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一中的礼堂能坐五百人，今天坐了八成满。
陆晨站在讲台前，背后投影幕布上是石墨烯的分子结构图。台下坐着高中生，眼神里有好奇，也有无聊。
“石墨烯是什么？”他开口，没看讲稿，“是一层碳原子，厚度只有头发丝的二十万分之一。但它比钢硬，比铜导电好，还能弯折。”
他拿起一片散热膜样品，递给前排的学生传看。“这东西，能让你的手机玩游戏不发烫。而它的材料成本，不到一块钱。”
学生们来了兴趣。有人举手：“陆老师，这材料国外有吗？”
“有，但很贵。我们的目标，是让它便宜到每部手机都能用上。”陆晨调出生产线照片，“这就是我们在做的事——把实验室的东西，变成工厂里的产品。”
讲座四十分钟，最后留了提问时间。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站起来，声音有点紧张。
“陆老师您好，我叫林晓峰。我做的项目是柔性太阳能充电膜，想用石墨烯做电极，但买不到材料……”
“样品我们可以提供。”陆晨示意工作人员记下名字，“讲座结束后，你留一下。”
散场时，学生们围上来要签名。陆晨签了几个，目光在人群中寻找。林晓峰站在礼堂角落，身边跟着个中年男人，穿灰色夹克，身形微胖，眼神很静。
陆晨走过去。“林晓峰同学？”
“陆老师，这是我爸。”林晓峰介绍，“我爸也是做材料的。”
林海伸出手。“陆总，久仰。晓峰的项目，给您添麻烦了。”
握手时，陆晨感觉对方手掌粗糙，指节有茧。“林工以前在……”
“中石化，搞有机硅。”林海语气平淡，“去年离职了，现在家闲着。”
“有机硅正好是我们需要的。”陆晨从包里拿出名片，“林工如果有空，明天可以来我们厂里看看。晓峰要的石墨烯样品，我让人准备好了，待会儿拿给你们。”
林海接过名片，看了眼。“陆总做的是氟硅共聚物改性？”
陆晨心头一跳。“林工知道？”
“猜的。”林海说，“普通硅胶耐湿热不行，环氧改性又太脆。氟硅共聚物是方向，但成本高，合成工艺难控制。”
“林工有办法？”
“以前在研究院试过，有点心得。”林海看了眼儿子，“明天我过去聊聊。”
离开学校时，王建国开车来接。一上车，他就压低声音：“专利局那边出事了。”
“说。”
“赵广富联盟提交的专利无效宣告，今天下午突然加速审查了。”王建国递过手机，“审查员发了审查意见通知书，要求我们在十五天内答复，否则视为放弃。而且……意见很负面，引用了五篇对比文献，说我们专利‘明显缺乏创造性’。”
陆晨接过手机看。文件扫描件，红章鲜红，措辞严厉。
“十五天……”他算了下时间，“严律师怎么说？”
“他说有人在背后推动，正常流程不可能这么快。”王建国说，“他还打听到，负责这个案子的审查员，是赵磊的老同学。”
陆晨靠回座椅。窗外的街灯快速掠过，光影在他脸上明灭。
“先回厂。”
---
晚上七点，会议室灯亮如昼。
严律师、沈南星、张明远、老刘都在。桌上摊着审查意见通知书，还有那五篇对比文献的打印件。
“这篇2010年的韩国专利，是最致命的。”严律师指着其中一页，“它公开了‘石墨烯 硅胶’的复合散热膜结构，虽然没提氟硅共聚物，但审查员认为，把硅胶换成氟硅共聚物，是‘常规技术改进’。”
张明远抓起那篇文献，快速浏览。“他们用的硅胶是普通室温硫化型，耐热才一百二十度。我们的氟硅共聚物能到二百五十度，这能算常规改进？”
“法律上，只要技术手段是已知的，效果是可预期的，就可能被认定缺乏创造性。”严律师推了推眼镜，“除非你们能证明，氟硅共聚物带来了‘预料不到的技术效果’，而且这个效果不是单纯叠加已知性能。”
会议室安静。空调出风口嘶嘶作响。
沈南星开口：“如果我们现在提交权利要求修改，来得及吗？”
“审查意见已经下达，修改权利要求需要重新走程序，十五天肯定不够。”严律师说，“唯一的办法，是在十五天内提交强有力的反驳证据，证明创造性。然后祈祷审查员认可。”
“证据要什么级别？”
“最好是第三方权威检测报告，对比韩国专利样品和我们样品的性能差距。数据要碾压式的。”严律师说，“另外，如果能拿到下游客户的验证报告，证明我们的产品解决了他们长期存在的技术难题，也会加分。”
陆晨看向张明远。“做对比实验，需要多久？”
“制备韩国专利的样品，至少三天。测试全套性能，又要三天。分析数据，撰写报告……”张明远算着，“最快十天。”
“那就十天。”陆晨说，“刘师傅，车间全力配合，需要什么设备材料，优先调拨。沈总，联系国家新材料测试评价中心，预约加急检测，钱不是问题。另外，让蓝海出一份正式的用户报告，写明我们的散热膜解决了他们游戏手机的过热死机问题。”
沈南星记下。“专利局那边，要不要找人……”
“不找。”陆晨打断，“这次我们按规则来。赢了，堂堂正正。输了，也输得明白。”
严律师收起文件。“我会起草答复意见书框架。但陆总，有句话得说在前头——就算我们证据充分，如果审查员铁了心要否，我们也没办法。专利审查，有一定自由裁量权。”
“尽人事。”陆晨说。
散会后，陆晨独自留在会议室。窗外夜色浓重，厂区里只有路灯和车间的微光。
系统面板跳出提示：
紧急任务：【专利保卫战】时限缩短！因外部干预，审查期限变更为15天。
当前剩余时间：14天23时59分。
警告：任务失败将导致企业估值腰斩，所有技术分支研发速度-50%。
文字猩红。
陆晨关掉面板，拿起手机。通讯录里，林海的号码已经存了。他拨过去。
响了三声，接通。“陆总。”
“林工，抱歉这么晚打扰。”陆晨说，“我们遇到点技术难题，氟硅共聚物合成成本降不下来。您明天如果方便，我想请您直接参与攻关团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什么条件？”
“技术顾问，月薪两万，项目奖金另算。如果攻关成功，另有重谢。”
“我不在乎钱。”林海说，“我在乎的是，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用，有没有人用。”
“蓝海手机已经在用我们的第一代产品，月需求五十万片。”陆晨说，“第二代如果成功，明年能到五百万片。”
“好。”林海说，“明天八点，我准时到。”
电话挂了。
陆晨放下手机，走到窗边。远处天边有隐约的雷光，但没声音。
山雨欲来。
---
第二天一早，林海准时出现在厂门口。
他没带包，就手里拿个旧保温杯。张明远带他进实验室，桌上已经摆好了氟硅共聚物的合成原料和实验记录。
林海戴上老花镜，一页页翻记录。看了十分钟，他抬头。
“你们用的催化体系不对。”他指着某个反应温度曲线，“这个温度下，催化剂活性只有百分之七十，副产物多，纯化步骤当然成本高。”
“那该用什么？”张明远问。
“稀土配合物催化剂，我们研究院当年试过，活性能到百分之九十五，反应时间还能缩短三分之一。”林海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撕下一页，写了个分子式和供应商名字，“这家公司有卖，但贵。不过用量少，算下来总成本反而低。”
张明远接过纸，眼睛亮了。“这个思路……我怎么没想到。”
“因为你们太盯着文献，忘了化工生产最基础的原则——催化剂决定效率。”林海走到反应釜前，摸了摸阀门，“设备也有问题。你们用的搪玻璃釜，传热慢，温度控制精度差。该换不锈钢夹套釜，配精密温控系统。”
“那得几十万……”
“但能提升产率百分之二十，减少废品率。”林海看着他，“做研发，不能只算设备成本，要算全流程成本。”
陆晨站在实验室门口听着，没进去。他看向沈南星，低声说：“给他开年薪五十万，加项目分红。今天就把合同准备好。”
沈南星点头。“那专利对比实验……”
“让张老师全力配合林工改工艺，对比实验我另找人。”陆晨说，“周红老师以前在高校做过很多对比测试，她可以牵头。”
“时间呢？”
“七天。”陆晨说，“七天后，我要看到完整的反驳证据报告。”
沈南星匆匆去了。陆晨走进实验室，林海正蹲在反应釜底下检查管路。
“林工，需要什么尽管提。”
林海头也不抬。“先把这套破釜换了。另外，实验室通风系统得改，有机氟化物有毒，你们这排风量不够。”
“今天就开始改。”
林海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陆总，你这次专利要是保不住，这些投入可就打水漂了。”
“所以更不能输。”陆晨说。
林海看了他几秒，点点头。“行。我干活去了。”
他走向实验台，背影微驼，但脚步稳。
陆晨退出实验室，手机震了。严律师发来消息：“审查员的背景查到了，确实是赵磊大学同学。另外，赵广富昨晚去了趟北京，见了谁还没查到。”
陆晨回复：“继续查。”
他走回办公室，推开窗户。晨风带着机油味吹进来，远处车间传来机器的轰鸣声。
新一天的战斗，已经开始。
倒计时：14天15时。
时间在滴答走，而他要跑得比时间更快。
陆晨站在讲台前，背后投影幕布上是石墨烯的分子结构图。台下坐着高中生，眼神里有好奇，也有无聊。
“石墨烯是什么？”他开口，没看讲稿，“是一层碳原子，厚度只有头发丝的二十万分之一。但它比钢硬，比铜导电好，还能弯折。”
他拿起一片散热膜样品，递给前排的学生传看。“这东西，能让你的手机玩游戏不发烫。而它的材料成本，不到一块钱。”
学生们来了兴趣。有人举手：“陆老师，这材料国外有吗？”
“有，但很贵。我们的目标，是让它便宜到每部手机都能用上。”陆晨调出生产线照片，“这就是我们在做的事——把实验室的东西，变成工厂里的产品。”
讲座四十分钟，最后留了提问时间。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站起来，声音有点紧张。
“陆老师您好，我叫林晓峰。我做的项目是柔性太阳能充电膜，想用石墨烯做电极，但买不到材料……”
“样品我们可以提供。”陆晨示意工作人员记下名字，“讲座结束后，你留一下。”
散场时，学生们围上来要签名。陆晨签了几个，目光在人群中寻找。林晓峰站在礼堂角落，身边跟着个中年男人，穿灰色夹克，身形微胖，眼神很静。
陆晨走过去。“林晓峰同学？”
“陆老师，这是我爸。”林晓峰介绍，“我爸也是做材料的。”
林海伸出手。“陆总，久仰。晓峰的项目，给您添麻烦了。”
握手时，陆晨感觉对方手掌粗糙，指节有茧。“林工以前在……”
“中石化，搞有机硅。”林海语气平淡，“去年离职了，现在家闲着。”
“有机硅正好是我们需要的。”陆晨从包里拿出名片，“林工如果有空，明天可以来我们厂里看看。晓峰要的石墨烯样品，我让人准备好了，待会儿拿给你们。”
林海接过名片，看了眼。“陆总做的是氟硅共聚物改性？”
陆晨心头一跳。“林工知道？”
“猜的。”林海说，“普通硅胶耐湿热不行，环氧改性又太脆。氟硅共聚物是方向，但成本高，合成工艺难控制。”
“林工有办法？”
“以前在研究院试过，有点心得。”林海看了眼儿子，“明天我过去聊聊。”
离开学校时，王建国开车来接。一上车，他就压低声音：“专利局那边出事了。”
“说。”
“赵广富联盟提交的专利无效宣告，今天下午突然加速审查了。”王建国递过手机，“审查员发了审查意见通知书，要求我们在十五天内答复，否则视为放弃。而且……意见很负面，引用了五篇对比文献，说我们专利‘明显缺乏创造性’。”
陆晨接过手机看。文件扫描件，红章鲜红，措辞严厉。
“十五天……”他算了下时间，“严律师怎么说？”
“他说有人在背后推动，正常流程不可能这么快。”王建国说，“他还打听到，负责这个案子的审查员，是赵磊的老同学。”
陆晨靠回座椅。窗外的街灯快速掠过，光影在他脸上明灭。
“先回厂。”
---
晚上七点，会议室灯亮如昼。
严律师、沈南星、张明远、老刘都在。桌上摊着审查意见通知书，还有那五篇对比文献的打印件。
“这篇2010年的韩国专利，是最致命的。”严律师指着其中一页，“它公开了‘石墨烯 硅胶’的复合散热膜结构，虽然没提氟硅共聚物，但审查员认为，把硅胶换成氟硅共聚物，是‘常规技术改进’。”
张明远抓起那篇文献，快速浏览。“他们用的硅胶是普通室温硫化型，耐热才一百二十度。我们的氟硅共聚物能到二百五十度，这能算常规改进？”
“法律上，只要技术手段是已知的，效果是可预期的，就可能被认定缺乏创造性。”严律师推了推眼镜，“除非你们能证明，氟硅共聚物带来了‘预料不到的技术效果’，而且这个效果不是单纯叠加已知性能。”
会议室安静。空调出风口嘶嘶作响。
沈南星开口：“如果我们现在提交权利要求修改，来得及吗？”
“审查意见已经下达，修改权利要求需要重新走程序，十五天肯定不够。”严律师说，“唯一的办法，是在十五天内提交强有力的反驳证据，证明创造性。然后祈祷审查员认可。”
“证据要什么级别？”
“最好是第三方权威检测报告，对比韩国专利样品和我们样品的性能差距。数据要碾压式的。”严律师说，“另外，如果能拿到下游客户的验证报告，证明我们的产品解决了他们长期存在的技术难题，也会加分。”
陆晨看向张明远。“做对比实验，需要多久？”
“制备韩国专利的样品，至少三天。测试全套性能，又要三天。分析数据，撰写报告……”张明远算着，“最快十天。”
“那就十天。”陆晨说，“刘师傅，车间全力配合，需要什么设备材料，优先调拨。沈总，联系国家新材料测试评价中心，预约加急检测，钱不是问题。另外，让蓝海出一份正式的用户报告，写明我们的散热膜解决了他们游戏手机的过热死机问题。”
沈南星记下。“专利局那边，要不要找人……”
“不找。”陆晨打断，“这次我们按规则来。赢了，堂堂正正。输了，也输得明白。”
严律师收起文件。“我会起草答复意见书框架。但陆总，有句话得说在前头——就算我们证据充分，如果审查员铁了心要否，我们也没办法。专利审查，有一定自由裁量权。”
“尽人事。”陆晨说。
散会后，陆晨独自留在会议室。窗外夜色浓重，厂区里只有路灯和车间的微光。
系统面板跳出提示：
紧急任务：【专利保卫战】时限缩短！因外部干预，审查期限变更为15天。
当前剩余时间：14天23时59分。
警告：任务失败将导致企业估值腰斩，所有技术分支研发速度-50%。
文字猩红。
陆晨关掉面板，拿起手机。通讯录里，林海的号码已经存了。他拨过去。
响了三声，接通。“陆总。”
“林工，抱歉这么晚打扰。”陆晨说，“我们遇到点技术难题，氟硅共聚物合成成本降不下来。您明天如果方便，我想请您直接参与攻关团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什么条件？”
“技术顾问，月薪两万，项目奖金另算。如果攻关成功，另有重谢。”
“我不在乎钱。”林海说，“我在乎的是，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用，有没有人用。”
“蓝海手机已经在用我们的第一代产品，月需求五十万片。”陆晨说，“第二代如果成功，明年能到五百万片。”
“好。”林海说，“明天八点，我准时到。”
电话挂了。
陆晨放下手机，走到窗边。远处天边有隐约的雷光，但没声音。
山雨欲来。
---
第二天一早，林海准时出现在厂门口。
他没带包，就手里拿个旧保温杯。张明远带他进实验室，桌上已经摆好了氟硅共聚物的合成原料和实验记录。
林海戴上老花镜，一页页翻记录。看了十分钟，他抬头。
“你们用的催化体系不对。”他指着某个反应温度曲线，“这个温度下，催化剂活性只有百分之七十，副产物多，纯化步骤当然成本高。”
“那该用什么？”张明远问。
“稀土配合物催化剂，我们研究院当年试过，活性能到百分之九十五，反应时间还能缩短三分之一。”林海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撕下一页，写了个分子式和供应商名字，“这家公司有卖，但贵。不过用量少，算下来总成本反而低。”
张明远接过纸，眼睛亮了。“这个思路……我怎么没想到。”
“因为你们太盯着文献，忘了化工生产最基础的原则——催化剂决定效率。”林海走到反应釜前，摸了摸阀门，“设备也有问题。你们用的搪玻璃釜，传热慢，温度控制精度差。该换不锈钢夹套釜，配精密温控系统。”
“那得几十万……”
“但能提升产率百分之二十，减少废品率。”林海看着他，“做研发，不能只算设备成本，要算全流程成本。”
陆晨站在实验室门口听着，没进去。他看向沈南星，低声说：“给他开年薪五十万，加项目分红。今天就把合同准备好。”
沈南星点头。“那专利对比实验……”
“让张老师全力配合林工改工艺，对比实验我另找人。”陆晨说，“周红老师以前在高校做过很多对比测试，她可以牵头。”
“时间呢？”
“七天。”陆晨说，“七天后，我要看到完整的反驳证据报告。”
沈南星匆匆去了。陆晨走进实验室，林海正蹲在反应釜底下检查管路。
“林工，需要什么尽管提。”
林海头也不抬。“先把这套破釜换了。另外，实验室通风系统得改，有机氟化物有毒，你们这排风量不够。”
“今天就开始改。”
林海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陆总，你这次专利要是保不住，这些投入可就打水漂了。”
“所以更不能输。”陆晨说。
林海看了他几秒，点点头。“行。我干活去了。”
他走向实验台，背影微驼，但脚步稳。
陆晨退出实验室，手机震了。严律师发来消息：“审查员的背景查到了，确实是赵磊大学同学。另外，赵广富昨晚去了趟北京，见了谁还没查到。”
陆晨回复：“继续查。”
他走回办公室，推开窗户。晨风带着机油味吹进来，远处车间传来机器的轰鸣声。
新一天的战斗，已经开始。
倒计时：14天15时。
时间在滴答走，而他要跑得比时间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