古簮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道翠绿的光芒从古簮中射出,包裹住苏清鸢的身体,下坠的速度忽然变慢了。苏清鸢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只见古簮缓缓向她飞来,最终落在了她的掌心。
就在她握住古簮的瞬间,脑海中忽然涌入无数信息,关于“三簮聚气”的秘语,关于龙华塔下的非遗根基,关于幽蛇阁的终极阴谋……一切的谜团,似乎都有了答案。
但此时,密室已经完全坍塌,碎石将她掩埋。陆景年看着被碎石填满的缝隙,心中一片冰凉,他疯狂地用手挖掘着碎石,嘶吼着苏清鸢的名字,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而被埋在碎石之下的苏清鸢,握着手中的“缠枝点翠簮”,感受着古簮传来的温暖力量,意识渐渐模糊。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出去,不知道陆景年是否安全,更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
欲知后事如何 且看下章分解
“小心脚下。”陆景年的声音穿透薄雾,他走在前方开路,玄色长衫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的鎏金佩刀随步履轻撞,发出沉闷的脆响。他伸手拨开挡路的枯枝,指尖触到树皮上凹凸不平的刻痕,低头细看,竟是几枚模糊的玉雕纹样,“这些刻痕不是自然形成的,像是……宋代的‘花下压胜’纹。”
苏清鸢快步上前,借着陆景年递来的黄铜手灯,看清了那些刻痕:缠枝纹缠绕着瑞兽,兽爪下按着一枚方鼎,正是古籍中记载的非遗玉雕“压胜佩”的经典纹样。她指尖抚过刻痕,只觉凹凸处尚有余温,心头一紧:“这刻痕很新,最多不过三日。幽蛇阁的人,果然已经来过了。”
话音未落,一阵风吹过寺门,那扇朽坏的朱漆木门“吱呀”一声向内敞开,露出黑漆漆的大殿入口。殿内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霉味与檀香的气息,手灯的光晕扫过,只见殿中蛛网密布,几尊残破的佛像歪斜在地,佛头早已不知所踪,唯有供桌上的铜烛台还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不对劲。”陆景年抬手按住苏清鸢的肩,示意她止步,“潜龙寺荒废数十年,按理说该积满灰尘,但你看供桌前的地面——”
苏清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地面有几串浅浅的脚印,脚印边缘还带着未干的泥渍,显然是近期有人频繁出入。她蹲下身,指尖沾了一点泥渍捻了捻,眉峰微蹙:“这泥里掺了朱砂,是幽蛇阁的人常用的标记。他们在这儿设了埋伏?”
“未必是埋伏,但一定有机关。”陆景年手持手灯,缓缓挪动脚步,光晕在大殿内缓缓扫过,“你看墙角的砖缝,有撬动过的痕迹。还有那尊韦陀像,底座与地面并不贴合。”
苏清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西墙角的几块青砖微微凸起,砖缝间还卡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而那尊韦陀像的底座,竟有一道极细的缝隙,缝隙中隐约透出暗红色的光。她忽然想起古籍中记载的“非遗机关术”——宋代玉雕匠人常将机关与非遗技艺结合,以纹样为引,以材质为锁,唯有懂行之人才能破解。
“这是‘缂丝引机’,”苏清鸢轻声道,伸手指向韦陀像胸前的护心镜,那护心镜上刻着的缠枝纹,竟与她手中的缂丝残片完全吻合,“护心镜上的缠枝纹,每一片花瓣的角度都暗藏玄机。古籍记载,‘缂丝引机,纹合则开,纹错则危’,若是按错了花瓣的顺序,恐怕会触发机关。”
陆景年点点头,将手灯递给苏清鸢,自己则握紧了腰间的佩刀:“你负责破解机关,我来戒备。幽蛇阁的人既然留下了痕迹,未必会走远。”
苏清鸢接过手灯,走到韦陀像前,指尖轻轻抚过护心镜上的缠枝纹。那护心镜是玉雕材质,触手冰凉,花瓣的刻痕深浅不一,显然是人为设计的机关按钮。她将缂丝残片铺在掌心,对照着残片上的纹样,逐一确认花瓣的顺序:“缂丝讲究‘通经断纬’,每一片花瓣的走线都有规律。你看这残片上,第一片花瓣是顺时针走线,第二片是逆时针……”
她一边说着,一边按顺序轻轻按压护心镜上的花瓣。每按一下,便听得“咔哒”一声轻响,像是齿轮转动的声音。当她按下最后一片花瓣时,韦陀像忽然微微震动,底座的缝隙中透出的红光越来越亮,紧接着,供桌后的地面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一块青石板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地道入口。
“成了。”苏清鸢松了口气,刚要弯腰去看地道,却被陆景年一把拉住。
“等等。”陆景年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地道口,“你听,里面有声音。”
苏清鸢凝神细听,果然听到地道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拖动重物,又像是……流沙流动的声音。她心头一凛,忽然想起古籍中记载的另一种机关:“是‘流沙陷坑’!幽蛇阁的人不仅设了‘缂丝引机’,还在地道里布了后手!”
话音刚落,地道口忽然涌出一股黄色的流沙,流沙中还夹杂着几根尖锐的铁刺,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蔓延而来。陆景年反应极快,一把将苏清鸢往后一拉,同时挥刀斩断了从天花板上垂落的一根蛛丝——那蛛丝看似普通,实则是触发第二重机关的引线,刀刃划过的瞬间,蛛丝断裂,大殿两侧的墙壁忽然“嗖嗖”射出数十支毒箭,箭尖泛着青黑色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快躲到佛像后面!”陆景年低吼一声,将苏清鸢推向左侧的观音像,自己则挥刀格挡毒箭。鎏金佩刀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毒箭被纷纷击落,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竟将青砖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苏清鸢蜷缩在观音像后,看着陆景年的背影,心头一阵滚烫。她知道,陆景年的佩刀虽锋利,但架不住毒箭数量众多,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体力不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快速扫过大殿,忽然注意到那些毒箭射出的墙洞,竟也刻着缠枝纹——只是这些缠枝纹的花瓣顺序,与韦陀像上的恰好相反。
“景年!按反序按压韦陀像的花瓣!”苏清鸢高声喊道,“这些毒箭的机关,与‘缂丝引机’是联动的,反序破解就能关闭!”
陆景年闻言,一脚踹开身前的流沙,趁着毒箭射击的间隙,快步冲到韦陀像前。他虽不懂缂丝纹样,但方才记住了苏清鸢按压的顺序,此刻逆着顺序,重重按下那些花瓣。每按一下,墙洞射出的毒箭便减少几分,当最后一片花瓣按下时,毒箭终于停止了射击,大殿内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但流沙并未停止蔓延,反而越来越快,已经快要淹没两人的脚踝。苏清鸢看着地道口,忽然想起缂丝残片背面的“潜龙藏翠”四字,“藏翠”二字,或许并非指古簮藏在地道深处,而是指……翠色的机关开关。她目光一扫,果然见地道口的流沙中,露出一点翠绿色的玉石,那玉石的形状,正是一朵缠枝莲的花苞。
“景年!流沙里有翠玉开关!”苏清鸢伸手去指,却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流沙陷坑跌去。陆景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自己却因为重心不稳,一只脚陷入了流沙之中。
“小心!”苏清鸢惊呼一声,想要拉他上来,却见流沙已经没过了陆景年的小腿,而且还在快速向上蔓延。陆景年脸色微变,他知道流沙陷坑一旦陷入,越是挣扎陷得越快,当下只能稳住身形,对苏清鸢道:“别管我,快去按翠玉开关!古簮不能落入幽蛇阁手中!”
苏清鸢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咬了咬牙,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快步跑到地道口,俯身从流沙中捞出那枚翠玉花苞,只见花苞的底部有一个小小的凹槽,恰好能容纳她手中的缂丝残片。她将残片嵌入凹槽,轻轻一旋,只听得“咔嚓”一声,流沙忽然停止了流动,地道口的流沙开始缓缓退去,露出了坚实的石阶。
陆景年趁机抽出小腿,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裤腿已经被流沙浸透,沾满了污泥。他看着苏清鸢,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还好,你没事。”
苏清鸢刚要说话,却忽然听到地道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阴冷的声音:“苏小姐和陆先生果然好本事,竟然能破解我幽蛇阁的‘双绝机关’。”
灯光下,一群身着黑衣、面罩遮脸的人从地道中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他的面罩上绣着一只猩红的蝎子,正是幽蛇阁的中层头目——寒蝎。寒蝎手中把玩着一把淬毒的匕首,目光阴鸷地扫过两人:“‘缠枝点翠簮’就在地道尽头的密室里,可惜,你们今日注定拿不到了。”
陆景年将苏清鸢护在身后,握紧佩刀,眼神冰冷:“幽蛇阁屡次觊觎非遗古物,残害无辜,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祸害!”
寒蝎冷笑一声,挥手示意手下上前:“就凭你们两个?给我上!死活不论!”
黑衣人们立刻蜂拥而上,手中的刀剑寒光闪闪,朝着两人劈来。陆景年挥刀迎上,刀刃与刀剑相撞,火星四溅;苏清鸢则从怀中取出几枚银针,这是她根据非遗刺绣技艺改良的暗器,针尾缠着细如发丝的缂丝线,精准地射向黑衣人的穴位。
大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混战,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苏清鸢虽不擅长格斗,但她的银针又快又准,几个黑衣人应声倒地;陆景年的刀法更是凌厉,每一刀都直取要害,黑衣人们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但幽蛇阁的人手众多,且个个悍不畏死,两人渐渐陷入了苦战。
激战中,寒蝎忽然绕到苏清鸢身后,匕首带着凌厉的风声刺向她的后心。陆景年察觉不对,想要回身救援,却被两个黑衣人缠住,一时难以脱身。苏清鸢只觉背后一阵寒意袭来,她下意识地侧身躲闪,匕首擦着她的肩膀划过,划破了衣衫,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清鸢!”陆景年目眦欲裂,怒吼一声,一刀震退身前的黑衣人,转身朝着寒蝎扑去。寒蝎见状,不仅不逃,反而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抬手按下腰间的一个机关,大殿的屋顶忽然“哗啦啦”落下无数碎石,竟是第三重机关——“乱石阵”!
“不好!”陆景年脸色大变,一把将苏清鸢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碎石如雨般落下,砸在陆景年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苏清鸢趴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震动,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景年!你怎么样?”
“我没事。”陆景年咬着牙,声音有些沙哑,“快……地道尽头的密室,古簮一定在那里。你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寒蝎站在乱石雨中,笑得越发阴狠:“想走?没那么容易!今日,你们都要葬身于此!”
他再次挥手,更多的黑衣人从地道中涌出,而屋顶的碎石还在不断落下,大殿的梁柱已经开始摇晃,显然即将坍塌。苏清鸢看着陆景年坚毅的侧脸,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若是再拖延下去,两人都难逃一死。她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那枚缂丝残片,塞到陆景年手中:“这残片能感应古簮的气息,你一定要活着,我们在密室汇合!”
说完,她趁着乱石落下的间隙,纵身跃入地道。寒蝎见状,想要追上去,却被陆景年死死缠住:“你的对手是我!”
苏清鸢沿着石阶快速向下跑去,地道内漆黑一片,只有手中的手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她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兵器碰撞声和陆景年的怒吼声,心中牵挂不已,但脚下的步伐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她知道,只有尽快找到“缠枝点翠簮”,才能不负陆景年的牺牲,才能守护住非遗的根基。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丝光亮,一座石门出现在眼前。石门上刻着繁复的缠枝点翠纹样,与传闻中的古簮一模一样。苏清鸢心中一喜,快步走上前,正要伸手去推石门,却忽然发现石门旁的墙壁上,竟也刻着一行字:“三簮聚气,需以血为引;非遗归宗,必付生死劫。”
她心头一震,忽然明白,这石门的机关,竟然需要用鲜血来开启。而此时,地道入口处的打斗声越来越远,似乎陆景年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苏清鸢看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将流血的指尖按在石门上的缠枝纹中心。
指尖触及石门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石门上的缠枝纹忽然亮起金色的光芒,缓缓转动起来。苏清鸢能感受到,古簮的气息就在石门之后,越来越强烈。但与此同时,她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寒蝎的声音带着狞笑响起:“苏小姐,没想到你竟然找到了这里。可惜,这‘缠枝点翠簮’,终究是我幽蛇阁的囊中之物!”
苏清鸢回头,只见寒蝎手持匕首,一步步向她走来,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杀意。石门还在缓缓开启,缝隙中透出的光芒越来越亮,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了。她握紧了手中的手灯,眼神坚定地看着寒蝎:“想要古簮,先过我这一关!”
寒蝎冷笑一声,加快脚步冲了上来,匕首直刺苏清鸢的胸口。苏清鸢侧身躲闪,同时将手灯狠狠砸向寒蝎的面门。寒蝎侧身避开,匕首却依旧朝着她刺来,眼看就要刺中她的心脏,忽然,一道金光从石门的缝隙中射出,恰好击中寒蝎的手腕。
寒蝎惨叫一声,匕首掉落在地,手腕上出现了一个焦黑的伤口。他惊恐地看着石门,只见石门已经完全开启,密室之中,一枚通体翠绿的古簮悬浮在半空中,簮身上的缠枝纹栩栩如生,翠色的羽毛光泽流转,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缠枝点翠簮”!
“缠枝点翠簮!”寒蝎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不顾手腕的伤痛,朝着古簮扑去。苏清鸢见状,也立刻冲了上去,想要抢先拿到古簮。
就在两人即将触碰到古簮的瞬间,密室的地面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缝隙中传来,将两人都向下拉扯。苏清鸢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根冰冷的铁链。
寒蝎也同样被吸力困住,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古簮,眼中充满了不甘,疯狂地想要挣脱吸力的束缚。而密室的顶部,也开始落下碎石,显然整座潜龙寺都即将坍塌。
苏清鸢紧紧抓着铁链,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古簮,心中焦急万分。她知道,若是不能在寺庙坍塌前拿到古簮,不仅自己和陆景年的努力白费,古簮也可能永远埋在废墟之下,落入幽蛇阁之手。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上方传来陆景年的声音:“清鸢!坚持住!我来救你!”
苏清鸢抬头,只见陆景年浑身是伤,衣衫染血,正顺着铁链向下攀爬,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坚定。寒蝎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忽然伸手,想要将陆景年拉下来。
陆景年早有防备,一脚将寒蝎踹开,继续向下攀爬:“清鸢,别松手!我马上就到!”
苏清鸢看着他,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她用力点了点头,紧紧抓着铁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拿到古簮!
但此时,密室的坍塌越来越严重,碎石不断砸落,铁链也开始剧烈摇晃,似乎随时都会断裂。而那股强大的吸力,也越来越强,苏清鸢的手指已经开始发白,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古簮,又看了看正在快速攀爬的陆景年,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深吸一口气,松开了一只手,朝着古簮的方向伸去。只要能拿到古簮,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古簮的瞬间,铁链忽然“咔嚓”一声,断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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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鸢的身体瞬间向下坠去,她绝望地看着上方的陆景年,看着那枚近在咫尺的古簮,心中充满了不甘。而陆景年也眼睁睁地看着她坠落,眼中充满了痛苦与绝望,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清鸢——!”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在即将坍塌的密室中回荡。苏清鸢的身体不断下坠,四周一片漆黑,她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正在逼近。但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手中的缂丝残片开始发烫,与密室中的古簮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道翠绿的光芒从古簮中射出,包裹住苏清鸢的身体,下坠的速度忽然变慢了。苏清鸢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只见古簮缓缓向她飞来,最终落在了她的掌心。
就在她握住古簮的瞬间,脑海中忽然涌入无数信息,关于“三簮聚气”的秘语,关于龙华塔下的非遗根基,关于幽蛇阁的终极阴谋……一切的谜团,似乎都有了答案。
但此时,密室已经完全坍塌,碎石将她掩埋。陆景年看着被碎石填满的缝隙,心中一片冰凉,他疯狂地用手挖掘着碎石,嘶吼着苏清鸢的名字,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而被埋在碎石之下的苏清鸢,握着手中的“缠枝点翠簮”,感受着古簮传来的温暖力量,意识渐渐模糊。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出去,不知道陆景年是否安全,更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
欲知后事如何 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