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老小区的日记-《我一个实习警察破点案子很正常》

  离开清县古镇时,雨丝彻底歇了,云层裂开道缝,金红色的阳光漏下来,在青石板路的积水洼里投下细碎的光斑。张婷婷靠在副驾上,背脊绷得笔直,手里攥着那张合影复印件,指腹反复摩挲着照片里李建国胸前的工牌——银色边框的轮廓在阳光下泛着虚光,和父亲旧文件里那枚的纹路在脑海里重叠,指尖的薄茧蹭得纸边发毛。耿旭从后视镜瞥到她发白的指节,没多说什么,只是从储物格里翻出一瓶温好的矿泉水,瓶盖拧到半开递过去:“先润润嗓子,赵小梅丈夫孙建明在汽配厂当机修工,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午休,我们赶在饭点前到,能多聊会儿。”张婷婷接过水瓶,冰凉的瓶身贴着掌心,才惊觉自己手心全是冷汗,她抿了口温水,水流过喉咙时,才压下那股因紧张泛起的涩味。

  赵小梅家住在市区的红光小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红砖老楼,墙皮被雨水泡得大块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面,像老人脸上皲裂的皮肤。楼道里堆着各家的杂物——腌菜的坛子、捆好的旧纸箱、掉漆的儿童车,空气中飘着隔壁传来的红烧肉香,混着煤炉的烟火气和机油味,是市井最真实的温热。孙建明已经站在单元楼门口等了,身上的蓝色工装还没来得及换,胸前沾着黑亮的机油印,袖口磨得发毛,黝黑的脸上刻着刀凿般的疲惫,眼角的皱纹里卡着点没擦净的油污。“是耿警官吧?”他迎上来,声音低沉得像蒙了层灰,侧身让两人进门时,张婷婷才看清他左手的食指缺了半截,伤口处的皮肤结着厚厚的老茧,边缘泛着暗红,显然是旧伤。“前几年修机器时弄的,”孙建明注意到她的目光,下意识把左手藏到身后,搓了搓衣角,“家里乱,楼上请。”

  两居室的房子小得紧凑,却收拾得一尘不染,水泥地面被擦得能照见人影,连墙角的缝隙都没有一丝灰尘。客厅的旧沙发套洗得发白,却没有一丝褶皱,沙发扶手上搭着条米白色针织毯,针脚细密整齐——孙建明说,这是赵小梅亲手织的,冬天看电视时盖着暖和。墙上的遗照被擦得锃亮,赵小梅穿着红色连衣裙,笑容温婉地望着前方,相框边缘摆着一圈塑料假花,是孙建明每个月从花店买的,花瓣上没有半点灰尘。电视柜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糖纸,是赵小梅生前收集的,罐口用保鲜膜封着,怕落灰。孙建明蹲下身,拉开电视柜最底层的抽屉,抽屉里垫着张报纸,日期是2014年8月15日——赵小梅失踪的前一天。他从抽屉里拿出个暗红色丝绒盒子,盒面的金丝绣线已经磨秃了大半,边角处的绒布起了球,他打开盒子时,手指都在发颤,指腹蹭过盒盖内侧的小口袋,里面装着赵小梅的一缕头发。“这是小梅的宝贝,以前上班天天带在包里,连喝水都要放在视线范围内。”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蓝色封皮,像是在触碰妻子的脸颊,眼神里的怀念浓得化不开,“她走后我就锁在盒子里,垫着她的丝巾,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我送她的,还带着她的味道。警察同志来问过三次,我没敢拿出来,总觉得这是小梅最后留给我的念想。直到你们说找到匹配的骨头,我才想,或许这本子里有能找到凶手的线索,能让她瞑目。”

  耿旭从证物袋里取出薄丝手套戴上,指尖捏着笔记本的页角,小心翼翼地翻开——纸张已经泛黄发脆,翻页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枯叶飘落的声音。每页都透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是赵小梅常用的护手霜味道,耿旭记得,上次在张氏集团档案室查资料时,张婷婷身上也有类似的香味,只是更淡些。前几页的字迹娟秀工整,详细记录着每日的工作内容:“核对东南亚港口报关单,编号XT”“整理成本核算表,提交部门经理审核”“参加部门例会,讨论竞标方案细节”,连标点符号都规规整整,可见赵小梅做事的严谨。中间几页夹着张便签,是超市的购物清单,上面写着“鸡蛋、牛奶、西红柿”,字迹轻快,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直到翻到2014年7月18日那页,纸张边缘有明显的褶皱,像是被反复揉过又展平,字迹突然变得潦草急促,墨水晕开了好几处,甚至有两笔划出了格子,显然是写得极快,心绪不宁:“今天和李哥(建国)、孙哥(浩)核对东南亚项目港口吞吐量数据,用三种算法反复算三遍,结果都差了30%,比上报给总部的少了整整五十万吨!下午三点,张总突然叫我们三个去他办公室,门反锁了,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连空调都关了,屋里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他说‘这是集团生死攸关的竞标,必须拿下,数据的事你们别声张,出了问题集团担着,要顾全大局’。我手脚冰凉,这根本是造假!要是被查出来,我们都要坐牢......”耿旭的指尖顿在页边,指腹能感觉到纸张的粗糙,眉头拧成了死结,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下意识看了眼张婷婷,她正低头盯着笔记本,脸色比纸还白。

  “张总?”耿旭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急切,“你知道这个‘张总’的全名和职位吗?”孙建明皱着眉想了半天,右手在工装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个磨得发亮的铁皮烟盒,烟盒上印着“牡丹”字样,已经模糊不清。他打开烟盒,里面没装烟,而是整齐地夹着几张卡片,有超市的积分卡,有水电费缴费单,最下面是张卷边的旧名片。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把名片抽出来,递向耿旭时,手还在微微发抖:“这是小梅刚入职时拿回来的,说是他们的大老板,姓张,叫张宏远。小梅说他气场特别强,每次来部门视察,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连部门经理都站得笔直,大气不敢出。有一次小梅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把报表弄湿了,张总路过看到,没骂她,就看了她一眼,小梅说那眼神比骂她还吓人。”“张宏远”三个字像三颗淬了冰的钉子,狠狠扎进张婷婷的耳朵里,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坐在沙发上,身体突然一僵,手里的矿泉水瓶“咚”地撞在茶几上,溅出的水珠落在裤腿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从胳膊肘爬满了后背。她死死攥着瓶身,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里,瓶身被捏得变了形,温水顺着指缝渗出来,滴在手背上,却暖不了冰凉的指尖。她深吸了两口气,胸口起伏着,才压下喉咙里的发紧,主动前倾身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孙先生,麻烦您再想想,小梅有没有说过,那天谈话时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吗?比如张总的助理刘峰?或者她提过,那差的30%数据,张总说要怎么补全,是找其他港口凑数,还是直接修改报表?”

  孙建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张氏集团慰问员”会问得这么细致,他挠了挠后脑勺,指缝里还嵌着点机油:“具体的没说太细,就说那天从公司回来,她脸色白得像纸,晚饭都没吃,坐在沙发上叹气,说‘这班没法上了,这钱挣得烧心’。她跟我商量,说想辞职回老家开个小超市,安稳过日子。我当时还劝她,再干几个月攒点钱再说,毕竟这份工作工资不低。”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从口袋里掏出块皱巴巴的手帕,擦了擦眼角,“没想到才过了五天,她早上出门上班,就再也没回来......”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眼角的泪滴上,折射出刺眼的光。张婷婷的指尖在瓶身上划出细细的纹路,心里像被灌了铅——父亲反锁的办公室、刻意隐瞒的五十万吨吞吐量、让员工“顾全大局”的指令,每一条线索都像毒蛇,缠绕着赵小梅的失踪,也缠绕着她敬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