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林天啸，起初确实有些手忙脚乱。
对付一具刚刚尸变的行尸，他有的是手段。
可这次考核的规矩，是必须将所有“客人”完好无损地送到水阳镇。
这就让他有些束手束脚，一身的本事使不出七成。
再次狼狈地躲过行尸的一次扑咬，林天啸心中也腾起几分火气。
他一个利落的翻滚，拉开距离，竟是直接滚到了另外几具“客人”的身前。
他没有丝毫停顿，猛地抄起地上的铜铃，手腕一抖，一阵急促而富有章法的铃声骤然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不再是引路时的舒缓，而是变得尖锐刺耳。
他身后那几具原本静立的尸体，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竟齐齐抬起僵硬的手臂，朝着那具尸变的行尸直挺挺地围了上去。
那尸变的行尸，只对生人的气息极为敏感。
对于围上来的几具同类，它竟是丝毫不顾，依旧一蹦一跳，执拗地朝着林天啸的方向猛扑。
但其他几具尸体已经形成了一道僵硬的墙，死死地拦住了它的去路，让它的行进瞬间停滞。
林天啸见状，心中一喜。
就是现在！
他飞快地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了一张与众不同的深紫色符箓。
没有片刻犹豫，他将食指塞进嘴里，狠狠一咬！
指尖破开，鲜血渗出。
他以指尖血为墨，在那张紫色的符纸上迅速勾画起来。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整张符箓仿佛活了过来，血色的符文在月光下透着淡淡红晕。
林天啸双指夹住符箓，另一只手飞快地掐出一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准备完成这最后一击。
可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树上那个潜伏已久的黑衣人，似乎算准了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他猛地从树杈上纵身一跃，整个人在空中舒展开来，对着下方正在行咒的林天啸，凶狠地拍出一掌！
这一掌若是拍实了，林天啸就算不死，也必然身受重伤，行咒失败的反噬更是能要了他半条命。
不远处的刘青，从一开始就死死盯着那个黑衣人。
见他果然动手，刘青手上早就攥着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瞬间出手！
林天啸自然也察觉到了头顶传来的凛冽掌风，他心中大骇，可是行咒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此刻若是强行中止，经脉逆乱，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至！
紧接着，就是“噗”的一声沉闷击打声。
林天啸头顶那道下扑的黑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了，手臂和身子在半空中猛地一歪，整个人的重心都偏了。
那凶狠的一掌，就这么险之又险地擦着林天啸的斗笠边缘拍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他身旁的泥地上。
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块砸得气血翻涌，落地后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他猛地转过头，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朝着不远处那棵大树背后望去。
此刻，树后的刘青已经完全暴露出身形，右臂还保持着一个掷出石块的姿势。
他对上黑衣人那要杀人的目光，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一个极具挑衅的笑容。
“林兄，你尽管放心行咒，此人交给我。”
刘青对着林天啸喊了一句，同时，他的左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块石块，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抛着。
林天啸自然听出了是刘青的声音，随后心中大定，继续行咒。
那黑衣人见状，眼中寒意一闪。
“小子，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找死！”
话音未落，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刃，身形一晃，竟是再次朝着林天啸袭去！
只要重伤了林天啸，自己此行的目的就算完成了！
可他还未等近身，又一块石块带着风声精准地砸向他的面门。
与此同时，刘青脚底猛地一蹬，整个人也朝着黑衣人直冲而来。
黑衣人只得翻身躲避飞来的石块，可他刚一停稳脚步，刘青的身影就已经欺到了身前，一拳直捣他的胸口。
黑衣人横起短刃格挡，两人瞬间缠斗在了一起。
刀光拳影，叮当作响。
另一边，林天啸得了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口中咒语终于念完。
“刘青兄弟，再帮我拖住此人片刻，我马上解决掉行尸！”
他大喊一声，身形一闪，便冲到了被围困住的那具行尸面前。
夹着紫色符箓的双指，精准无误地点在了行尸的额头之上！
“敕！”
一声低喝。
那具狂暴的行尸，在符箓接触额头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血红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神瞬间变得呆滞起来，狂乱挥舞的手脚也变得迟缓。
林天啸不敢怠慢，立刻从布包里摸出一大把颗粒饱满的老糯米。
他抓着糯米，飞快地朝着行尸的眼睛、鼻腔、耳朵等七窍之中塞去。
糯米一接触到那些冒着黑气的孔窍，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一缕缕黑气被逼了出来，在空中消散。
行尸那不祥的青灰色皮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恢复成了尸体应有的惨白。
而它额头上那张紫色符箓上的血色符文，也开始慢慢黯淡，最终变成了死寂的灰色。
随着行尸彻底停止了动静，林天啸才松了口气。
他小心地将那张已经失效的紫色符箓摘下，又重新给这具“客人”贴上了一张崭新的黄色镇尸符。
做完这一切，他才猛地转头，看向刘青和黑衣人的战圈。
只看了一眼，林天啸的心就提了起来。
那黑衣人身手极为不弱，招式狠辣，刀刀不离要害。
刘青虽然步法灵活，但赤手空拳，一时间竟被逼得连连后退，隐隐落在了下风。
林天啸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大步朝着战圈冲了过去。
“我来助你！”
他低喝一声，直接加入了战局。
黑衣人以一敌二，压力骤增，原本流畅的攻势瞬间被打乱。
林天啸在爷爷的督促下，自小修炼八极拳，强身健体是一方面，毕竟赶尸一脉长期跟尸体打交道身子骨不够强壮沾到尸毒很容易内腑受损，而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林天啸多一些保命的手段。
八极拳拳法刚猛，大开大合，正好与刘青灵动的身法形成了互补。
黑衣人一个不慎，被刘青一脚绊住下盘，身形一个趔趄。
林天啸抓住这个破绽，猛地欺身而上，一记迅捷无比的八极拳开肘，结结实实地顶在了黑衣人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
黑衣人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地上。
他脸上用来遮挡面容的黑布面罩，也在这股巨力下脱落飞开。
“噗……”
黑衣人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吐出了一口鲜血，一张年轻有些许难看的脸庞暴露在月光之下。
林天啸正要上前将其制服，可当他看清那张脸后，整个人却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蘑菇头，丑陋的相貌，正是自家三叔的挚友张高明的徒弟，张小波！
林天啸的嘴唇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月光下，张小波那张熟悉的丑脸显得愈发惨白。
他撑在地上的手臂一软，整个人又跌坐回去，索性也不再挣扎。
面罩都掉了，再遮掩也没了意义。
他胸口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般的疼痛，嘴里满是腥甜的铁锈味。
他抬起头，看着僵在原地的林天啸，脸上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
刘青缓步走了过来。
他看看地上的张小波，又看看呆立的林天啸，眉头微微一挑。
“你俩认识？”
林天啸像是被这句话惊醒，身子轻微一颤，缓缓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不解，更多的却是失望。
“他……是我们赶尸一脉一位长辈的徒弟，叫张小波，外号六子。”
林天啸的声音有些干涩，“按辈分，我还得叫他一声师兄。”
“师兄？”
地上的六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别了，林大少，这声师兄我可担不起。”
他索性在地上盘膝坐好，一副任凭处置的架势。
“也罢，今天栽在你俩手上，我认了。”
六子喘了口气，胸口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但他依旧挺直了腰板。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我师傅没关系，跟任何人也没关系！”
他话锋一转，原本认命的表情骤然变得狰狞，压抑许久的愤懑如火山般喷发出来。
“我就是看不惯！我就是不服气！”
他冲着林天啸低吼，双拳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凭什么这赶尸一脉的招牌，将来要由你来扛？凭什么！”
六子的质问在寂静的林间回响，带着浓浓的不甘。
“论资历，这一脉里比你入门早的师兄多的是！论技法，我六子哪点比你差了？论贡献，你林大少爷这才是头一回独自赶尸，我呢？我一个人，已经平平安安送了十几趟‘客人’回家了！”
“就因为你是林子风的孙子！就因为你姓林！”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从六子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天啸听着这些话，脸上的怒气反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寂。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刘青都以为他要发作。
可他没有。
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迈开步子，在六子惊愕的注视下，蹲在了他的面前。
他伸出手，搭在了六子企图格挡的手臂上，开始仔细检查他胸口的伤势。
六子浑身一僵，有些意外，但最终还是放下了手臂，没有拒绝。
他刚刚确实是想给林天啸一个教训，破坏这次考核，可要说取他性命，这个念头他从未有过。
毕竟，两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六子，我不管你怎么想，或许你有你的道理。”
林天啸一边俯身检查，一边平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六子和刘青的耳朵里。
“而我，只是想完成我师傅的心愿。”
他没有说“爷爷”，而是用了“师傅”这个称呼。
六子闻言，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我林家祖上六代，都以赶尸为生，以赶尸为荣。对于这一脉，我们林家比任何人都更有感情。”
林天啸从随身的布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两颗黑褐色的药丸。
“如今赶尸一脉没落，我师傅比任何人都难过。但他更明白，时代变了，我们也要跟着变，不变，就是死路一条。”
他将药丸递到六子嘴边。
六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张嘴吞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温热的药力顺着喉咙滑下，胸口的剧痛顿时缓解了不少。
“六子，我从来没在乎过什么赶尸一脉的掌舵人。”
林天啸站起身，退开两步，看着他。
“我只想完成师傅最后的愿望。他不希望这门手艺，折在时代的浪涛里，我也不希望赶尸的法门，断送在我的手上。”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坚定。
“所以，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师傅偏袒我。”
“我只希望，赶尸一脉能在师傅百年之后，还能在我手上，继续传下去。”
“师傅相信我，我也相信我自己，这就够了。”
说完，林天啸不再看他，转过身，迈着沉稳的步子，朝着那几具静立的“客人”走去。
他只留给六子一个决然而又孤单的背影。
六子呆呆地看着那个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林天啸。
他印象里的林天啸，是那个跟在林老爷子身后，有点小聪明，有点好胜心的小屁孩。
可刚才那番话，那个背影，却像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原来……他想的不是当家做主，而是传承。
原来……他背负的不是荣耀，而是责任。
自己那些不甘和嫉妒，在这样沉重的责任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渺小。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砸在手背上。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他想忍住，可那股酸楚却直冲鼻腔，让他的视线瞬间模糊。
“轰隆——”
天边，一道沉闷的雷声滚过。
紧接着，冰凉的雨点便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也打湿了六子的脸，让他分不清脸上流淌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天啸……”
他哽咽着，声音破碎。
“我错了……我错了！”
六子用手背胡乱地抹着脸，朝着那个已经走到尸体旁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
“我师傅……他……他变了！你小心！”
雨声中，林天啸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
只是片刻的停顿后，他便更加坚定地伸出手，开始检查那些“客人”身上的镇尸符。
对付一具刚刚尸变的行尸，他有的是手段。
可这次考核的规矩，是必须将所有“客人”完好无损地送到水阳镇。
这就让他有些束手束脚，一身的本事使不出七成。
再次狼狈地躲过行尸的一次扑咬，林天啸心中也腾起几分火气。
他一个利落的翻滚，拉开距离，竟是直接滚到了另外几具“客人”的身前。
他没有丝毫停顿，猛地抄起地上的铜铃，手腕一抖，一阵急促而富有章法的铃声骤然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不再是引路时的舒缓，而是变得尖锐刺耳。
他身后那几具原本静立的尸体，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竟齐齐抬起僵硬的手臂，朝着那具尸变的行尸直挺挺地围了上去。
那尸变的行尸，只对生人的气息极为敏感。
对于围上来的几具同类，它竟是丝毫不顾，依旧一蹦一跳，执拗地朝着林天啸的方向猛扑。
但其他几具尸体已经形成了一道僵硬的墙，死死地拦住了它的去路，让它的行进瞬间停滞。
林天啸见状，心中一喜。
就是现在！
他飞快地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了一张与众不同的深紫色符箓。
没有片刻犹豫，他将食指塞进嘴里，狠狠一咬！
指尖破开，鲜血渗出。
他以指尖血为墨，在那张紫色的符纸上迅速勾画起来。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整张符箓仿佛活了过来，血色的符文在月光下透着淡淡红晕。
林天啸双指夹住符箓，另一只手飞快地掐出一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准备完成这最后一击。
可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树上那个潜伏已久的黑衣人，似乎算准了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他猛地从树杈上纵身一跃，整个人在空中舒展开来，对着下方正在行咒的林天啸，凶狠地拍出一掌！
这一掌若是拍实了，林天啸就算不死，也必然身受重伤，行咒失败的反噬更是能要了他半条命。
不远处的刘青，从一开始就死死盯着那个黑衣人。
见他果然动手，刘青手上早就攥着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瞬间出手！
林天啸自然也察觉到了头顶传来的凛冽掌风，他心中大骇，可是行咒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此刻若是强行中止，经脉逆乱，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至！
紧接着，就是“噗”的一声沉闷击打声。
林天啸头顶那道下扑的黑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了，手臂和身子在半空中猛地一歪，整个人的重心都偏了。
那凶狠的一掌，就这么险之又险地擦着林天啸的斗笠边缘拍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他身旁的泥地上。
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块砸得气血翻涌，落地后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他猛地转过头，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朝着不远处那棵大树背后望去。
此刻，树后的刘青已经完全暴露出身形，右臂还保持着一个掷出石块的姿势。
他对上黑衣人那要杀人的目光，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一个极具挑衅的笑容。
“林兄，你尽管放心行咒，此人交给我。”
刘青对着林天啸喊了一句，同时，他的左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块石块，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抛着。
林天啸自然听出了是刘青的声音，随后心中大定，继续行咒。
那黑衣人见状，眼中寒意一闪。
“小子，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找死！”
话音未落，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刃，身形一晃，竟是再次朝着林天啸袭去！
只要重伤了林天啸，自己此行的目的就算完成了！
可他还未等近身，又一块石块带着风声精准地砸向他的面门。
与此同时，刘青脚底猛地一蹬，整个人也朝着黑衣人直冲而来。
黑衣人只得翻身躲避飞来的石块，可他刚一停稳脚步，刘青的身影就已经欺到了身前，一拳直捣他的胸口。
黑衣人横起短刃格挡，两人瞬间缠斗在了一起。
刀光拳影，叮当作响。
另一边，林天啸得了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口中咒语终于念完。
“刘青兄弟，再帮我拖住此人片刻，我马上解决掉行尸！”
他大喊一声，身形一闪，便冲到了被围困住的那具行尸面前。
夹着紫色符箓的双指，精准无误地点在了行尸的额头之上！
“敕！”
一声低喝。
那具狂暴的行尸，在符箓接触额头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血红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神瞬间变得呆滞起来，狂乱挥舞的手脚也变得迟缓。
林天啸不敢怠慢，立刻从布包里摸出一大把颗粒饱满的老糯米。
他抓着糯米，飞快地朝着行尸的眼睛、鼻腔、耳朵等七窍之中塞去。
糯米一接触到那些冒着黑气的孔窍，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一缕缕黑气被逼了出来，在空中消散。
行尸那不祥的青灰色皮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恢复成了尸体应有的惨白。
而它额头上那张紫色符箓上的血色符文，也开始慢慢黯淡，最终变成了死寂的灰色。
随着行尸彻底停止了动静，林天啸才松了口气。
他小心地将那张已经失效的紫色符箓摘下，又重新给这具“客人”贴上了一张崭新的黄色镇尸符。
做完这一切，他才猛地转头，看向刘青和黑衣人的战圈。
只看了一眼，林天啸的心就提了起来。
那黑衣人身手极为不弱，招式狠辣，刀刀不离要害。
刘青虽然步法灵活，但赤手空拳，一时间竟被逼得连连后退，隐隐落在了下风。
林天啸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大步朝着战圈冲了过去。
“我来助你！”
他低喝一声，直接加入了战局。
黑衣人以一敌二，压力骤增，原本流畅的攻势瞬间被打乱。
林天啸在爷爷的督促下，自小修炼八极拳，强身健体是一方面，毕竟赶尸一脉长期跟尸体打交道身子骨不够强壮沾到尸毒很容易内腑受损，而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林天啸多一些保命的手段。
八极拳拳法刚猛，大开大合，正好与刘青灵动的身法形成了互补。
黑衣人一个不慎，被刘青一脚绊住下盘，身形一个趔趄。
林天啸抓住这个破绽，猛地欺身而上，一记迅捷无比的八极拳开肘，结结实实地顶在了黑衣人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
黑衣人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地上。
他脸上用来遮挡面容的黑布面罩，也在这股巨力下脱落飞开。
“噗……”
黑衣人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吐出了一口鲜血，一张年轻有些许难看的脸庞暴露在月光之下。
林天啸正要上前将其制服，可当他看清那张脸后，整个人却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蘑菇头，丑陋的相貌，正是自家三叔的挚友张高明的徒弟，张小波！
林天啸的嘴唇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月光下，张小波那张熟悉的丑脸显得愈发惨白。
他撑在地上的手臂一软，整个人又跌坐回去，索性也不再挣扎。
面罩都掉了，再遮掩也没了意义。
他胸口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般的疼痛，嘴里满是腥甜的铁锈味。
他抬起头，看着僵在原地的林天啸，脸上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
刘青缓步走了过来。
他看看地上的张小波，又看看呆立的林天啸，眉头微微一挑。
“你俩认识？”
林天啸像是被这句话惊醒，身子轻微一颤，缓缓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不解，更多的却是失望。
“他……是我们赶尸一脉一位长辈的徒弟，叫张小波，外号六子。”
林天啸的声音有些干涩，“按辈分，我还得叫他一声师兄。”
“师兄？”
地上的六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别了，林大少，这声师兄我可担不起。”
他索性在地上盘膝坐好，一副任凭处置的架势。
“也罢，今天栽在你俩手上，我认了。”
六子喘了口气，胸口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但他依旧挺直了腰板。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我师傅没关系，跟任何人也没关系！”
他话锋一转，原本认命的表情骤然变得狰狞，压抑许久的愤懑如火山般喷发出来。
“我就是看不惯！我就是不服气！”
他冲着林天啸低吼，双拳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凭什么这赶尸一脉的招牌，将来要由你来扛？凭什么！”
六子的质问在寂静的林间回响，带着浓浓的不甘。
“论资历，这一脉里比你入门早的师兄多的是！论技法，我六子哪点比你差了？论贡献，你林大少爷这才是头一回独自赶尸，我呢？我一个人，已经平平安安送了十几趟‘客人’回家了！”
“就因为你是林子风的孙子！就因为你姓林！”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从六子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天啸听着这些话，脸上的怒气反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寂。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刘青都以为他要发作。
可他没有。
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迈开步子，在六子惊愕的注视下，蹲在了他的面前。
他伸出手，搭在了六子企图格挡的手臂上，开始仔细检查他胸口的伤势。
六子浑身一僵，有些意外，但最终还是放下了手臂，没有拒绝。
他刚刚确实是想给林天啸一个教训，破坏这次考核，可要说取他性命，这个念头他从未有过。
毕竟，两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六子，我不管你怎么想，或许你有你的道理。”
林天啸一边俯身检查，一边平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六子和刘青的耳朵里。
“而我，只是想完成我师傅的心愿。”
他没有说“爷爷”，而是用了“师傅”这个称呼。
六子闻言，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我林家祖上六代，都以赶尸为生，以赶尸为荣。对于这一脉，我们林家比任何人都更有感情。”
林天啸从随身的布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两颗黑褐色的药丸。
“如今赶尸一脉没落，我师傅比任何人都难过。但他更明白，时代变了，我们也要跟着变，不变，就是死路一条。”
他将药丸递到六子嘴边。
六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张嘴吞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温热的药力顺着喉咙滑下，胸口的剧痛顿时缓解了不少。
“六子，我从来没在乎过什么赶尸一脉的掌舵人。”
林天啸站起身，退开两步，看着他。
“我只想完成师傅最后的愿望。他不希望这门手艺，折在时代的浪涛里，我也不希望赶尸的法门，断送在我的手上。”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坚定。
“所以，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师傅偏袒我。”
“我只希望，赶尸一脉能在师傅百年之后，还能在我手上，继续传下去。”
“师傅相信我，我也相信我自己，这就够了。”
说完，林天啸不再看他，转过身，迈着沉稳的步子，朝着那几具静立的“客人”走去。
他只留给六子一个决然而又孤单的背影。
六子呆呆地看着那个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林天啸。
他印象里的林天啸，是那个跟在林老爷子身后，有点小聪明，有点好胜心的小屁孩。
可刚才那番话，那个背影，却像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原来……他想的不是当家做主，而是传承。
原来……他背负的不是荣耀，而是责任。
自己那些不甘和嫉妒，在这样沉重的责任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渺小。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砸在手背上。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他想忍住，可那股酸楚却直冲鼻腔，让他的视线瞬间模糊。
“轰隆——”
天边，一道沉闷的雷声滚过。
紧接着，冰凉的雨点便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也打湿了六子的脸，让他分不清脸上流淌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天啸……”
他哽咽着，声音破碎。
“我错了……我错了！”
六子用手背胡乱地抹着脸，朝着那个已经走到尸体旁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
“我师傅……他……他变了！你小心！”
雨声中，林天啸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
只是片刻的停顿后，他便更加坚定地伸出手，开始检查那些“客人”身上的镇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