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箍棒的棍尖还嵌在灵山佛殿的金砖缝里，碎石混合着淡金色的佛光簌簌往下掉，可孙悟空却没心思去管那被砸出坑洼的殿面——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佛座后方突然裂开的一道缝隙上。那缝不像寻常的墙体开裂，边缘泛着细碎的蓝紫色流光，像是有无数二进制代码在其中游走，缝隙里渗出的不是尘土，而是一种带着刺骨寒意的“虚无”，仿佛连光都能被它吞噬，看得人心里发紧。
“这是什么鬼东西？”猪八戒扛着九齿钉耙凑过来，粗重的呼吸吹得鼻尖上的汗珠往下滚，“刚才佛祖的金身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裂了？莫不是灵山的地基也松了？”
沙僧没说话，只是握紧了降妖宝杖，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能感觉到，那裂缝里散发出的气息，和之前在通天河底遇到的“代码幽灵”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强烈，带着一种能穿透神魂的绝望感——就像当年流沙河底，他日复一日承受飞剑穿胸之苦时，那种看不到尽头的窒息。
孙悟空没应声，只是缓缓抽出了金箍棒。棍身脱离金砖的瞬间，裂缝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嘶鸣，像是无数根金属丝被同时扯断，紧接着，一道淡灰色的影子从缝里飘了出来。那影子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团雾气，时而又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周身缠绕着破碎的代码片段，仔细看，那些代码竟都是当年天庭用来镇压妖猴的“锁妖符”的碎片。
“是你……”孙悟空的声音沉了下来，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圈，棍身浮现出暗红色的符文——那是他当年大闹天宫时，用自己的妖力刻下的印记，时隔五百年，再次感受到熟悉的敌意，棍身都在微微震颤。
那灰色影子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飘到殿中，突然分裂成数十个一模一样的影子，将三人围了起来。每个影子的胸口，都浮现出一面小小的镜像，镜面里映出的，不是当下的灵山佛殿，而是五百年前的场景——五行山下，青石板压着毛茸茸的身躯，暴雨顺着石缝灌进衣领，路人扔来的石子砸在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猴子，别看！”猪八戒急忙喊道，可已经晚了。孙悟空的目光落在镜像上，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拽回了那个暗无天日的五百年。他想起雨水混着血水流进嘴里的腥味，想起夜里听着远处樵夫唱歌，却连应和一声的资格都没有，想起观音菩萨路过时，说“若你肯皈依，日后自有解脱之日”，可那“日后”，一等就是五百年。
“这不是真的……”孙悟空低吼一声，金箍棒朝着最近的一个影子砸去。可棍子穿过影子的瞬间，却像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丝毫着力感，反而那影子胸口的镜像突然放大，映出了更清晰的画面——五行山巅，一道金光落下，紧箍咒凭空出现在他的头上，唐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悟空，你若再行凶，为师便念紧箍咒了。”
“别念！”孙悟空猛地捂住头，像是真的感受到了那种钻心的疼痛。他想起三打白骨精时，唐僧念咒念得他在地上打滚，想起师父挥着禅杖赶他走，说“你这泼猴，野性难驯，留你何用”，想起他跪在地上求师父留下，却只得到一句“再也不要见你”。那些他以为早就随着“斗战胜佛”的封号烟消云散的委屈，此刻全都从镜像里钻了出来，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沙僧看得眼眶发红，他想起自己当年在流沙河吃了九个取经人，每一次都是满心的绝望，直到遇到唐僧，才觉得有了归宿。可眼前的镜像，却像是在告诉他们，那些所谓的“归宿”，或许从来都不是自己选的。他抬手想帮孙悟空打散影子，却被猪八戒拉住了。
“别碰！”猪八戒压低声音，“这些影子不对劲，它们不是来打架的，是来勾咱们的旧伤的！你看那裂缝，里面的气息越来越浓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沙僧顺着猪八戒的目光看去，果然，那道裂缝比刚才宽了不少，蓝紫色的流光更盛，缝隙里隐约能看到无数破碎的镜像碎片，像是藏着无数人的痛苦过往。而那些围着他们的影子，胸口的镜像又变了——这次映出的，是真假美猴王那一战。
镜像里，两个孙悟空打得天昏地暗，金箍棒撞在一起，震得天地都在摇晃。如来佛祖坐在莲台上，手指着六耳猕猴说：“此猴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乃混世四猴之一，不在十类之中，不达两间之名。”然后，他看着真孙悟空，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汝等俱是一心，且看二心竞斗而来也。”
“二心……”孙悟空喃喃自语，手里的金箍棒垂了下来。他一直以为，当年打死六耳猕猴，是断了自己的“二心”，从此就能一心向佛，可此刻看着镜像里如来的眼神，他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六耳猕猴，真的是“二心”吗？还是说，那是天庭和佛门，为了让他彻底“驯服”，而刻意制造出来的“假想敌”？
就在这时，裂缝里突然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像是用代码编织而成，皮肤是淡蓝色的，指缝间流淌着二进制的数据流，一抓就抓住了一个灰色影子，将它拽进了裂缝里。影子发出凄厉的嘶鸣，消散在裂缝中，而那只手的主人，缓缓从裂缝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周身被一团淡蓝色的光雾笼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不断滚动的代码。他看着孙悟空，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带着机械的冰冷：“斗战胜佛，好久不见。你以为你摆脱了五行山，摆脱了紧箍咒，就真的自由了？你错了，你从始至终，都只是西游代码里的一个‘角色’而已。”
“你是谁？”孙悟空猛地抬起头，金箍棒重新握紧，棍身的符文变得更加明亮，“什么西游代码？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我是谁不重要。”那身影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重要的是，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被写好的代码。大闹天宫，是为了让你成为‘妖猴’的代名词；被压五行山，是为了磨掉你的‘野性’；西天取经，是为了让你从‘妖’变成‘佛’，成为佛门和天庭的‘吉祥物’。就连你头上的紧箍咒，都不是唐僧的咒语能控制的，而是代码里的‘约束程序’——只要你敢反抗，它就会让你痛不欲生。”
“胡说八道！”孙悟空怒吼一声，金箍棒朝着那身影砸去。可就在棍尖快要碰到身影的瞬间，那身影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镜像，映出了取经成功后的场景——
镜像里，孙悟空站在灵山之上，如来佛祖将“斗战胜佛”的封号颁给他，金光落在他的身上，驱散了他身上的妖气。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以为终于得到了“认可”，可镜头拉远，却能看到灵山之外，无数代码正在运行，将他的“斗战胜佛”身份，写入了西游代码的“数据库”里，旁边标注着“已驯服”“无威胁”。
“看到了吗？”那身影的声音从镜像里传来，“你的‘成佛’，不是解脱，而是被‘格式化’。你忘记了大闹天宫时的意气风发，忘记了五行山下的痛苦挣扎，忘记了师徒离心时的委屈不甘，只记得自己是‘斗战胜佛’，要遵守佛门的规矩，要维护天庭的秩序。你把别人给你的‘身份’，当成了自己的‘本性’，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绝望吗？”
孙悟空看着镜像里的自己，浑身冰凉。他想起取经成功后，他回过高老庄，见过猪八戒和高翠兰的孩子；去过流沙河，看过沙僧打理的那片沙洲；也回过大闹天宫时去过的兜率宫，可当年偷吃仙丹的兴奋，却再也找不回来了。他以为那是“成熟”，是“成佛”的代价，可现在看来，那是“遗忘”，是被代码剥夺了“自我”。
“不……我不信！”孙悟空猛地挥棒砸向镜像，镜面“哗啦”一声碎裂，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每一片碎片里，都映出一个不同的“孙悟空”——有大闹天宫的妖猴，有五行山下的囚徒，有取经路上的行者，有斗战胜佛的金身。这些碎片在空中旋转，最后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他的头顶。
“你信不信，不重要。”那身影重新出现在裂缝旁边，伸出手，裂缝开始扩大，更多的灰色影子从里面飘出来，每个影子的胸口，都映着不同的“旧殇”——有猪八戒被贬下凡间的屈辱，有沙僧打碎琉璃盏的恐惧，有唐僧被妖怪抓走的无助，甚至还有白龙马被鹰愁涧吞噬的痛苦。
“这些，都是你们的‘旧殇’，也是西游代码里的‘漏洞’。”那身影说，“我要做的，就是修复这些‘漏洞’——或者说，删除这些‘漏洞’。你们这些‘角色’，本来就不该有自己的情绪，不该有自己的回忆，你们只需要按照代码的设定，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够了。”
“放你娘的屁！”猪八戒怒喝一声，九齿钉耙朝着那身影挥去，“俺老猪虽然好吃懒做，但俺知道什么是情分，什么是兄弟！俺当年在高老庄，虽然想做上门女婿，但俺也没害过人；取经路上，虽然偶尔想散伙，但俺也没丢下过师父和大师兄！这些，都不是什么狗屁代码能控制的！”
沙僧也举起了降妖宝杖，声音坚定：“我当年打碎琉璃盏，甘愿受罚，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犯了错；我跟着师父取经，是因为我想赎罪，想做个好人。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代码的安排！”
孙悟空看着身边的师弟们，心里的绝望渐渐被一股怒火取代。他想起大闹天宫时，他对着天兵天将喊“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想起取经路上，他为了保护师父，哪怕被念紧箍咒，也要打死白骨精；想起取经成功后，他看着师父披上锦襕袈裟，心里的那份骄傲。这些，都不是“代码”能写出来的，这些是他的“活”，是他作为“孙悟空”，而不是“斗战胜佛”的证明。
“你想删除我们的回忆？想让我们变成没有感情的‘角色’？”孙悟空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金箍棒在他手中转得越来越快，带起一阵狂风，将周围的灰色影子吹得东倒西歪，“那得问问我这根金箍棒答不答歪！我孙悟空，当年能大闹天宫，现在就能‘重写’这狗屁西游代码！你不是说我是代码里的角色吗？那我就做第一个‘跳出代码’的角色给你看！”
话音刚落，孙悟空猛地一跃，金箍棒朝着裂缝砸去。棍身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撞在裂缝边缘的代码流光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裂缝里的身影脸色一变（如果那能算脸色的话），急忙伸出手，想挡住金箍棒，可金箍棒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金光，金光里浮现出当年大闹天宫时的妖力符文，还有取经路上的佛光印记，两种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全新的力量，瞬间冲破了身影的阻拦，砸在了裂缝上。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灵山佛殿都在摇晃，金砖裂开更多的缝隙，佛光和代码流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混乱的能量场。那身影被震得后退几步，身上的光雾变得稀薄了些，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怎么能同时掌控妖力和佛光？这不符合西游代码的设定！”
“设定？”孙悟空冷笑一声，落在地上，金箍棒拄在地上，震得地面都在颤抖，“老子的人生，从来就没有‘设定’！当年大闹天宫，我打破了天庭的‘设定’；现在，我就要打破你这狗屁西游代码的‘设定’！”
猪八戒和沙僧也冲了上来，九齿钉耙和降妖宝杖分别朝着两边的灰色影子砸去。影子们发出嘶鸣，镜像里的旧殇开始变得模糊，显然是抵挡不住三人的合力攻击。裂缝里的身影看着越来越近的三人，眼神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他猛地转身，想钻进裂缝里逃走，可孙悟空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想走？没那么容易！”孙悟空纵身一跃，金箍棒朝着身影的后背砸去。这一棍，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有大闹天宫的桀骜，有五行山下的隐忍，有取经路上的坚持，还有此刻觉醒的愤怒。棍尖眼看就要砸中身影，可就在这时，裂缝突然剧烈收缩，一道强光从裂缝里射出，将身影拉了进去，紧接着，裂缝“咔哒”一声合上了，只留下佛殿里满地的狼藉，和那些还在慢慢消散的灰色影子。
孙悟空落在地上，看着闭合的裂缝，眉头紧紧皱着。他知道，那身影没有消失，只是暂时逃走了，而那道裂缝，也只是被暂时封住，迟早还会再次裂开。更重要的是，那身影说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里——西游代码，角色设定，格式化……这些词语，让他对自己过往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大师兄，你没事吧？”猪八戒凑过来，看着孙悟空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那家伙跑了，咱们要不要追进去？”
孙悟空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地上的镜像碎片上。碎片里，还映着五行山的场景，雨水顺着石板往下流，像是在流泪。他弯腰捡起一片碎片，碎片里的画面突然变了，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场景——一座黑色的山峰，山峰上刻着四个大字：“黑石秘境”，山峰下，站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猴子，只是那猴子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迷茫，只有坚定的光芒。
“黑石秘境……”孙悟空喃喃自语，将碎片握紧，“看来，要想知道真相，就得去那里看看了。”
沙僧看着孙悟空手里的碎片，点了点头：“不管那是什么地方，只要能找到真相，咱们就去。师父当年说过，路在脚下，只要一心向前，就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猪八戒也拍了拍胸脯：“对！俺老猪跟着大师兄，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不就是一个秘境吗？俺们三个一起去，肯定能查出个一二三来！”
孙悟空看着身边的师弟们，心里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比西天取经更难走，会遇到更多的危险，甚至可能会颠覆他所认知的一切。但他不怕，因为他不再是那个被代码操控的“斗战胜佛”，而是那个敢于打破一切“设定”的孙悟空。
他抬手将金箍棒扛在肩上，目光望向灵山之外的天空。天空还是那么蓝，白云还是那么白，可在孙悟空的眼里，这天空和白云的背后，似乎都隐藏着无数的代码。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走，去黑石秘境！不管这西游代码是谁写的，老子都要把它给改了！”
说完，三人转身朝着灵山外走去。佛殿里的金砖还在微微颤抖，闭合的裂缝边缘，偶尔还会闪过一丝蓝紫色的流光，像是在提醒他们，这场关于“觉醒”和“重写”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在他们身后，灵山深处的某个角落，一尊被遗忘的佛像，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呆码的光芒，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这是什么鬼东西？”猪八戒扛着九齿钉耙凑过来，粗重的呼吸吹得鼻尖上的汗珠往下滚，“刚才佛祖的金身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裂了？莫不是灵山的地基也松了？”
沙僧没说话，只是握紧了降妖宝杖，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能感觉到，那裂缝里散发出的气息，和之前在通天河底遇到的“代码幽灵”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强烈，带着一种能穿透神魂的绝望感——就像当年流沙河底，他日复一日承受飞剑穿胸之苦时，那种看不到尽头的窒息。
孙悟空没应声，只是缓缓抽出了金箍棒。棍身脱离金砖的瞬间，裂缝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嘶鸣，像是无数根金属丝被同时扯断，紧接着，一道淡灰色的影子从缝里飘了出来。那影子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团雾气，时而又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周身缠绕着破碎的代码片段，仔细看，那些代码竟都是当年天庭用来镇压妖猴的“锁妖符”的碎片。
“是你……”孙悟空的声音沉了下来，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圈，棍身浮现出暗红色的符文——那是他当年大闹天宫时，用自己的妖力刻下的印记，时隔五百年，再次感受到熟悉的敌意，棍身都在微微震颤。
那灰色影子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飘到殿中，突然分裂成数十个一模一样的影子，将三人围了起来。每个影子的胸口，都浮现出一面小小的镜像，镜面里映出的，不是当下的灵山佛殿，而是五百年前的场景——五行山下，青石板压着毛茸茸的身躯，暴雨顺着石缝灌进衣领，路人扔来的石子砸在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猴子，别看！”猪八戒急忙喊道，可已经晚了。孙悟空的目光落在镜像上，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拽回了那个暗无天日的五百年。他想起雨水混着血水流进嘴里的腥味，想起夜里听着远处樵夫唱歌，却连应和一声的资格都没有，想起观音菩萨路过时，说“若你肯皈依，日后自有解脱之日”，可那“日后”，一等就是五百年。
“这不是真的……”孙悟空低吼一声，金箍棒朝着最近的一个影子砸去。可棍子穿过影子的瞬间，却像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丝毫着力感，反而那影子胸口的镜像突然放大，映出了更清晰的画面——五行山巅，一道金光落下，紧箍咒凭空出现在他的头上，唐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悟空，你若再行凶，为师便念紧箍咒了。”
“别念！”孙悟空猛地捂住头，像是真的感受到了那种钻心的疼痛。他想起三打白骨精时，唐僧念咒念得他在地上打滚，想起师父挥着禅杖赶他走，说“你这泼猴，野性难驯，留你何用”，想起他跪在地上求师父留下，却只得到一句“再也不要见你”。那些他以为早就随着“斗战胜佛”的封号烟消云散的委屈，此刻全都从镜像里钻了出来，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沙僧看得眼眶发红，他想起自己当年在流沙河吃了九个取经人，每一次都是满心的绝望，直到遇到唐僧，才觉得有了归宿。可眼前的镜像，却像是在告诉他们，那些所谓的“归宿”，或许从来都不是自己选的。他抬手想帮孙悟空打散影子，却被猪八戒拉住了。
“别碰！”猪八戒压低声音，“这些影子不对劲，它们不是来打架的，是来勾咱们的旧伤的！你看那裂缝，里面的气息越来越浓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沙僧顺着猪八戒的目光看去，果然，那道裂缝比刚才宽了不少，蓝紫色的流光更盛，缝隙里隐约能看到无数破碎的镜像碎片，像是藏着无数人的痛苦过往。而那些围着他们的影子，胸口的镜像又变了——这次映出的，是真假美猴王那一战。
镜像里，两个孙悟空打得天昏地暗，金箍棒撞在一起，震得天地都在摇晃。如来佛祖坐在莲台上，手指着六耳猕猴说：“此猴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乃混世四猴之一，不在十类之中，不达两间之名。”然后，他看着真孙悟空，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汝等俱是一心，且看二心竞斗而来也。”
“二心……”孙悟空喃喃自语，手里的金箍棒垂了下来。他一直以为，当年打死六耳猕猴，是断了自己的“二心”，从此就能一心向佛，可此刻看着镜像里如来的眼神，他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六耳猕猴，真的是“二心”吗？还是说，那是天庭和佛门，为了让他彻底“驯服”，而刻意制造出来的“假想敌”？
就在这时，裂缝里突然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像是用代码编织而成，皮肤是淡蓝色的，指缝间流淌着二进制的数据流，一抓就抓住了一个灰色影子，将它拽进了裂缝里。影子发出凄厉的嘶鸣，消散在裂缝中，而那只手的主人，缓缓从裂缝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周身被一团淡蓝色的光雾笼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不断滚动的代码。他看着孙悟空，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带着机械的冰冷：“斗战胜佛，好久不见。你以为你摆脱了五行山，摆脱了紧箍咒，就真的自由了？你错了，你从始至终，都只是西游代码里的一个‘角色’而已。”
“你是谁？”孙悟空猛地抬起头，金箍棒重新握紧，棍身的符文变得更加明亮，“什么西游代码？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我是谁不重要。”那身影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重要的是，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被写好的代码。大闹天宫，是为了让你成为‘妖猴’的代名词；被压五行山，是为了磨掉你的‘野性’；西天取经，是为了让你从‘妖’变成‘佛’，成为佛门和天庭的‘吉祥物’。就连你头上的紧箍咒，都不是唐僧的咒语能控制的，而是代码里的‘约束程序’——只要你敢反抗，它就会让你痛不欲生。”
“胡说八道！”孙悟空怒吼一声，金箍棒朝着那身影砸去。可就在棍尖快要碰到身影的瞬间，那身影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镜像，映出了取经成功后的场景——
镜像里，孙悟空站在灵山之上，如来佛祖将“斗战胜佛”的封号颁给他，金光落在他的身上，驱散了他身上的妖气。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以为终于得到了“认可”，可镜头拉远，却能看到灵山之外，无数代码正在运行，将他的“斗战胜佛”身份，写入了西游代码的“数据库”里，旁边标注着“已驯服”“无威胁”。
“看到了吗？”那身影的声音从镜像里传来，“你的‘成佛’，不是解脱，而是被‘格式化’。你忘记了大闹天宫时的意气风发，忘记了五行山下的痛苦挣扎，忘记了师徒离心时的委屈不甘，只记得自己是‘斗战胜佛’，要遵守佛门的规矩，要维护天庭的秩序。你把别人给你的‘身份’，当成了自己的‘本性’，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绝望吗？”
孙悟空看着镜像里的自己，浑身冰凉。他想起取经成功后，他回过高老庄，见过猪八戒和高翠兰的孩子；去过流沙河，看过沙僧打理的那片沙洲；也回过大闹天宫时去过的兜率宫，可当年偷吃仙丹的兴奋，却再也找不回来了。他以为那是“成熟”，是“成佛”的代价，可现在看来，那是“遗忘”，是被代码剥夺了“自我”。
“不……我不信！”孙悟空猛地挥棒砸向镜像，镜面“哗啦”一声碎裂，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每一片碎片里，都映出一个不同的“孙悟空”——有大闹天宫的妖猴，有五行山下的囚徒，有取经路上的行者，有斗战胜佛的金身。这些碎片在空中旋转，最后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他的头顶。
“你信不信，不重要。”那身影重新出现在裂缝旁边，伸出手，裂缝开始扩大，更多的灰色影子从里面飘出来，每个影子的胸口，都映着不同的“旧殇”——有猪八戒被贬下凡间的屈辱，有沙僧打碎琉璃盏的恐惧，有唐僧被妖怪抓走的无助，甚至还有白龙马被鹰愁涧吞噬的痛苦。
“这些，都是你们的‘旧殇’，也是西游代码里的‘漏洞’。”那身影说，“我要做的，就是修复这些‘漏洞’——或者说，删除这些‘漏洞’。你们这些‘角色’，本来就不该有自己的情绪，不该有自己的回忆，你们只需要按照代码的设定，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够了。”
“放你娘的屁！”猪八戒怒喝一声，九齿钉耙朝着那身影挥去，“俺老猪虽然好吃懒做，但俺知道什么是情分，什么是兄弟！俺当年在高老庄，虽然想做上门女婿，但俺也没害过人；取经路上，虽然偶尔想散伙，但俺也没丢下过师父和大师兄！这些，都不是什么狗屁代码能控制的！”
沙僧也举起了降妖宝杖，声音坚定：“我当年打碎琉璃盏，甘愿受罚，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犯了错；我跟着师父取经，是因为我想赎罪，想做个好人。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代码的安排！”
孙悟空看着身边的师弟们，心里的绝望渐渐被一股怒火取代。他想起大闹天宫时，他对着天兵天将喊“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想起取经路上，他为了保护师父，哪怕被念紧箍咒，也要打死白骨精；想起取经成功后，他看着师父披上锦襕袈裟，心里的那份骄傲。这些，都不是“代码”能写出来的，这些是他的“活”，是他作为“孙悟空”，而不是“斗战胜佛”的证明。
“你想删除我们的回忆？想让我们变成没有感情的‘角色’？”孙悟空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金箍棒在他手中转得越来越快，带起一阵狂风，将周围的灰色影子吹得东倒西歪，“那得问问我这根金箍棒答不答歪！我孙悟空，当年能大闹天宫，现在就能‘重写’这狗屁西游代码！你不是说我是代码里的角色吗？那我就做第一个‘跳出代码’的角色给你看！”
话音刚落，孙悟空猛地一跃，金箍棒朝着裂缝砸去。棍身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撞在裂缝边缘的代码流光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裂缝里的身影脸色一变（如果那能算脸色的话），急忙伸出手，想挡住金箍棒，可金箍棒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金光，金光里浮现出当年大闹天宫时的妖力符文，还有取经路上的佛光印记，两种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全新的力量，瞬间冲破了身影的阻拦，砸在了裂缝上。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灵山佛殿都在摇晃，金砖裂开更多的缝隙，佛光和代码流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混乱的能量场。那身影被震得后退几步，身上的光雾变得稀薄了些，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怎么能同时掌控妖力和佛光？这不符合西游代码的设定！”
“设定？”孙悟空冷笑一声，落在地上，金箍棒拄在地上，震得地面都在颤抖，“老子的人生，从来就没有‘设定’！当年大闹天宫，我打破了天庭的‘设定’；现在，我就要打破你这狗屁西游代码的‘设定’！”
猪八戒和沙僧也冲了上来，九齿钉耙和降妖宝杖分别朝着两边的灰色影子砸去。影子们发出嘶鸣，镜像里的旧殇开始变得模糊，显然是抵挡不住三人的合力攻击。裂缝里的身影看着越来越近的三人，眼神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他猛地转身，想钻进裂缝里逃走，可孙悟空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想走？没那么容易！”孙悟空纵身一跃，金箍棒朝着身影的后背砸去。这一棍，凝聚了他所有的力量——有大闹天宫的桀骜，有五行山下的隐忍，有取经路上的坚持，还有此刻觉醒的愤怒。棍尖眼看就要砸中身影，可就在这时，裂缝突然剧烈收缩，一道强光从裂缝里射出，将身影拉了进去，紧接着，裂缝“咔哒”一声合上了，只留下佛殿里满地的狼藉，和那些还在慢慢消散的灰色影子。
孙悟空落在地上，看着闭合的裂缝，眉头紧紧皱着。他知道，那身影没有消失，只是暂时逃走了，而那道裂缝，也只是被暂时封住，迟早还会再次裂开。更重要的是，那身影说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里——西游代码，角色设定，格式化……这些词语，让他对自己过往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大师兄，你没事吧？”猪八戒凑过来，看着孙悟空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那家伙跑了，咱们要不要追进去？”
孙悟空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地上的镜像碎片上。碎片里，还映着五行山的场景，雨水顺着石板往下流，像是在流泪。他弯腰捡起一片碎片，碎片里的画面突然变了，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场景——一座黑色的山峰，山峰上刻着四个大字：“黑石秘境”，山峰下，站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猴子，只是那猴子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迷茫，只有坚定的光芒。
“黑石秘境……”孙悟空喃喃自语，将碎片握紧，“看来，要想知道真相，就得去那里看看了。”
沙僧看着孙悟空手里的碎片，点了点头：“不管那是什么地方，只要能找到真相，咱们就去。师父当年说过，路在脚下，只要一心向前，就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猪八戒也拍了拍胸脯：“对！俺老猪跟着大师兄，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不就是一个秘境吗？俺们三个一起去，肯定能查出个一二三来！”
孙悟空看着身边的师弟们，心里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比西天取经更难走，会遇到更多的危险，甚至可能会颠覆他所认知的一切。但他不怕，因为他不再是那个被代码操控的“斗战胜佛”，而是那个敢于打破一切“设定”的孙悟空。
他抬手将金箍棒扛在肩上，目光望向灵山之外的天空。天空还是那么蓝，白云还是那么白，可在孙悟空的眼里，这天空和白云的背后，似乎都隐藏着无数的代码。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走，去黑石秘境！不管这西游代码是谁写的，老子都要把它给改了！”
说完，三人转身朝着灵山外走去。佛殿里的金砖还在微微颤抖，闭合的裂缝边缘，偶尔还会闪过一丝蓝紫色的流光，像是在提醒他们，这场关于“觉醒”和“重写”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在他们身后，灵山深处的某个角落，一尊被遗忘的佛像，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呆码的光芒，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