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森川误闯空仓怒-《沪上烟雨烬余簮》

  龙华塔的铜铃在暮风中晃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旧时沪上巷弄里卖花女的叫卖,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夕阳把塔影拉得老长,斜斜覆在仓前路那排废弃的砖木仓库上,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的朽木,蛛网在窗棂间结了一层又一层,蒙着厚厚的灰尘,像是把整个民国的喧嚣都隔绝在了门外。

  森川雄一的皮靴踩在碎石铺就的路面上,发出“咔嗒咔嗒”的脆响,在这寂静的黄昏里格外刺耳。他身着熨帖的藏青色西装,袖口露出一截金表链,指尖夹着的烟卷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才将烟蒂掷在地上,用靴底狠狠碾了碾。

  “课长,前面就是编号第三十七的仓库,按照线人提供的线索,沈清辞他们应该把‘烬余簮’藏在这里了。”身后的副手松本弯腰汇报,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他额角渗着冷汗,方才追踪时几次险些跟丢,若不是线人在半路上留下的粉笔印记,他们这队特高课的精英,恐怕早就被沈清辞那伙人甩得无影无踪。

  森川眯起眼,狭长的眸子里淬着冷光,扫过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大门。门楣上“淞沪兵站储备仓”的字样早已模糊,只剩下几个残缺的笔画,在夕阳下透着一股破败的萧索。他抬手按住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指腹摩挲着冰冷的枪身,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沈清辞,倒是会找地方。这废弃仓库四通八达,进可攻退可守,可惜啊,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自己身边藏着内鬼。”

  三天前,特高课截获了沈清辞与北平故交的密电,得知他们要将“烬余簮”从沪上转移,途经龙华塔附近,暂存于一处隐蔽仓库,待夜间再换乘火车前往南京。森川立刻布下天罗地网,一边派人封锁各条交通要道,一边重金收买了沈清辞身边负责联络的学徒,也就是那个自称“阿贵”的年轻人,要他实时传递消息。

  方才在徐家汇天主教堂附近,阿贵传来消息,说沈清辞已带着“烬余簮”进入仓前路第三十七号仓库,只留了两人在外接应。森川当即带了八名精锐手下,驱车疾驰而来,一路未敢耽搁,就是怕夜长梦多。

  “松本,带人把门撬开,动作轻些,别打草惊蛇。”森川低声吩咐,眼底闪过一丝急切。那“烬余簮”不仅是华夏的稀世珍宝,更藏着前朝兵防图的秘密,天皇陛下早已下了死命令,务必将其夺取,若是能得手,他在特高课的地位必将再上一层,甚至有望调任华北方面的情报主管。

  松本应了一声,挥手示意两名手下上前。两人掏出随身携带的撬棍,插进铁皮大门的缝隙里,猛地发力。“吱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黄昏,吓得周围树梢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大门被撬开一道半人宽的缝隙,一股混杂着霉味、铁锈味和鼠粪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直皱眉。

  “课长,里面黑漆漆的,要不要先派人进去探探路?”松本捂着鼻子问道,眼神里带着几分忌惮。这仓库废弃多年,里面结构复杂,谁知道会不会有陷阱。

  森川冷哼一声,抬腿踹在门上,大门应声而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黑暗。“一群废物!沈清辞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带着个女人和几个散兵游勇,能布下什么陷阱?都给我进去,仔细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把‘烬余簮’找出来!”

  说罢,他率先举着手枪走了进去,松本和其他手下不敢怠慢,纷纷掏枪跟上,有人还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把,跳动的火光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像是鬼魅作祟。

  仓库内部远比想象中宽敞,原本应该是堆放货物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些残破的木箱和散落的稻草,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时不时能踢到生锈的铁钉和破碎的瓷片。火把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身前几米远的地方,更远处的黑暗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分成两队,一队搜东半边,一队搜西半边,注意查看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些密封的木箱和墙角的暗格!”森川下令道,自己则沿着中间的通道往前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记得阿贵说过,沈清辞将“烬余簮”放在了一个紫檀木盒子里,盒子上刻着缠枝莲纹,只要找到这样的盒子,就能拿到宝物。

  手下们立刻分散开来,火把的光芒在仓库里移动,像是萤火虫在黑暗中飞舞。脚步声、咳嗽声、翻动木箱的“咔嚓”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仓库多年的沉寂。

  森川走到仓库中央,停下脚步。这里有一根粗壮的木柱,柱身上刻着许多模糊的字迹,像是当年士兵们留下的涂鸦。他抬手摸了摸木柱,指尖沾满了灰尘,心中却突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太安静了。

  按照阿贵的说法,沈清辞一行共有五人,就算在外接应两人,仓库里也该有三人。可他们进来这么久,别说人影,就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实在不合常理。

  “松本,有没有发现什么?”森川沉声问道,语气里多了几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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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本正带着人翻查一堆残破的木箱,闻言连忙回道:“回课长,还没有。这里除了些破烂,什么都没有,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继续找!”森川咬了咬牙,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举着火把走到一个角落,那里堆着几个密封的大木箱,看起来像是有人动过的样子。“把这几个箱子打开!”

  两名手下立刻上前,用撬棍撬开木箱的封条。第一个箱子打开,里面装的全是破旧的军装,散发着浓重的霉味;第二个箱子里是些生锈的工具,铁锤、扳手之类,早已没了用处;第三个箱子打开,里面竟是空的,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像是刚被人清空不久。

  森川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猛地蹲下身,手指拂过箱子底部的灰尘,发现灰尘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显然是不久前有人在这里放过东西,又被带走了。

  “不对!”森川突然站起身,眼神变得凶狠,“我们被骗了!阿贵那个叛徒,根本就是在误导我们!”

  他猛地想起,方才追踪时,阿贵留下的粉笔印记虽然清晰,但总觉得有些刻意,像是故意让他们看到一样。而且沈清辞向来谨慎,怎么可能轻易让身边的人知道“烬余簮”的具体藏匿地点?就算阿贵真的是内鬼,沈清辞也绝不会如此大意。

  “课长,您的意思是……阿贵是假投降?”松本也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这一路追踪,不过是被沈清辞当猴耍了。

  “不是假投降,就是被沈清辞发现了破绽,反过来利用了他!”森川咬牙切齿地说道,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怒火从心底喷涌而出。他自认精明,没想到竟然栽在一个文弱书生手里,这让他如何能忍?

  “搜!给我仔细搜!就算他们走了,也一定留下了线索!”森川咆哮道,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几分歇斯底里。他拔出腰间的手枪,对着旁边一个残破的木箱猛地开枪,“砰”的一声巨响,木箱被打得粉碎,木屑四溅。

  手下们被他的暴怒吓得瑟瑟发抖,不敢有丝毫怠慢,更加卖力地翻查起来。火把的光芒晃动得更厉害了,照亮了仓库里的每一个阴暗角落,却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森川走到仓库的后墙,这里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窗户上的玻璃早已破碎,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铁栏杆。他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外面是一片荒芜的菜地,菜地尽头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菜叶的“沙沙”声。

  “他们是从这里走的。”森川指着窗户上的铁栏杆,语气冰冷。只见其中一根铁栏杆被人用工具掰弯了,足够一个人钻出去,栏杆上还残留着新鲜的划痕,显然是刚被破坏不久。

  “课长,您看这里!”一名手下突然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喜。

  森川立刻走了过去,只见那名手下正蹲在墙角,手里拿着一枚小小的玉佩。玉佩是羊脂白玉雕成的,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做工精致,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沈清辞身边那个女人的东西!”松本一眼就认了出来。之前在沪江饭店的宴会上,他见过苏曼卿佩戴过这枚梅花玉佩,印象深刻。

  森川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梅花纹路,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苏曼卿……”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看来他们走得很匆忙,连贴身的玉佩都掉在了这里。”

  他能想象到,沈清辞和苏曼卿发现行踪暴露后,仓皇从后窗逃走的样子。或许是苏曼卿在钻栏杆时,不小心被勾住了衣襟,玉佩才掉了下来。

  “松本,立刻派人沿着这条小巷追踪,还有,通知各路口的哨卡,严密盘查所有可疑人员,尤其是一男一女同行的,凡是佩戴玉佩或者携带紫檀木盒子的,一律扣下!”森川下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是!”松本连忙应声,转身就要去安排。

  “等等!”森川叫住了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还有,立刻联系上海站的所有眼线,让他们去查最近前往南京、北平方向的火车和轮船班次,沈清辞他们要转移‘烬余簮’,必然会选择这些交通工具。另外,给阿贵发报,问他沈清辞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就说我们已经到达仓库,却一无所获,让他给个解释!”

  他倒要看看,阿贵到底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如果阿贵真的被沈清辞利用了,那么沈清辞下一步的行动,阿贵未必知道;如果阿贵是故意误导他们,那么他的回答必然会漏洞百出。

  松本点头应下,匆匆离去安排。仓库里只剩下森川和另外几名手下,火把的光芒映照着他狰狞的面容,显得格外可怖。

  森川再次举起那枚梅花玉佩,放在鼻尖轻嗅,似乎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气,那是苏曼卿常用的茉莉花香水的味道。“沈清辞,苏曼卿……”他低声呢喃,眼神里充满了杀意,“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逃得掉吗?‘烬余簮’是天皇陛下看中的东西,谁也别想带走!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们找出来,将你们碎尸万段!”

  他猛地将玉佩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白玉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他却浑然不觉。心中的怒火如同燎原之火,越烧越旺,不仅是因为被欺骗,更是因为“烬余簮”近在咫尺却又失之交臂的挫败感。

  他想起了临行前,上司对他说的话:“森川君,这次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拿不到‘烬余簮’,你就不用回来了。”天皇陛下的期望,上司的压力,还有自己对权力的渴望,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承受失败的后果。

  “课长,我们要不要再仔细搜一遍?说不定‘烬余簮’还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一名手下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森川冷哼一声,一脚踹在旁边的木箱上,木箱轰然倒地,里面的破烂散落一地。“搜!为什么不搜!就算把这仓库拆了,也要把‘烬余簮’找出来!”

  手下们不敢违抗,只好再次分散开来,更加细致地搜查起来。有人甚至趴在地上,用手摸索着地面的每一寸地方,希望能找到暗格或者隐藏的入口。

  森川则走到仓库的正中央,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心中的怒火。他知道,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最关键的是冷静下来,分析沈清辞的下一步行动。

  沈清辞带着“烬余簮”,不可能一直待在沪上,必然会尽快转移。他们放弃了仓库,说明已经知道阿贵背叛的事情,或者察觉到了特高课的埋伏。那么,他们会去哪里?

  是继续按照原计划前往南京,还是临时改变路线,去北平或者其他地方?

  如果去南京,沿途的哨卡已经被封锁,他们很难通过;如果去北平,路途遥远,需要乘坐火车或者轮船,同样容易被拦截;如果是临时改变路线,前往其他城市,那就更难追踪了。

  “不对……”森川突然睁开眼睛,眼神一亮,“龙华塔!他们既然选择在龙华塔附近的仓库藏匿,说不定与龙华塔有关!”

  他想起之前调查沈清辞时,得知沈清辞的祖父曾是龙华塔下的守塔人,沈清辞小时候在龙华塔附近生活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的地形极为熟悉。或许,“烬余簮”根本就没有被带到仓库,而是藏在了龙华塔的某个地方?

  阿贵提供的线索,可能只是一个烟幕弹,目的就是为了引开特高课的注意力,让他们有时间将“烬余簮”转移到龙华塔。

  “立刻备车,去龙华塔!”森川当机立断,转身就往仓库外走。他觉得自己之前太过关注仓库,反而忽略了最有可能的地方。龙华塔历史悠久,结构复杂,里面的佛龛、地宫、夹层数不胜数,若是藏在那里,确实很难被发现。

  手下们见状,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跟在森川身后往外走。火把的光芒逐渐远去,仓库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那枚被森川遗落在地上的梅花玉佩,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泽。

  走出仓库,夕阳已经落下,天边只剩下一抹淡淡的余晖。龙华塔的轮廓在暮色中变得模糊,铜铃依旧在风中晃动,声音却显得格外诡异。

  森川坐上汽车,催促司机尽快前往龙华塔。他的心中充满了期待,同时也带着一丝焦虑。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否则,想要再找到沈清辞和“烬余簮”,就难如登天了。

  汽车疾驰在仓前路上,路边的树木飞速向后倒退,像是无数个鬼影在追逐。森川握紧了手中的手枪,眼神坚定。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失手。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的龙华塔下,沈清辞和苏曼卿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他自投罗网。那枚梅花玉佩,也是苏曼卿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他引向龙华塔。

  一场围绕着“烬与簮”的生死较量,即将在龙华塔下拉开帷幕。

  欲知后事如何 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