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身体的记忆·天赋初现-《浮梦催眠师》

  晨光再次透过书店的木格窗时,林梦三年来习惯性完成了开店前的所有准备工作。

  她站在柜台后,手中握着那本牛皮封面的借阅登记簿,指尖轻轻划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王阿婆昨天借走了《越剧名段赏析》,该在下周三归还;李老师上周拿走的《东方快车谋杀案》还剩三天借期;中学生小胖上个月借的五本漫画,该提醒他续借了——不是下周一,是下周二下午四点十七分,因为小胖每周二放学后会先来书店再看半小时书才回家。

  这个精确到分钟的信息自动浮现在脑海里时,林梦握笔的手顿了顿。

  太具体了。具体得不正常。

  她摇摇头,把这种异样感压下去。记忆好是好事,林墨说她小时候背书就比别人快。只是……这种“好”似乎有些超乎寻常。

  上午九点,书店准时开门。铃铛清脆地响了一声,林梦抬头微笑:“陈老师早。”

  来的是镇中学退休的美术教师陈老先生,每周二、四都会来书店坐半天。他今天手里提着个竹编的画箱,笑眯眯地放在柜台上。

  “小梦啊,上回你说想学画,我这些旧家伙给你带来了。”陈老师打开箱子,里面整齐排列着毛笔、宣纸、墨锭和几方石砚,“都是些寻常物件,你先练着。”

  林梦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几天整理书架时,她总对那些画册格外留意,手指会无意识地在书封上描摹线条。她自己说不清那种冲动从何而来,就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急着要出来。

  “谢谢陈老师。”她接过画箱,指尖触碰到毛笔笔杆的瞬间,一种奇异的电流感从手腕窜上肩颈。

  不是陌生,是太过熟悉。

  熟悉到让她心里微微一紧。

  “来,我先教你握笔。”陈老师铺开宣纸,示范正确的姿势。

  林梦照做。当拇指、食指、中指三指捏住笔杆时,她的手腕自动调整到一个精确的角度——不僵不软,恰如松枝承雪。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一寸,纹丝不动。

  陈老师惊讶地“咦”了一声:“你这手势……可不像是第一次握笔的人。”

  林梦自己也愣住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五指舒展,关节放松,那姿态浑然天成,仿佛这双手本就该握着这样的笔。

  “我……”她迟疑道,“可能是在哪儿见过吧。”

  陈老师没有追问,只让她试着画一条横线。

  林梦深吸一口气,笔尖落纸。墨色在宣纸上晕开一道流畅的轨迹——从起笔的藏锋,到行笔的均匀力道,再到收笔的轻提回锋,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那条线平直如尺,墨色浓淡均匀,完全没有初学者常见的颤抖或断续。

  陈老师盯着那条线看了足足十秒。

  “再来一条竖线。”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

  林梦照做。竖线更显力道,笔锋如刀切入纸面,垂直而下,末尾稳稳收住。

  接着是撇、捺、点、钩。每一个基础笔画,她都一次完成,且一次比一次精准。到后来,她甚至不需要看自己的手,目光落在纸面某处,笔尖就自动寻到那个位置,画出她想要的形状。

  “奇才……”陈老师喃喃道,“小梦,你以前真没学过?”

  林梦摇头,心中却涌起一阵茫然。她应该没学过。林墨说,她从小在清水镇长大,喜欢看书,偶尔帮书店记账,从未接触过书画。可这双手的记忆如此清晰,每一块肌肉都知道该怎么发力。

  就像她闭着眼也能在书店里找到任何一本书。

  就像她能记住所有顾客的借阅习惯。

  就像她醒来第一天,就能熟练地操作那台老式收银机,知道哪个按键容易卡住,需要多按半秒。

  “可能我天生适合画画吧。”她轻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

  陈老师兴奋起来:“那今天就不练基础了!来,我们直接画点东西——你想画什么?”

  林梦的目光飘向窗外。后院那株栀子花还没到花期,但绿叶郁郁葱葱,在晨光中舒展开来。她几乎没怎么思考,笔尖就动了起来。

  先是主干,苍劲有力的一笔,从纸底向上延伸,到三分之二处生出侧枝。然后是叶片,大小错落,正侧俯仰,每一片的转折都自然生动。她没有打草稿,没有反复修改,就像那株树原本就长在纸上,她只是用笔把它“显影”出来。

  二十分钟后,一幅水墨栀子花树完成。

  陈老师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摘下老花镜,擦了擦镜片,又戴上仔细看。

  “小梦,”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知道你画的是什么吗?”

  “栀子花啊。”林梦困惑。

  “不,我是说技法。”陈老师指着画面,“你看这主干,用的是篆书笔法,圆润中见骨力;叶片是行草笔意,灵动而不轻浮。这构图——主枝偏左,侧枝向右呼应,留白恰到好处,这是‘计白当黑’的高级处理。还有这墨色,一笔之中就有浓淡干湿的变化……”

  他抬头看林梦,眼神复杂:“这些技法,没有十年苦功,根本不可能掌握。而你,第一次提笔就全用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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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梦看着自己的画,心脏突然重重跳了一下。

  是啊,她怎么会这些?

  为什么笔尖落在纸上的瞬间,她就知道该用多大的力道?为什么手腕一转,就知道该画出什么样的弧度?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老师拍拍她的肩:“别怕,这是天赋。有些人天生就该吃这碗饭。小梦,你好好学,将来一定能成大家。”

  那天下午,林梦心不在焉地整理着书架。

  她的手指抚过一本本画册,每翻一页,那些黑白线条都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眼前拆解、重组,变成肌肉记忆深处的某种指令。

  到闭店时分,她发现自己已经把艺术类书架上的所有书的位置都背了下来。不是刻意去记,而是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她知道《芥子园画谱》在第三层最左边,知道那套《宋画全集》的第七卷书脊有处破损,知道那本冷门的《西域壁画残卷研究》被谁借走过三次,每次都在雨季。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甚至能说出那本书三次借阅的具体日期,以及归还时书页的潮湿程度。

  这种记忆力,已经超出“天赋”的范畴了。

  林墨来店里接她时,看到她正在柜台后发呆,面前摊着那幅栀子花图。

  “你画的?”林墨拿起画,瞳孔微微一缩。

  “陈老师说我有天赋。”林梦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安,“哥,你说奇不奇怪,我好像天生就会这些。”

  林墨沉默片刻,把画轻轻放回桌上:“喜欢就学,不喜欢就不学。简单点,小梦。”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刻意。

  夜里,林梦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不是在纸上画画。她在某个昏暗的地方,手中握着的不是毛笔,而是某种硬质的东西——冰冷,有棱角。她面前也不是宣纸,而是某种更坚硬的平面,可能是墙壁,可能是石板。

  她在上面刻画着什么。

  动作很快,手腕灵活得不像她自己。线条从指尖流淌出来,构成复杂而规律的图案——螺旋、几何形、交织的网格。那些图案在黑暗中微微发光,像是有生命一样呼吸着。

  梦里有一种强烈的情绪:专注,紧迫,还有一丝……警惕。

  她一边画,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耳朵竖起来,捕捉任何细微的声音。她的身体紧绷着,像一只随时准备跃起的猫。

  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一步,两步,越来越近……

  林梦猛地惊醒。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床前。她大口喘着气,额头上都是冷汗。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仿佛还握着梦里那个硬物。

  她慢慢摊开手掌。

  掌心空无一物,但右手虎口处的那片皮肤微微发烫——那里什么疤痕都没有,可梦里的触感如此真实,仿佛那里本该有什么印记。

  林梦起身下床,赤脚走到书桌前。她没有开灯,就着月光抽出一张纸,拿起铅笔。

  闭上眼。

  让手指自己动。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她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只是任由那种肌肉记忆支配。手腕悬空,小幅度快速转动,线条从笔尖涌出,交织、旋转、延伸。

  五分钟后,她睁开眼。

  纸面上是一个复杂的符号——像雪花,又像某种徽章,由无数细密的几何图形嵌套而成。和她昨天在账本上无意识画出的那个一模一样。

  但这次更完整,更精细。

  林梦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打开台灯,仔细看那个符号。每一根线条都有它的逻辑,每一个转折都有它的用意。这不是随手涂鸦,这是一个有意义的图形。

  她在哪儿见过它?

  不,她一定是自己设计过它。否则怎么可能画得如此流畅,如此准确?

  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照在纸面上。那个符号在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线条微微扭曲,像要脱离纸面。林梦猛地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可是当她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时,那个符号就在黑暗中浮现,清晰得刺眼。

  而且她知道了——那不是用铅笔画在纸上的东西。

  那是用更硬的东西,刻在更硬的表面上。

  在某个地方。

  为了某个目的。

  窗外的栀子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叶片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语。林梦蜷缩在被子里,第一次感到这个她以为熟悉的世界,其实充满了她看不见的裂缝。

  而裂缝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还有黑暗中,那个正在一点点苏醒的自己——那个拥有不属于“林梦”的记忆和技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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