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假降书:青鸾戏残龙-《苍麟夜哭》

  “有东西…从太祖陵里…爬出来了!!!”

  传令兵那嘶哑破碎、裹挟着极致恐惧的哀嚎,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武英殿偏殿死寂粘稠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硝烟味,在巨大的殿宇中撞击、回荡!他手中高举的那卷羊皮卷轴,被污黑的血块和冰碴浸透,边缘露出的三道断裂血环,如同垂死者脖颈上狰狞的勒痕,无声地控诉着皇陵发生的、远超常人理解的恐怖!

  死寂。

  绝对的死寂瞬间吞噬了所有声响。

  角落里巨大铜壶滴漏单调的水滴声,此刻如同丧钟般清晰、沉重,一下下砸在众人心头。一名工部吏员手中捏着的、代表西直门守军的红色小木人棋子,脱手跌落,在精细的沙盘边缘弹跳了一下,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兵部尚书李崇文肥胖的身体猛地一抖,双腿如同被抽去了骨头,噗通一声瘫坐在地!官帽歪斜,朱紫袍服下肥肉不受控制地颤抖,面皮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如同刷了一层白垩,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

  京营总兵周武魁如同被钉在了原地,虎目圆睁,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收缩到针尖大小!他死死攥着腰间的刀柄,指关节因用力而捏得惨白,发出细微的“咯咯”声,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遍全身,让他魁梧的身躯如同坠入冰窟般僵硬!太祖陵…爬出来的东西?!那…那还是人间该有的敌人吗?!

  高台之上。

  赵无伤枯瘦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极其轻微地晃了一下。宽大的紫色蟒袍袖口下,那枚紧贴着手臂的狻猊吞云玄铁令牌,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再次传来一股灼热到刺骨的剧痛!令牌内部那冰层碎裂般的“咔嚓”轻响,似乎变得更加密集、更加清晰!如同催命的鼓点!

  他猛地转头!阴鸷的目光不再是投向暖阁的方向,而是如同淬了剧毒的利箭,穿透沉重的殿门,死死钉向西北——皇陵!暖阁金蛋的诡异封印尚未理清,皇陵深处竟又爆发此等灭顶之灾?!那白骨镜匣…那该死的圣女血脉…那被强行融合的帝王龙气与噬心蛊毒…还有那撕裂苍穹、流淌着污血与熔金的恐怖力量…究竟引动了太祖陵下何等禁忌?!又放出了何等不可名状的怪物?!

  【最高级别警报!…皇陵核心污染源…已完成实体化突破!…能量特征…无法解析!…威胁等级…重新评估…灭国级!…重复!灭国级!…立即启动最高防御预案!…失败…无可用预案…失败…】

  冰冷、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死亡”和“绝望”意味的系统杂音,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他惊骇欲绝的识海中疯狂穿刺、搅动!灭国级?!连系统都判定无解?!

  一股混杂着极致的恐惧、被彻底打乱计划的暴怒和一种面对未知深渊的冰冷寒意,瞬间攫住了赵无伤的心脏!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紫檀高台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殿内死寂与惊骇达到顶点的刹那——

  蹬!蹬!蹬!

  殿外回廊!一阵急促却异常清晰、带着金属靴底特有铿锵节奏的脚步声,猛地踏碎了凝固的恐惧!那脚步声沉重、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踏着某种战鼓的节点,穿透厚重的殿门,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从瘫倒的传令兵、惊骇的将领身上移开,死死聚焦在紧闭的殿门之上!

  脚步声停在门外。

  紧接着!

  砰!砰!砰!

  三声沉闷、如同重物撞击门扉的巨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狠狠砸在殿门上!

  “何人?!” 侍立在殿门旁的东厂档头猛地回神,厉声喝问,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殿门外,一个如同两块生铁摩擦般、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的回音:

  “铁浮屠都尉,赫连山!奉…残太子…命!呈…降书!”

  残太子?谢衡?!降书?!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再次在死寂的殿内炸开!刚刚被皇陵噩耗震得魂飞魄散的群臣,此刻脸上只剩下彻底的麻木和荒谬!

  赵无伤阴鸷的眼眸深处,那抹惊疑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算计所取代!如同深潭投入巨石后的短暂涟漪,迅速归于死寂的幽深。他枯瘦的手指在袍袖下无声地捻动狻猊令牌,感受着其上传来的灼烫和细微碎裂感,苍白的脸上毫无波澜。

  “呈…上来!” 赵无伤的声音恢复了阴柔,带着掌控一切的冰冷威仪。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浓重血腥、铁锈、硝烟和冰雪气息的寒风,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灌入殿内!吹得沙盘边缘的细小沙粒簌簌落下,吹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一个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堵在门缝透入的光线中。

  赫连山!

  他依旧穿着那身闪烁着幽冷寒光、凝结着霜雪和暗红血痂的“铁浮屠”重甲!沉重的面甲掀起,露出半张如同刀劈斧凿般冷硬的脸。只是此刻,这张脸上不再有之前的嗜血狂傲,反而笼罩着一层浓重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鸷。他的眼神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金色丝线在瞳孔边缘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他左臂的臂甲上,一道狰狞的、几乎撕裂整块肩甲的恐怖爪痕清晰可见,边缘翻卷的金属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熔蚀后又强行冷却的暗金色泽!伤口处没有流血,只有一片凝固的、如同熔金浇筑般的暗金蜡质!

  他左手托着一个不大的、通体由暗沉金属铸造、边缘带着撞击凹痕的金属盒子。盒子没有锁孔,表面布满了扭曲的暗纹,散发着一种与白骨镜匣同源的、令人心悸的阴冷死寂气息。盒子一角,沾染着几点暗红近黑、早已干涸的血迹。

  赫连山一步踏入殿内。沉重的铁靴踏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他没有看瘫坐在地的李崇文,没有看惊骇僵立的周武魁,甚至没有看沙盘前忙碌的吏员。他那双带着细微金丝阴霾的眼睛,如同精准的探针,穿透殿内昏暗的光线,死死锁定了高台之上、负手而立的赵无伤!

  他走到沙盘前,距离高台十步之外停下。托着金属盒子的左手极其稳定,如同磐石。他微微垂下那颗覆盖着重甲的头颅,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恭敬,声音依旧冰冷生硬:

  “赵公公…残太子…谢衡…托末将…转呈。”

  “降书…在此!”

  他缓缓抬起托着盒子的左手,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盒子,呈向高台。

  赵无伤枯瘦的手指在袍袖下微微一动。侍立一旁的心腹太监立刻碎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冰冷的金属盒子,如同捧着滚烫的烙铁,恭敬地奉至赵无伤面前的高台案上。

  盒子触手冰冷沉重,那股阴冷死寂的气息更加清晰。赵无伤阴鸷的目光落在盒子表面那几点暗红近黑的血迹上,又掠过赫连山臂甲上那道熔金般的恐怖爪痕,最后落在他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察觉的金丝阴霾上。

  他没有立刻去碰盒子。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案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赫连山:

  “赫连都尉…辛苦了。残太子…何在?阴山隘口…战况如何?”

  赫连山头颅垂得更低,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滞涩感:

  “残太子…为阻敌锋…亲率死士断后…身受重创…力竭…坠入冰谷…尸骨…无存…” 他话语微顿,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臂甲下覆盖着暗金蜡质的伤口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隘口…守军…全军…覆没。末将…率铁浮屠残部…浴血…突围…仅余…三百二十七骑…”

  全军覆没!谢衡坠谷!尸骨无存?!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虽然早有预料阴山守不住,但听到全军覆没、连那位如同鬼魅般的残太子都尸骨无存的消息,依旧让所有人感到了刺骨的寒意!仅余三百铁浮屠?这大梁…还有希望吗?

  赵无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阴鸷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幽蓝光芒,如同鬼火般无声跳跃了一下。他枯手终于抬起,缓缓按在那冰冷的金属盒盖上。指尖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抵抗感,仿佛盒内封印着某种活物。

  他微微用力。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机械咬合的脆响。

  盒盖无声地向一侧滑开一道缝隙。

  没有预想中的卷轴或信笺。

  盒内,静静地躺着一幅折叠起来的、材质奇特的“布帛”。那“布帛”呈现出一种暗淡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泽,触手冰凉滑腻,带着皮革的质感,却又隐约可见细微的鳞状纹理!布帛边缘,用某种闪烁着暗金光泽的丝线,极其精细地绣着一圈古老而邪异的符文。

  赵无伤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谨慎,极其缓慢地捻起那幅暗红鳞皮“布帛”,在案上轻轻展开。

  布帛不大,不过尺余见方。

  上面没有文字。

  只有一幅用某种粘稠的、闪烁着幽暗金芒的“墨汁”绘制的…图画!

  画的背景,是连绵起伏、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阴山隘口轮廓,笔触粗犷,带着一种血与火的惨烈气息。画面中央,一条巨大的、通体覆盖着狰狞暗金鳞甲、半边身躯却残破不堪、露出其下冰冷金属构件的“龙形生物”,正被无数代表北狄铁骑的黑色小点重重包围!那“龙”的姿态并非翱翔九天,而是被无数黑色锁链缠绕、钉死在地!龙首低垂,一只巨大的、流淌着污血的蛮族战靴,正狠狠踏在它的头颅之上!靴子边缘,赫然绣着一个微小的、却狰狞无比的…滴血狼头!

  整幅图画,充满了被征服、被践踏的屈辱和绝望!那暗金鳞甲和金属构件混合的龙躯,分明就是谢衡半鳞化后的形象!而那踏在龙首的蛮族战靴,无疑是金狼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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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画下方,没有署名,只有一枚小小的、同样用暗金“墨汁”烙印上去的印记——一个极其复杂、如同无数齿轮和荆棘缠绕扭曲而成的…诡异图腾!

  “哼…” 赵无伤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冷哼。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幅屈辱的“降书”图画,指尖在那暗金色的“墨汁”上划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一丝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谢衡气息的冰冷能量波动,以及…那丝能量深处,被强行压制、却依旧透出的狂暴与不甘。

  残太子?尸骨无存?这图画里的屈辱和绝望…倒像是真的。只是…这印记…

  赵无伤的目光落在那枚扭曲的齿轮荆棘图腾上,眼底深处那抹幽蓝光芒无声地燃烧起来。他缓缓抬起眼,阴鸷的目光重新投向殿下沉默矗立的赫连山,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玩味:

  “残太子…倒是有心了。以身为饵,断后阻敌,最后还不忘给杂家…送来这份‘厚礼’。”

  他枯指轻轻敲了敲案上的“降书”图画,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赫连山臂甲上那道熔金般的爪痕:

  “赫连都尉…这伤…也是残太子所赐?”

  赫连山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覆盖着重甲的头颅垂得更低,声音带着金属的滞涩和一丝被强行压抑的痛苦:

  “是…末将无能…未能护得殿下周全…反被其垂死反扑…所伤…”

  “垂死反扑…” 赵无伤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好一个…垂死反扑。”

  他不再追问,枯手对着赫连山随意一挥:

  “赫连都尉忠勇可嘉,负伤突围,更携此‘重礼’归来,功莫大焉!且带铁浮屠残部入城休整,听候调遣!”

  “至于这降书…” 赵无伤的目光重新落回案上那幅屈辱的图画,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那踏在龙首的蛮族战靴,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的毒针:

  “金狼想要我大梁俯首?想要这京城为奴?”

  他猛地抬头,阴鸷的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群臣,最后定格在沙盘上那座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微缩皇城模型上!

  “传令!”

  “着内廷司!即刻准备…‘青鸾宴’!”

  “杂家…要替陛下…好好‘款待’…这位送‘降书’的…赫连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