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恨-《都市特色也要当开拓者》

  黑暗,黏糊糊的,像泡在没尽头的墨汁里。

  这里没有光,听不到半点声音,连自己是不是还“存在”都摸不准。

  它就只剩一缕比头发丝还细的念头,攥着没完没了的不甘和恨,在虚无的边边上扒着,勉强没让“我”这个念想散掉。

  它没法好好琢磨事儿。大部分记忆都跟被泼了硫酸的纸似的,只剩一片刺目的空白,偶尔冒出来点残影,也全是歪歪扭扭的。

  它就记得一场彻头彻尾的惨败,记得曾经有过的那点温暖最后全变成了背叛,记得那道被夺走的“光”,记得一个银头发的影子……还有那影子毫不留情、打算同归于尽的决绝。

  恨。就这一个字是清清楚楚的。恨那个银发影子,恨抢走“光”的家伙,恨这个把它挤兑、碾碎的破世界。

  这份恨就是根绳子,把它这堆快散架的残渣牢牢拴住,没让它彻底消失在那种连死都算不上的虚无里。

  不知道熬了多久,可能是一眨眼,也可能是一辈子,一股奇怪的力量轻轻碰了它一下。不是什么暖心的治愈,就只剩冷冰冰的打量,还有一种拦不住的拉扯感。

  它没力气反抗,只能任由自己那点可怜的念想被扯出来、压成一团,扔进一个发着紫罗兰色微光的晶体里——那地方看着像个笼子,又有点像个临时歇脚的窝。

  然后,它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感知”到东西,跟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似的。

  它“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是从一个飘着怪香味、绝对不是都市里任何地方的空间传过来的。

  “有点意思。都碎成这样了,身上‘联系’的印记还这么深,直直指向那个特别的‘坐标’。” 一个空灵的女声,听着就跟事儿跟她没关系似的,纯纯看热闹的语气。

  “败者的安可,往往比赢家的庆功宴带劲多了,不是吗?” 另一个声音响起来,低沉又醇厚。说话跟念诗似的,还带着点玩味:“尤其是这个败者,本来以为自己拿着剧本当主角,结果被剧本外头的人撕了戏服赶下台。就这份落差,本身就是出顶棒的悲剧。”

  “你想利用这份落差?” 女声又问。

  “我?哪儿能啊。” 醇厚的男声笑了笑,“我顶多算个……偶尔给迷路的演员找个新舞台的场务。真正想用他的是你,你不就是想看看,当这份从‘里头’冒出来的恨,被引到‘外头’去的时候,能闹出多大的动静吗?闹得比都市那点小打小闹的剧本更精彩、更出圈的那种。”

  男声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傲气:“有人说这是傲慢与狂妄,我倒觉得,这叫……给‘可能性’投资。”

  女声没反驳,只是轻轻说:“得给它起个新名字,一个跟过去彻底一刀两断,又带着股死气的名字。”

  “骸。怎么样?既是残骸,也能当成……重新长起来的骨架。”

  骸。

  这两个字就跟烧红的烙铁似的,烫在了它残破的意识上,冰凉,又没法反驳。

  它还“看”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不是关于自己的,是关于……那个银发影子的。

  一个下着冷雨的夜晚,查尔斯事务所后面的训练场上。少年手里的军刀又一次被轻易挑飞,他喘着粗气,眼神又倔又迷茫。

  一个穿紫衣的身影就用手里那柄看着挺重的剑轻轻点了点地面:“技巧练熟了靠的是一遍又一遍地练,但手里的‘劲’从哪儿来,得看你为啥而战。你的刀,想讲个怎样的‘故事’?”

  还是那个紫衣身影,在少年第一次出任务重伤回来后,站在病房窗外的阴影里,声音隔着玻璃传进来,平平淡淡却挺尖锐:“收尾人不是不死的。珍惜你的命,这命不光是你自己的。”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少年决定离开事务所、自己单干的前一天。

  紫衣身影就递给他一个样式老气的银饰,看着像泪滴和几条蛇缠在一起:“拿着。要是有一天你迷路了……或者,你的‘故事’需要个新舞台,它能给你指一次路——通向最危险,也最接近真相的地方。”

  这些碎片闪得飞快,很快就被更浓的痛苦和疯狂盖过去了。

  这些画面让它心里一阵尖锐的别扭。那个最后打败它、抢走它一切的家伙,竟然也受过“她”的指点?这算啥?命运开的恶心玩笑?还是某个更大的算计里的一环?

  它不知道。它脑子转不动,可这些碎片让它更乱了,还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屈辱感。

  堇紫泪滴的目光在阴影里闪了闪,最后又恢复了平静。她收起那个晶体,身影彻底融进黑暗里,离开了这片跟伤口似的地方。

  等它再次能清楚地“感知”到东西时,已经身处一片绝对的黑暗和安静中。这不是都市里的阴沟,而是……星星和大海之间的空无。

  它被封在那个紫色晶体里,跟个标本似的。

  晶体外头,就是那个穿紫衣的女人——堇紫泪滴。她正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走路”,穿过都市那层脆弱的屏障缝隙,动作轻得跟穿过一道水帘似的。但也就到这儿了,没法再往前走。

  “别让我失望,‘骸’。” 她的声音直接在它意识里响起来:“你的舞台不在那儿了。去更大的剧场,看看谁能捡的到你,然后好好演你的角色。”

  她没直接把它带到什么地方,反倒像个送信的,把晶体“递”了出去。

  目的地早就被那个“狂妄之人”定好了,指向一片离所有已知路线都很远的冰冷虚空。

  一阵冰凉的触感传来,还带着点被强磁场吸住的滞涩感。

  骸“感觉”到自己所在的晶体,落到了一只戴黑皮手套的手里。

  周围是冰冷的金属味,还有低沉的引擎嗡嗡声,透着一股没人情味的空旷。这里的气息跟都市完全不一样,更纯粹,也更冷。

  “这就是‘剧本’里说的那个额外搭车的?” 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响起来,漫不经心的。还带着点电子杂音,听着跟嘴里嚼着泡泡糖似的:“状态也太惨了吧,意识完整度连15%都不到,心里就只剩恨了,占比高得离谱……嗯,查查数据库……‘憎恨世界型’,还挺少见的。”

  “艾利欧的‘剧本’上写着呢:‘他会暂时跟我们一起走,能带来变数,也能搞出我们需要的混乱。他恨的东西很明确,能用。’” 另一个女声接话,语气平稳又温和,却怪得很。没有一点正常人该有的情绪,跟念购物清单似的。

  “我们得先看看他到底‘能用不能用’,还有会不会搞出大麻烦。”

  骸勉强聚起一点意识,想“看看”周围。它“看”到一个留着紫色长发的女人,看着懒懒散散的,却透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危险劲儿。

  还有一个小姑娘模样的黑客,正在悬浮的全息屏幕上飞快地滑着数据。

  远处的阴影里,一个男人抱着剑闭着眼休息,浑身散发出一种不祥的、带着疲惫的血腥味。

  角落里的阴影里,立着一具高大厚重、线条锋利的银色机甲。晶体被拿出来的时候,那机甲的脑袋微微转了转,对准了这边。

  “怎么查?把他放出来打一架?” 银狼撇了撇嘴,手指在全息屏幕上弹了几下,调出了晶体的大概结构图:“就他这德行,萨姆一拳就能把他再打碎一次,到时候捡都不好捡。”

  “不用打架。” 卡芙卡往前走了两步,她的目光好像能穿透晶体,直接看到骸那团乱糟糟的念想:“我们只需要确认他的恨够不够纯粹,他想搞垮的东西,跟‘剧本’下一阶段要做的事对不对得上。”

  她微微歪了歪头,好像在听什么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艾利欧说……它曾经融合过一颗「星核」,跟我们正在做的事,在某种程度上……挺像的。”

  她嘴角勾了勾,那笑容挺好看,却没一点温度。

  “哇哦,酷。”银狼赞善的点点头。

  “恨这个世界的人多了去了。” 刃突然开口,眼睛还是闭着,好像睁开眼都嫌麻烦:“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但他的恨里藏着‘知识’。” 银狼调出一些从晶体表面散出来的、特别模糊的碎片信息:“虽然乱七八糟的,跟疯子说胡话似的,但挺特别的。像是一套自己能说通、却又很疯狂的专属设定。留着吧,当个数据库,或者……到了特定地方当个‘病毒样本’,说不定能用得上。萨姆,你觉得呢?” 她随口问道。

  一个平静的、带着点电子合成味,却意外显得沉稳的男声从头盔里传出来:“恨是有方向的能量。要是能管住、能引对地方,就是件武器。要是管不住,就是个麻烦。先搞清楚他能不能被控制,比知道他有多厉害重要。”

  卡芙卡点了点头,她好像总能从艾利欧那些模糊的提示,还有团队里这些人要么随便、要么冰冷的意见里,很快做出最管用的决定。

  “那行,骸。” 她对着晶体,用那种温柔却不容拒绝的语气说,好像在宣布一个早就定好的约定:“欢迎加入这段‘暂时’的旅程。”

  “「听我说」~你的恨、你知道的那些东西、你剩下的所有……都得为‘剧本’服务。作为交换,我们给你一个新的‘身体’,让你能在星星之间行动,还能让你亲眼看到,你恨的那些东西,全被卷进一个更大、更热闹的漩涡里。挺公平的吧?”

  根本没给骸同意或者拒绝的余地。星核猎手做事向来这样,先把事儿办成再说,个人的感受和想法根本不重要,有时候甚至直接忽略。

  卡芙卡的话说完,银狼打了个响指,几个小小的工程无人机从甲板的缝隙里飞了出来,开始干活。

  它们小心翼翼地把晶体从临时存放的装置里拿出来,接到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看着有点粗糙但特别结实的深色机械身体框架上。接能量管线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

  萨姆安安静静地看着整个过程,机甲的姿势看着放松,却一直保持着戒备,好像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当机械身体的核心处理器开始加载骸那破碎的意识时,萨姆的传感器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特别微弱的不稳定波动。

  他忽然开口:“加载意识的时候,会有轻微的疼痛感。强度不高,建议别在意。”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正在体验这种奇怪重生的骸听的,还是说给在场的其他人听的。

  刃依旧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似的。

  银狼吹了个泡泡糖,“搞定!意识基本加载完了,检查没问题。啧啧,这‘仇恨发动机’跑得还挺稳,核心想法特别坚定。就是记忆这块儿……基本全废了,就剩几条‘要搞垮某些人或者整个世界’的核心指令,再加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知识碎片。简单直接,挺好懂的,跟一把生了锈但没断的旧军刺似的。”

  卡芙卡笑了笑,那笑容很美,却没一点暖意能传到眼睛里:“这样正好。过去太复杂,容易搞出没必要的变数。”

  “骸,听我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星核猎手的临时财产了。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帮银狼分析下一个目的地可能出现的‘规则冲突’……还有,学会憋着点恨,等‘剧本’需要你发泄的时候再动手。”

  机械身体的光学传感器挣扎着闪了几下,最后稳定下来,亮起两道暗红色的、浑浊的光,跟凝固的血块似的。

  骸(现在他只能被动地、永远地接受这个名字了)透过这陌生、冰冷,而且看得不太清楚的视野,第一次“看清”了周围这些“同类”——

  一个毫不在乎别人感受、把一切都当成工具的操控者;一个把世界当成大游戏场、态度随便但技术顶尖的黑客;一个沉在无尽痛苦和杀戮轮回里、想死都死不了的亡灵;还有那具机甲里,判断精准、沉默又高效的战争机器。

  还有那个从来没露面、却把所有人的命运都编进剧本里的幕后影子。

  他发不出声音,新身体的发声装置还没调试好,说不定压根就没装。

  但那股核心的、烧得正旺的恨意,在这冰冷的机械胸腔里无声地燃烧、流淌,驱动着这具残骸。

  “那么就这样?欢迎你,‘妄想未来之人’,希望你能将剧本掰回正轨。”一道蓝色的视线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都市……泷白……光……图书馆……还有这个把他当成没人要的工具接收、评估、利用的所谓“剧本”和这些“演员”……

  总有一天。

  那两道暗红色的光学传感器,死死“盯”着舰桥窗户外面那无边无际、冷冰冰的星辰大海。

  他这具残骸,会向所有一切讨回公道。用他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