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雾礁返回龙游的路，比朔夜预想的要漫长。
精神力几近枯竭带来的不仅是头痛，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掏空、揉皱，再勉强塞回躯壳。每一次短程的空间跳跃都像在撕裂意识，对距离和方位的判断也出现了细微偏差。在第三次跳跃差点把自己传送到一片陌生的海域上空后，朔夜果断放弃了这种高效率但高消耗的赶路方式。
他降低了飞行高度，几乎是贴着海面滑行。夜间的海风带着凉意和湿气，吹在脸上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下方墨蓝色的海水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鳞，远处有夜航船只的灯火，如同坠落海面的星辰。
他飞得不快，像一只疲倦的归巢海鸟，任由身体本能地维持着平衡和方向，大部分心神都用在抵抗那阵阵袭来的眩晕和维持基本的警戒上。
灵遥最后那诡异的眼神，还有“种子”真正面目的寒意，依旧在他脑海里盘旋。思想遗毒……有时候比直接的武力威胁更麻烦，更难以根除。那老东西，真是到死都不忘给世界添堵。
不过，总算处理掉了。自己那层“信息污染”外壳，除非老君那个级别的大佬亲自出手解析，否则应该万无一失。就算真有哪个倒霉蛋撞大运触发了锚点，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堆精神污染的垃圾信息，搞不好还会留下心理阴影。
想到这里，朔夜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有意识地引导体内缓慢恢复的灵力，按照老君以前教过的一个温养神魂的基础法门，极其缓慢地运转。清凉的气流顺着特定的经脉游走，虽然微弱，但如同久旱后的甘霖，一点点滋润着干涸的识海。
就这么飞飞停停，当天边泛起第一缕灰白，海平面尽头开始勾勒出陆地朦胧的轮廓时，龙游市的灯火终于在前方显现。
熟悉的城市气息混合着清晨特有的清新感扑面而来。朔夜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但依旧谨慎地没有动用空间能力，而是沿着海岸线，掠过清晨宁静的港口和逐渐苏醒的街道，朝着妖灵会馆总部的方向飞去。
当他悄无声息地落在疗养小院的庭院里时，海棠树上最早起的一只雀妖正梳理着羽毛，被他惊得扑棱棱飞起，叽喳叫了两声，认出是他后，又落回枝头，好奇地歪头打量。
院子里很安静。无限那间厢房的门窗紧闭，小黑房间的窗帘也拉着，只有他霸占的那间屋子窗户开着一条缝。
朔夜轻手轻脚地推开自己房门，进去后反手关上，整个人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那张铺着柔软垫子的软榻上，连外衣都没脱，把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织物里，发出一声满足又疲惫的叹息。
终于……回来了。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排山倒海的倦意便汹涌而来。他闭上眼睛，几乎在几个呼吸间，意识就沉入了黑暗。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没有梦，只有深沉的、修复性的黑暗。
---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透过眼皮的、暖洋洋的阳光，还有鼻尖萦绕的、淡淡的食物香气。
朔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时间有点不知身在何处。他花了几秒钟才让涣散的焦距凝聚起来，看清了自己房间熟悉的天花板。
窗外阳光明亮，已经是正午了。
他动了动，浑身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但那种灵魂被掏空的疲惫感减轻了很多，虽然头还有点沉，精神力恢复了大半。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一声抗议。
香味是从门外传来的。
朔夜挣扎着坐起身，甩了甩有些发麻的脑袋，看向房门。门虚掩着，香味正是从门缝里飘进来的。
谁在做饭？会馆的配餐不是这个味道。
他趿拉上鞋子，揉着眼睛，推门走了出去。
庭院里，石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饭菜：一碟清炒时蔬，一碟煎得金黄的鱼，一小锅冒着热气的、香气扑鼻的海鲜粥，还有两副碗筷。
无限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报告在看。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朔夜还有些惺忪的脸上。
“醒了？”无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嗯……”朔夜吸了吸鼻子，目光黏在那锅粥上，“这什么？好香。会馆换厨子了？”
“鹿野早上送来的。”无限放下报告，“她说港口今早到了批很新鲜的海获，她买了一些，借了小厨房做的。给小黑留了一份在厨房温着，这些是我们的。”
朔夜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下，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粥。粥熬得浓稠，米粒开花，里面能看到切成小块的鲜嫩鱼肉、贝肉和虾仁，点缀着翠绿的葱花，热气腾腾。
他舀起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鲜美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温暖熨帖地滑入胃里，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和疲惫。
“唔……好吃！”朔夜含糊地赞美了一句，又夹了一筷子煎鱼。鱼皮酥脆，鱼肉细嫩，火候恰到好处。“鹿野还有这手艺？以前怎么没发现？”
“她说是跟港口一位人类老渔民学的，做法简单，主要靠食材新鲜。”无限也拿起碗，盛了半碗粥，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两人都没再说话，安静地享受着这顿简单却美味的午餐。阳光透过海棠树的枝叶，在石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远处隐约传来会馆主楼方向的嘈杂声，但被园林的静谧过滤后，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
一碗热粥下肚，朔夜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放下碗，满足地舒了口气，这才看向无限：“小黑呢？”
“在后院练习。”无限道，“医疗部上午来过，确认他恢复良好，可以适当增加训练量。我让他去巩固空间感知的精细操控。”
朔夜点点头，又看向无限：“你呢？看气色好多了。”
“无碍。”无限简洁地回答，目光落在朔夜脸上，停留了片刻，“你呢？雾礁情况如何？”
提到这个，朔夜的神色正经了一些。他大致说了一下在岛上的发现，以及自己如何处理那个“思想种子”锚点的。他没有说得太详细，但重点强调了那东西的性质和潜在危害，以及自己处理方式的原理和把握。
无限安静地听着，直到朔夜说完，才缓缓道：“思想遗毒……确是灵遥的风格。他向来以‘远见’和‘执着’自诩。如此处理，甚好。比强行摧毁稳妥。”
“我也是这么想的。”朔夜道，“那地方以后就让它在海里泡着吧，估计再过几百年，地质变动，那锚点自己也就没了。”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对了，会馆那边怎么样了？审判之后，没什么幺蛾子吧？”
“一切按程序进行。”无限道，“灵遥已被秘密押送至蓝溪镇，由老君接管。池年主导的内部审查和制度改革提案正在起草，明渊先生从旁协助。各方的反应……总体平稳，少数激进言论已被管控。”
“池年这次倒是真下了决心。”朔夜挑了挑眉。
“他输不起第二次。”无限淡淡道，“此次事件，对他威望打击甚大。唯有彻底纠错革新，方能挽回。”
朔夜了然。对于池年那种把会馆声誉和自身名誉看得极重的人来说，这次的跟头栽得太狠，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他现在拼命补救，既是为了会馆，也是为了自己。
“也好，有他这股劲儿，估计能揪出不少沉疴旧疾。”朔夜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享受阳光，“那我们呢？接下来干嘛？继续在这里当米虫？”
无限看了他一眼：“医疗部的建议，你我还需静养半月。之后……”
他话没说完，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连接前院的长廊传来。
小黑跑了过来，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小脸因为运动而红扑扑的，眼睛很亮。他看到朔夜醒了，立刻露出笑容：“朔夜前辈！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朔夜笑着招招手，“听说你恢复得不错？练得怎么样？”
“还好。”小黑跑到桌边，先对无限叫了声“师父”，然后才回答朔夜的问题，“师父说比以前稳一点了。”他目光落在桌上的空碗盘上，嗅了嗅，“好香……是鹿野姐姐送来的吗？”
“厨房给你留了，自己去拿。”无限道。
小黑“诶”了一声，转身跑向小厨房。
看着小黑的背影，朔夜对无限道：“小家伙精神头不错。”
“心性尚可。”无限评价了一句，算是难得的肯定。
这时，又有一道身影出现在长廊口。是鹿野，她换了一身干净的会馆执行者便装，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肩部看起来行动无碍了。
“都在呢？”鹿野走过来，看了一眼空了的锅碗，“看来我手艺还没退步。”
“相当可以！”朔夜竖起大拇指，“以后执行任务缺后勤就找你了。”
鹿野白了他一眼：“想得美。我就偶尔做做。”她在石桌旁的空位上坐下，看向朔夜，“听师父说你一早就回来了，一直睡到现在？雾礁那边没事吧？”
“搞定了。”朔夜把对无限说的话又简略复述了一遍。
鹿野听完，眉头微皱：“思想种子……灵遥这人，真是偏执到骨子里了。好在被你处理了。”她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一个轻薄的信封，递给无限，“无限大人，这是明渊先生让我转交的。说是关于之前提请审议的‘执行者外勤休假与疗养制度规范化’提案的反馈，以及……一份私人邀请。”
无限接过信封，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问道：“邀请？”
“嗯。”鹿野点点头，目光在朔夜和无限之间转了一下，“明渊先生说，事件告一段落，会馆内部整顿非一日之功。他私人名下在城郊‘栖霞山’有一处别院，环境清幽，灵气也算充沛。如果两位大人不嫌弃，可以带上小黑，去那里小住几日，彻底放松一下，也算……换个环境休养。”
朔夜和无限都愣了一下。
私人邀请？去明渊的别院小住？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明渊虽然一直表现得温和中立，但与他们私下并无太深交情。这份邀请，是出于纯粹的善意和欣赏，还是另有考量？
鹿野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补充道：“明渊先生说，栖霞山别院平时只有一对老树妖夫妇打理，很安静。山里景色不错，这个季节正好可以看晚霞和枫叶。他还说……会馆这边有他和池年长老看着，出不了乱子，让两位不必挂心。”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无限沉吟片刻，看向朔夜：“你觉得如何？”
朔夜摸着下巴，想了想。天天窝在这小院里虽然舒服，但待久了也闷。去山里的别院住几天，换换空气，似乎也不错。明渊这人，看着挺靠谱，应该没什么坏心眼。
“去呗。”朔夜一摊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山里估计野味也多，改善改善伙食。”
无限又看向端着一碗粥从厨房走出来、正好听到他们对话而一脸好奇的小黑。
小黑眨了眨眼睛，小声问：“师父，我们要出去玩吗？”
“是休养。”无限纠正道，但语气并不严厉。他最终点了点头，对鹿野道：“回复明渊先生，我们后日动身。多谢他的好意。”
“是。”鹿野应下，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那我先去回复明渊先生，并安排一下出行事宜。别院那边我也会提前通知那对老夫妇准备。”
鹿野离开后，小院里又恢复了宁静。
小黑捧着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山间休养”充满期待。
朔夜重新瘫回椅子里，眯眼看着头顶被海棠枝叶分割成碎片的蓝天，心情莫名地变得很好。
灵遥的阴影似乎正在远去。
审判结束了。
种子处理掉了。
内部的麻烦有人去头疼。
而他们，好像真的可以暂时放下一切，去享受一段纯粹的、悠闲的时光了。
“栖霞山……”朔夜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听起来，是个看晚霞的好地方。
精神力几近枯竭带来的不仅是头痛，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掏空、揉皱，再勉强塞回躯壳。每一次短程的空间跳跃都像在撕裂意识，对距离和方位的判断也出现了细微偏差。在第三次跳跃差点把自己传送到一片陌生的海域上空后，朔夜果断放弃了这种高效率但高消耗的赶路方式。
他降低了飞行高度，几乎是贴着海面滑行。夜间的海风带着凉意和湿气，吹在脸上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下方墨蓝色的海水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鳞，远处有夜航船只的灯火，如同坠落海面的星辰。
他飞得不快，像一只疲倦的归巢海鸟，任由身体本能地维持着平衡和方向，大部分心神都用在抵抗那阵阵袭来的眩晕和维持基本的警戒上。
灵遥最后那诡异的眼神，还有“种子”真正面目的寒意，依旧在他脑海里盘旋。思想遗毒……有时候比直接的武力威胁更麻烦，更难以根除。那老东西，真是到死都不忘给世界添堵。
不过，总算处理掉了。自己那层“信息污染”外壳，除非老君那个级别的大佬亲自出手解析，否则应该万无一失。就算真有哪个倒霉蛋撞大运触发了锚点，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堆精神污染的垃圾信息，搞不好还会留下心理阴影。
想到这里，朔夜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有意识地引导体内缓慢恢复的灵力，按照老君以前教过的一个温养神魂的基础法门，极其缓慢地运转。清凉的气流顺着特定的经脉游走，虽然微弱，但如同久旱后的甘霖，一点点滋润着干涸的识海。
就这么飞飞停停，当天边泛起第一缕灰白，海平面尽头开始勾勒出陆地朦胧的轮廓时，龙游市的灯火终于在前方显现。
熟悉的城市气息混合着清晨特有的清新感扑面而来。朔夜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但依旧谨慎地没有动用空间能力，而是沿着海岸线，掠过清晨宁静的港口和逐渐苏醒的街道，朝着妖灵会馆总部的方向飞去。
当他悄无声息地落在疗养小院的庭院里时，海棠树上最早起的一只雀妖正梳理着羽毛，被他惊得扑棱棱飞起，叽喳叫了两声，认出是他后，又落回枝头，好奇地歪头打量。
院子里很安静。无限那间厢房的门窗紧闭，小黑房间的窗帘也拉着，只有他霸占的那间屋子窗户开着一条缝。
朔夜轻手轻脚地推开自己房门，进去后反手关上，整个人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那张铺着柔软垫子的软榻上，连外衣都没脱，把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织物里，发出一声满足又疲惫的叹息。
终于……回来了。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排山倒海的倦意便汹涌而来。他闭上眼睛，几乎在几个呼吸间，意识就沉入了黑暗。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没有梦，只有深沉的、修复性的黑暗。
---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透过眼皮的、暖洋洋的阳光，还有鼻尖萦绕的、淡淡的食物香气。
朔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时间有点不知身在何处。他花了几秒钟才让涣散的焦距凝聚起来，看清了自己房间熟悉的天花板。
窗外阳光明亮，已经是正午了。
他动了动，浑身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但那种灵魂被掏空的疲惫感减轻了很多，虽然头还有点沉，精神力恢复了大半。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一声抗议。
香味是从门外传来的。
朔夜挣扎着坐起身，甩了甩有些发麻的脑袋，看向房门。门虚掩着，香味正是从门缝里飘进来的。
谁在做饭？会馆的配餐不是这个味道。
他趿拉上鞋子，揉着眼睛，推门走了出去。
庭院里，石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饭菜：一碟清炒时蔬，一碟煎得金黄的鱼，一小锅冒着热气的、香气扑鼻的海鲜粥，还有两副碗筷。
无限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报告在看。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朔夜还有些惺忪的脸上。
“醒了？”无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嗯……”朔夜吸了吸鼻子，目光黏在那锅粥上，“这什么？好香。会馆换厨子了？”
“鹿野早上送来的。”无限放下报告，“她说港口今早到了批很新鲜的海获，她买了一些，借了小厨房做的。给小黑留了一份在厨房温着，这些是我们的。”
朔夜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下，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粥。粥熬得浓稠，米粒开花，里面能看到切成小块的鲜嫩鱼肉、贝肉和虾仁，点缀着翠绿的葱花，热气腾腾。
他舀起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鲜美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温暖熨帖地滑入胃里，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和疲惫。
“唔……好吃！”朔夜含糊地赞美了一句，又夹了一筷子煎鱼。鱼皮酥脆，鱼肉细嫩，火候恰到好处。“鹿野还有这手艺？以前怎么没发现？”
“她说是跟港口一位人类老渔民学的，做法简单，主要靠食材新鲜。”无限也拿起碗，盛了半碗粥，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两人都没再说话，安静地享受着这顿简单却美味的午餐。阳光透过海棠树的枝叶，在石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远处隐约传来会馆主楼方向的嘈杂声，但被园林的静谧过滤后，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
一碗热粥下肚，朔夜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放下碗，满足地舒了口气，这才看向无限：“小黑呢？”
“在后院练习。”无限道，“医疗部上午来过，确认他恢复良好，可以适当增加训练量。我让他去巩固空间感知的精细操控。”
朔夜点点头，又看向无限：“你呢？看气色好多了。”
“无碍。”无限简洁地回答，目光落在朔夜脸上，停留了片刻，“你呢？雾礁情况如何？”
提到这个，朔夜的神色正经了一些。他大致说了一下在岛上的发现，以及自己如何处理那个“思想种子”锚点的。他没有说得太详细，但重点强调了那东西的性质和潜在危害，以及自己处理方式的原理和把握。
无限安静地听着，直到朔夜说完，才缓缓道：“思想遗毒……确是灵遥的风格。他向来以‘远见’和‘执着’自诩。如此处理，甚好。比强行摧毁稳妥。”
“我也是这么想的。”朔夜道，“那地方以后就让它在海里泡着吧，估计再过几百年，地质变动，那锚点自己也就没了。”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对了，会馆那边怎么样了？审判之后，没什么幺蛾子吧？”
“一切按程序进行。”无限道，“灵遥已被秘密押送至蓝溪镇，由老君接管。池年主导的内部审查和制度改革提案正在起草，明渊先生从旁协助。各方的反应……总体平稳，少数激进言论已被管控。”
“池年这次倒是真下了决心。”朔夜挑了挑眉。
“他输不起第二次。”无限淡淡道，“此次事件，对他威望打击甚大。唯有彻底纠错革新，方能挽回。”
朔夜了然。对于池年那种把会馆声誉和自身名誉看得极重的人来说，这次的跟头栽得太狠，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他现在拼命补救，既是为了会馆，也是为了自己。
“也好，有他这股劲儿，估计能揪出不少沉疴旧疾。”朔夜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享受阳光，“那我们呢？接下来干嘛？继续在这里当米虫？”
无限看了他一眼：“医疗部的建议，你我还需静养半月。之后……”
他话没说完，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连接前院的长廊传来。
小黑跑了过来，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小脸因为运动而红扑扑的，眼睛很亮。他看到朔夜醒了，立刻露出笑容：“朔夜前辈！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朔夜笑着招招手，“听说你恢复得不错？练得怎么样？”
“还好。”小黑跑到桌边，先对无限叫了声“师父”，然后才回答朔夜的问题，“师父说比以前稳一点了。”他目光落在桌上的空碗盘上，嗅了嗅，“好香……是鹿野姐姐送来的吗？”
“厨房给你留了，自己去拿。”无限道。
小黑“诶”了一声，转身跑向小厨房。
看着小黑的背影，朔夜对无限道：“小家伙精神头不错。”
“心性尚可。”无限评价了一句，算是难得的肯定。
这时，又有一道身影出现在长廊口。是鹿野，她换了一身干净的会馆执行者便装，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肩部看起来行动无碍了。
“都在呢？”鹿野走过来，看了一眼空了的锅碗，“看来我手艺还没退步。”
“相当可以！”朔夜竖起大拇指，“以后执行任务缺后勤就找你了。”
鹿野白了他一眼：“想得美。我就偶尔做做。”她在石桌旁的空位上坐下，看向朔夜，“听师父说你一早就回来了，一直睡到现在？雾礁那边没事吧？”
“搞定了。”朔夜把对无限说的话又简略复述了一遍。
鹿野听完，眉头微皱：“思想种子……灵遥这人，真是偏执到骨子里了。好在被你处理了。”她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一个轻薄的信封，递给无限，“无限大人，这是明渊先生让我转交的。说是关于之前提请审议的‘执行者外勤休假与疗养制度规范化’提案的反馈，以及……一份私人邀请。”
无限接过信封，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问道：“邀请？”
“嗯。”鹿野点点头，目光在朔夜和无限之间转了一下，“明渊先生说，事件告一段落，会馆内部整顿非一日之功。他私人名下在城郊‘栖霞山’有一处别院，环境清幽，灵气也算充沛。如果两位大人不嫌弃，可以带上小黑，去那里小住几日，彻底放松一下，也算……换个环境休养。”
朔夜和无限都愣了一下。
私人邀请？去明渊的别院小住？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明渊虽然一直表现得温和中立，但与他们私下并无太深交情。这份邀请，是出于纯粹的善意和欣赏，还是另有考量？
鹿野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补充道：“明渊先生说，栖霞山别院平时只有一对老树妖夫妇打理，很安静。山里景色不错，这个季节正好可以看晚霞和枫叶。他还说……会馆这边有他和池年长老看着，出不了乱子，让两位不必挂心。”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无限沉吟片刻，看向朔夜：“你觉得如何？”
朔夜摸着下巴，想了想。天天窝在这小院里虽然舒服，但待久了也闷。去山里的别院住几天，换换空气，似乎也不错。明渊这人，看着挺靠谱，应该没什么坏心眼。
“去呗。”朔夜一摊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山里估计野味也多，改善改善伙食。”
无限又看向端着一碗粥从厨房走出来、正好听到他们对话而一脸好奇的小黑。
小黑眨了眨眼睛，小声问：“师父，我们要出去玩吗？”
“是休养。”无限纠正道，但语气并不严厉。他最终点了点头，对鹿野道：“回复明渊先生，我们后日动身。多谢他的好意。”
“是。”鹿野应下，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那我先去回复明渊先生，并安排一下出行事宜。别院那边我也会提前通知那对老夫妇准备。”
鹿野离开后，小院里又恢复了宁静。
小黑捧着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山间休养”充满期待。
朔夜重新瘫回椅子里，眯眼看着头顶被海棠枝叶分割成碎片的蓝天，心情莫名地变得很好。
灵遥的阴影似乎正在远去。
审判结束了。
种子处理掉了。
内部的麻烦有人去头疼。
而他们，好像真的可以暂时放下一切，去享受一段纯粹的、悠闲的时光了。
“栖霞山……”朔夜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听起来，是个看晚霞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