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绝地寻踪-《别叫她苏书记》

  临时安全屋的书房,俨然成了作战指挥室。宽大的桌面上摊开的不是地图,而是如雪片般纷繁复杂的银行流水、通讯记录、企业档案、讯问笔录复印件以及一张张标注着复杂箭头和问号的关系图。灯光彻夜未熄。

  苏清越的指尖划过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长达数页的通讯记录分析摘要。这是周维团队对张为民近期通讯进行深度梳理后的成果。除了那个可疑的境外加密号码,记录还显示,在苏清越被“规”前后,张为民与赵卫国的通话频率异常增高,且多在深夜;同时,他与东州的一个固定号码联系密切,经查,该号码属于王洪生的一个贴身助理。

  “看这里,”苏清越用笔尖点着一处,“赵卫国被留置审查前三天,张为民与这个东州号码有过一次长达二十分钟的通话。之后两天,张为民频繁联系其在某高校任教的妻弟,以及旅行社,查询海外行程。而赵卫国被带走的当天上午,张为民还试图通过一个中间人,约见省纪委信访室的一名干部,但被对方以‘不合规’为由婉拒。”

  陈佩文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他在打探风声,安排后路,并且试图在纪委内部寻找可能的说情或打听消息的渠道。这说明赵卫国被查,确实让他感到恐慌,但他还没有完全放弃在国内周旋的企图。”

  “恐慌,但未绝望。”周维站在白板前,上面画着张为民的社会关系与资产脉络简图,“他妻弟在高校,看似清流,但我们查到,他妻弟曾作为访问学者在澳洲待过一年,期间账户有不明来源的资助。张为民妻子近期频繁查阅海外房产信息,重点关注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他们在做两手准备:一手试图在国内灭火,另一手加紧向海外转移资产和安排退路。”

  苏清越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凝视着张为民的名字:“他的心理防线,在哪一点上最脆弱?是仕途?是家庭?还是……他自以为藏得最深的那些秘密?”

  “从现有证据看,直接指向他刑事犯罪的硬证,主要是胁迫刘芳作伪证,以及可能涉及的受贿(来自王洪生的‘咨询费’)。但前者刘芳的证言是孤证,且刘芳自身涉案,证明力易受攻击。后者,王洪生那边铁板一块,那个助理号码的通话内容无法获取,银行流水虽然可疑,但缺乏直接对应他个人指令的证据。” 陈佩文分析道,“仅凭这些,要迅速突破一个副厅级干部,让他彻底交代背后更大的鱼,难度很大。”

  “那就打掉他赖以周旋的依仗,放大他的恐慌,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被抛弃,退路正在被堵死。” 苏清越眼神冰冷,“他不是在安排妻儿海外退路吗?不是还在试图找纪委内部关系吗?如果让他发现,他寄托希望的海外渠道并不安全,而他在体制内自以为的‘关系’正在紧急切割与他的联系……”

  周维立刻领会:“干扰他的海外资产转移,并制造其‘保护伞’已无力或不愿再保他的假象?”

  “不止是假象。”苏清越转身,从桌上堆积的材料中抽出一份,“这是银行副行长交代材料中,提到‘老领导打招呼’时,回忆的几句模糊原话和语境分析。虽然他没指名道姓,但描述的领导说话习惯、场合、涉及的业务领域,与张恒副书记的高度吻合。我们可以将这些间接特征,与张恒公开的行程、讲话风格、分管领域进行比对,形成一份具有高度指向性的‘情况分析报告’,不直接指控,但足以让任何看到报告的人心知肚明。然后,”她顿了顿,“通过某种‘意外’渠道,让这份报告,或者报告的核心结论,‘泄露’到张为民能接触到的范围内。”

  陈佩文倒吸一口凉气:“这很冒险。可能打草惊蛇,让张恒有所防备,甚至狗急跳墙。”

  “张恒早就被惊动了。”苏清越冷静道,“从赵卫国被查,庭审我们抛出仓库录像,他就已经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我们现在做的,不是惊蛇,是驱蛇,把他从隐藏的洞穴里逼出来,或者,逼他断尾求生——抛弃张为民这颗棋子。一旦张为民感到自己被抛弃,求生本能可能会促使他为了自保而开口。”

  周维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可以操作。海外资产转移方面,我们可以通过国际协作渠道,对张为民妻子关注的那些海外账户和房产交易进行‘技术性’延迟或风险提示,让他们感到转移受阻。内部切割的假象……需要精心设计一个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信号’。”

  “张为民不是想约见省纪委信访室的人吗?”苏清越目光一闪,“那就让他‘偶然’得知,那位干部不仅拒绝了他,还在一次内部学习会上,强调了‘对跑风漏气、打探案情者要坚决抵制’,并‘恰好’举了一个模糊但神似他情况的例子。同时,让他‘听说’,省里某位主要领导(不必点名)在近期某次会议上,特别强调了‘彻查案件背后保护伞,无论涉及到谁’。”

  陈佩文迅速记录:“心理施压,结合外围线索挤压。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且,最终还是要回到证据上来。我们寻找的那个能把所有碎片串联起来的‘核心拼图’,依然没有出现。”

  苏清越走回桌边,再次拿起那枚孙浩然的银戒指,对着灯光细细查看。玉兰花纹雕刻得十分精细,花瓣的脉络清晰可见。“S”字母的刻痕有些磨损,显然是经常佩戴所致。孙浩然特意留下它,绝不会只是为了纪念。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内侧,突然,指尖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金属光滑触感的滞涩感。非常轻微,几乎像是雕刻时留下的毛刺,但位置在“S”字母的起笔处,那个点状的位置。

  她心中一动,从笔筒里抽出一根极细的绘图针,用针尖极其小心地探入那个点状凹痕。针尖似乎碰到了什么,不是坚硬的金属底,而是一种略带弹性的物质。她轻轻用力,针尖挑出了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米粒大小的、淡黄色的蜡状物。

  “这是……” 周维和陈佩文立刻围了过来。

  苏清越将这点微末之物放在一张白纸上,用放大镜观察。蜡状物似乎封存着什么。她示意周维取来专用的微型工具。在极其小心的操作下,蜡封被剥开,里面竟是一卷被紧密折叠、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透明软胶片!

  用镊子轻轻展开胶片,不过指甲盖大小,上面用激光蚀刻着密密麻麻、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微小符号和线条。对着强光,用高倍放大镜观察,能看出那是异常复杂的矩阵编码和拓扑图形。

  “微缩胶片?” 陈佩文惊讶。

  “不是普通胶片。”周维经验丰富,立刻判断,“这像是一种特殊的信息存储介质,上面的编码方式……很像高级的加密索引或者密钥结构。这可能是……解码表的一部分?或者,是开启解码表的第二重密钥?”

  “孙浩然把密码藏在树下,把开启密码的‘钥匙’藏在了戒指里……”苏清越感到心脏狂跳,“银行保险柜需要密码和生物识别。这枚戒指他常年佩戴,是否可能……戒指本身,或者这胶片里存储的信息,就包含了某种生物识别的替代验证方式?或者是指引找到真正生物识别样本的线索?”

  她的话让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他们可能已经掌握了开启瑞士银行保险柜、获取最终解码表的关键!

  “立刻安排最高级别的技术鉴定,分析这胶片上的编码含义。”苏清越当机立断,“同时,通过安全渠道,将胶片的高清扫描件和戒指的物理参数,传递给我们在瑞士的联络人,尝试与银行沟通,看这是否符合他们的某种备用验证机制。注意,消息必须绝对保密,行动必须迅捷。”

  周维立刻拿起加密电话开始部署。

  就在此时,陈佩文的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吴厅长紧急消息。张恒副书记刚刚主动向省委主要领导和中央纪委递交了一份《关于本人需要就某些事项作出说明的请示》,内容不详,但姿态放得很低。同时,省委办公厅通知,明天上午召开紧急常委(扩大)会议,议题包括‘当前反腐败斗争形势与重点案件协调’。”

  张恒主动“说明”?紧急常委会议?

  “他这是以退为进,还是嗅到了致命危险,想抢先一步把自己摆在‘主动说明’的位置上,争取主动?”陈佩文皱眉。

  苏清越目光冰冷:“不管他是以退为进,还是想断尾求生,都说明我们的内外施压起作用了,他坐不住了。常委会……这是一个战场。吴厅长他们必须做好在会上针锋相对、甚至正面交锋的准备。我们的‘情况分析报告’,要立刻以最规范、最严谨的形式整理出来,送交该送的人。同时,关于张为民海外资产转移受阻的信号,以及内部切割的‘风声’,要加快释放。”

  她感到一股久违的、如同弓弦拉满般的张力。对手的核心层开始动了,这意味着决战的气息越来越浓。而他们手中,戒指里隐藏的胶片,如同黑暗迷宫中突然出现的一线微光,或许正是照亮最终出口的那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