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三叔?四天的颗粒度没有对齐啊!-《小道下山,荡尽魑魅》

  林天啸的脚步只是顿了那么一下。

  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片刻的停顿后,他伸出手,动作坚定而沉稳,开始仔细检查那些静立的“客人”身上,被雨水打湿的镇尸符。他用手掌小心地遮挡着,防止符纸上的朱砂被雨水彻底冲刷干净。

  刘青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有些发堵。

  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此刻的背影在雨幕中显得异常孤单,却又挺拔得像一杆标枪。

  赶尸一脉,确实不容易。

  曾几何时,他们是受人敬仰的“阴差”,是让客死异乡的游子魂归故里的善人。可时代变了,火车轮船代替了脚板,人们的敬畏也变成了忌讳和恐惧,甚至将他们与晦气、倒霉划上等号。

  在这样的浪潮里,还能有林天啸这样的人,愿意将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扛在自己肩上,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一份传承,实属不易。

  刘青默默地叹了口气,也走了过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学着林天啸的样子,伸出手,用自己宽大的衣袖,为另一具尸体头顶的符箓遮挡风雨。

  林天啸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侧头看了一眼。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对先前刘青出手相助的正式感谢。

  刘青扯了扯嘴角,回以一个了然的微笑。

  男人之间的情谊,有时不需要太多言语。

  两人就这样在雨中默默地忙碌着,将每一具“客人”都重新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重新摇响铜铃,那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铃声再次在雨夜的林间响起。四具“客人”迈着僵硬的步子,跟在林天啸身后,刘青则走在队伍的最后,二人一前一后,护着这支诡异的队伍,继续朝着水阳镇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雨,一直下到天快亮时才渐渐停歇。

  刘青二人白天休息了半日后趁着夜色继续赶路。

  次日清晨,当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一座笼罩在晨雾中的小镇轮廓,终于出现在二人眼前。

  水阳镇,到了。

  镇子不大,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已经有了早起赶集的零星行人。林天啸熟门熟路地领着队伍,绕开了主街,穿过几条偏僻的小巷,最终停在了一座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院落前。

  院门是黑漆的,门楣上没有挂匾,只是在门旁挂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白色灯笼。这里就是水阳镇的义庄。

  林天啸上前,用一种特殊的节奏叩响了院门。

  “咚,咚咚,咚。”

  片刻后,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面容枯槁,穿着一身灰色对襟短衫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他看到林天啸,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弧度。

  “是天啸啊,进来吧。”

  林天啸点点头,领着队伍走进院子。

  院内打扫得很干净,一排青砖瓦房,墙角下已经整整齐齐地站着那四具“客人”,依旧是黑色斗笠,黑袍裹身,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刘青和林天啸站在一旁,低声交谈着什么,赶了一夜的路,两个人都有些疲惫。

  “李叔。”林天啸对着那中年人喊了一声。

  被称作李叔的男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这位是我朋友,刘青,路上碰到的。”林天啸简单介绍了一下,又补充道,“也是自己人。”

  他话里有话,点明了刘青也是道门中人。

  李叔这才正眼看了刘青一下,刘青对他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这李叔似乎并不擅长交际,只是微微颔首,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正事上。

  “我先看看客人。”

  他说着,从身后的屋子里拿出来两样东西。

  一把约莫一尺长的黄铜尺,和一本线装的陈旧名册。

  他走到第一具“客人”面前,并没有直接用手去触碰,而是用那把铜尺,小心翼翼地挑开盖在尸体脸上的黑色纱帘一角,又轻轻拨开额头上的黄符。

  整个过程,他的手都没有接触到尸体分毫。显然,他对赶尸一脉的各种忌讳和规矩,清楚得很。

  他凑上前,借着晨光,仔细对照着尸体的面容和名册上的记录,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在核对生辰八字之类的东西。

  片刻后,他点点头,放下纱帘,又用同样的方法,依次检查了剩下的三具尸体。

  整个院子里,只有名册纸张翻动的“哗哗”声和李叔低沉的核对声。

  当最后一具尸体也检查完毕,李叔收起铜尺和名册,那张一直紧绷的脸,终于彻底松弛下来,朝着林天啸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容。

  “没问题了,天啸。这一路辛苦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黄皮纸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这次的报酬,你清点一下。”

  林天啸接了过来,却连看都没看,直接就往怀里揣。

  “李叔,咱们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不用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李叔您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李叔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赞许地点了点头。

  “林老,可是培养出了一个好孙子啊。”

  他感慨了一句,随即安排道:“你们赶了一夜的路,肯定也累了。西边那栋小楼还空着,我让人收拾出来了,你们先去歇着。晚上到我家里吃饭。”

  林天啸和刘青确实都疲惫得紧,尤其是林天啸,精神一直高度紧绷,此刻卸下了担子,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二人道了声谢,便跟着一个伙计,来到了义庄角落的一栋二层小楼。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二人简单洗漱了一下,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直到傍晚时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才将他们从沉睡中唤醒。

  刘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打开门,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与他对视。

  “我爹爹让我来喊你们去吃饭。”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说道,说话的时候,小脑袋还一个劲儿地往屋里瞅,似乎对他们这两个外来客充满了好奇。

  刘青被这小家伙的机灵劲儿给逗乐了,转身喊醒了还在酣睡的林天啸。

  二人跟着小娃娃,穿过几条巷子,来到了一处普通的民宅。

  这里就是李叔的家。

  饭菜已经摆上了桌,都是些家常小炒,但盘盘都冒着热气,红彤彤的辣椒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桌上除了李叔,还有一个看起来很温婉的妇人,应该就是李叔的妻子,和那个带路的小男孩。

  “快坐,快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李叔热情地招呼着。

  几人落座,妇人给他们盛了饭,李叔则拿出了自家酿的米酒。

  那米酒呈淡黄色,看起来有些浑浊,但一开坛,一股香甜的酒气就飘了出来。

  “尝尝我自家酿的,不醉人。”

  刘青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甘甜,带着一股糯米的清香,顺着喉咙滑下去,浑身都暖洋洋的,确实是好喝。

  几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的无非是些镇上的趣闻,或是赶尸路上的风土人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叔的脸颊已经泛起了红晕,话也多了起来。

  他端起酒碗,对着林天啸,突然来了一句。

  “天啸小子,你爷爷那身本事,看来你是学到不少啊!”他咂了咂嘴,眼中满是欣赏,“说实话,我都没想到,你居然能提前四天就到了!”

  话音落下,正在夹菜的林天啸,筷子猛地一顿。

  刘青端着酒碗的动作也停住了,李叔这句话里,信息量有点大。

  不过,两个人都没动声色。

  林天啸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他放下筷子,起身给李叔又斟满了酒,脸上带着谦虚的笑容。

  “李叔您这是哪里话,我这点微末道行,也就学到我爷爷三四成的本事,跟他老人家比,还差得远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李叔,咱们这次的任务,您是直接找的我爷爷吗?”

  “怎么可能!”李叔摆了摆手,似乎有些意外,“你爷爷都多久不亲自出活儿了。这趟活儿,是你三叔,林斌,亲自来跟我谈的。怎么,天啸,你不是从你三叔手里接的任务吗?”

  林天啸端着酒壶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但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那笑意,已经完全没有了温度。

  “是呢,我就是随便问问。我当然是从三叔手上接的任务。”

  他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哈哈,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然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只是那颗心,却在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三叔?

  怎么会是他!

  这顿饭的后半段,林天啸变得沉默寡言,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刘青看在眼里,也没多问,只是陪着他喝。

  酒席散去,二人拜别了李叔夫妻,重新回到了住处的小楼。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些许酒气,却吹不散心头的疑云。

  走在寂静的青石板路上,刘青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天啸,那个……李叔说提前四天,会不会是他记错了?咱们的任务期限,不是十天吗?”

  林天啸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站在月光下,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不可能。”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李叔在这一行干了二十多年,出了名的做事严谨,滴水不漏。经他手的活儿,从来没有出过一次差错。时间,地点,信物,报酬,他绝不可能记错。”

  既然不是李叔这边的问题,那问题出在哪里,不言而喻。

  刘青和林天啸都不是蠢人,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刘青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知道,这已经触及到了林家的内部事务。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许久,林天啸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他突然转身看着刘青。

  “青子,你这几天有事吗?”

  林天啸似乎有些犹豫。

  “要是没事,你能不能……跟我回一趟攸泉县?”

  “有些事,我想请你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