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方案三:共生非毁灭-《苍麟夜哭》

  地脉回廊并未因得知骇人真相而陷入混乱,反而在一种悲壮的清醒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效率。萧彻那近乎冷酷的理性,在此刻成了稳定人心的锚点。有限度的真相——经过信息处理,强调了“蚀”为观察者“失控造物”及文明被赋予“特殊使命”的部分,隐去了最可能引发绝望的“实验筛选”细节——在高层中逐步传达,如同给一把把利刃淬火,非但未使其崩断,反而磨砺出更加坚韧锋锐的寒芒。

  复仇的怒火与求存的渴望,如同双生引擎,驱动着整个联盟机器高速运转。练兵场的战歌愈发嘹亮,带着一种洞悉敌人根源后的决绝;科研区的灯火彻夜不熄,针对“蚀”能量特性的分析与对抗手段的研发进入了新的阶段;而由阿尔特留斯主教和隐岩长老主导的“精神锚定”仪式,也在秘密进行,旨在稳固核心成员的心神,抵御可能因真相带来的意识侵蚀。

  然而,在宏观战略层面,静思殿内的争论却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净化?萧彻,不是我质疑你的推演,但这想法太过于理想化了!”风暴之喙的声音在石殿内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那玩意儿是无数文明毁灭怨念的集合体!是浸透骨髓的混沌与恶!跟它谈净化,不如思考怎么用更猛的炮火把它彻底轰成基本粒子!”

  他巨大的翼骨展开,投影出一幅激烈的作战星图:“集中我们所有力量,找到它的核心‘王座’,然后,饱和式打击!哪怕拼掉最后一条星舰,最后一名战士,也要把它从我们的宇宙里抹掉!这才是最直接、最彻底的办法!”

  这是方案一:绝对毁灭。简单,直接,符合绝大多数饱受“蚀”之苦的生灵最本能的渴望。

  阿尔特喏斯主教沉吟片刻,权杖顶端的光辉明灭不定:“风暴之喙阁下的愤怒,我感同身受。但不可否认,萧彻阁下提出的‘净化’路径,蕴含着一丝……神圣的可能性。”他看向萧彻投射出的那份关于“共鸣之歌”与“蚀”意识核心关联的分析报告,“以光明引导黑暗,以秩序梳理混沌,以救赎终结罪孽的循环。这或许,正是我等被赋予‘希望’之名的意义所在。若能成功,不仅终结了威胁,更是一种对生命与文明尊严的终极扞卫。”

  他倾向于方案二:终极净化。这更符合他蜕变后的信仰理念,带着一种宗教式的宏大愿景。

  但两者都面临着巨大的现实困难。方案一,需要精准定位“王座”本体并拥有足以一击必杀或至少同归于尽的武力,目前联盟不具备。方案二,则如空中楼阁,不仅需要完整的“共鸣之歌”,还需要找到那个能承受核心意识冲击的“载体”,成功率渺茫。

  萧彻静立中央,如同吸纳所有光线的深渊。他眼中数据流平缓,等到双方的争论暂告一段落,才缓缓开口。

  【风暴之喙将军的方案,胜率基于武力对比,目前低于7.3%。阿尔特留斯主教的方案,理论存在,但关键条件缺失,可行性低于1%。】他冰冷的数据流毫无情绪地陈述着残酷的概率,【因此,提议方案三。】

  新的能量图谱在空中展开。不再是单纯的对立或净化,而是呈现出一个更加复杂、甚至有些惊世骇俗的模型。

  【基于‘蚀’之本质为‘规则否定性混沌’与‘扭曲意识聚合体’的混合存在,且其与‘共鸣之歌’存在意识层面的潜在关联。】萧彻指向图谱中心,那里代表“蚀”的黑暗漩涡与代表“共鸣之歌”的金色网络,并非完全排斥,而是在某个极其微妙、需要精确控制的界面上,形成了一种动态的、极不稳定的……交织状态。

  【方案三:可控共生与能量导流。】

  “共生?!”风暴之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跟那个鬼东西共生?!萧彻,你是不是被数据海泡坏了脑子!”

  云昭也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彻。

  【非传统意义共生。】萧彻解释,【目标并非融合,而是‘引导’与‘利用’。利用‘共鸣之歌’的秩序之力,在‘蚀’的能量边界或内部薄弱点,构建稳定的‘规则锚点’和‘能量导管’。】

  图谱上,几个金色的光点在黑暗漩涡的边缘亮起,延伸出细微的金色丝线,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刺入混沌之中。

  【这些锚点与导管,具备双重功能。】萧彻继续阐述,【一、持续输出秩序波动,局部中和、抑制‘蚀’的扩张活性,将其破坏力限制在可控范围内,相当于为其套上缰绳。二、在特定条件下,可主动引导‘蚀’那庞大的、无序的混沌能量,通过导管输出,转化为……可利用的巨量能源,或……定向的毁灭性能量洪流。】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震住了。

  将毁灭世界的灾难源头,变成……能源?变成武器?

  【此方案优势:】萧彻无视众人的震惊,冷静分析,【一、无需立刻定位并摧毁难以企及的‘王座’本体,降低直接对抗风险。二、将负面威胁转化为潜在资源,应对未来可能与观察者议会保守派系的冲突。三、为最终执行‘方案二(净化)’或‘方案一(毁灭)’争取时间、积累数据、创造战机。此乃渐进式、可持续对抗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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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太危险了!”云昭忍不住开口,眼中充满忧虑,“这等于在身边养着一头随时可能挣脱缰绳的猛兽!构建锚点和导管的过程,需要多么精密的操作?需要承受多大的反噬?一旦失控……”

  【风险极高。】萧彻坦然承认,【成功构建并维持‘可控共生’状态的概率,初步推算低于15%。需要至少掌握三到四个‘共鸣之歌’基音,形成稳定的共振网络。需要能够深入‘蚀’能量场并执行构建任务的尖端战力。更需要……一个能够统筹全局、实时计算亿万变量、调整共生平衡的……‘控制核心’。】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自己身上。

  【吾,因半神化状态,意识运算能力与规则亲和度大幅提升,可作为‘控制核心’候选。但需提醒,此过程将对吾之人性残留部分,构成持续且不可逆的侵蚀。】

  这意味着,选择方案三,萧彻将更进一步地滑向非人的深渊,独自承担最大的风险和精神压力。

  风暴之喙沉默了,他盯着那复杂的能量图谱,粗重的呼吸缓缓平复。他渴望毁灭,但他并非不懂战略的莽夫。萧彻的方案,虽然听起来疯狂,却是在当前劣势下,最具操作性和潜在收益的选择。

  阿尔特留斯主教沉思良久,缓缓道:“以枷锁束缚恶魔,并借用其力……此举游走于光明与黑暗的边缘。但若为最终之救赎铺路,或许……是必要的权衡。”

  就在众人权衡之际,一道微弱的、带着急切波动的意念,传入云昭的脑海,源自她一直温养在身边的青鸾遗魂。

  “姐姐……那个‘载体’……我……我好像……有点感觉……”

  云昭心中猛地一跳!青鸾感受到了什么?是“蚀”的意识聚合体?还是……方案三中提到的,需要深入“蚀”能量场的任务?

  她立刻通过精神链接将这一情况告知萧彻。

  萧彻眼中数据流骤然加速。

  【青鸾遗魂作为高度纯净的意识能量体,对同源(意识层面)的‘蚀’之聚合体存在感应,符合逻辑。此感应,或可成为定位‘蚀’能量场薄弱点、引导构建‘规则锚点’之关键。】他看向云昭,信息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方案三可行性,因此提升至28.7%。】

  概率依旧不高,但已不再是遥不可及。

  “我们需要立刻开始寻找其他‘基音’!”云昭握紧了拳,感受到肩头沉甸甸的责任。青鸾的感应,将她、将孩子曦,都更深地卷入了这场疯狂的博弈。

  【同意。】萧彻点头,【根据数据海信息碎片及审判团离去时的能量涟漪追踪,下一个‘基音’的强烈共鸣点,指向西方——旧时代被称为‘圣城’诺斯提亚的区域。那里,也是光明教廷的古老发源地之一。】

  他的目光投向阿尔特留斯主教。

  主教身体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圣城诺斯提亚,早已在“蚀”的灾变中沦陷,化作死寂的晶化废墟。如今要重返故地,寻找可能埋藏在那里的、关乎文明未来的希望之音,这无疑是命运的巨大讽刺与考验。

  “我将亲自带队前往。”阿尔特留斯主教挺直了脊梁,圣光再次变得坚定而纯粹,“光明,理应照亮最深的黑暗。”

  方案三,这柄行走于悬崖边缘的双刃剑,终于被摆上了台面。联盟的未来,踏上了一条更加险峻、也更加莫测的道路。

  而在所有人看不到的阴影角落,一道隐秘的通讯信号,正试图穿越被“蚀”干扰的灵能波谱,连接向遥远未知的彼端。信号源的身份标识,经过层层加密伪装,但其核心编码规则,却带着一丝谢衡独有的、于绝境中寻找缝隙的风格。

  他是否也感知到了联盟战略的转变?他那边的“表演”,又进行到了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