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何为纯美-《都市特色也要当开拓者》

  星穹列车观景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星河,而是某种巨大生物体内不祥的、微微蠕动的黑暗。

  “列车…在被融化?”三月七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

  维利特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怎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我居然第二次被山洞给吞了…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

  帕姆列车长急得原地打转,耳朵耷拉着:“得赶紧从真蛰虫胃里出去帕!帕姆,帕姆一点也不想列车受到伤害帕…”

  “你们冷静点呀……”三月七试图安抚,但自己的声音也在发颤。

  一片混乱中,银枝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站在车厢一角的盆栽旁,神情庄重而温柔,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告别仪式:“请各位切勿担心。我正在向盆栽进行最后的告别;正如与你们的相遇,能与这列车上诸多生命交友,与大家探讨「纯美」之道,我亦死而无憾!”

  三月七瞪大了眼睛,暂时忘记了恐惧:“这家伙刚刚就一直抱着盆栽…这短短时间居然和盆栽建立起深厚情谊来了?虽然我也会担心房间里的玩偶……”

  帕姆努力挺起小小的胸膛:“列车是众人的家,我们遇到什么事都一起面对帕!”

  维利特长叹一声,语气充满了认命般的颓丧:“我从没有想过,第一次和你们见面竟然就可能是拜拜。哎,看来现在也做不了什么,我维利特就把自己最后的时间,用来听你们说说列车的故事吧……”

  “别瞎说,怎么就拜拜了!”帕姆跺了跺脚,但语气缓和了些:“不过到这个时候,你终于开始对列车有感情了,帕姆也很欣慰帕,让帕姆想想故事从哪里说起才好……”

  “一起呆久了总有感情是不是!”维利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先停一停啊!我虽然这么说,但列车还是能最后挣扎一下的吧?!”

  银枝转向他,目光坚定:“维利特,我会护送你抵达终点;骑士会信守诺言。”

  “你别以为一直说这种话我就会感动啊。”维利特扭过头,声音却低了下去:“我这人可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泷白动了。他并非走向情绪激动的众人,而是几步跨到窗边,将手掌直接贴在了冰冷的舷窗上。

  他闭上眼,眉头微蹙,周身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银白光屑一闪而逝。

  “胃壁在收缩。”他睁开眼,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腐蚀速度在加快。讨论故事和感言,并不能延缓这个过程。”

  他的话语像一块冰,砸碎了弥漫的悲观。三月七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维利特也停止了哀嚎。

  “好啦,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三月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力:“越到这种时候,我们就越要多传递传递信心呀!”

  星看向她,轻声问:“你其实也很担心列车吧?”

  “没,没有的事儿!”三月七立刻否认,用力挥了挥手:“这么小的麻烦,我们肯定能搞定的啦!”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出卖了她。

  泷白的目光扫过她,没有戳穿,只是淡淡地说:“担心是合理的。但无用的情绪宣泄是多余的。”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银枝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你看起来并不害怕。你有计划?”

  银枝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并非不惧,而是职责所在,不容退缩。”

  他随即转向瓦尔特:“瓦尔特先生,关于加速冲击的方案,请稍等片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很抱歉——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能够帮助各位解决危机。在列车准备期间,我希望能获得与这位这位纯白的诗人单独讨论的机会。”

  “你!都这种时候了,还不能有话直说嘛?”三月七急了。

  “这个想法…如果当众提出,定会被你们立刻否定。”银枝的语气带着一种早有预料的平静:“但身为骑士,我一定要帮助列车解决问题。”

  “啊?都已经提前做好这种心理准备了吗……”三月七愣住了。

  “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泷白点了点头。

  瓦尔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看来你似乎有所打算。虽然我并不清楚纯美骑士的传统,但…三月,不着急。”他看向银枝,“我们尊重你的意愿。”

  “感谢。”

  银枝与泷白走向了车厢连接处,寻求片刻的私密。

  他倚靠着墙壁,双臂环抱,仿佛只是换个地方继续他的沉默,但那微微侧头的姿态,表明他正在专注地聆听。

  银枝说出了他那惊世骇俗的计划:

  “我想可由我下列车去,正面迎击巨型真蛰虫——用长枪向其胃壁攻击,令其痉挛,将列车呕吐出来。”

  随着他的讲述,银枝的语气却愈发激昂,那是一种源于信仰的、近乎燃烧的赤诚。

  “我难以形容这种现象…但在目睹某些事物时,我会自心底里产生「美」的情绪……而现在,星穹列车就是这枚种子。这里令我产生归属感,一种有如「家」的温暖……”

  “因此,我誓要以身作盾,扞卫这一缕温暖,而非苟且居安,让它反过来成为保护我的盾。”

  他的话语在空旷的连接处回荡,带着一种殉道者的悲壮与浪漫。

  “很愚蠢的计划。”泷白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成功率渺茫,生存概率低于百分之十。”

  银枝看向他,并未动怒,反而像是找到了知音:“纯白的诗人啊,你看到了其中的危险,正如你曾书写过的悲剧。但正是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不正是绝境中最绚烂的‘美’吗?”

  泷白沉默了片刻,银白色的眼眸凝视着银枝那双燃烧着信仰之火的眼睛。

  他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一种为了某个信念,可以将自身完全燃烧殆尽的偏执。这与他自己为了守护与“渎命”而不惜一切的执念,何其相似。

  “我可能不是很懂你的‘美’。”泷白语气依旧冷淡,但接下来的话却让银枝微微一怔。

  “但我理解‘选择’。你有选择为何而战,为何而死的权利。”他顿了顿,视线扫过银枝紧握的长枪:“你的枪,够锋利吗?”

  这句话不像关心,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评估。

  银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真诚、甚至带着感激的笑容:“足以刺穿丑恶,为‘美’开辟道路!”

  最终,在泷白的支持下,银枝的决定被传达给了众人。意料之中的反对声浪席卷而来。

  “啊?!银枝想一个人下车挑战巨真蛰虫?!”三月七有些担忧。

  “银枝乘客要自己去?不行不行帕!那也太危险了!”帕姆急得直跳脚。

  丹恒眉头紧锁,但语气带着理解:“…这是他执意坚守的职责。”

  维利特的反应最为激烈,他几乎是冲到了银枝面前,脸涨得通红:“哈?!什、什么?!那么大的虫子,他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对付?这家伙说自己死而无憾,说什么和盆栽告别,原来不是在搞笑啊?!居然是认真的?”

  他猛地转向泷白:“你不会答应他了吧?”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维利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泷白突然问:“是他执意要这么做……你开始担心他了?”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反驳:“别瞎说,没有的事,我一点也不关心他,我只关心他死了我的人生转机怎么办?难以理解,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到底在固执个啥?…好吧,我确实开始担心了。”

  他最终泄气地承认,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把抓住银枝的胳膊:“你这个脑袋一根筋的家伙!难道对于你来说,信仰真比命更重要?”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维利特拽着银枝到了车厢连接处。泷白抱着臂,远远看着,没有靠近,但也没有离开。

  “跳出列车后,我会以长枪刺破巨真蛰虫胃壁,希望能使其产生剧烈痉挛,列车便可冲出虫体。”

  银枝平静地重复着他的计划,看向气急败坏的维利特:“维利特,你还有何话可说?”

  “你这么做真是有点没头脑!你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里了。一定要履行骑士职责?换种方式不行?我们这种俗人实在难以理解。”维利特几乎是吼出来的。

  银枝看着他,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温和:“难道你是在关心我?或许你也未察觉自己灵魂的高贵——表征虽与我不同,但仍有自己的风采。我希望我能守护住我的誓言:助你抵达终点。”

  “你……”维利特语塞,他跺了跺脚,像是豁出去了:“脚一跺牙一咬,我维利特也能有点骨气。要是你听不进去,那我就陪你一起去!”

  他声音发颤,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反正我这命也是你捡的,哎唷,虽然我这力气帮不到什么,但多少也能打点下手……”

  银枝轻轻摇头,语气坚定而温暖:“我很感谢,但你无需勉强。”

  维利特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道:“哼…你…我真搞不定你。行吧。”

  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突然觉得,我们要不是因为意外相识,一定是毫不相关的两类人,完全不会成为朋友。你的人生叫英雄传说,我呢就叫三流小说。”

  泷白拍了拍维利特的肩:“三流小说有三流小说的乐趣。重要的是你想怎样书写它。”

  三月七有些惊诧的望向泷白:“没想到你现在都会这样子安慰人了……”

  泷白别来了视线。维利特叹了口气:“说的也是啊。”

  他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所以…我们没得商量啦?必须得在这告别?那……”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了出来:“你别把自己交代在这里啊!我会等你回来的!等我们搞定这次危机,你就要帮我在公司做点代言!重要的是你千万别死在这里——”

  银枝庄重地颔首,如同许下最重要的誓言:“请勿担心,我会高喊「纯美的女神伊德莉拉美貌盖世无双!」在保证列车安全脱出后,自寻出路,平安脱险,以待我们的下一次相见。”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列车的壁垒,投向虚无的远方,带着殉道者般的狂热与虔诚:“倘若您能见证这一切…您便可理解我狂热的理想。在宇宙的猩红长夜里,我的一生比赤子更为忠诚!”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泷白走了过来。他没有看银枝,而是抬手,将一件东西抛了过去。银枝下意识接住,那是一个小巧的、结构精密的银色金属片,表面流动着微弱的光泽。

  “简易信标。”泷白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言简意赅:“能量反应微弱,不容易被干扰。捏碎它,就能大致定位你的位置。”

  他没有说更多,没有鼓励,没有告别,只是一个冰冷的、实用的后手。但这对于习惯独自承担一切的泷白而言,已是一种罕见的表达。

  “这是都市的科技产物?”星小声问泷白,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复。

  “总要留点后手的……”

  银枝微微一怔,随即郑重地将金属片收起,抚胸行礼:“感激不尽,纯白的诗人。你的赠礼,胜过千言万语的祝福。”

  决意已定,银枝不再犹豫。他在众人担忧、敬佩、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毅然打开了列车的气密门,纵身跃入了那片未知的、蠕动的黑暗之中。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列车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外面发出了痛苦的痉挛。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推力从后方传来,舷窗外那令人作呕的黑暗被猛地撕裂,无数幻觉般的、爆炸性的瑰丽色彩瞬间充斥了所有人的视野!

  剧烈的震颤后,列车内恢复平静。

  “哇啊啊啊,成功了!”三月七在剧烈的颠簸中抓住扶手,惊喜地大叫。

  “这这是啥啊,列车造成了…宇宙爆炸?!”她被窗外那超现实的景象震撼得语无伦次。

  瓦尔特扶住墙壁,沉稳的声音传来:“不,这是巨型真蛰虫造成的幻觉。”

  他推了推眼镜,补充道:“这么大动静,我们肯定会集体吸入它的「翅粉」。”

  “啊?那虫子这么——这么——大!难道也是幻觉!”三月七指着窗外那逐渐清晰、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巨虫轮廓。

  瓦尔特叹了口气,语气凝重:“很可惜,这恐怕是真的。”

  列车虽然冲出了虫腹,但危机远未结束。那只如同小型行星般的巨真蛰虫,正用它那无数复眼,冰冷地注视着这艘刚刚从它体内逃脱的、渺小的列车。

  而在它那布满褶皱的体表某处,一个微小的、闪耀着银枪光芒的身影,正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发起了他承诺的、近乎自杀式的攻击。

  泷白站在窗边,看着那个迅速被巨虫庞大身躯衬托得无比渺小的光点,眼神复杂。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希望有朝一日,还能见证你的「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