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五十分，市会议中心七号厅。
同样的会场，同样的座位，气氛却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虑、期待和最后一丝侥幸的凝重。媒体区的记者们早早架好了机器，长焦镜头不时扫过燧人和宸星的团队。
燧人这边，所有人正襟危坐。林海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发白；沈南星目光平视前方，呼吸平稳，但膝上的笔记本边缘被她无意识地捏出了细微的褶皱；张明远闭着眼，仿佛在养神，唯有微微颤动的眼皮泄露了内心的波澜。王建国不时地看一眼入口，又看一眼手表。
陆晨坐在最前面，同样看着空无一人的评审席。阳光从侧面高窗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光柱的边缘落在他手边。他什么也没想，只是让感官完全打开，捕捉着会场的每一个细节：远处记者调整三脚架的细微声响，旁边宸星团队区域传来的低语，还有自己胸腔里平稳但有力的心跳。
宸星的区域，徐景明坐在正中，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正侧头和崔浩低声说着什么。崔浩点了点头，笑容有些勉强，目光有些飘忽。几个高管神色紧绷，互相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十点整。
侧门打开，评审专家们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李老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倾向。他身后，几位专家的表情也各自不同，有的严肃，有的略显疲惫，那位吴专家眉头微蹙。
主持人简短开场后，直接进入正题。
“经过评审专家组独立、客观、公正的评议，‘新型柔性电子材料与器件’国家重大产业技术攻关项目——即‘琉璃’项目——的承担单位已经确定。”主持人声音清晰，“现在，请评审组组长，李树仁院士，宣布结果并宣读评审意见。”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瞬间聚焦到李老身上。
李老扶了扶面前的话筒，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扫过燧人和宸星的区域，然后落在手中的文件上。
“我宣布，‘琉璃’项目的承担单位为——”
会场落针可闻。
“——燧人科技有限公司。”
声音平稳，字字清晰。
一瞬间，陆晨耳边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句“燧人科技有限公司”在回荡。他能感觉到身后团队集体屏住呼吸，然后是一阵极其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接着，王建国猛地一拳轻轻砸在自己大腿上，林海的身体晃了一下，沈南星紧紧抿住了嘴唇，眼圈却微微红了。
燧人区域没有欢呼，没有鼓掌，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巨大的释然，和迅速涌起的、滚烫的激动。
而宸星的区域，死寂。
徐景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凝固的面具。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指甲扣进了掌心。崔浩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了一片空茫的疲惫和某种……尘埃落定的解脱。其他几位高管脸色煞白，有人低下了头，有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评审席。
媒体区的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记录下这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
李老的声音继续响起，压过了轻微的骚动：“下面，我代表评审专家组，宣读简要评审意见。”
会场重新安静下来。
“评审组一致认为，燧人科技有限公司提交的方案，在技术路线上体现了扎实的工程化基础和系统化思维，在石墨烯透明电极、碳化硅衬底等关键材料领域取得了经第三方验证的实质性突破，并展现了良好的量产可控性和良率爬升轨迹。”
“尤为重要的是，燧人科技对产业链安全与自主可控有深刻认识和具体布局，其提出的核心设备国产化路径、供应链风险预案，以及生产过程数字化监控体系，符合国家在当前国际环境下对关键基础材料产业的战略期待。”
“评审组也注意到宸星科技有限公司在柔性显示前沿探索上的努力。但综合评估其产业化方案的成熟度、供应链风险以及工程化验证的充分性，认为其当前阶段承担本项目整体任务的综合风险偏高。建议宸星科技继续夯实基础，在特定技术点上寻求突破。”
“希望燧人科技珍惜机会，严格履行承诺，以‘琉璃’项目为契机，为我国柔性电子产业的自主发展奠定坚实根基。评审意见宣读完毕。”
李老放下了文件。
掌声响起，最初是评审席和部分与会嘉宾，随后蔓延开来。燧人团队终于开始轻轻鼓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荣光。
徐景明也抬起了手，缓慢地、机械地拍了两下，脸上重新挂起了职业化的、却毫无温度的笑容。他侧过身，向燧人区域点了点头，算是致意。然后，他低声对身边的助理说了句什么，助理立刻起身，快步离开了会场。
崔浩没有鼓掌，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前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仪式性的环节很快结束。燧人团队立刻被媒体和前来祝贺的人围住。陆晨简短地回应着问题，核心只有一句：“这是燧人新起点，更是沉甸甸的责任。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他看向宸星区域时，那里已经空了大半。徐景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剩下崔浩和两位技术人员在收拾东西。崔浩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抬起头，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崔浩的眼神很复杂，有失落，有不甘，似乎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平静。他对着陆晨，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那不是败者的嫉恨，更像是一个同行在十字路口，对走上另一条路者的无声告别。
上午十一点，燧人团队回到公司。短暂的庆祝在所难免，王建国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挂小鞭炮，在厂区空地上噼里啪啦炸响，引来工人们一阵欢呼。食堂加餐，每人一份红烧肉。
但喜悦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十二点整，陆晨召集核心团队开会。
“高兴半小时就够了。”会议室里，陆晨开口第一句话就给所有人定了调子，“‘琉璃’项目不是终点，是起点，而且是一个比竞标艰难十倍、百倍的起点。国家把钱和信任交给我们，我们要交出去的，是实打实的技术、产品、产业链能力。任何一点差错，我们都担不起。”
他调出刚刚收到、还带着油墨味的项目任务书电子版：“这是初步的框架要求。最终协议和详细技术指标需要后续谈判，但几个硬杠子已经清楚了：第一，三年内，必须完成全部关键技术攻关和生产线建设；第二，核心材料与器件的综合性能指标必须达到国际主流水平，部分关键指标要领先；第三，国产化率有明确要求；第四，要配合总体单位，完成从材料到模组的全套验证。”
屏幕上列出的时间表和指标，让刚刚的喜悦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压力。
“下午开始，各部门根据任务书框架，起草详细的实施计划和时间表。沈南星牵头，组建项目对接组，负责与项目办、总体单位的日常联络。张老师、林工，技术路线和研发计划需要进一步细化，特别是与军方需求的对接部分，标准可能比消费电子严苛得多。”
会议开到下午一点半，任务初步分解。走出会议室时，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严肃和紧迫。
陆晨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沈南星就敲门进来，面色古怪地递上平板。
“宸星的新闻发布会，十一点半召开的，现在直播还没结束。”
画面里，徐景明站在巨大的背景板前，上面写着“宸星科技全球战略合作发布会”。他脸上看不到丝毫上午失利的阴霾，反而神采奕奕。
“……虽然我们尊重‘琉璃’项目的评审结果，但宸星在柔性显示领域的探索和领先地位不会改变。今天，我很荣幸地宣布两件大事：第一，宸星科技与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可变形界面研究组’达成为期三年的战略合作，共同开发下一代‘全息柔性显示’技术。第二，我们已经与国际消费电子巨头‘宙斯科技’签署了产品共同开发协议，将为下一代可穿戴设备提供定制化显示解决方案……”
徐景明的语调充满激情，台下闪光灯不断。他巧妙地避开了“琉璃”失利，转而用更宏大、更国际化的合作来重塑宸星的“领导者”形象，试图将舆论焦点从“失败者”扭转为“放眼全球的开拓者”。
“反应很快。”陆晨评价，“这是止血，也是向投资人展示新故事。不过，‘全息柔性显示’……概念很超前，但距离产业化比柔性显示更远。与宙斯的协议，恐怕也还是意向大于实质。”
“我们需要回应吗？”沈南星问。
“不用。”陆晨摇头，“我们现在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放在‘国家项目承担单位’的放大镜下审视。沉下心，做实事。宸星开它的发布会，我们开我们的项目启动会。舆论终究会回到产品和成果本身。”
沈南星点头，正要离开，陆晨桌上的那部红色保密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短促、尖锐，与普通电话截然不同。
两人对视一眼。这部电话是“琉璃”项目入围后，项目办要求安装的保密线路，直连总体单位。
陆晨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您好，燧人科技陆晨。”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略带一点口音的男声，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陆晨同志，你好。我是‘琉璃’项目总体单位，装备发展部某中心的联络员，我姓秦。首先，祝贺燧人科技成功入选。”
“谢谢秦联络员。”
“客套话不多说。”秦联络员直接切入正题，“项目正式启动前，有些情况需要先沟通。第一，关于技术指标。你们方案里提到的性能参数，是基于民用标准。军品要求不同，特别是环境适应性、可靠性、寿命。下周我们会派一个技术协调小组过去，和你们对接详细规范。”
“明白，我们全力配合。”
“第二，关于保密和供应链。项目涉及的部分材料、工艺、设备信息，需要定密。相关人员和供应链企业，需要按照程序进行审查。具体要求和流程，随后会下发。”
“是。”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秦联络员顿了顿，声音更严肃了几分，“这个项目，不是普通的产学研合作。它关系到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我们某些关键装备的‘眼睛’能不能亮起来，能不能看得清、看得远。你们燧人肩膀上的担子，很重。希望你们不仅有能力，更有决心和定力，把这副担子挑稳、挑好。”
“请组织放心。”陆晨沉声回答，“燧人上下，一定竭尽全力，不负重托。”
“好。具体事项后续联系。再见。”
电话挂断，忙音传来。
陆晨缓缓放下听筒。听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电流的微麻感，又或者，那是无形压力传递到掌心的重量。
沈南星看着他：“军方的？”
陆晨点头：“开始了。”
窗外，午后的阳光正烈，将崭新的厂区照得一片明亮，纤毫毕现。没有阴影可以躲藏。
他走到窗边。厂区里，工人们已经回到岗位，机器重新响起轰鸣。庆祝的红纸屑还没扫净，但新的篇章，已经翻开了第一页，字迹沉重而清晰。
这不是胜利的终点。
这是征途的起点。
同样的会场，同样的座位，气氛却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虑、期待和最后一丝侥幸的凝重。媒体区的记者们早早架好了机器，长焦镜头不时扫过燧人和宸星的团队。
燧人这边，所有人正襟危坐。林海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发白；沈南星目光平视前方，呼吸平稳，但膝上的笔记本边缘被她无意识地捏出了细微的褶皱；张明远闭着眼，仿佛在养神，唯有微微颤动的眼皮泄露了内心的波澜。王建国不时地看一眼入口，又看一眼手表。
陆晨坐在最前面，同样看着空无一人的评审席。阳光从侧面高窗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光柱的边缘落在他手边。他什么也没想，只是让感官完全打开，捕捉着会场的每一个细节：远处记者调整三脚架的细微声响，旁边宸星团队区域传来的低语，还有自己胸腔里平稳但有力的心跳。
宸星的区域，徐景明坐在正中，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正侧头和崔浩低声说着什么。崔浩点了点头，笑容有些勉强，目光有些飘忽。几个高管神色紧绷，互相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十点整。
侧门打开，评审专家们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李老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倾向。他身后，几位专家的表情也各自不同，有的严肃，有的略显疲惫，那位吴专家眉头微蹙。
主持人简短开场后，直接进入正题。
“经过评审专家组独立、客观、公正的评议，‘新型柔性电子材料与器件’国家重大产业技术攻关项目——即‘琉璃’项目——的承担单位已经确定。”主持人声音清晰，“现在，请评审组组长，李树仁院士，宣布结果并宣读评审意见。”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瞬间聚焦到李老身上。
李老扶了扶面前的话筒，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扫过燧人和宸星的区域，然后落在手中的文件上。
“我宣布，‘琉璃’项目的承担单位为——”
会场落针可闻。
“——燧人科技有限公司。”
声音平稳，字字清晰。
一瞬间，陆晨耳边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句“燧人科技有限公司”在回荡。他能感觉到身后团队集体屏住呼吸，然后是一阵极其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接着，王建国猛地一拳轻轻砸在自己大腿上，林海的身体晃了一下，沈南星紧紧抿住了嘴唇，眼圈却微微红了。
燧人区域没有欢呼，没有鼓掌，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巨大的释然，和迅速涌起的、滚烫的激动。
而宸星的区域，死寂。
徐景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凝固的面具。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指甲扣进了掌心。崔浩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了一片空茫的疲惫和某种……尘埃落定的解脱。其他几位高管脸色煞白，有人低下了头，有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评审席。
媒体区的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记录下这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
李老的声音继续响起，压过了轻微的骚动：“下面，我代表评审专家组，宣读简要评审意见。”
会场重新安静下来。
“评审组一致认为，燧人科技有限公司提交的方案，在技术路线上体现了扎实的工程化基础和系统化思维，在石墨烯透明电极、碳化硅衬底等关键材料领域取得了经第三方验证的实质性突破，并展现了良好的量产可控性和良率爬升轨迹。”
“尤为重要的是，燧人科技对产业链安全与自主可控有深刻认识和具体布局，其提出的核心设备国产化路径、供应链风险预案，以及生产过程数字化监控体系，符合国家在当前国际环境下对关键基础材料产业的战略期待。”
“评审组也注意到宸星科技有限公司在柔性显示前沿探索上的努力。但综合评估其产业化方案的成熟度、供应链风险以及工程化验证的充分性，认为其当前阶段承担本项目整体任务的综合风险偏高。建议宸星科技继续夯实基础，在特定技术点上寻求突破。”
“希望燧人科技珍惜机会，严格履行承诺，以‘琉璃’项目为契机，为我国柔性电子产业的自主发展奠定坚实根基。评审意见宣读完毕。”
李老放下了文件。
掌声响起，最初是评审席和部分与会嘉宾，随后蔓延开来。燧人团队终于开始轻轻鼓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荣光。
徐景明也抬起了手，缓慢地、机械地拍了两下，脸上重新挂起了职业化的、却毫无温度的笑容。他侧过身，向燧人区域点了点头，算是致意。然后，他低声对身边的助理说了句什么，助理立刻起身，快步离开了会场。
崔浩没有鼓掌，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前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仪式性的环节很快结束。燧人团队立刻被媒体和前来祝贺的人围住。陆晨简短地回应着问题，核心只有一句：“这是燧人新起点，更是沉甸甸的责任。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他看向宸星区域时，那里已经空了大半。徐景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剩下崔浩和两位技术人员在收拾东西。崔浩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抬起头，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崔浩的眼神很复杂，有失落，有不甘，似乎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平静。他对着陆晨，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那不是败者的嫉恨，更像是一个同行在十字路口，对走上另一条路者的无声告别。
上午十一点，燧人团队回到公司。短暂的庆祝在所难免，王建国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挂小鞭炮，在厂区空地上噼里啪啦炸响，引来工人们一阵欢呼。食堂加餐，每人一份红烧肉。
但喜悦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十二点整，陆晨召集核心团队开会。
“高兴半小时就够了。”会议室里，陆晨开口第一句话就给所有人定了调子，“‘琉璃’项目不是终点，是起点，而且是一个比竞标艰难十倍、百倍的起点。国家把钱和信任交给我们，我们要交出去的，是实打实的技术、产品、产业链能力。任何一点差错，我们都担不起。”
他调出刚刚收到、还带着油墨味的项目任务书电子版：“这是初步的框架要求。最终协议和详细技术指标需要后续谈判，但几个硬杠子已经清楚了：第一，三年内，必须完成全部关键技术攻关和生产线建设；第二，核心材料与器件的综合性能指标必须达到国际主流水平，部分关键指标要领先；第三，国产化率有明确要求；第四，要配合总体单位，完成从材料到模组的全套验证。”
屏幕上列出的时间表和指标，让刚刚的喜悦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压力。
“下午开始，各部门根据任务书框架，起草详细的实施计划和时间表。沈南星牵头，组建项目对接组，负责与项目办、总体单位的日常联络。张老师、林工，技术路线和研发计划需要进一步细化，特别是与军方需求的对接部分，标准可能比消费电子严苛得多。”
会议开到下午一点半，任务初步分解。走出会议室时，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严肃和紧迫。
陆晨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沈南星就敲门进来，面色古怪地递上平板。
“宸星的新闻发布会，十一点半召开的，现在直播还没结束。”
画面里，徐景明站在巨大的背景板前，上面写着“宸星科技全球战略合作发布会”。他脸上看不到丝毫上午失利的阴霾，反而神采奕奕。
“……虽然我们尊重‘琉璃’项目的评审结果，但宸星在柔性显示领域的探索和领先地位不会改变。今天，我很荣幸地宣布两件大事：第一，宸星科技与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可变形界面研究组’达成为期三年的战略合作，共同开发下一代‘全息柔性显示’技术。第二，我们已经与国际消费电子巨头‘宙斯科技’签署了产品共同开发协议，将为下一代可穿戴设备提供定制化显示解决方案……”
徐景明的语调充满激情，台下闪光灯不断。他巧妙地避开了“琉璃”失利，转而用更宏大、更国际化的合作来重塑宸星的“领导者”形象，试图将舆论焦点从“失败者”扭转为“放眼全球的开拓者”。
“反应很快。”陆晨评价，“这是止血，也是向投资人展示新故事。不过，‘全息柔性显示’……概念很超前，但距离产业化比柔性显示更远。与宙斯的协议，恐怕也还是意向大于实质。”
“我们需要回应吗？”沈南星问。
“不用。”陆晨摇头，“我们现在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放在‘国家项目承担单位’的放大镜下审视。沉下心，做实事。宸星开它的发布会，我们开我们的项目启动会。舆论终究会回到产品和成果本身。”
沈南星点头，正要离开，陆晨桌上的那部红色保密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短促、尖锐，与普通电话截然不同。
两人对视一眼。这部电话是“琉璃”项目入围后，项目办要求安装的保密线路，直连总体单位。
陆晨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您好，燧人科技陆晨。”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略带一点口音的男声，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陆晨同志，你好。我是‘琉璃’项目总体单位，装备发展部某中心的联络员，我姓秦。首先，祝贺燧人科技成功入选。”
“谢谢秦联络员。”
“客套话不多说。”秦联络员直接切入正题，“项目正式启动前，有些情况需要先沟通。第一，关于技术指标。你们方案里提到的性能参数，是基于民用标准。军品要求不同，特别是环境适应性、可靠性、寿命。下周我们会派一个技术协调小组过去，和你们对接详细规范。”
“明白，我们全力配合。”
“第二，关于保密和供应链。项目涉及的部分材料、工艺、设备信息，需要定密。相关人员和供应链企业，需要按照程序进行审查。具体要求和流程，随后会下发。”
“是。”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秦联络员顿了顿，声音更严肃了几分，“这个项目，不是普通的产学研合作。它关系到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我们某些关键装备的‘眼睛’能不能亮起来，能不能看得清、看得远。你们燧人肩膀上的担子，很重。希望你们不仅有能力，更有决心和定力，把这副担子挑稳、挑好。”
“请组织放心。”陆晨沉声回答，“燧人上下，一定竭尽全力，不负重托。”
“好。具体事项后续联系。再见。”
电话挂断，忙音传来。
陆晨缓缓放下听筒。听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电流的微麻感，又或者，那是无形压力传递到掌心的重量。
沈南星看着他：“军方的？”
陆晨点头：“开始了。”
窗外，午后的阳光正烈，将崭新的厂区照得一片明亮，纤毫毕现。没有阴影可以躲藏。
他走到窗边。厂区里，工人们已经回到岗位，机器重新响起轰鸣。庆祝的红纸屑还没扫净，但新的篇章，已经翻开了第一页，字迹沉重而清晰。
这不是胜利的终点。
这是征途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