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栖霞-《罗小黑:我也变成猫了》

  栖霞山在龙游市西北方向,约莫百十里路程。

  说是一座山,其实是一片连绵的、起伏和缓的丘陵地带。因山中多生一种叶色随季节变幻、深秋时艳若云霞的“栖霞枫”而得名。又因灵气分布虽不浓郁却格外纯净温和,吸引了不少性情淡泊、不喜争斗的草木精灵和少数隐修的妖精在此栖息。

  明渊的别院,就坐落在其中一座向阳山坡的怀抱里。

  出发那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秋高气爽,碧空如洗。

  没有动用任何代步工具或法术,朔夜提议,既然是“休养”兼“换心情”,不如慢慢走过去,顺便看看沿途的秋色。无限没有反对。小黑自然更没意见,背上一个小小的行囊,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朔夜塞给他的零食,兴奋地跟在两位长辈身边。

  他们走的并非官道,而是挑了一条沿山脚蜿蜒、相对僻静的旧路。路两旁是已经开始泛黄的草丛和零星的树木,远处是层层叠叠、色彩斑斓的山峦。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干燥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偶尔有熟透的野果掉落的声音,惊起草丛里的小虫。

  朔夜走在最前面,双手插在衣兜里,步子悠闲得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他换下了会馆那身略显正式的执行者服饰,穿着一套宽松舒适的深灰色棉麻衣裤,外面随意罩了件同色的开衫,长长的黑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若不是那双偶尔流转着淡金色的瞳孔和周身那股难以完全收敛的、属于大妖的沉静气韵,看起来就像个气质独特的、正在秋游的闲散青年。

  无限走在他侧后方半步,依旧是一身简洁的玄色劲装,只是外面多了件同样颜色的薄披风,遮住了医疗部要求佩戴的、辅助稳定经脉的符纹绷带。他的步伐很稳,气息内敛,目光平静地扫过四周景色,大部分注意力却似乎放在前方蹦蹦跳跳的小黑身上,偶尔在小家伙被某只突然窜过的松鼠或一片形状奇特的落叶吸引、偏离路线太远时,才会用眼神或一个细微的动作示意他回来。

  小黑则完全像个出了笼的小鸟。他的伤已无大碍,灵力也在稳步恢复,此刻充沛的精力正无处发泄。一会儿跑到路边试图辨认各种野草野花,一会儿仰头追着天空中掠过的鸟群看,一会儿又蹲下来研究搬家的蚂蚁。他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问题一个接一个:

  “朔夜前辈,那是什么树?叶子好像手掌!”

  “师父,刚才跑过去的是狸猫吗?它好像有两条尾巴?”

  “哇!那片云看起来像条大鱼!”

  朔夜通常会用懒洋洋的语调给出一些半真半假、夹杂着吐槽的回答:

  “那是枫树,笨蛋。不过这片儿的品种好像有点不一样……啧,长得真随便。”

  “两条尾巴?你看花眼了吧?就算有,也是营养不良分叉了。”

  “云像鱼?你饿了?行囊里有小鱼干,自己拿。”

  而无限的回答则往往言简意赅,直指本质:

  “五指枫。”

  “双尾狸,低等小妖,无害。”

  “水汽凝结,受高空风流影响。”

  小黑就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教学风格”中来回切换,听得似懂非懂,但乐趣无穷。

  路不算近,走走停停,直到日头偏西,远处山坡上那片白墙青瓦的建筑轮廓才清晰起来。

  别院不大,依山势而建,前后两进。白墙有些年头了,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在秋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青瓦的屋檐线条优美,翘起的飞檐下挂着几个小小的铜铃,风吹过时发出清脆空灵的叮咚声,并不吵闹,反而更添静谧。院墙外是一片打理得很好的菜畦和花圃,这个季节菜畦里还有绿油油的菜蔬,花圃里则开着几丛不畏寒的秋菊,黄白相间,煞是可爱。

  一位穿着粗布衣裳、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拿着竹扫帚,慢悠悠地清扫着门前的落叶。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眯起眼睛看向走来的三人一猫,脸上露出朴实热情的笑容。

  “是无限大人、朔夜大人和小黑吧?明渊先生已经传讯过来了。老朽是这里的看院人,姓木,村里人都叫我木老根。老婆子在灶房准备晚饭呢。快请进,快请进!”木老根放下扫帚,连忙推开虚掩的院门。

  “木老伯,叨扰了。”无限微微颔首。

  “不叨扰不叨扰!先生这别院啊,平时冷清得很,你们来了才热闹!”木老根笑呵呵地在前面引路。

  走进院门,是一个不大的前庭,铺着青石板,缝隙里长着茸茸的青苔。墙角有一口水井,井沿磨得光滑。正对院门的是三间正房,左侧有个月亮门通往后院。

  “正房中间是堂屋,东边那间给无限大人和朔夜大人,西边那间给小黑的,都收拾好了。被褥都是新晒过的,松软着呢!”木老根介绍道,“后院有口温泉眼,引了活水,泡着解乏最好不过。厨房、柴房都在那边。”

  正说着,一位同样穿着粗布衣裳、系着围裙的老妇人从月亮门后探出身,手里还拿着锅铲,笑容慈祥:“来了?路上累了吧?房间里有热茶,先喝口解解乏。晚饭一会儿就好,都是山里的家常菜,别嫌弃。”

  “木婆婆好。”小黑乖巧地打招呼。

  “哎,好孩子!”木婆婆笑得更开心了,“快进屋歇着吧!”

  房间确实布置得简单而舒适。家具都是原木打造,样式古拙,擦拭得一尘不染。窗户开着,带着山间清冽气息的微风穿堂而过,吹动了素色的纱帘。床铺上的被褥果然蓬松温暖,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桌上摆着粗陶茶具和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壶,茶香隐隐。

  朔夜从无限肩上跳下来,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跳到靠窗的软榻上,满意地打了个滚:“不错不错,比会馆那小院还舒服。这木老头木婆婆,身上草木灵气挺纯正的,是成了气候的老树妖吧?难怪明渊放心让他们看院子。”

  无限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清亮,入口微涩回甘,确实是山野好茶。“嗯。他们身上并无戾气,应是潜心修行的善类。”

  小黑也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房间,对窗台上一个用松塔和干草编成的小鸟窝产生了兴趣。

  稍事休息,木婆婆便来招呼吃饭了。

  晚饭摆在堂屋的方桌上,果然是地道的山野家常菜:清炒嫩笋、菌菇炖山鸡、腊肉炒蕨菜、凉拌山野菜,主食是掺了栗子碎的糙米饭,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野菜豆腐汤。食材新鲜,做法朴实,却别有一股天然的鲜美。

  木老根和木婆婆坚持不肯同桌,说已经在厨房吃过了,让三位客人自便。朔夜他们也不强求,围坐桌边,享用这顿久违的、充满烟火气的晚餐。

  “嗯,这笋够嫩。”朔夜夹了一筷子,点评道,“火候也好。”

  “菌子鲜。”小黑吃得头也不抬。

  无限吃饭的动作依旧斯文,但下筷的速度并不慢,显然也对口味满意。

  饭后,木婆婆收拾碗筷,木老根提来热水和一篮子新摘的、红彤彤的山楂果,说是饭后消食。

  夜幕降临,山里的夜晚格外宁静。虫鸣声此起彼伏,汇成自然的交响乐。天空是深邃的墨蓝色,没有城市的灯光污染,繁星格外清晰明亮,一条淡淡的银河横跨天际。

  朔夜变回人形,搬了把竹椅坐在前庭,仰头看着星空。无限也走了出来,站在他身边。小黑则趴在井沿边,试图用微弱的空间之力去“捞”井水里的月亮倒影,玩得不亦乐乎。

  “山里星星就是多。”朔夜感叹一句,“会馆那边,晚上光害太严重了。”

  “嗯。”无限应了一声,也抬头望去。璀璨的星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仿佛也柔和了几分。

  “明天干什么?”朔夜问,“睡到自然醒,然后去山里溜达溜达?听说后山有条溪涧,景色不错。”

  “可。”无限没有意见。

  “小黑,你呢?”朔夜转头问。

  “我想去看枫叶!”小黑立刻回答,“木婆婆说后山向阳坡的枫叶最红了!”

  “行,那就去看枫叶,顺便看看能不能逮只山鸡晚上加餐。”朔夜拍板。

  夜渐深,山风带上了凉意。

  木老根抱来了新的柴火,将堂屋里的地炉生了起来。橘红的火光跳跃着,驱散了寒意,将屋内映照得温暖而朦胧。

  三人围炉而坐,木婆婆又端来一碟烤得香喷喷的栗子和一壶暖身的姜枣茶。

  朔夜剥着栗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木老根闲聊,打听山里的一些趣闻和妖精们的生活。木老根话匣子打开,说了不少山精野怪的小故事,有的有趣,有的温馨,有的带着山里人特有的狡黠智慧。

  小黑听得入迷,眼皮却开始打架。今天走了不少路,又玩得兴奋,倦意上涌。

  无限见他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便道:“去睡吧。”

  小黑揉揉眼睛,乖乖站起身:“师父,朔夜前辈,木爷爷木婆婆,晚安。”

  “晚安,孩子。”木婆婆慈爱地摸摸他的头。

  小黑回房后,堂屋里安静下来。木老根和木婆婆也道了乏,回自己屋休息去了。

  炉火噼啪,茶香袅袅。

  朔夜伸了个懒腰,将最后一块栗子扔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这日子,真是腐败啊。”

  无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端起姜枣茶,慢慢喝着。暖流顺着喉咙而下,熨帖着四肢百骸。

  “说起来,”朔夜忽然道,“灵遥那事儿之后,我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什么?”无限问。

  “嗯……就是那种,绷紧的弦突然松掉的感觉。”朔夜靠在椅背上,望着炉火,“以前在北域对付那伽,后来在会馆跟各种麻烦周旋,再后来跟灵遥斗智斗勇……虽然累,但好像一直有个明确的目标,或者敌人,在那里等着。现在一下子都没了,反而有点……不习惯?”

  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无限听懂了。

  漫长的争斗与守护,突然告一段落。习惯了危机四伏、步步为营的生活,骤然面对平静的日常,确实会有一瞬间的茫然和无所适从。

  “会有的。”无限放下茶杯,声音平静,“新的麻烦,新的目标。”

  朔夜失笑:“你这算安慰还是诅咒?”

  “事实。”无限道,“世界之大,生灵之多,纷争与守护永无止息。平静,只是下一次风雨来临前的间隙。”

  “说得也是。”朔夜叹了口气,随即又笑起来,“不过,能偷得浮生几日闲,也是好的。至少现在,炉火很暖,栗子很香,茶也不错。”

  他举起自己的茶杯,对着无限示意了一下。

  无限沉默片刻,也举起了茶杯。

  两个杯子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为这该死的平静。”朔夜说。

  “为这短暂的间隙。”无限说。

  两人相视一眼,都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喝完杯中残茶。

  炉火渐渐弱了下去。

  “睡了。”朔夜站起身,走向东厢房。

  “嗯。”无限也起身,跟在他身后。

  各自回房,掩上房门。

  山间的夜,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枫林发出的、细碎的沙沙声,如同温柔的低语。

  栖霞山的第一夜,就这样在宁静与温暖中,悄然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