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教堂烛火照危局-《沪上烟雨烬余簮》

  霞飞路的梧桐叶被夕阳染成金红,沈清沅攥着铜簪走在石板路上,布包里的账本副本隔着布料硌着手心——陈先生临走前把账本抄了份副本给她,原件已托人送往地下党据点,可这份副本,仍是能戳穿顾明远的关键。她刚拐过街角,就看到医院门口停着辆黑色轿车,车身上的银质车标是汇丰洋行的样式,心瞬间提了起来:顾明远的人果然在盯着福伯。

  她没直接进医院,绕到后门的小巷里。巷子里堆着几个煤炉,卖馄饨的张婶正往炉子里添煤,看到沈清沅,压低声音说:“沈小姐,刚才有两个穿黑衣服的人去看福伯,问‘沈小姐有没有来’,福伯说没见着,他们还在病房外守着哩。”

  沈清沅谢过张婶,从布包里掏出块银元塞给她,让她帮忙去病房给福伯递个信,说“一切安好,勿念”。等张婶进了医院,她靠在煤炉旁,看着黑色轿车的车窗——里面的人正盯着医院大门,没注意到巷子里的动静。她知道不能久留,顾明远找不到她,定会对陈先生的钟表行下手,得赶紧去报信。

  刚走出小巷,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沈清沅加快脚步,拐进另一条弄堂,弄堂里晾着的蓝布衫在风里晃,挡住了她的身影。她回头看,是个穿短打的男人,手里攥着根木棍,正跟着她。她想起母亲生前教过她的防身术,悄悄把铜簪从袖口滑到掌心,簪尖对着外侧。

  弄堂尽头是堵砖墙,男人追上来,咧嘴笑:“沈小姐,别跑了,顾会长让我请你回去喝茶。”说着就伸手抓她的胳膊。沈清沅侧身躲开,铜簪往男人手腕上划去,虽没见血,却让男人疼得缩了手。她趁机爬上砖墙,墙那头是家染坊,染缸里的靛蓝色染料还冒着热气,她跳下去时溅了满裤腿的蓝,却顾不上擦,朝着教堂的方向跑。

  法租界的教堂藏在两条街外的梧桐深处,尖顶的十字架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沈清沅推开门时,晚祷刚结束,教徒们正陆续离开,只有王神父站在祭坛前,擦拭着烛台。烛火摇曳,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沉稳。

  “王神父。”沈清沅轻声开口,从掌心摊开铜簪。

  王神父抬起头,看到铜簪上的梅花纹,眼神柔和下来:“苏夫人常说,这簪子是她给女儿的念想。你就是清沅吧?”他放下烛台,引着沈清沅往侧殿走,“陈先生早上来过,说若你找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侧殿的忏悔室里,王神父从圣经的夹层里掏出张纸条,上面是陈先生的字迹:“顾明远已知账本下落,恐对钟表行不利,速寻林薇相助,她在圣约翰大学读书,认得‘烬余簮’的标记。”

  “烬余簮?”沈清沅愣了愣,摸了摸口袋里的铜簪,“是这枚簪子?”

  “是。”王神父点头,“当年苏夫人和地下党联络,就用‘烬余簮’当暗号,林薇的母亲是苏夫人的同窗,也参与过救济粮的事,后来病逝了,林薇一直在帮着传递消息。只是顾明远最近在学校里安了眼线,你找她时要小心,最好在傍晚的图书馆后门见。”

  沈清沅把纸条收好,刚要起身,就听到教堂门口传来争吵声。她趴在门缝里看,是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正拽着个学生模样的姑娘,姑娘手里攥着本书,封面上写着“救亡日报”——是林薇!

  “放开我!我只是来做礼拜的!”林薇挣扎着,书掉在地上,露出夹在里面的纸条,上面画着枚梅花簪。

  沈清沅心里一急,就要冲出去,却被王神父拉住。王神父摇了摇头,走到门口,对着黑衣男人说:“这位是我的信徒,你们不能在教堂里抓人。”

  “神父,我们是顾会长的人,这姑娘和地下党有勾结,顾会长让我们带她回去问话。”其中一个男人掏出证件,语气蛮横。

  王神父没看证件,伸手挡住他们:“在我的教堂里,就得守我的规矩。若你们有证据,可请巡捕来;若没有,就请离开。”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周围还没走的教徒也围了过来,对着黑衣男人指指点点。

  黑衣男人脸色难看,却不敢在教堂里闹事,狠狠瞪了林薇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林薇捡起书,走到王神父身边,看到沈清沅,眼睛亮了亮:“你就是沈清沅姐姐?我妈常跟我说起苏阿姨,说她有枚梅花簪,是‘烬余簮’的标记。”

  沈清沅掏出铜簪,林薇接过,指尖摩挲着簪杆上的“沅”字:“没错,就是这个!陈先生说,顾明远把救济粮藏在码头的三号仓库,今晚就要装船运去日本,账本副本是唯一能证明他罪行的证据,我们得在装船前把消息传给地下党,还要阻止他们装船。”

  “可我们只有两个人,怎么阻止?”沈清沅皱起眉,她知道顾明远在码头有不少手下,硬来肯定不行。

  林薇从书里掏出张码头的地图,铺在忏悔室的桌上:“我打听好了,今晚八点换班,守卫会去旁边的酒馆吃饭,只有两个人留守。我们可以趁这个间隙,把仓库的锁撬开,在粮食里放些标记,等地下党的人来拦截。而且,我认识巡捕房的王探长,他是个正直的人,只要我们给他证据,他会帮我们拦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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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沅看着地图,又看了看林薇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我们今晚就去码头。只是福伯还在医院,顾明远的人盯着他,我怕他会出事。”

  “我有办法。”林薇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我从药房买的迷药,放在水里喝了会睡三个小时,我们可以让张婶帮忙,给守在病房外的人下点药,趁他们睡着,把福伯转移到我同学家,那里很安全。”

  商量好计划,沈清沅先去医院找张婶,把迷药交给她,反复叮嘱“只放一点点,别伤了人”。张婶拍着胸脯保证:“沈小姐放心,我自有办法。”等沈清沅离开医院时,看到守在病房外的两个男人正端着张婶送的茶水,心里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沈清沅和林薇在圣约翰大学的后门汇合。林薇换了身男装,戴着顶鸭舌帽,手里拎着个工具箱,里面装着撬锁的工具和标记用的红漆。“我们从学校的侧门出去,能抄近路到码头,避开顾明远的眼线。”林薇说着,引着沈清沅往学校里走。

  校园里很安静,只有零星的学生在散步,墙上贴着“抗日救亡”的标语。走到侧门时,守门的老校工看到林薇,笑着说:“小林,又去码头看你叔叔啊?”

  “是啊,李叔,这是我表哥,跟我一起去。”林薇笑着点头,拉着沈清沅走出校门。

  码头上的风很大,带着海水的咸腥味。三号仓库在码头的最里面,门口挂着两盏马灯,照着两个守卫的影子。沈清沅和林薇躲在旁边的集装箱后面,看着手表——七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换班。

  “等会儿我去引开他们,你趁机撬锁。”林薇说着,从工具箱里掏出个哨子,“我一吹哨子,你就动手。”

  沈清沅点头,握紧了手里的铜簪——若是被发现,这就是唯一的武器。

  八点整,远处传来酒馆的吆喝声,守卫们相互看了看,转身就要走。就在这时,林薇吹响了哨子,声音尖锐,惊得旁边的野猫叫了起来。守卫们赶紧回头,朝着哨声的方向走去。

  沈清沅趁机冲出去,用撬锁工具对着仓库的锁芯插进去。锁是新换的,很难撬,她的手心冒出冷汗,耳边传来守卫的脚步声——他们发现被骗了,正往回跑。

  “快!”林薇跑过来,帮着沈清沅一起撬。“咔嗒”一声,锁开了。两人冲进仓库,里面堆满了麻袋,散发着粮食的味道。林薇赶紧打开工具箱,拿出红漆,在每个麻袋上都画了个梅花簪的标记——这是和地下党约定的信号,看到标记就拦截。

  就在这时,仓库的门突然被推开,顾明远带着十几个手下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枪:“沈清沅,林薇,你们果然在这里!”

  沈清沅和林薇脸色惨白,退到仓库的角落。顾明远走到她们面前,一把夺过林薇手里的红漆,扔在地上:“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今晚十点,‘丸山号’就会来装货,谁也拦不住!”

  “顾明远,你私吞救济粮,勾结日本人,就不怕天打雷劈吗?”沈清沅攥着铜簪,声音虽然发抖,却很坚定。

  顾明远笑了,伸手就要去抢她手里的铜簪:“天打雷劈?我告诉你,在这租界里,我就是天!这枚簪子是苏玉蘅的,里面藏着地下党的联络方氏,我找了它十年,今天终于要拿到了!”

  就在顾明远的手快要碰到铜簪时,仓库外传来警笛声——是王探长带着巡捕来了!顾明远的手下慌了,顾明远也愣住了,他没想到王探长会来。

  “顾会长,有人举报你私藏违禁物资,勾结外敌,请跟我们走一趟。”王探长走进仓库,手里拿着逮捕令,“还有,你的手下在医院绑架福伯未遂,已经被我们抓了,他们都招了。”

  顾明远脸色铁青,想要反抗,却被巡捕按住。他看着沈清沅手里的铜簪,恶狠狠地说:“你们别得意,‘丸山号’还会来的,你们拦不住日本人!”

  沈清沅看着顾明远被押走,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林薇扶着她,笑着说:“我们成功了!王探长说,地下党的人已经在海上等着了,‘丸山号’一到,就会拦截。”

  仓库外的马灯还亮着,照在麻袋上的梅花标记上,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沈清沅掏出铜簪,放在月光下,簪头的梅花瓣映着光,仿佛母亲的笑容。她知道,母亲的心愿终于实现了,那些被私吞的救济粮,会送到需要的人手里,顾明远的罪行,也会被公之于众。

  王探长走进来,递给沈清沅一张纸条:“这是陈先生让我交给你的,他已经安全了,在教堂等你。还有,福伯也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你放心。”

  沈清沅接过纸条,上面是陈先生的字迹:“清沅,你母亲若泉下有知,定会为你骄傲。‘烬余簮’不仅是信物,更是勇气的传承,往后的路,还需你继续走下去。”

  沈清沅握紧纸条,站起身。林薇扶着她,走出仓库。码头上的风还在吹,却不再寒冷,远处的海面上,隐约能看到巡捕船的灯光,正朝着“丸山号”驶来的方向去。她知道,这不是结束,顾明远的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沪上的烟雨里,还有很多像母亲一样的人,在为正义而战。

  她攥着铜簪,沿着码头往前走,影子被马灯拉得很长。教堂的钟声在远处响起,悠扬而坚定,像是在为她们祝福,也像是在宣告——黑暗终会过去,光明终将到来。而这枚历经风雨的“烬余簮”,会继续陪伴着她,在沪上的烟雨中,书写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