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裂痕-《长相思之妖王归来》

  大长老攥着那枚同心结走进黑石殿的阴影后,就像潮落时沉进沙里的贝壳,再没半点动静。接下来几日,海岛上的日子依旧循着旧例转——晨雾裹着渔歌漫过沙滩,晒鱼干的阿婆会把最甜的海果留个小坑,阿珠每天来帮小夭理草药时,总会悄悄多带把晒干的海菜。

  只有小夭知道,那枚草结像根细弦,轻轻绷在她心里。她没去问,也没往黑石殿多望,只是晨起分拣草药时,会多摸两下腕间的贝壳——壳面被体温焐得温软,像在替她稳住那点不算急切,却始终清亮的盼。她太懂相柳了,不管是当年辰荣山上那个带刺的军师,还是如今这座岛上冷得像冰的族长,他从不是会被旁人推着走的人,得等他自己把心里的雾拨开。

  这天清晨,阿珠来送海菜时,还没进门就红了眼,攥着小夭的袖口“呜呜”比划——几个半大孩子去礁石滩捞发光珠贝,退潮时贪多往深处走,潮水回涨得比闪电还快,叫礁石的少年被暗流卷了,虽被拉上来,腿上却被礁石划开道深口子,肉都翻着,血止不住地渗,此刻已经烧得迷迷糊糊。

  小夭拎着药囊往巫医的木屋跑时,远远就听见哭声。少年的母亲跪坐在榻边,双手攥着儿子的脚踝,指节白得像要碎,眼泪砸在礁石染血的裤腿上,晕开深色的痕。老巫医是部落里最年长的人,紫眸已经浑浊,手里捏着晒干的安神海藻,往礁石额头上敷,可那点凉意压不住高热,少年的呼吸越来越浅,嘴唇泛着青。

  “让我试试。”小夭挤开人群,蹲下身时,指尖先碰了碰礁石的颈动脉——还在跳,只是弱得像风中的烛。她抬头看老巫医,眼神没半点慌乱,只有医者的稳:“我能让他醒过来。”

  老巫医盯着她看了半晌,目光扫过她药囊里露出来的银针,又落在礁石越来越白的脸,终于缓缓侧身,枯瘦的手往榻边挪了挪,算是让了位置。

  小夭没耽误。她先掏出自制的消毒水,棉团蘸湿了,连礁石伤口里嵌的碎沙都挑得干净,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他;再取银针,指尖捏着针尾,“唰”地扎进伤口周围的穴位,银针刺破皮肤时,礁石的眉头轻轻动了下,渗血的速度明显慢了;最后把捣好的生肌药膏厚厚敷上,用软布缠紧,连布的松紧都试了又试——既得压住伤口,又不能勒得他疼。

  围观的族人没再出声,连哭都放轻了。他们看着小夭垂着眼,额角渗着汗,却没停过手里的活,看着她把丹药化在温水里,用小勺一点点喂进礁石嘴里,连药汁沾在他嘴角,都用指腹轻轻擦掉。那双手之前还帮阿婆敷过膝盖,帮晒鱼干的汉子止过腹泻,此刻又在抢一条年轻的命,稳得让人安心。

  天黑时,小夭没走。她在榻边点了盏海蚌灯,光淡淡的,刚好照见礁石的脸。少年的母亲要留她歇,她只摇了摇头,把药囊放在手边,每隔半个时辰就探探他的体温,调整一次药膏的位置。后半夜,礁石突然开始抽搐,高热烧得他胡话连篇,手乱挥着要抓什么。小夭立刻拧了帕子擦他的手心脚心,另一只手捏着金针,快而准地扎进他的人中——指尖刚碰到皮肤,心里忽然掠过一阵轻颤。

  不是她的谎,是来自黑石殿的方向。像远海涨潮时最细的那缕浪,擦着心尖过去,软得没力气,却清晰得藏不住——是相柳。他在看,在跟着她的动作,连礁石抽搐时,那缕波动都颤了颤。

  小夭的指腹微微出汗,却没抬头,也没停手。她知道,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靠近”,像只躲在壳里的螺,终于愿意把触角伸出来,碰一碰外面的光。她不能慌,不能让这点好不容易冒头的在意,又缩回去。

  直到晨光漫进木屋,礁石的高热终于退了,呼吸变得绵长,手也不再乱挥,只是无意识地攥着被子角。小夭松了口气,站起身时才发现,腿蹲得发麻,后背的衣料都被汗浸得贴在身上。她帮少年掖好被角,对守在门外的母亲比了个“安睡”的手势,拎着药囊悄悄走了。

  踏出门时,海风裹着晨光吹在脸上,暖得像晒透的棉。小夭靠在木屋的门板上,抬手摸了摸心口——那里还留着那缕轻颤的余温。她没笑出声,只是嘴角悄悄勾起来,连眼尾都软了点。

  那道冰,真的裂了。不是大缝,是细得能透进光的小口,却足够了。

  她没回头看黑石殿的方向,只是理了理皱掉的裙角,往自己的贝壳屋走。脚步比来时轻,却稳得很——她知道,有双紫眸或许正落在她的背影上,冷是冷,却不再是全然的陌生。

  回到屋前,阿珠已经蹲在石台上等,手里的海果还带着晨露。见小夭回来,她立刻跑过来,比划着问礁石的情况。小夭笑着点头,从药囊里挑出株助骨愈合的灵草,放在石台上:“今天去采这个,帮他快点好。”

  阿珠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海里的星。小夭看着她蹦蹦跳跳去叫同伴的背影,又摸了摸腕间的贝壳——壳面的温意,好像比往日更明显了点。

  冰层下的水,终于开始流了。她有的是耐心,等那道缝,慢慢变成能容她走进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