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玉器行里藏杀机-《沪上烟雨烬余簮》

  北平的深秋总裹着化不开的雾。沈砚秋裹紧了藏青色的夹棉旗袍,领口处露出的珍珠扣被晨雾浸得发潮,指尖捏着的那张泛黄纸条在风里微微发颤——纸上“琉璃厂宝蕴斋”五个小楷,是沪上临走前,陈先生用最后一口气塞给她的。

  上一章结尾,她在沪上法租界的阁楼里躲过了日本宪兵的搜查,怀里揣着那枚裂了半道纹的白玉簪,簪头雕着的缠枝莲缺了一角,像极了陈先生胸口那处没来得及缝合的枪伤。陈先生说,要找齐这枚“烬余簪”的另一半,得去北平,找宝蕴斋的周老板。可他没说,这北平的雾里,藏着比沪上租界更密的网。

  琉璃厂的青石板路被雾泡得发软,两侧的店铺大多还没开板,只有宝蕴斋的朱漆门虚掩着,门楣上“宝蕴斋”三个鎏金大字被岁月磨得发暗,却仍透着股沉郁的贵气。沈砚秋抬手推了推门,门轴“吱呀”一声响,像划破了雾的寂静。

  “姑娘早啊。”柜台后传来个温吞的声音,一个穿藏蓝长衫的中年男人正低头用软布擦着一只青白玉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指修长,指节处却有几道浅淡的疤痕——不是养尊处优的掌柜该有的手。

  沈砚秋定了定神,将纸条递过去:“请问是周老板吗?我是从沪上来的,带了陈先生的信。”

  男人抬头,眼角的细纹里积着雾的潮气,目光落在她脸上时顿了顿,又扫过她紧攥着衣角的手,才接过纸条。他看纸条的动作很慢,指腹反复摩挲着纸边,半晌才抬眼:“陈先生……倒是有阵子没联系了。姑娘找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枚簪子。”沈砚秋压低声音,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那枚残簪,白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裂纹处还留着淡淡的血色,“陈先生说,宝蕴斋里有能配得上它的东西。”

  周老板的目光刚触到簪子,手指突然抖了一下,手里的软布“啪”地掉在柜台上。他慌忙弯腰去捡,起身时脸色已沉了几分:“姑娘,这簪子可不是寻常物件,你带着它,就不怕惹上麻烦?”

  “麻烦早就跟着我了。”沈砚秋苦笑,“沪上的日本宪兵、租界里的巡捕,还有不明不白的枪子,我要是怕麻烦,就走不到北平了。”

  周老板沉默了片刻,走到门口探了探,见雾更浓了,才转身把门关严,从柜台后绕出来,引着沈砚秋往内间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跟我来。”

  内间是个小茶室,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案上摆着一套汝窑茶具。周老板给她倒了杯热茶,水汽氤氲着,模糊了他的神色:“这枚‘烬余簪’,原本是一对,民国初年从清东陵的陪葬里流出来的,后来一分为二,一半在陈先生手里,另一半……确实在我这儿。”

  沈砚秋的心猛地一跳:“那您能把另一半给我吗?陈先生说,只有凑齐了这对簪子,才能解开里面的秘密。”

  “秘密?”周老板冷笑一声,指尖敲着桌面,“姑娘可知这秘密是什么?是能让日本人、军阀、甚至洋鬼子都红着眼抢的东西——簪子里藏着清室遗留的一批黄金的下落。陈先生想把这东西交给北平的抗日队伍,可他没告诉你,盯着这簪子的,不止日本人吧?”

  沈砚秋愣住了。她只知道这簪子是陈先生托付的重要物件,却没想到背后藏着这么大的牵扯。正想追问,外间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像是有人打翻了东西。

  周老板脸色骤变,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沈砚秋拉住:“是不是有人来了?”

  “别出声!”周老板捂住她的嘴,拽着她躲到茶室的屏风后面。屏风是紫檀木做的,雕着镂空的缠枝莲,正好能透过缝隙看到外间的动静。

  只见三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闯了进来,为首的人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手里攥着一把短枪,眼神扫过柜台,厉声问:“周老板呢?把那半枚簪子交出来!”

  另一个瘦高个男人踹了踹地上的碎瓷片——是刚才周老板擦的那只青白玉碗,此刻已经碎成了几瓣:“别装死!我们知道沪上来的女人找过你,人呢?”

  周老板躲在屏风后,呼吸都放轻了,手却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沈砚秋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捏了把汗,她记得陈先生说过,周老板早年是北洋军里的人,后来弃武从商,没想到果然带了枪。

  刀疤脸见没人应声,突然抬手对着茶室的门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枪响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震得沈砚秋耳朵发鸣。“再不开门,我就把你这破店拆了!”

  周老板咬了咬牙,对沈砚秋比了个“躲好”的手势,猛地从屏风后冲出去,抬手就朝刀疤脸开枪。可他刚扣下扳机,却发现枪里没子弹——不知什么时候,子弹被人卸了。

  刀疤脸冷笑一声,侧身躲过,一脚踹在周老板的肚子上。周老板踉跄着后退,撞在案几上,茶具摔了一地。“就这点本事,还敢跟我们斗?”刀疤脸上前踩住他的手,“说!簪子在哪?那女人呢?”

  周老板疼得额头冒冷汗,却死死咬着牙:“我不知道什么簪子……”

  “不知道?”瘦高个男人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沈砚秋在沪上码头的样子,“这个女人,是不是来找你了?她怀里的簪子,你肯定见过!”

  沈砚秋躲在屏风后,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躲着,可手里没有武器,出去就是送死。正急得团团转,突然瞥见茶室角落里有个暗格——刚才周老板引她进来时,她无意间看到他按了一下案几上的铜环。

  她悄悄挪到案几旁,摸到铜环,轻轻一拧,暗格“咔哒”一声弹开,里面果然放着一个锦盒。打开锦盒,半枚白玉簪躺在里面,簪头的缠枝莲正好能和她手里的那半枚对上,只是这半枚簪子的纹路里,似乎嵌着极细的金丝,在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

  外面传来周老板的闷哼声,沈砚秋知道不能再等了。她把自己的那半枚簪子放进锦盒,合上盖子,又摸了摸暗格内壁,突然摸到一个凸起的按钮——按下去的瞬间,茶室的后窗“吱呀”一声开了,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带着雾的湿气。

  她刚要从后窗跳出去,却听到刀疤脸的声音:“不对劲,这茶室有后门!”

  沈砚秋心里一紧,刚翻出窗户,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顾不上多想,顺着后巷的墙根往前跑,北平的胡同像迷宫一样,雾又浓,她跑了没几步就迷了方向,只能凭着感觉往人多的地方冲。

  跑着跑着,突然撞到一个人,怀里的锦盒差点掉在地上。她慌忙站稳,抬头一看,是个穿学生装的姑娘,梳着齐耳短发,脸上带着焦急:“姑娘,你没事吧?后面好像有人追你!”

  “他们是来抢东西的!”沈砚秋喘着气,“你知道这附近有能躲人的地方吗?”

  学生装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拉着她往旁边的一个小胡同里跑:“跟我来!我家就在前面,能躲一会儿!”

  两人跑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一个四合院门口。姑娘推开门,把沈砚秋拉进去,又迅速把门关上,用门闩拴好。“别出声,我爹是报社的编辑,家里常有客人来,他们不敢随便闯。”

  沈砚秋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手里的锦盒被攥得发烫。她打开锦盒,看着里面的两枚半簪,心里却越来越沉——周老板还在宝蕴斋,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他,而且他们既然能查到她的照片,说明早就盯上她了,这北平的雾,果然比沪上更险。

  “姑娘,你手里的簪子真好看,就是裂了……”学生装姑娘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指着簪头的缠枝莲,“哎?这纹路好像我在我爹的书里见过,说是清代皇室的纹样,叫‘双莲扣’,据说一对簪子拼在一起,能拼成一朵完整的莲花。”

  沈砚秋心里一动,赶紧把两枚半簪拼在一起。果然,两瓣缠枝莲正好合成一朵完整的莲花,而莲花的中心,原本是空的,此刻却因为两枚簪子的拼接,露出了一个极小的孔,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她刚要用针去挑,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有男人的吼声:“开门!我们是巡捕房的,查户口!”

  学生装姑娘脸色一变:“不好,他们追来了!”

  沈砚秋赶紧把簪子放回锦盒,塞进怀里:“怎么办?他们肯定是冲我来的。”

  “你先躲到里屋的衣柜里!”姑娘拉着她往里屋跑,“我去应付他们,你千万别出声!”

  沈砚秋钻进衣柜,衣柜里满是樟脑丸的味道,她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说话声,还有姑娘和那些人的争执声。她紧紧攥着锦盒,心里想着周老板的安危,想着那枚簪子里藏的秘密,还有陈先生临终前的嘱托。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终于停了。沈砚秋屏住呼吸,等着姑娘来叫她。可等了半天,只听到姑娘的哭声,还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你爹不在家?那你知道他最近和什么人来往吗?特别是从沪上来的女人……”

  沈砚秋的心一沉,她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巡捕房的,而是冲着她来的。他们找不到她,肯定会为难这个姑娘。她咬了咬牙,手悄悄摸向怀里的簪子——她不能让无辜的人因为自己受牵连。

  她刚要推开衣柜门,却听到外面传来“砰”的一声枪响,紧接着是姑娘的尖叫。沈砚秋的脑子“嗡”的一声,再也顾不上危险,猛地推开衣柜门冲了出去。

  只见那个刀疤脸男人正用枪指着姑娘,地上躺着一个穿长衫的男人,应该是姑娘的爹,胸口插着一把刀,鲜血已经染红了长衫。“说!那女人在哪?”刀疤脸厉声问。

  姑娘哭着摇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她……”

  “还嘴硬!”刀疤脸抬手就要开枪,沈砚秋突然冲过去,一把推开姑娘,手里的锦盒朝刀疤脸砸过去。刀疤脸没防备,被锦盒砸中了脸,枪掉在了地上。

  “快跑!”沈砚秋对着姑娘喊,自己则弯腰去捡枪。可还没等她碰到枪,瘦高个男人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沈砚秋挣扎着,却被他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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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疤脸擦了擦脸上的血,捡起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的两枚半簪赫然在目。他冷笑一声:“终于找到了!把她带走,说不定还能从她嘴里问出更多秘密。”

  沈砚秋被两个男人架着往外走,她看着地上的父女俩,心里又疼又恨,却无能为力。走到院门口时,她突然看到远处的雾里,有几个穿灰色军装的人朝这边跑来,为首的人手里举着一面小小的红旗——是北平的抗日队伍!

  刀疤脸也看到了,脸色一变:“快走!”

  就在这时,沈砚秋突然用力踹了身边的瘦高个一脚,趁他松手的瞬间,一把抢过锦盒,朝着抗日队伍的方向跑。刀疤脸气急败坏,抬手朝她开枪,子弹擦着她的胳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抓住她!”刀疤脸吼着,带着人追了上来。

  沈砚秋忍着胳膊的疼,拼命往前跑,雾里的人影越来越近,她能听到他们的喊声:“这边!快掩护她!”

  就在她快要跑到抗日队伍身边时,突然感觉后颈一疼,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在她晕倒的最后一刻,她似乎看到刀疤脸的手伸向了她怀里的锦盒,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雾里冲出来,朝着刀疤脸扑了过去——是周老板!他竟然逃出来了!

  怀里的锦盒被人抢来抢去,簪子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沈砚秋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能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救,不知道那对簪子会不会落入坏人手里,更不知道北平的这场雾,什么时候才能散。

  欲知后事如何 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