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指尖那滴混杂着帝王气息、金鳞躁动与噬心蛊冰寒的暗红血珠，如同坠入无尽深渊的石子，无声地落入白骨镜中心那道最深、最暗的血色裂痕！
静！
死一般的寂静，只持续了一刹那！
嗡——！！！
白骨镜下，那无数蛛网般细微的裂痕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血光！光芒并非向外放射，而是如同活物般沿着镜面下、金属匣身上那些扭曲诡异的暗纹疯狂游走、汇聚！暗红的光流如同苏醒的万古毒蛇，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勾勒出繁复而邪异的图腾！整个金属匣在他枯瘦的掌心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一种低沉、厚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古老嗡鸣！那嗡鸣震得他手臂发麻，骨骼都在呻吟！
匣盖，就在这暗红光芒流转到极致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向一侧滑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没有预料中卷轴展开的金光，没有遗诏密卷的浩然之气。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纯粹、仿佛沉淀了千年孤魂野鬼怨念的阴冷腐朽气息，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瞬间从匣内那道缝隙中汹涌而出！这股气息冰冷刺骨，带着陈年尸骸和绝望哭嚎的余韵，狠狠撞在萧彻脸上！让他呼吸猛地一窒，黄金竖瞳因这极致的阴寒而瞬间收缩！
他枯瘦的手指，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颤抖，猛地探入那狭窄、冰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缝隙！指尖触到的，并非玉轴锦缎的冰凉光滑。
而是一种粗糙、脆弱、带着毛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纸质触感！
萧彻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他猛地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
一张纸。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严重泛黄卷曲、甚至带着霉斑的…粗劣桑皮纸！纸张脆弱得仿佛历经千年风霜，墨迹早已晕染开来，模糊了大片。
萧彻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所有的希望、疯狂、孤注一掷，在这一刻都凝固在那张脆弱得不堪一握的桑皮纸上！他枯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量，粗暴地将纸张展开、抚平——
没有文字！
纸上没有任何一个前朝文字！
只有一幅画！
一幅用最廉价的炭笔潦草勾勒的、笔触稚拙到近乎笨拙的图画！
画的是：一片低矮、歪斜、仿佛随时会倒塌的茅草屋顶的轮廓。茅屋前面，歪歪扭扭地立着一根木桩，木桩顶端钉着一块同样歪斜的木板，木板上用更粗劣的笔触，画着几个歪歪扭扭、勉强能辨认出是笑脸的圆圈，代表着孩童。在茅屋群简陋线条的上方空白处，用同样歪歪扭扭、仿佛孩童初学写字的笔迹，写着三个墨迹浓淡不均、结构松散的大字：
“慈幼堂”
轰——！！！
萧彻的脑子如同被一柄万钧巨锤狠狠砸中！所有的气血疯狂地涌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一股混杂着极致的惊骇、无边的荒谬和被命运彻底愚弄的狂怒，如同火山岩浆在他濒临崩溃的胸腔里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他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慈幼堂？！
那个他登基之初，为了在史书上涂抹一笔“仁德”虚名、随手在京城最肮脏破败的南城角落划了块荒地、安置那些无家可归孤寡的…破落户？！那个连“慈幼堂”三个字都是他心血来潮、在金殿上随口赐下、甚至从未亲自踏足一步看一眼的…地方？！
前朝遗恨？！扭转乾坤的秘密？！
关乎他生死、关乎江山存亡的…最后希望？！
竟然…竟然就藏在这种…这种连野狗都不屑一顾的贫民窟粪坑里？！！！
“呃…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抑不住，混杂着冰蓝色的蛊毒气息和白沫，猛地从萧彻口中狂喷而出！如同血色的箭矢，狠狠溅射在手中那张脆弱泛黄的桑皮纸上！模糊了那简陋的茅屋轮廓，也模糊了“慈幼堂”三个歪扭的字迹！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砸在龙榻冰冷的靠背上，眼前阵阵发黑，黄金竖瞳因极致的狂怒和气血逆冲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
“赵——无——伤——！！！”
一声裹挟着滔天杀意、屈辱和不甘的咆哮，如同濒死凶兽的绝响，猛地撕裂了暖阁内死寂粘稠的血腥空气！那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暴戾气，震得锦帐簌簌抖动！
---
“老奴在！” 几乎是咆哮声落下的瞬间，暖阁厚重的雕花殿门便被无声推开！赵无伤的身影如同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幽灵，瞬间滑了进来！他脸上堆砌着恰到好处的惊惶和“关切”，目光飞快地扫过龙榻上喷血暴怒的帝王，扫过帝王手中那张被鲜血浸染、模糊了“慈幼堂”字迹的桑皮纸，眼底深处那抹幽蓝鬼火跳跃得更加诡异。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赵无伤碎步上前，声音带着刻骨的惶恐，目光却死死黏在那张染血的纸上，“这…这是何物？竟惹得陛下如此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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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幼堂…慈幼堂！！！” 萧彻猛地将手中染血的桑皮纸狠狠砸向赵无伤的脸！纸张脆弱，在空中便已碎裂成几片，带着血迹飘落在地。他枯瘦的手指如同淬毒的钩爪，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死死指向地上那几片残破的纸屑，黄金竖瞳里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暴戾火焰：
“给朕…查！！！”
“现在！立刻！马上！！！”
“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鬼地方…给朕翻过来！！！里面…哪怕一只耗子！一根草！都给朕…挖出来！！！”
“是！老奴遵旨！老奴这就亲自去办！” 赵无伤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躬身领命，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忠诚”。他弯腰，极其迅速地将地上那几片染血的桑皮纸碎片小心拾起，拢入袖中。动作间，他那宽大的袍袖袖口内侧，一点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酒渍污痕，在暖阁跳跃的烛火下，极其隐晦地一闪而逝。
他直起身，阴鸷的目光飞快地掠过金砖上血泊中气息奄奄、颈间血纹深紫裂纹蔓延的云昭，又落回龙榻上暴怒喘息、嘴角淌血的帝王，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忧惧”：“陛下…此间血腥污秽，恐更伤龙体…是否…移驾…”
“滚！” 萧彻的咆哮打断了他，声音因虚弱和暴怒而嘶哑，“查！给朕去查！！！”
赵无伤不再多言，深深一躬，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迅速退出了这间被血腥和暴戾充斥的暖阁。
殿门再次合拢。
暖阁内死寂如墓。只有萧彻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和炭盆中赤炭燃烧时偶尔爆裂的噼啪轻响。他瘫靠在龙榻上，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腹间冰火绞杀的剧痛，噬心蛊的冰寒与金鳞的灼热在鲜血喷涌后似乎暂时达到了某种诡异的平衡，却带来更深的虚弱和死寂。黄金竖瞳死死盯着暖阁藻井上冰冷的蟠龙金漆，里面翻涌着被彻底愚弄的屈辱、刻骨的杀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疯狂执念。
慈幼堂…慈幼堂…
那个名字如同魔咒，在他混乱濒死的识海中疯狂盘旋。
---
暴雨如注。漆黑的夜幕被狂暴的雨幕彻底撕碎，豆大的雨点如同天河倒倾，狠狠砸在京城南城坑洼不平、污水横流的泥泞街道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刺鼻的腐臭气息，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一切。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乌篷马车，如同鬼魅般冲破厚重的雨幕，碾过没踝的泥泞污水，最终在一处荒僻、被低矮破败棚户包围的断壁残垣前，猛地停下。拉车的两匹健马在狂躁的雨水中不安地打着响鼻。
车帘掀开，赵无伤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油布斗篷，斗篷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尖削的下巴。他一步踏下马车，冰冷的泥水瞬间灌入他华贵的鹿皮靴履。他毫不在意，阴鸷的目光穿透狂暴的雨帘，死死钉在前方那片被黑暗和暴雨笼罩的废墟上。
这里就是“慈幼堂”。或者说，曾经是。
入目所及，只有断壁残垣！几堵被烟熏火燎得漆黑、摇摇欲坠的土墙，勉强支撑着几片早已腐烂、被雨水冲刷得千疮百孔的茅草屋顶。更多的屋顶早已坍塌，露出黑洞洞的天空和倾泻而下的暴雨。断裂的梁木如同巨兽的骸骨，斜插在泥泞中。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腐烂、垃圾发酵和暴雨也冲刷不掉的、若有若无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诡异气息。
数十名身着玄色劲装、气息精悍阴冷的东厂番役，早已如同钉子般钉在废墟四周的雨幕阴影中，无声地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雨水顺着他们冰冷的铁尺和腰刀流淌，每个人脸上都毫无表情，如同泥塑木雕。
“督公！” 一个同样罩着黑色油布斗篷、身形矫健的档头快步上前，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贴近赵无伤，声音压得极低：“查过了！半月前一场无名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据左近棚户的几个老乞儿说…烧之前，这里…就已经空了！一个活物都没跑出来！”
“空了？” 赵无斗篷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不再理会档头，径直抬步，踏着泥泞和废墟间的瓦砾，走向那片坍塌最严重、仅剩几堵焦黑矮墙的“正堂”区域。番役立刻无声地分开道路，如同分开黑色的水流。
暴雨疯狂冲刷着残垣断壁，将焦黑的痕迹冲淡，露出底下被火焰舔舐过的惨白。倒塌的梁木、破碎的瓦罐、烧得只剩半截的草席…一片狼藉。空气里那股焦糊血腥的气息，在雨水浸泡下更加浓重。
赵无伤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这片死亡之地。雨水顺着他斗篷帽檐流淌，在他苍白尖削的下颌汇成细小的水流。他缓缓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无视泥泞污秽，在倒塌的土墙根下、一块被烧得半焦的残破门板碎块上，轻轻拂开一层湿漉漉的灰烬。
灰烬之下，露出的不是木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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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涂鸦。
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颜料，在焦黑的木板上涂抹出的、极其粗陋、歪歪扭扭的孩童涂鸦！
画的似乎是几个手拉着手的小人，线条笨拙，如同鬼画符。在涂鸦的旁边，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里面，点着两个更加粗劣、不成比例的…巨大黑点！那黑点被涂抹得异常浓重、突兀，在暴雨的冲刷下，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感！
金瞳！
赵无伤枯瘦的手指猛地顿住！指尖距离那涂鸦中两个巨大浓黑、象征着“眼睛”的黑点，仅有一线之隔！一股极其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冰寒悸动，毫无征兆地顺着他指尖的触感，猛地窜入他体内！这悸动并非来自眼前的废墟，而是…一种遥远却清晰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感应！
暖阁！是那个圣女！
几乎同时！他袖中那几片染血的桑皮纸碎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也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赵无伤斗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深处那抹幽蓝鬼火猛地窜高！他猛地收回手指，如同被无形的毒针蛰到！
就在这时！
“督公！这边有发现！” 一个番役的低呼从不远处一堵相对完好的矮墙内侧传来！
赵无伤豁然起身！宽大的黑色斗篷在暴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几步跨过泥泞的瓦砾，来到那堵矮墙内侧。
这里似乎曾是一间小小的、类似书房的隔间角落，屋顶早已塌陷，只剩下三面被烟熏得漆黑的矮墙勉强支撑。墙角处，一堆被雨水浸透、半塌的焦黑杂物下，一块颜色稍浅、似乎未被完全烧毁的木板斜斜地靠着墙。
番役已经移开了压在上面的杂物。那块木板大约两尺见方，一面已被烧得焦黑卷曲，另一面却相对完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被雨水冲刷得黏腻的灰黑泥垢。
赵无伤蹲下身，枯指直接抹开木板中央一片泥垢！
下面露出的，依旧是涂鸦！
但这一次，画风却陡然一变！不再是孩童的稚拙，而是充满了某种压抑的、近乎癫狂的线条！画的主体，是一个巨大的、占据了大半个木板的、用暗红色颜料反复涂抹勾勒出的…圆圈！圆圈内部，同样点着两个巨大、浓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点——金瞳！
然而，与刚才那幅孩童涂鸦不同！这幅涂鸦中的“金瞳”下方，被极其粗粝、用力地画上了一道巨大的、歪斜的、如同裂口般的暗红色痕迹！像是一张无声嘶吼的、哭泣的嘴！又像是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的伤口！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就在这巨大“哭脸”金瞳涂鸦的正下方，木板被雨水浸泡得发胀的边缘，赫然印着一个小小的、边缘模糊的…暗红色手印！
那手印极小，指节纤细，分明属于一个孩童！
印痕深深嵌入木板的纹理，暗红的颜料早已干涸凝固，在暴雨的冲刷下，依旧倔强地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血腥气息！
仿佛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曾蘸着自己温热的鲜血，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将自己的印记，死死按在了这幅象征着“金瞳”哭泣的涂鸦之下！
血印覆涂鸦！
赵无伤枯瘦的手指，悬停在那小小的、凝固的暗红血印上方，距离那冰凉的木板不过毫厘。暴雨疯狂地砸落在他宽大的斗篷上，溅起冰冷的水花。他斗篷下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低垂的眼帘深处，幽蓝的鬼火无声地、剧烈地燃烧着，倒映着木板上那巨大哭泣的金瞳涂鸦，和下方那枚小小的、浸透了绝望的血手印。
袖中，那几片染血的桑皮纸碎片，仿佛与木板上的血印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再次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静！
死一般的寂静，只持续了一刹那！
嗡——！！！
白骨镜下，那无数蛛网般细微的裂痕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血光！光芒并非向外放射，而是如同活物般沿着镜面下、金属匣身上那些扭曲诡异的暗纹疯狂游走、汇聚！暗红的光流如同苏醒的万古毒蛇，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勾勒出繁复而邪异的图腾！整个金属匣在他枯瘦的掌心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一种低沉、厚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古老嗡鸣！那嗡鸣震得他手臂发麻，骨骼都在呻吟！
匣盖，就在这暗红光芒流转到极致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向一侧滑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没有预料中卷轴展开的金光，没有遗诏密卷的浩然之气。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纯粹、仿佛沉淀了千年孤魂野鬼怨念的阴冷腐朽气息，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瞬间从匣内那道缝隙中汹涌而出！这股气息冰冷刺骨，带着陈年尸骸和绝望哭嚎的余韵，狠狠撞在萧彻脸上！让他呼吸猛地一窒，黄金竖瞳因这极致的阴寒而瞬间收缩！
他枯瘦的手指，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颤抖，猛地探入那狭窄、冰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缝隙！指尖触到的，并非玉轴锦缎的冰凉光滑。
而是一种粗糙、脆弱、带着毛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纸质触感！
萧彻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他猛地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
一张纸。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严重泛黄卷曲、甚至带着霉斑的…粗劣桑皮纸！纸张脆弱得仿佛历经千年风霜，墨迹早已晕染开来，模糊了大片。
萧彻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所有的希望、疯狂、孤注一掷，在这一刻都凝固在那张脆弱得不堪一握的桑皮纸上！他枯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量，粗暴地将纸张展开、抚平——
没有文字！
纸上没有任何一个前朝文字！
只有一幅画！
一幅用最廉价的炭笔潦草勾勒的、笔触稚拙到近乎笨拙的图画！
画的是：一片低矮、歪斜、仿佛随时会倒塌的茅草屋顶的轮廓。茅屋前面，歪歪扭扭地立着一根木桩，木桩顶端钉着一块同样歪斜的木板，木板上用更粗劣的笔触，画着几个歪歪扭扭、勉强能辨认出是笑脸的圆圈，代表着孩童。在茅屋群简陋线条的上方空白处，用同样歪歪扭扭、仿佛孩童初学写字的笔迹，写着三个墨迹浓淡不均、结构松散的大字：
“慈幼堂”
轰——！！！
萧彻的脑子如同被一柄万钧巨锤狠狠砸中！所有的气血疯狂地涌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一股混杂着极致的惊骇、无边的荒谬和被命运彻底愚弄的狂怒，如同火山岩浆在他濒临崩溃的胸腔里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他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慈幼堂？！
那个他登基之初，为了在史书上涂抹一笔“仁德”虚名、随手在京城最肮脏破败的南城角落划了块荒地、安置那些无家可归孤寡的…破落户？！那个连“慈幼堂”三个字都是他心血来潮、在金殿上随口赐下、甚至从未亲自踏足一步看一眼的…地方？！
前朝遗恨？！扭转乾坤的秘密？！
关乎他生死、关乎江山存亡的…最后希望？！
竟然…竟然就藏在这种…这种连野狗都不屑一顾的贫民窟粪坑里？！！！
“呃…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抑不住，混杂着冰蓝色的蛊毒气息和白沫，猛地从萧彻口中狂喷而出！如同血色的箭矢，狠狠溅射在手中那张脆弱泛黄的桑皮纸上！模糊了那简陋的茅屋轮廓，也模糊了“慈幼堂”三个歪扭的字迹！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砸在龙榻冰冷的靠背上，眼前阵阵发黑，黄金竖瞳因极致的狂怒和气血逆冲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
“赵——无——伤——！！！”
一声裹挟着滔天杀意、屈辱和不甘的咆哮，如同濒死凶兽的绝响，猛地撕裂了暖阁内死寂粘稠的血腥空气！那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暴戾气，震得锦帐簌簌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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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在！” 几乎是咆哮声落下的瞬间，暖阁厚重的雕花殿门便被无声推开！赵无伤的身影如同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幽灵，瞬间滑了进来！他脸上堆砌着恰到好处的惊惶和“关切”，目光飞快地扫过龙榻上喷血暴怒的帝王，扫过帝王手中那张被鲜血浸染、模糊了“慈幼堂”字迹的桑皮纸，眼底深处那抹幽蓝鬼火跳跃得更加诡异。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赵无伤碎步上前，声音带着刻骨的惶恐，目光却死死黏在那张染血的纸上，“这…这是何物？竟惹得陛下如此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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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幼堂…慈幼堂！！！” 萧彻猛地将手中染血的桑皮纸狠狠砸向赵无伤的脸！纸张脆弱，在空中便已碎裂成几片，带着血迹飘落在地。他枯瘦的手指如同淬毒的钩爪，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死死指向地上那几片残破的纸屑，黄金竖瞳里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暴戾火焰：
“给朕…查！！！”
“现在！立刻！马上！！！”
“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鬼地方…给朕翻过来！！！里面…哪怕一只耗子！一根草！都给朕…挖出来！！！”
“是！老奴遵旨！老奴这就亲自去办！” 赵无伤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躬身领命，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忠诚”。他弯腰，极其迅速地将地上那几片染血的桑皮纸碎片小心拾起，拢入袖中。动作间，他那宽大的袍袖袖口内侧，一点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酒渍污痕，在暖阁跳跃的烛火下，极其隐晦地一闪而逝。
他直起身，阴鸷的目光飞快地掠过金砖上血泊中气息奄奄、颈间血纹深紫裂纹蔓延的云昭，又落回龙榻上暴怒喘息、嘴角淌血的帝王，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忧惧”：“陛下…此间血腥污秽，恐更伤龙体…是否…移驾…”
“滚！” 萧彻的咆哮打断了他，声音因虚弱和暴怒而嘶哑，“查！给朕去查！！！”
赵无伤不再多言，深深一躬，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迅速退出了这间被血腥和暴戾充斥的暖阁。
殿门再次合拢。
暖阁内死寂如墓。只有萧彻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和炭盆中赤炭燃烧时偶尔爆裂的噼啪轻响。他瘫靠在龙榻上，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腹间冰火绞杀的剧痛，噬心蛊的冰寒与金鳞的灼热在鲜血喷涌后似乎暂时达到了某种诡异的平衡，却带来更深的虚弱和死寂。黄金竖瞳死死盯着暖阁藻井上冰冷的蟠龙金漆，里面翻涌着被彻底愚弄的屈辱、刻骨的杀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疯狂执念。
慈幼堂…慈幼堂…
那个名字如同魔咒，在他混乱濒死的识海中疯狂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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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漆黑的夜幕被狂暴的雨幕彻底撕碎，豆大的雨点如同天河倒倾，狠狠砸在京城南城坑洼不平、污水横流的泥泞街道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刺鼻的腐臭气息，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一切。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乌篷马车，如同鬼魅般冲破厚重的雨幕，碾过没踝的泥泞污水，最终在一处荒僻、被低矮破败棚户包围的断壁残垣前，猛地停下。拉车的两匹健马在狂躁的雨水中不安地打着响鼻。
车帘掀开，赵无伤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油布斗篷，斗篷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尖削的下巴。他一步踏下马车，冰冷的泥水瞬间灌入他华贵的鹿皮靴履。他毫不在意，阴鸷的目光穿透狂暴的雨帘，死死钉在前方那片被黑暗和暴雨笼罩的废墟上。
这里就是“慈幼堂”。或者说，曾经是。
入目所及，只有断壁残垣！几堵被烟熏火燎得漆黑、摇摇欲坠的土墙，勉强支撑着几片早已腐烂、被雨水冲刷得千疮百孔的茅草屋顶。更多的屋顶早已坍塌，露出黑洞洞的天空和倾泻而下的暴雨。断裂的梁木如同巨兽的骸骨，斜插在泥泞中。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腐烂、垃圾发酵和暴雨也冲刷不掉的、若有若无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诡异气息。
数十名身着玄色劲装、气息精悍阴冷的东厂番役，早已如同钉子般钉在废墟四周的雨幕阴影中，无声地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雨水顺着他们冰冷的铁尺和腰刀流淌，每个人脸上都毫无表情，如同泥塑木雕。
“督公！” 一个同样罩着黑色油布斗篷、身形矫健的档头快步上前，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贴近赵无伤，声音压得极低：“查过了！半月前一场无名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据左近棚户的几个老乞儿说…烧之前，这里…就已经空了！一个活物都没跑出来！”
“空了？” 赵无斗篷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不再理会档头，径直抬步，踏着泥泞和废墟间的瓦砾，走向那片坍塌最严重、仅剩几堵焦黑矮墙的“正堂”区域。番役立刻无声地分开道路，如同分开黑色的水流。
暴雨疯狂冲刷着残垣断壁，将焦黑的痕迹冲淡，露出底下被火焰舔舐过的惨白。倒塌的梁木、破碎的瓦罐、烧得只剩半截的草席…一片狼藉。空气里那股焦糊血腥的气息，在雨水浸泡下更加浓重。
赵无伤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这片死亡之地。雨水顺着他斗篷帽檐流淌，在他苍白尖削的下颌汇成细小的水流。他缓缓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无视泥泞污秽，在倒塌的土墙根下、一块被烧得半焦的残破门板碎块上，轻轻拂开一层湿漉漉的灰烬。
灰烬之下，露出的不是木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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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涂鸦。
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颜料，在焦黑的木板上涂抹出的、极其粗陋、歪歪扭扭的孩童涂鸦！
画的似乎是几个手拉着手的小人，线条笨拙，如同鬼画符。在涂鸦的旁边，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里面，点着两个更加粗劣、不成比例的…巨大黑点！那黑点被涂抹得异常浓重、突兀，在暴雨的冲刷下，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感！
金瞳！
赵无伤枯瘦的手指猛地顿住！指尖距离那涂鸦中两个巨大浓黑、象征着“眼睛”的黑点，仅有一线之隔！一股极其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冰寒悸动，毫无征兆地顺着他指尖的触感，猛地窜入他体内！这悸动并非来自眼前的废墟，而是…一种遥远却清晰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感应！
暖阁！是那个圣女！
几乎同时！他袖中那几片染血的桑皮纸碎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也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赵无伤斗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深处那抹幽蓝鬼火猛地窜高！他猛地收回手指，如同被无形的毒针蛰到！
就在这时！
“督公！这边有发现！” 一个番役的低呼从不远处一堵相对完好的矮墙内侧传来！
赵无伤豁然起身！宽大的黑色斗篷在暴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几步跨过泥泞的瓦砾，来到那堵矮墙内侧。
这里似乎曾是一间小小的、类似书房的隔间角落，屋顶早已塌陷，只剩下三面被烟熏得漆黑的矮墙勉强支撑。墙角处，一堆被雨水浸透、半塌的焦黑杂物下，一块颜色稍浅、似乎未被完全烧毁的木板斜斜地靠着墙。
番役已经移开了压在上面的杂物。那块木板大约两尺见方，一面已被烧得焦黑卷曲，另一面却相对完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被雨水冲刷得黏腻的灰黑泥垢。
赵无伤蹲下身，枯指直接抹开木板中央一片泥垢！
下面露出的，依旧是涂鸦！
但这一次，画风却陡然一变！不再是孩童的稚拙，而是充满了某种压抑的、近乎癫狂的线条！画的主体，是一个巨大的、占据了大半个木板的、用暗红色颜料反复涂抹勾勒出的…圆圈！圆圈内部，同样点着两个巨大、浓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点——金瞳！
然而，与刚才那幅孩童涂鸦不同！这幅涂鸦中的“金瞳”下方，被极其粗粝、用力地画上了一道巨大的、歪斜的、如同裂口般的暗红色痕迹！像是一张无声嘶吼的、哭泣的嘴！又像是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的伤口！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就在这巨大“哭脸”金瞳涂鸦的正下方，木板被雨水浸泡得发胀的边缘，赫然印着一个小小的、边缘模糊的…暗红色手印！
那手印极小，指节纤细，分明属于一个孩童！
印痕深深嵌入木板的纹理，暗红的颜料早已干涸凝固，在暴雨的冲刷下，依旧倔强地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血腥气息！
仿佛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曾蘸着自己温热的鲜血，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将自己的印记，死死按在了这幅象征着“金瞳”哭泣的涂鸦之下！
血印覆涂鸦！
赵无伤枯瘦的手指，悬停在那小小的、凝固的暗红血印上方，距离那冰凉的木板不过毫厘。暴雨疯狂地砸落在他宽大的斗篷上，溅起冰冷的水花。他斗篷下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低垂的眼帘深处，幽蓝的鬼火无声地、剧烈地燃烧着，倒映着木板上那巨大哭泣的金瞳涂鸦，和下方那枚小小的、浸透了绝望的血手印。
袖中，那几片染血的桑皮纸碎片，仿佛与木板上的血印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再次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