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清晨，靠山屯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带着寒意的晨霭之中。
年节的喧嚣彻底沉淀下来，村庄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各家各户屋顶袅袅升起的炊烟，昭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刘晓起得很早。他先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活动开筋骨，呵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
喂饱了大黑它们和“栗子”、大黄，简单吃了点早饭，心里便开始盘算起今天的“任务”。
按照昨天和王强商定的计划，今天要开始分头行动，打听关于熊仓子的消息。
这事儿不能大张旗鼓，得讲究方法，旁敲侧击。
正想着，院门外就传来了王强刻意压低却依旧难掩兴奋的声音：“晓哥！起来了没？我来了！”
话音未落，王强就推门走了进来。
他今天换了身半旧的但干净利落的棉袄棉裤，头发也用水抹得服帖了些，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仿佛不是去串门打听消息，而是要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刚吃完。你也吃过了？”刘晓笑着招呼他。
“吃过了！我娘蒸的豆包，塞了两大个，扛饿！”王强拍拍肚子，凑近些低声道，“晓哥，咱们咋整？先从哪儿下手？”
刘晓把他让进堂屋，递过一碗热水，沉吟道：“按昨天说的，分头行动效率高。
孙大爷（老猎户孙永福）那边，我去。
他年纪大，辈分高，知道的老规矩多，以前也听他说起过早年掏熊仓子的事，虽然现在不干了，但消息灵通。我去请教，比较合适。”
“成！孙大爷最信服你，你去准成！”王强点头，“那我呢？我去铁匠赵叔那儿？”
“对。”刘晓点点头，“赵叔（赵铁锤）那儿人来人往，十里八乡的猎户、跑山的都爱去他那儿打家伙事儿、磨刀修工具，闲聊起来消息最杂。
你去了，就假装帮赵叔搭把手，听听闲话，有机会就顺势问问今年冬里有没有人在哪片山见过大牲口的新鲜脚印或者‘坐坡’的传闻，别提熊字，更别说仓子。”
“明白！套话嘛，我懂！我就说想开春了进山碰碰运气，打点大货，提前摸摸底。”王强心领神会，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
“嗯，机灵点，别让人起疑。”刘晓叮嘱道，“打听的时候，范围可以说大点，比如‘北边老林子’、‘西边深沟子’之类的。
重点是听他们怎么说，记下大概方位。”
“放心吧晓哥！保证完成任务！”王强挺了挺胸脯，随即又挠挠头，“那……打听完了，咱俩哪儿碰头？”
“下午吧，估摸着晌午过后。还来我这儿。”刘晓想了想，“不管有没有收获，都碰个头，汇总一下消息。”
“好嘞！”王强一口答应，显得有些迫不及待，“那……我现在就去赵叔那儿？”
“不急这一会儿。”刘晓笑笑，从里屋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王强，“把这给赵叔带去，就说我给他捎的，新淘换的关东烟叶，味儿冲，让他尝尝鲜。
有这东西开路，你待那儿听闲话也顺理成章些。”
“嘿！晓哥你想得真周到！”王强接过烟叶，闻了闻，一股辛辣醇厚的烟草香，“赵叔就好这口！肯定乐呵！”
“行了，去吧，自然点。”刘晓拍拍他肩膀。
“得令！走了晓哥！”王强把烟叶揣好，精神抖擞地转身出了门。
送走王强，刘晓也回屋准备了一下。
他同样准备了一份礼物——一小坛子参茸药酒和两包点心。
孙大爷年事已高，腿脚不便，送些滋补的东西更合适。
他提着礼物，不紧不慢地朝着村东头孙大爷家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村民，互相笑着拜个晚年，寒暄几句，没人知道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来到孙大爷家低矮但收拾得干净的篱笆院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咳嗽。
刘晓推开柴门，扬声喊道：“孙大爷！在家吗？我晓子，来看看您！”
“哎哟！是晓子啊！快进屋快进屋！外头冷！”孙大爷的老伴孙奶奶闻声掀开厚厚的棉门帘，脸上笑开了花。
孙大爷也拄着拐棍从里屋探出身来，见到刘晓，浑浊的老眼里露出笑意。
“孙爷爷，孙奶奶，过年好！给您二老拜个晚年！”刘晓笑着进屋，将礼物放在炕桌上，“一点小心意，您二位别嫌弃。”
“哎呀！你这孩子！又来破费！来看看我们就行了，还带啥东西！”孙奶奶嗔怪道，手脚麻利地给刘晓倒热水。
孙大爷看着那坛药酒，叹了口气：“晓子啊，又让你惦记着……我这老骨头，不中用了，净浪费好东西。”
“孙爷爷您这话说的，您老健健康康的，就是我们小辈的福气。”
刘晓在炕沿坐下，接过热水，“这酒您睡前喝一小盅，舒筋活血，睡得踏实。”
闲话了几句家常，问了问二老的身体，刘晓才看似随意地把话题引向山林：“孙爷爷，今年这冬天雪挺大，开春估计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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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山里头那些大牲口咋样了，憋了一冬，开春怕是得出山找食儿，到时候得小心点。”
孙大爷闻言，吧嗒吧嗒抽了口旱烟，眯着眼点点头：“嗯，雪大，是好事也是坏事。
食儿难找，熊瞎子、野猪这些家伙，蹲仓蹲得实，但也饿得狠。
开春出来，脾气都大，是得加点小心。”
他顿了顿，仿佛陷入了回忆：“早年啊，雪这么大的冬天，老林子深处，常能撞见‘坐坡’的黑瞎子（熊）。
那家伙，找个背风向阳的陡坡，要么是石头砬砬子缝，要么是大树窟窿，一蹲就是一个冬……
不过那都是老皇历喽，现在人也多了，枪也利了，敢深蹲的老熊不多了见喽……”
刘晓心中一动，顺势问道：“是啊，现在想找个大点的家伙都难。
孙爷爷，您经验多，依您看，就咱们周边这几片山，哪块地界如今还能有大家伙‘猫冬’？
北边‘黑瞎子沟’？还是西边‘野熊岭’那边？”
孙大爷抬起眼皮看了刘晓一眼，眼神里带着老猎人的锐利和一丝了然，他磕了磕烟袋锅：“咋？晓子，开春想干票大的？”
刘晓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您说的，就是好奇，顺便摸摸底。
开春了总得进山，心里有个数，绕着点走，也安全不是？”
“嗯，是这么个理儿。”孙大爷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沉吟了一下，压低了些声音，“黑瞎子沟……早些年还行，后来林子砍得厉害，沟浅了，藏不住大货了。
野熊岭西坡那边，倒是还有可能。
那边沟深林密，石头洞多，人迹罕至……
去年开春，好像听谁念叨过一嗓子，说在岭西头‘月亮泡子’那边雪地里见过挺大的熊掌印子，新鲜的很，估计是刚出仓没多久的……”
“月亮泡子……”刘晓默默记下这个地名。
“还有，”孙大爷又想了想，“北边，过了‘干饭盆’再往深处走，那片老林子，
叫‘迷魂荡’边缘的‘锅盔山’南坡，石头多，洞隙多，以前也是老熊喜欢蹲仓的地方。
不过那地方邪性，容易迷路，不是老手不敢去。”
“锅盔山南坡……”刘晓又记下一个关键信息。
“晓子啊，”孙大爷语重心长地补充道，“打听归打听，真要碰上了，能绕就绕。
开春的饿熊，凶得很！可不是闹着玩的。
掏仓子那更是玩命的勾当，老辈子人都没几个敢轻易下手的，千万别动那心思！”
“哎！孙爷爷您放心！我就是打听打听，心里有数，肯定躲着走！”刘晓连忙保证，心里却对这两个地点留了意。
又坐了一会儿，陪二老说了会儿话，刘晓便起身告辞了。孙奶奶一直把他送到院门口，再三让他有空常来。
与此同时，王强也到了村中心的铁匠铺。
“赵叔！忙着呢？给您拜个晚年！”王强一进那热气腾腾、叮当作响的铺子，就大嗓门地嚷嚷起来。
赵铁锤正带着小儿子铁柱和一个徒弟在给一把锄头加钢，炉火熊熊，锤声震耳。
见是王强，他停下锤子，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
笑道：“是强子啊！过年好！咋有空跑我这儿来了？没跟你晓哥进山转转？”
“山里头雪还没化利索呢，不着急。”王强笑嘻嘻地凑过去，把刘晓给的烟叶递上，
“晓哥让我给您捎的，说是什么关东烟，味儿冲，让您尝尝。”
“哦？晓子捎的？我看看！”
赵铁锤眼睛一亮，接过烟叶，捏了一撮放在鼻子下深深一嗅，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嗯！好烟！够劲儿！晓子有心了！代我谢谢他！”
“好嘞！”王强应着，顺势就挽起袖子，“赵叔，有啥要搭把手的没？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行啊！正好，帮我把那堆碎煤块搬到炉子边上来！”赵铁锤也不客气。
王强乐呵呵地干起活来。一边搬煤，一边竖起耳朵听铺子里的人闲聊。
今天铺子里人不多，除了赵铁锤父子，还有一个邻村来取镰刀的老农，正坐在条凳上等着，吧嗒着旱烟和赵铁锤唠嗑嗑。
聊了几句收成和天气，王强瞅准机会，插话道：“今年雪大，开春地怕是泞泞得很，不好走啊。”
“可不是嘛！”那老农接话道，“开春野兽也得饿急眼喽！去年开春，我们村老李头在北沟子那边就差点让个大家伙给惊了马！”
王强心里一动，忙问：“北沟子？啥大家伙？野猪群？”
“不像野猪。”老农摇摇头，“老李头说看那脚印，像个大爪子（虎）或者熊瞎子，雪太深，没看清，反正不小！
就在北沟子再往里的‘乱石坳’那边看到的脚印。”
“乱石坳……”王强默默记下。
这时，赵铁锤一边敲打着铁器，一边随口道：“乱石坳那边石头洞是不少。
不过要说熊，还得是西边。
去年冬底下，河西屯的刘炮儿（猎户）来我这修夹子，还念叨呢，
说在野熊岭那边下套子，好像听见深沟里有熊叫，闷呼呼的，估计是蹲仓蹲舒坦了哼哼呢！就在岭西头那块儿。”
“野熊岭西头……”王强又记下一个，和孙大爷说的“月亮泡子”方向似乎吻合。
他又帮着干了会儿活，旁敲侧击地又引着话题聊了聊山里的事，陆陆续续又听到一些零碎信息，
比如有人在大西沟见过熊粪，有人在老林场旧址附近听到过不明吼声等等，但都不如前面两条清晰。
快到晌午，那老农取了镰刀走了，铺子里暂时清静下来。
王强也不好再待，便跟赵铁锤告辞：“赵叔，煤搬完了，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啊！”
“哎！好！强子，谢谢你了啊！有空常来！”赵铁锤笑着送他。
“好嘞！赵叔您忙！”王强拍拍身上的煤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铁匠铺。
下午，两人先后回到刘晓家的小院。一进门，王强就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说：“晓哥！有门儿！”
刘晓给他倒了碗水：“慢慢说，都打听到啥了？”
两人坐在堂屋里，把各自听到的信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互相印证。
“孙大爷提到了野熊岭西头的‘月亮泡子’和锅盔山南坡。”刘晓说。
“赵叔和那个大爷也说野熊岭西头有动静！还有个‘乱石坳’！”王强兴奋地补充。
“嗯，‘月亮泡子’和野熊岭西头重合了，可能性很大。锅盔山南坡和乱石坳也需要留意。”
刘晓分析道，“这些地方都符合熊选择仓子的特点：偏远、地形复杂、有水源或洞穴。”
“那咱们下一步咋办？直接去瞅瞅？”王强摩拳擦掌。
“不急。”刘晓摇摇头，神色冷静，“光是听说还不够。下一步，是‘踩点儿’，但不是直接去找仓子。
咱们得先进山，远远地观察这些地方的地形地势，确认一下大概范围，看看有没有接近的可能性和合适的观察点。”
他铺开一张简陋的周边地形图（他自己根据记忆和打听画的），在上面标出几个点：“明天开始，咱们俩，带上望远镜，分头行动。
你去野熊岭西头外围，我去锅盔山和乱石坳方向外围。记住，是侦察，不是探险。绝对不准深入！
找到制高点，用望远镜观察山形，寻找可能的岩石带、陡坡、密集林地，记下方位和地形特征。来回路线也要记清。”
“明白！就是先远远地看，画地图！”王强点头。
“对。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好几天，甚至更长时间。要耐心，要仔细。”
刘晓强调，“同时，我们也要开始准备万一真要行动时需要的物资了。
有备无患，就算最后决定不去，这些东西以后进山也用得着。”
“准备啥？晓哥你说，我记着！”王强拿出个小本本和铅笔头。
刘晓沉吟片刻，开始一项项列出来：
“一、武器和弹药： 这是保命的根本。我们的五六半都得重新校一遍枪，确保精度。
子弹要足，最好能弄到些‘炸子儿’（开花弹）或者钢芯弹，对付皮糙肉厚的家伙更有效。这事我想法去县里找人淘换。”
“二、防护装备： 厚牛皮护臂、护腿，防止扑咬抓挠。
找张婶帮忙，用最厚的帆布和棉花，给咱俩一人做一件加厚加长的防护背心，关键部位多絮几层棉花，能缓冲一下冲击。”
“三、攀登和救援工具： 长绳，至少二十米以上，结实耐磨的麻绳或尼龙绳。
抓钩爪钩，用来攀爬陡坡或固定。滑轮组，关键时刻能省力或者拉拽。
绷带、止血带、云南白药、消炎粉，急救包得备齐全了。”
“四、特殊工具： 几根钢棍，用来限制熊的出仓速度。结实的大号捕兽网（如果能弄到的话），不一定用上，但有备无患。
强光手电筒（多备电池），晚上照明或者晃眼用。动静大的鞭炮，制造巨响吓唬野兽。还有我们打的刀也要带上，开路和应急。”
“五、后勤补给： 高能量的干粮，像炒面、肉干、奶疙瘩。盐糖，补充体力。烈酒，既能驱寒也能消毒。水壶要保温的。”
刘晓一条条说着，王强一条条认真记下，时不时提出点补充。
两人仔细推敲，不断完善着清单。氛围虽然认真，却并不紧张压抑，反而有种为一场重大探险做准备的兴奋感和踏实感。
“东西不少，很多得去县里或者托军子想办法。”
刘晓看着长长的清单，“明天开始，咱们一边分头侦察地形，一边分头准备这些东西。
我去县里搞弹药和特殊工具，你去准备绳索、找张婶做防护背心、准备干粮药材这些。”
“成！没问题！”王强干劲十足，“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张婶量尺寸！保证做得厚厚的！”
“嗯，记住，安全第一。侦察的时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感觉不对劲立马撤。”刘晓再次叮嘱。
“放心吧晓哥！我又不是愣头青了！”王强拍着胸脯。
年节的喧嚣彻底沉淀下来，村庄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各家各户屋顶袅袅升起的炊烟，昭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刘晓起得很早。他先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活动开筋骨，呵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
喂饱了大黑它们和“栗子”、大黄，简单吃了点早饭，心里便开始盘算起今天的“任务”。
按照昨天和王强商定的计划，今天要开始分头行动，打听关于熊仓子的消息。
这事儿不能大张旗鼓，得讲究方法，旁敲侧击。
正想着，院门外就传来了王强刻意压低却依旧难掩兴奋的声音：“晓哥！起来了没？我来了！”
话音未落，王强就推门走了进来。
他今天换了身半旧的但干净利落的棉袄棉裤，头发也用水抹得服帖了些，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仿佛不是去串门打听消息，而是要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刚吃完。你也吃过了？”刘晓笑着招呼他。
“吃过了！我娘蒸的豆包，塞了两大个，扛饿！”王强拍拍肚子，凑近些低声道，“晓哥，咱们咋整？先从哪儿下手？”
刘晓把他让进堂屋，递过一碗热水，沉吟道：“按昨天说的，分头行动效率高。
孙大爷（老猎户孙永福）那边，我去。
他年纪大，辈分高，知道的老规矩多，以前也听他说起过早年掏熊仓子的事，虽然现在不干了，但消息灵通。我去请教，比较合适。”
“成！孙大爷最信服你，你去准成！”王强点头，“那我呢？我去铁匠赵叔那儿？”
“对。”刘晓点点头，“赵叔（赵铁锤）那儿人来人往，十里八乡的猎户、跑山的都爱去他那儿打家伙事儿、磨刀修工具，闲聊起来消息最杂。
你去了，就假装帮赵叔搭把手，听听闲话，有机会就顺势问问今年冬里有没有人在哪片山见过大牲口的新鲜脚印或者‘坐坡’的传闻，别提熊字，更别说仓子。”
“明白！套话嘛，我懂！我就说想开春了进山碰碰运气，打点大货，提前摸摸底。”王强心领神会，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
“嗯，机灵点，别让人起疑。”刘晓叮嘱道，“打听的时候，范围可以说大点，比如‘北边老林子’、‘西边深沟子’之类的。
重点是听他们怎么说，记下大概方位。”
“放心吧晓哥！保证完成任务！”王强挺了挺胸脯，随即又挠挠头，“那……打听完了，咱俩哪儿碰头？”
“下午吧，估摸着晌午过后。还来我这儿。”刘晓想了想，“不管有没有收获，都碰个头，汇总一下消息。”
“好嘞！”王强一口答应，显得有些迫不及待，“那……我现在就去赵叔那儿？”
“不急这一会儿。”刘晓笑笑，从里屋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王强，“把这给赵叔带去，就说我给他捎的，新淘换的关东烟叶，味儿冲，让他尝尝鲜。
有这东西开路，你待那儿听闲话也顺理成章些。”
“嘿！晓哥你想得真周到！”王强接过烟叶，闻了闻，一股辛辣醇厚的烟草香，“赵叔就好这口！肯定乐呵！”
“行了，去吧，自然点。”刘晓拍拍他肩膀。
“得令！走了晓哥！”王强把烟叶揣好，精神抖擞地转身出了门。
送走王强，刘晓也回屋准备了一下。
他同样准备了一份礼物——一小坛子参茸药酒和两包点心。
孙大爷年事已高，腿脚不便，送些滋补的东西更合适。
他提着礼物，不紧不慢地朝着村东头孙大爷家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村民，互相笑着拜个晚年，寒暄几句，没人知道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来到孙大爷家低矮但收拾得干净的篱笆院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咳嗽。
刘晓推开柴门，扬声喊道：“孙大爷！在家吗？我晓子，来看看您！”
“哎哟！是晓子啊！快进屋快进屋！外头冷！”孙大爷的老伴孙奶奶闻声掀开厚厚的棉门帘，脸上笑开了花。
孙大爷也拄着拐棍从里屋探出身来，见到刘晓，浑浊的老眼里露出笑意。
“孙爷爷，孙奶奶，过年好！给您二老拜个晚年！”刘晓笑着进屋，将礼物放在炕桌上，“一点小心意，您二位别嫌弃。”
“哎呀！你这孩子！又来破费！来看看我们就行了，还带啥东西！”孙奶奶嗔怪道，手脚麻利地给刘晓倒热水。
孙大爷看着那坛药酒，叹了口气：“晓子啊，又让你惦记着……我这老骨头，不中用了，净浪费好东西。”
“孙爷爷您这话说的，您老健健康康的，就是我们小辈的福气。”
刘晓在炕沿坐下，接过热水，“这酒您睡前喝一小盅，舒筋活血，睡得踏实。”
闲话了几句家常，问了问二老的身体，刘晓才看似随意地把话题引向山林：“孙爷爷，今年这冬天雪挺大，开春估计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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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山里头那些大牲口咋样了，憋了一冬，开春怕是得出山找食儿，到时候得小心点。”
孙大爷闻言，吧嗒吧嗒抽了口旱烟，眯着眼点点头：“嗯，雪大，是好事也是坏事。
食儿难找，熊瞎子、野猪这些家伙，蹲仓蹲得实，但也饿得狠。
开春出来，脾气都大，是得加点小心。”
他顿了顿，仿佛陷入了回忆：“早年啊，雪这么大的冬天，老林子深处，常能撞见‘坐坡’的黑瞎子（熊）。
那家伙，找个背风向阳的陡坡，要么是石头砬砬子缝，要么是大树窟窿，一蹲就是一个冬……
不过那都是老皇历喽，现在人也多了，枪也利了，敢深蹲的老熊不多了见喽……”
刘晓心中一动，顺势问道：“是啊，现在想找个大点的家伙都难。
孙爷爷，您经验多，依您看，就咱们周边这几片山，哪块地界如今还能有大家伙‘猫冬’？
北边‘黑瞎子沟’？还是西边‘野熊岭’那边？”
孙大爷抬起眼皮看了刘晓一眼，眼神里带着老猎人的锐利和一丝了然，他磕了磕烟袋锅：“咋？晓子，开春想干票大的？”
刘晓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您说的，就是好奇，顺便摸摸底。
开春了总得进山，心里有个数，绕着点走，也安全不是？”
“嗯，是这么个理儿。”孙大爷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沉吟了一下，压低了些声音，“黑瞎子沟……早些年还行，后来林子砍得厉害，沟浅了，藏不住大货了。
野熊岭西坡那边，倒是还有可能。
那边沟深林密，石头洞多，人迹罕至……
去年开春，好像听谁念叨过一嗓子，说在岭西头‘月亮泡子’那边雪地里见过挺大的熊掌印子，新鲜的很，估计是刚出仓没多久的……”
“月亮泡子……”刘晓默默记下这个地名。
“还有，”孙大爷又想了想，“北边，过了‘干饭盆’再往深处走，那片老林子，
叫‘迷魂荡’边缘的‘锅盔山’南坡，石头多，洞隙多，以前也是老熊喜欢蹲仓的地方。
不过那地方邪性，容易迷路，不是老手不敢去。”
“锅盔山南坡……”刘晓又记下一个关键信息。
“晓子啊，”孙大爷语重心长地补充道，“打听归打听，真要碰上了，能绕就绕。
开春的饿熊，凶得很！可不是闹着玩的。
掏仓子那更是玩命的勾当，老辈子人都没几个敢轻易下手的，千万别动那心思！”
“哎！孙爷爷您放心！我就是打听打听，心里有数，肯定躲着走！”刘晓连忙保证，心里却对这两个地点留了意。
又坐了一会儿，陪二老说了会儿话，刘晓便起身告辞了。孙奶奶一直把他送到院门口，再三让他有空常来。
与此同时，王强也到了村中心的铁匠铺。
“赵叔！忙着呢？给您拜个晚年！”王强一进那热气腾腾、叮当作响的铺子，就大嗓门地嚷嚷起来。
赵铁锤正带着小儿子铁柱和一个徒弟在给一把锄头加钢，炉火熊熊，锤声震耳。
见是王强，他停下锤子，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
笑道：“是强子啊！过年好！咋有空跑我这儿来了？没跟你晓哥进山转转？”
“山里头雪还没化利索呢，不着急。”王强笑嘻嘻地凑过去，把刘晓给的烟叶递上，
“晓哥让我给您捎的，说是什么关东烟，味儿冲，让您尝尝。”
“哦？晓子捎的？我看看！”
赵铁锤眼睛一亮，接过烟叶，捏了一撮放在鼻子下深深一嗅，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嗯！好烟！够劲儿！晓子有心了！代我谢谢他！”
“好嘞！”王强应着，顺势就挽起袖子，“赵叔，有啥要搭把手的没？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行啊！正好，帮我把那堆碎煤块搬到炉子边上来！”赵铁锤也不客气。
王强乐呵呵地干起活来。一边搬煤，一边竖起耳朵听铺子里的人闲聊。
今天铺子里人不多，除了赵铁锤父子，还有一个邻村来取镰刀的老农，正坐在条凳上等着，吧嗒着旱烟和赵铁锤唠嗑嗑。
聊了几句收成和天气，王强瞅准机会，插话道：“今年雪大，开春地怕是泞泞得很，不好走啊。”
“可不是嘛！”那老农接话道，“开春野兽也得饿急眼喽！去年开春，我们村老李头在北沟子那边就差点让个大家伙给惊了马！”
王强心里一动，忙问：“北沟子？啥大家伙？野猪群？”
“不像野猪。”老农摇摇头，“老李头说看那脚印，像个大爪子（虎）或者熊瞎子，雪太深，没看清，反正不小！
就在北沟子再往里的‘乱石坳’那边看到的脚印。”
“乱石坳……”王强默默记下。
这时，赵铁锤一边敲打着铁器，一边随口道：“乱石坳那边石头洞是不少。
不过要说熊，还得是西边。
去年冬底下，河西屯的刘炮儿（猎户）来我这修夹子，还念叨呢，
说在野熊岭那边下套子，好像听见深沟里有熊叫，闷呼呼的，估计是蹲仓蹲舒坦了哼哼呢！就在岭西头那块儿。”
“野熊岭西头……”王强又记下一个，和孙大爷说的“月亮泡子”方向似乎吻合。
他又帮着干了会儿活，旁敲侧击地又引着话题聊了聊山里的事，陆陆续续又听到一些零碎信息，
比如有人在大西沟见过熊粪，有人在老林场旧址附近听到过不明吼声等等，但都不如前面两条清晰。
快到晌午，那老农取了镰刀走了，铺子里暂时清静下来。
王强也不好再待，便跟赵铁锤告辞：“赵叔，煤搬完了，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啊！”
“哎！好！强子，谢谢你了啊！有空常来！”赵铁锤笑着送他。
“好嘞！赵叔您忙！”王强拍拍身上的煤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铁匠铺。
下午，两人先后回到刘晓家的小院。一进门，王强就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说：“晓哥！有门儿！”
刘晓给他倒了碗水：“慢慢说，都打听到啥了？”
两人坐在堂屋里，把各自听到的信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互相印证。
“孙大爷提到了野熊岭西头的‘月亮泡子’和锅盔山南坡。”刘晓说。
“赵叔和那个大爷也说野熊岭西头有动静！还有个‘乱石坳’！”王强兴奋地补充。
“嗯，‘月亮泡子’和野熊岭西头重合了，可能性很大。锅盔山南坡和乱石坳也需要留意。”
刘晓分析道，“这些地方都符合熊选择仓子的特点：偏远、地形复杂、有水源或洞穴。”
“那咱们下一步咋办？直接去瞅瞅？”王强摩拳擦掌。
“不急。”刘晓摇摇头，神色冷静，“光是听说还不够。下一步，是‘踩点儿’，但不是直接去找仓子。
咱们得先进山，远远地观察这些地方的地形地势，确认一下大概范围，看看有没有接近的可能性和合适的观察点。”
他铺开一张简陋的周边地形图（他自己根据记忆和打听画的），在上面标出几个点：“明天开始，咱们俩，带上望远镜，分头行动。
你去野熊岭西头外围，我去锅盔山和乱石坳方向外围。记住，是侦察，不是探险。绝对不准深入！
找到制高点，用望远镜观察山形，寻找可能的岩石带、陡坡、密集林地，记下方位和地形特征。来回路线也要记清。”
“明白！就是先远远地看，画地图！”王强点头。
“对。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好几天，甚至更长时间。要耐心，要仔细。”
刘晓强调，“同时，我们也要开始准备万一真要行动时需要的物资了。
有备无患，就算最后决定不去，这些东西以后进山也用得着。”
“准备啥？晓哥你说，我记着！”王强拿出个小本本和铅笔头。
刘晓沉吟片刻，开始一项项列出来：
“一、武器和弹药： 这是保命的根本。我们的五六半都得重新校一遍枪，确保精度。
子弹要足，最好能弄到些‘炸子儿’（开花弹）或者钢芯弹，对付皮糙肉厚的家伙更有效。这事我想法去县里找人淘换。”
“二、防护装备： 厚牛皮护臂、护腿，防止扑咬抓挠。
找张婶帮忙，用最厚的帆布和棉花，给咱俩一人做一件加厚加长的防护背心，关键部位多絮几层棉花，能缓冲一下冲击。”
“三、攀登和救援工具： 长绳，至少二十米以上，结实耐磨的麻绳或尼龙绳。
抓钩爪钩，用来攀爬陡坡或固定。滑轮组，关键时刻能省力或者拉拽。
绷带、止血带、云南白药、消炎粉，急救包得备齐全了。”
“四、特殊工具： 几根钢棍，用来限制熊的出仓速度。结实的大号捕兽网（如果能弄到的话），不一定用上，但有备无患。
强光手电筒（多备电池），晚上照明或者晃眼用。动静大的鞭炮，制造巨响吓唬野兽。还有我们打的刀也要带上，开路和应急。”
“五、后勤补给： 高能量的干粮，像炒面、肉干、奶疙瘩。盐糖，补充体力。烈酒，既能驱寒也能消毒。水壶要保温的。”
刘晓一条条说着，王强一条条认真记下，时不时提出点补充。
两人仔细推敲，不断完善着清单。氛围虽然认真，却并不紧张压抑，反而有种为一场重大探险做准备的兴奋感和踏实感。
“东西不少，很多得去县里或者托军子想办法。”
刘晓看着长长的清单，“明天开始，咱们一边分头侦察地形，一边分头准备这些东西。
我去县里搞弹药和特殊工具，你去准备绳索、找张婶做防护背心、准备干粮药材这些。”
“成！没问题！”王强干劲十足，“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张婶量尺寸！保证做得厚厚的！”
“嗯，记住，安全第一。侦察的时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感觉不对劲立马撤。”刘晓再次叮嘱。
“放心吧晓哥！我又不是愣头青了！”王强拍着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