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渎神-《陛下他才是幕后玩家》

  紫宸殿新置了两座精巧的金笼。

  锦缎软垫上,两只虎崽不安蠕动。

  皮毛未干,斑纹浅淡如墨,眼睛紧闭,仅凭本能发出细不可闻的“嗷呜”,似雪地中颤抖的嫩芽。

  每一声鸣咽,像无形的钩子,一下下刮搔着柳照影的心房,让他心尖发软,又莫名悬空。

  他此刻,正跨坐于那片唯一的玄色之上。

  深陷于龙涎香织就的牢笼,亦是他此生寻觅已久的神只怀抱。

  身下传来的温度,是他此刻唯一的信仰与支点。

  素白的手指,带着赴死般的虔诚与难以抑制的战栗,捧起那张早已深镌入骨的面容。

  指尖下,是那双映照过他所有不堪、迷醉与重生的深眸。

  “…陛下。”

  他低唤,气息因孤注一掷的勇气而紊乱。

  他俯身,如同一个终于被允许靠近圣坛的贪婪信徒,妄图汲取神只的呼吸。

  目光先一步落下,如实质般舔舐过皇帝的眉峰、眼窝、鼻梁………

  他要用这新生的视觉,将这张脸的每一寸轮廓都贪婪地吞咽下去,将其烙进自己轮回的底色,永世不忘。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那两片薄唇的前一瞬。

  他察觉到,指腹下那张脸的主人,呼吸的频率未曾改变分毫。

  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竟极其自然地、不带一丝情动痕迹地,越过了他灼热的肩线,落在了御案一角——那支黑翎箭上。

  不是拒绝,是……未曾入眼。

  这认知像根浸满霜雪的丝线,瞬间穿刺了他沸腾的心脉。

  一股近乎窒息的寒意从他捧着脸的指尖开始蔓延,迅速冻结了奔涌的血液。

  不。

  不能这样。

  一个冰冷而尖锐的念头在他灵台中炸开。

  既然虔诚的奉献无法换来垂眸,那么……渎神呢?

  若不能作为信徒被铭记,便作为逆徒被刻上祭碑!

  他不再犹豫,带着孤注一掷的亵渎,将自己的唇重重印了上去——

  这不是吻,是烙印。

  御座之下的万丈深渊,殿外隐约的更漏,甚至那金笼中幼虎的呜咽,皆在此刻远去。

  世界,只剩下他胸腔里那枚为此而疯狂鼓动、几乎要炸裂的——

  只为求一个回望的心脏。

  就在柳照影的唇瓣带着孤绝的灼热,即将印上那片温凉的瞬间——

  时间凝滞。

  柳照影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精准地攥住。

  那力道并不粗暴,却将他整个人从意乱情迷的深渊中,硬生生定格在半途。

  他的唇,最终停滞在距皇帝唇峰仅有一纸之隔的空中。

  灼热的呼吸与冰冷的理性,在这微不足道的距离间激烈冲撞。

  皇帝的目光,终于移开,完整地映出了他。

  其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如同发现了祭品上未曾预料的漂亮纹路。

  “看清楚了?”

  皇帝开口,声音比方才低沉了半分,带着一丝被取悦的危险。

  “朕,允你看。”

  ——这句他梦寐以求的恩典,此刻像最甜的毒药,灌入他的耳中。

  话音落下的瞬间,皇帝攥着柳照影手腕的力道骤然一变,变为一种引导式的、不容抗拒的控制。

  他握着柳照影的手,引导着那几根颤抖的、企图捧住神只面容的手指,强迫它们——抚上他自己的唇。

  迫使这渎神者,亲自触摸自己妄念的滚烫与战栗。

  四目相对。

  柳照影在那双近在咫尺的、终于只映照着他一人倒影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疯狂而又清醒的模样。

  他成功了。

  他成功地,让神只为他侧目。

  然而,胜利的滋味并非甘甜。

  殿外传来东宫的铜磬声。

  柳照影的身体在皇帝怀中剧烈地一颤,如遭电击。

  皇帝清晰地感受到了这阵战栗,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就着这个将柳照影禁锢在怀、并强迫其自省的姿势。

  抬起眼,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殿门,精准地捕捉到廊下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唇角勾起,对着怀中惊恐万状的柳照影,补上了最后一句:

  “现在,学会等。”

  嘴唇无意地掠过柳照影耳后那点朱砂,带来一阵微妙的麻痒。

  他不再看呼吸急促的柳照影,目光重新落回黑翎箭,可那姿态已与先前不同——

  一丝难以言喻的注意力,如同无形的丝线,依旧缠绕在柳照影身上。

  柳照影缓缓收回手,指尖蜷缩,将那混合着胜利与恐惧的战栗紧紧握住。

  他求来了凝视。

  代价是,灵魂从此被那根名为“乔玄”的视线之丝,悬吊于万丈冰渊之上。

  皇帝取过白纱,动作舒缓地为祂唯一的逆徒覆上双眼。

  指尖在系结时,不经意地擦过那滚烫的耳廓与朱砂痣。

  “看够了。”

  皇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蛊惑,更如狱卒落锁,

  “往后,你的黑暗,由朕定义。”

  视线被再度剥夺。

  世界重归黑暗,本质已然不同。

  这方白纱不再是蒙眼的布,而是系在他灵魂脖颈上的、丝绒的缰绳。

  一种奇异的归属感竟先于一切翻涌上来——

  不是被遗弃,而是被收纳。

  不是被放逐,而是被珍藏。

  他仿佛听见一声无声的宣告:

  从此,尘世万千色彩皆成虚妄,唯有陛下,是他混沌世界中唯一被允许窥见的、至高的微光。

  一股滚烫的暖流猝然席卷四肢,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赋予了终极意义的、隐秘的狂喜。

  他竟在这绝对的剥夺中,品尝到了被绝对占有的、扭曲的甜蜜。

  这黑暗,是陛下为他划定的疆域;这束缚,是独属于他的、无上的荣光。

  他甘愿沉溺于这片由陛下意志构成的永夜。

  殿角金笼中,虎崽的呜咽再次响起。

  这一次,他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那不是乞怜,而是与他灵魂共振的、被囚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