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月华照影-《长相思之妖王归来》

  月祭夜那三根救场的银针,像往浸着月光的浅滩投了颗暖石,涟漪漫得满岛都是。小夭再推开屋门时,连风都软了——守卫见她出来,右手先按在胸口弯了弯腰,目光里没了往日的绷劲,倒多了点软;路过晒鱼场,张阿伯举着刚晒好的鱼干往她手里塞,用生涩的大荒话说“姑娘,补身子”;连之前总躲着她的小孩,都敢攥着贝壳串跑过来,仰着小脸喊“月神姐姐”。

  阿珠捧着海果粥来,眼睛亮得像星:“族里人都在说,月神显灵才让你救了祭典!老司祭还把你用的银针,跟圣物摆在一块儿啦!”

  小夭笑着揉了揉阿珠的头,指尖蹭过温热的粥碗,心里却门儿清——这不是什么“显灵”,是她蹲在石屋里熬药膏、在滩上捡草药的日子,终于被族人看进了眼里。只是,这些认可里,独独少了那个最关键的人的态度。

  相柳自月祭那晚看了她一眼后,又沉了下去。黑石殿的窗还是开着道缝,却没再看见那道玄色影子晃过;她去海边捡入药的贝壳,远远望到礁石上的银发,刚要抬手打招呼,他却先转身往深海区走,玄衣扫过浪尖,没留下半句话。

  可这沉寂,跟以前的冷不一样。以前是冰,现在是雾——像他捧着杯热汤,想递又不敢,只能揣在怀里焐着,连气息都透着犹豫。

  小夭没急。她照旧每天往黑石殿附近的临海花园走,那里种着能解海毒的“星藻花”,还有安神的“眠海叶”,也是相柳偶尔会来散步的地方。她不刻意等,只背着药篓慢悠悠采草,像在跟这片园子磨时间——等一个不用挑明的、自然的碰面。

  机会藏在个飘着细雨的午后。

  雨丝细得像海雾纺的线,沾在发梢凉丝丝的。小夭躲在花园的石亭下,正把刚采的“潮生草”理成捆,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玄衣扫过带雨的草叶,没出声,却带着股熟悉的、混着海藻香的冷意。

  是相柳。

  他没撑伞,银发沾了雨,贴在颈间,却浑不在意,径直走到亭外那株月白色的花前停下。那花长得像缩着的月亮,花瓣上滚着水珠,他指腹轻轻蹭过花瓣,指尖的凉沾了点湿,倒像是在跟花说话,眼神里的茫,比雨雾还浓。

  小夭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草捆差点散了。她没回头,也没出声,只把草叶摆得更整齐,连呼吸都放轻了——她知道他看见自己了,却不想打破这份静,怕惊走了这难得的靠近。

  雨下了很久,亭下和花前,就这么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望着花,她理着草,只有雨丝落在石上的“沙沙”声,裹着满园的草木香,倒比说话还自在。

  直到阳光突然刺破云层,金辉洒下来,草叶上的水珠亮得像碎钻,雨才慢慢停了。

  相柳终于动了。他转过身,目光越过沾着雨的枝叶,落在亭中的小夭身上——她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草药皮卷,阳光落在她的发梢,连蹙眉辨字的模样,都软得像刚晒过的兽皮。

  他就那么看着,紫眸里没了往日的锐,也没了挣扎的疼,只剩一种沉得像海的静。静得小夭都觉出了,抬起头,刚好撞进他的目光里。

  没有慌,没有盼,她只轻轻弯了弯唇角,像跟熟人打招呼似的,又低下头,手指却悄悄攥紧了皮卷的边。

  四目相对的瞬间,风都停了。草木的清香漫在两人之间,连空气都稠了些。

  相柳喉结滚了滚,竟开口问了句软话——不是命令,不是试探,是带着点茫然的请教,用的还是她能听懂的大荒通用语,发音虽生涩,却没了往日的冷硬:“此花,何名?”

  小夭手里的皮卷差点滑掉,指尖攥紧了卷边,才把涌到喉咙的慌压下去。她定了定神,走到亭边,指着那株月白花,声音放得轻,像怕惊着花似的:“叫‘月见’,喜湿,夜里开花最香。花瓣能宁神,花蕊入药,还能解点轻微的海毒。”

  相柳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微微颔首,像是听进了心里。他没再问,却也没走,目光飘向远处的海面——雨后天晴的海,蓝得像块玉,浪尖闪着金。

  就在小夭以为对话要断了时,他忽然又开口了,声音低得像被风裹着,还带着点恍惚,像在跟自己说话:“很像……另一种花。”

  没说像什么花,也没说在哪见过。可小夭心里猛地一热——是清水镇后院那丛,她总在夜里摘来插瓶的“夜合”?还是皓翎王宫暖房里,母亲说“像极了你小时候笑眼”的夜光白?是他的记忆,被这株月见花勾动了!

  她没追问,也没点破,只顺着他的话,轻声应:“世间花草,长得像的多着呢。说不定,是从前在哪见过,缘分没断,才在这又遇上了。”

  “缘分……”相柳低声重复这两个字,尾音颤了颤,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下。他猛地转回头,紫眸里的静散了,晃着点她从未见过的软——有困惑,有追忆,还有点藏不住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亲近。

  可这刚刚冒头,他又像突然醒了似的,眼神瞬间冷了点,带着点仓促的慌。没再说什么,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的话,比说出来的还多:有没说出口的感谢,有没理清的情绪,还有点怕再待下去会失控的怯。

  玄衣下摆扫过带雨的草叶,脚步比来时急了点,像怕再待下去,会说出更多收不回的话。没一会儿,那道玄色影子就融进了黑石殿的阴影里,没回头。

  小夭站在亭边,指尖还沾着草叶的湿,心里却暖得发烫。阳光洒在月见花上,花瓣的白泛着光,刚才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像月华落在水面的影,虽浅,却实实在在晃开了两人之间的冰——他终于肯往她这边,迈了步。

  往后的路,或许还会慢,还会有犹豫,可至少,他不再只站在对岸望着了。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