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会议中心七号厅的门在身后合拢，将走廊的嘈杂隔绝。
陆晨站在燧人团队最前方，能感觉到西装下衬衫已被汗水微微浸湿。不是紧张，是专注度提升后身体的自然反应。他扫了一眼会场：正前方是七人评审席，面前有名牌。左侧是宸星团队的座位，徐景明正与身旁的崔浩低声交谈，两人神色如常，但徐景明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右侧是燧人的位置。沈南星正最后一次检查手提电脑的电源和投影切换器，林海反复翻看着几张手卡，张明远则端坐着，目光落在评审席中央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李老。
九点整，主持人简短开场，宣读评审规则和纪律。随后，评审组组长李老缓缓开口，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到会场每个角落：
“请宸星科技团队进行陈述。时间四十五分钟，随后是二十分钟问答。”
灯光暗下，只留演讲台一束追光。
徐景明走上台，步伐依然从容。他身后巨大的弧形屏亮起，宸星的星形LOGO在深蓝背景中缓缓旋转。
“尊敬的李老、各位评审专家，我是宸星科技徐景明。”他微微鞠躬，“今天，我想请各位看到的，不是一份冰冷的方案，而是一个正在发生的未来。”
开场视频比发布会版本更精炼，也更宏大。从宇宙星云到微观原子，最后聚焦于一片发光的柔性薄膜。音乐在最高潮处收住。
“柔性显示，将重新定义人类与信息交互的方式。”徐景明的陈述开始了。他首先用五分钟勾勒了一个诱人的未来图景：可卷曲的手机、可穿戴的屏幕、任意变形的显示表面……然后迅速切入技术核心。
大屏上出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图表：第二代基板材料的分子动力学模拟、量子点发光层的能带结构设计、独创的薄膜封装技术原理图……每一项参数都标注着“国际领先”或“优于现有方案X%”。
徐景明讲得极具感染力，他擅于用简单的比喻解释复杂原理：“我们的封装技术，就像给屏幕穿上一件既透气又防水的‘智能皮肤’。”他展示了柔性屏在水蒸气环境下的稳定性测试视频，画面中屏幕在潮湿环境中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性能无衰减。
台下，几位评审专家频频点头。一位来自投资机构的评委，低头快速记录着什么。
技术讲解持续了三十分钟。徐景明终于进入最关键的“产业化”部分。
“我们已经在苏州建设完成第一条中试线，月产能达到一万片。”屏幕上出现了干净明亮的无尘车间照片，设备整齐排列，“良率方面，经过三个月的爬坡，目前稳定在65%以上，并持续优化。”
他顿了顿，调出一张图表：“这是我们的量产路线图。明年Q2，我们将实现十万片月产能，良率目标75%；明年Q4，产能扩充至三十万片，良率目标85%。同时，我们已经与三家全球顶级的消费电子品牌，签署了产品开发合作备忘录。”
合作品牌的LOGO出现在大屏上，都是响当当的名字。
沈南星在陆晨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备忘录，不是采购协议。而且三家都是‘探索性合作’，没有约束力。”
陆晨微微点头。他注意到，当徐景明提到“良率65%”时，评审席上的李老，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陈述进入最后阶段。徐景明用一段充满激情的展望收尾：“宸星要做的，不是跟随，而是引领。我们相信，只有敢于定义未来的技术，才能为国家赢得下一个显示产业的战略制高点。谢谢各位！”
掌声响起，比开场时热烈。徐景明鞠躬下台，与崔浩交换了一个眼神。
十五分钟茶歇。宸星团队被几位评审围住，询问技术细节。徐景明对答如流，崔浩则在一旁补充更专业的参数。
陆晨没有离开座位，他闭着眼，在脑海里将燧人的陈述流程又过了一遍。林海递给他一瓶水，手有些抖。
“正常。”陆晨接过水，没喝，“上去就好了。”
九点五十分，灯光再次暗下。主持人：“请燧人科技团队进行陈述。”
陆晨走上台。追光灯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下眼，适应光线。
“尊敬的李老、各位评审专家，我是燧人科技陆晨。”他的开场没有视频，没有音乐，只有身后简洁的白色背景和黑色的“燧人科技”四个字。
“在开始之前，我想先请大家看一段三十秒的监控录像。”
大屏亮起，画面是实验室一角，时间戳显示是凌晨。等离子体诊断系统的显示屏上，两条曲线平稳波动。突然，蓝色曲线毫无征兆地下跌，持续约两秒后恢复。画面右下角的小窗同步显示电网电压的瞬时波动记录。
录像结束。
“刚才大家看到的，是我们安装在生产线上的等离子体在线诊断系统，捕捉到的一次由外部电网波动引发的工艺异常。”陆晨的声音平稳而清晰，“这次异常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当时正在处理的一片碳化硅衬底，在相应区域的表面碳硅比产生了0.5%的偏移。”
他切换幻灯片，展示出那片衬底的表面分析图谱，异常区域被红色高亮圈出。“这个偏移量很小，仍在产品规格范围内，不会导致衬底报废。但如果没有这套系统，我们将永远不知道这一片衬底上，存在着一个微弱的、不均匀的‘暗病’。”
会场很安静。评审专家们的目光集中在屏幕上那些专业图表上。
“我们从这个案例讲起，是因为它代表了燧人对‘产业化’的理解。”陆晨的视线扫过评审席，“产业化，不是把实验室里最好的那一次结果无限复制，而是建立一个系统，能够持续地、稳定地、‘看见’并控制生产过程中每一个可能影响最终质量的变量——无论这个变量多么微小，多么隐蔽。”
他身后的屏幕开始系统性地展示燧人的技术体系：石墨烯浆料的批次一致性控制数据、透明电极量产良率从15%爬升到73%的过程曲线、碳化硅衬底缺陷密度稳定在800以下的连续三十批次统计图……
每一个数据点都附有第三方检测报告编号或客户验证反馈。没有“国际领先”的标签，只有扎实的折线图和柱状图。
“我们选择了一条看起来不那么‘颠覆’的路线。”陆晨坦然说道，“我们没有追求最极致的单项性能参数，而是追求性能、成本、可靠性和量产速度的最佳平衡。因为我们服务的是消费电子产业——这个产业需要的，不是实验室的奇迹，而是每年数亿台设备能够稳定交付的、可预期的技术进步。”
他展示了与五家客户的合作案例，不仅有性能提升数据，还有成本降低比例和交付准时率。
“关于供应链安全。”陆晨切换到一个全新的章节，“这是我们的核心设备国产化进度表。”屏幕上列出了七类关键设备，每一类后面都跟着两条路径：当前使用的进口设备型号和供应商，以及正在联合开发的国产设备合作伙伴、技术指标对比、当前验证阶段和预计切换时间。
“我们与国内设备商不是简单的采购关系，而是联合开发。我们提供工艺需求和技术反馈，他们负责工程实现。目前，热场部件和精密温控系统已经完成第二轮测试，性能达到进口设备的92%，成本降低40%。”
李老向前倾了倾身体。
陆晨最后展示了碳化硅项目的最新突破。“就在三天前，我们的量产批次，缺陷密度首次稳定在每平方厘米800以下，达到国内领先水平。更重要的是——”他调出诊断系统过去一周的监控摘要，“通过实时监测和反馈调节，我们将工艺波动范围控制在正负4%以内。这意味着，我们不仅做出了好产品，更掌握了‘持续做出好产品’的方法。”
陈述在第四十三分钟结束。没有激昂的总结，陆晨只是说：“燧人提供的，是一个在未来三年内可执行、可交付、可放大的产业化方案。我们相信，这才是国家在关键材料领域最需要的‘确定性’。谢谢。”
掌声响起，不如宸星时热烈，但更持久。几位评审低头快速翻阅着燧人提前提交的纸质版方案，上面有大量详细附录。
问答环节。
李老第一个提问，对象是宸星：“徐总，你刚才提到中试线良率65%。我想了解，这个良率统计的口径是什么？是包括从基板到最终模组的全流程良率，还是仅指某个环节？”
徐景明立刻回答：“是全流程统计口径，从柔性基板制备到最终模组封装测试。”
“那么，在65%的良率下，单片成本是多少？如果良率提升到你们路线图上的85%，成本能下降多少百分比？”李老的问题很具体。
徐景明停顿了半秒：“具体成本涉及商业机密，不便公开。但可以肯定的是，随着良率提升和规模效应，成本会有显着下降。”
“显着是多少？30%？50%？”李老追问，“我需要一个数量级概念，来评估你们成本下降路径的可信度。”
“这个……我们需要根据后续的工艺优化情况做精确测算。”徐景明的回答开始模糊。
李老没有再追问，转向燧人：“陆总，你们诊断系统捕获的那个异常，后续是如何处理的？仅仅是记录，还是有纠正措施？”
陆晨回答：“系统报警后，当批次衬底被标记。我们分析了扰动源头，发现是厂区总配电柜的一处旧触点接触电阻偏大，在用电高峰时可能产生瞬时压降。我们更换了触点，并在配电系统中增加了稳压和监测模块。同时，诊断系统的算法已经更新，将这种特征的波动加入了自动识别库。”
“成本呢？这套诊断系统，会带来多少额外的生产成本？”
“硬件成本分摊到每片衬底，大约增加人民币1.5元。但因为它能减少因隐蔽缺陷导致的批次性风险，我们估算，它能在整体良率上带来0.5到1个百分点的潜在提升。从全生命周期成本看，它是正收益。”
李老点了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
其他评委的问题接踵而至。问宸星的问题，多集中在量产时间表、成本结构、供应链依赖度；问燧人的问题，则更多关注技术细节的可靠性、数据真实性、以及体系的可扩展性。
崔浩在回答一个关于“驱动IC与屏幕的匹配算法”问题时，引用了大量复杂公式，试图展示技术深度。但一位来自产业界的评委直接打断：“崔博士，请用通俗的方式解释，你们的算法如何保证在十万次折叠后，屏幕不同区域的亮度衰减仍然均匀？有实测数据吗？”
崔浩推了推眼镜：“我们有基于物理模型的仿真数据，显示均匀性衰减可以控制在5%以内。实测数据……我们正在积累。”
“也就是说，还没有十万次的实测数据。”
“……是的。”
问答环节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主持人宣布上午的陈述环节结束，下午将进行闭门评议，结果将于明天上午公布。
人群开始散去。徐景明和崔浩被几位记者围住，徐景明笑容依旧，但语速明显加快。李老与几位评审专家低声交谈着，走向专用休息室。
陆晨带着团队安静地收拾东西。走到会场门口时，一个身影拦住了他。
是李明恺。他穿着普通的夹克，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像是恰好路过。
“陆总。”他声音很轻，快速地说了一句，“徐景明昨晚紧急约见了刘建业副主任。还有，第二代材料的疲劳测试……最新一批的数据，不太好看。”
他说完，若无其事地走开，消失在人群中。
陆晨站在原地，看着李明恺离去的方向。阳光从会议中心高大的玻璃穹顶洒下，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光越亮，影越深。
而刀锋最利的，往往是那些看不见的。
陆晨站在燧人团队最前方，能感觉到西装下衬衫已被汗水微微浸湿。不是紧张，是专注度提升后身体的自然反应。他扫了一眼会场：正前方是七人评审席，面前有名牌。左侧是宸星团队的座位，徐景明正与身旁的崔浩低声交谈，两人神色如常，但徐景明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右侧是燧人的位置。沈南星正最后一次检查手提电脑的电源和投影切换器，林海反复翻看着几张手卡，张明远则端坐着，目光落在评审席中央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李老。
九点整，主持人简短开场，宣读评审规则和纪律。随后，评审组组长李老缓缓开口，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到会场每个角落：
“请宸星科技团队进行陈述。时间四十五分钟，随后是二十分钟问答。”
灯光暗下，只留演讲台一束追光。
徐景明走上台，步伐依然从容。他身后巨大的弧形屏亮起，宸星的星形LOGO在深蓝背景中缓缓旋转。
“尊敬的李老、各位评审专家，我是宸星科技徐景明。”他微微鞠躬，“今天，我想请各位看到的，不是一份冰冷的方案，而是一个正在发生的未来。”
开场视频比发布会版本更精炼，也更宏大。从宇宙星云到微观原子，最后聚焦于一片发光的柔性薄膜。音乐在最高潮处收住。
“柔性显示，将重新定义人类与信息交互的方式。”徐景明的陈述开始了。他首先用五分钟勾勒了一个诱人的未来图景：可卷曲的手机、可穿戴的屏幕、任意变形的显示表面……然后迅速切入技术核心。
大屏上出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图表：第二代基板材料的分子动力学模拟、量子点发光层的能带结构设计、独创的薄膜封装技术原理图……每一项参数都标注着“国际领先”或“优于现有方案X%”。
徐景明讲得极具感染力，他擅于用简单的比喻解释复杂原理：“我们的封装技术，就像给屏幕穿上一件既透气又防水的‘智能皮肤’。”他展示了柔性屏在水蒸气环境下的稳定性测试视频，画面中屏幕在潮湿环境中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性能无衰减。
台下，几位评审专家频频点头。一位来自投资机构的评委，低头快速记录着什么。
技术讲解持续了三十分钟。徐景明终于进入最关键的“产业化”部分。
“我们已经在苏州建设完成第一条中试线，月产能达到一万片。”屏幕上出现了干净明亮的无尘车间照片，设备整齐排列，“良率方面，经过三个月的爬坡，目前稳定在65%以上，并持续优化。”
他顿了顿，调出一张图表：“这是我们的量产路线图。明年Q2，我们将实现十万片月产能，良率目标75%；明年Q4，产能扩充至三十万片，良率目标85%。同时，我们已经与三家全球顶级的消费电子品牌，签署了产品开发合作备忘录。”
合作品牌的LOGO出现在大屏上，都是响当当的名字。
沈南星在陆晨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备忘录，不是采购协议。而且三家都是‘探索性合作’，没有约束力。”
陆晨微微点头。他注意到，当徐景明提到“良率65%”时，评审席上的李老，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陈述进入最后阶段。徐景明用一段充满激情的展望收尾：“宸星要做的，不是跟随，而是引领。我们相信，只有敢于定义未来的技术，才能为国家赢得下一个显示产业的战略制高点。谢谢各位！”
掌声响起，比开场时热烈。徐景明鞠躬下台，与崔浩交换了一个眼神。
十五分钟茶歇。宸星团队被几位评审围住，询问技术细节。徐景明对答如流，崔浩则在一旁补充更专业的参数。
陆晨没有离开座位，他闭着眼，在脑海里将燧人的陈述流程又过了一遍。林海递给他一瓶水，手有些抖。
“正常。”陆晨接过水，没喝，“上去就好了。”
九点五十分，灯光再次暗下。主持人：“请燧人科技团队进行陈述。”
陆晨走上台。追光灯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下眼，适应光线。
“尊敬的李老、各位评审专家，我是燧人科技陆晨。”他的开场没有视频，没有音乐，只有身后简洁的白色背景和黑色的“燧人科技”四个字。
“在开始之前，我想先请大家看一段三十秒的监控录像。”
大屏亮起，画面是实验室一角，时间戳显示是凌晨。等离子体诊断系统的显示屏上，两条曲线平稳波动。突然，蓝色曲线毫无征兆地下跌，持续约两秒后恢复。画面右下角的小窗同步显示电网电压的瞬时波动记录。
录像结束。
“刚才大家看到的，是我们安装在生产线上的等离子体在线诊断系统，捕捉到的一次由外部电网波动引发的工艺异常。”陆晨的声音平稳而清晰，“这次异常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当时正在处理的一片碳化硅衬底，在相应区域的表面碳硅比产生了0.5%的偏移。”
他切换幻灯片，展示出那片衬底的表面分析图谱，异常区域被红色高亮圈出。“这个偏移量很小，仍在产品规格范围内，不会导致衬底报废。但如果没有这套系统，我们将永远不知道这一片衬底上，存在着一个微弱的、不均匀的‘暗病’。”
会场很安静。评审专家们的目光集中在屏幕上那些专业图表上。
“我们从这个案例讲起，是因为它代表了燧人对‘产业化’的理解。”陆晨的视线扫过评审席，“产业化，不是把实验室里最好的那一次结果无限复制，而是建立一个系统，能够持续地、稳定地、‘看见’并控制生产过程中每一个可能影响最终质量的变量——无论这个变量多么微小，多么隐蔽。”
他身后的屏幕开始系统性地展示燧人的技术体系：石墨烯浆料的批次一致性控制数据、透明电极量产良率从15%爬升到73%的过程曲线、碳化硅衬底缺陷密度稳定在800以下的连续三十批次统计图……
每一个数据点都附有第三方检测报告编号或客户验证反馈。没有“国际领先”的标签，只有扎实的折线图和柱状图。
“我们选择了一条看起来不那么‘颠覆’的路线。”陆晨坦然说道，“我们没有追求最极致的单项性能参数，而是追求性能、成本、可靠性和量产速度的最佳平衡。因为我们服务的是消费电子产业——这个产业需要的，不是实验室的奇迹，而是每年数亿台设备能够稳定交付的、可预期的技术进步。”
他展示了与五家客户的合作案例，不仅有性能提升数据，还有成本降低比例和交付准时率。
“关于供应链安全。”陆晨切换到一个全新的章节，“这是我们的核心设备国产化进度表。”屏幕上列出了七类关键设备，每一类后面都跟着两条路径：当前使用的进口设备型号和供应商，以及正在联合开发的国产设备合作伙伴、技术指标对比、当前验证阶段和预计切换时间。
“我们与国内设备商不是简单的采购关系，而是联合开发。我们提供工艺需求和技术反馈，他们负责工程实现。目前，热场部件和精密温控系统已经完成第二轮测试，性能达到进口设备的92%，成本降低40%。”
李老向前倾了倾身体。
陆晨最后展示了碳化硅项目的最新突破。“就在三天前，我们的量产批次，缺陷密度首次稳定在每平方厘米800以下，达到国内领先水平。更重要的是——”他调出诊断系统过去一周的监控摘要，“通过实时监测和反馈调节，我们将工艺波动范围控制在正负4%以内。这意味着，我们不仅做出了好产品，更掌握了‘持续做出好产品’的方法。”
陈述在第四十三分钟结束。没有激昂的总结，陆晨只是说：“燧人提供的，是一个在未来三年内可执行、可交付、可放大的产业化方案。我们相信，这才是国家在关键材料领域最需要的‘确定性’。谢谢。”
掌声响起，不如宸星时热烈，但更持久。几位评审低头快速翻阅着燧人提前提交的纸质版方案，上面有大量详细附录。
问答环节。
李老第一个提问，对象是宸星：“徐总，你刚才提到中试线良率65%。我想了解，这个良率统计的口径是什么？是包括从基板到最终模组的全流程良率，还是仅指某个环节？”
徐景明立刻回答：“是全流程统计口径，从柔性基板制备到最终模组封装测试。”
“那么，在65%的良率下，单片成本是多少？如果良率提升到你们路线图上的85%，成本能下降多少百分比？”李老的问题很具体。
徐景明停顿了半秒：“具体成本涉及商业机密，不便公开。但可以肯定的是，随着良率提升和规模效应，成本会有显着下降。”
“显着是多少？30%？50%？”李老追问，“我需要一个数量级概念，来评估你们成本下降路径的可信度。”
“这个……我们需要根据后续的工艺优化情况做精确测算。”徐景明的回答开始模糊。
李老没有再追问，转向燧人：“陆总，你们诊断系统捕获的那个异常，后续是如何处理的？仅仅是记录，还是有纠正措施？”
陆晨回答：“系统报警后，当批次衬底被标记。我们分析了扰动源头，发现是厂区总配电柜的一处旧触点接触电阻偏大，在用电高峰时可能产生瞬时压降。我们更换了触点，并在配电系统中增加了稳压和监测模块。同时，诊断系统的算法已经更新，将这种特征的波动加入了自动识别库。”
“成本呢？这套诊断系统，会带来多少额外的生产成本？”
“硬件成本分摊到每片衬底，大约增加人民币1.5元。但因为它能减少因隐蔽缺陷导致的批次性风险，我们估算，它能在整体良率上带来0.5到1个百分点的潜在提升。从全生命周期成本看，它是正收益。”
李老点了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
其他评委的问题接踵而至。问宸星的问题，多集中在量产时间表、成本结构、供应链依赖度；问燧人的问题，则更多关注技术细节的可靠性、数据真实性、以及体系的可扩展性。
崔浩在回答一个关于“驱动IC与屏幕的匹配算法”问题时，引用了大量复杂公式，试图展示技术深度。但一位来自产业界的评委直接打断：“崔博士，请用通俗的方式解释，你们的算法如何保证在十万次折叠后，屏幕不同区域的亮度衰减仍然均匀？有实测数据吗？”
崔浩推了推眼镜：“我们有基于物理模型的仿真数据，显示均匀性衰减可以控制在5%以内。实测数据……我们正在积累。”
“也就是说，还没有十万次的实测数据。”
“……是的。”
问答环节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主持人宣布上午的陈述环节结束，下午将进行闭门评议，结果将于明天上午公布。
人群开始散去。徐景明和崔浩被几位记者围住，徐景明笑容依旧，但语速明显加快。李老与几位评审专家低声交谈着，走向专用休息室。
陆晨带着团队安静地收拾东西。走到会场门口时，一个身影拦住了他。
是李明恺。他穿着普通的夹克，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像是恰好路过。
“陆总。”他声音很轻，快速地说了一句，“徐景明昨晚紧急约见了刘建业副主任。还有，第二代材料的疲劳测试……最新一批的数据，不太好看。”
他说完，若无其事地走开，消失在人群中。
陆晨站在原地，看着李明恺离去的方向。阳光从会议中心高大的玻璃穹顶洒下，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光越亮，影越深。
而刀锋最利的，往往是那些看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