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风雪既息 暗线复燃-《穿成反派夫人后我开摆了》

  御前的风声,终于在那一夜彻底落下。鼓声已息,血迹被厚厚的雪覆盖,大殿门槛下的积雪,隐约还能嗅出血腥味。百官鱼贯而出,脚步杂乱,却无人敢高声言语,仿佛唯恐那一点声音再惊动碑前的血火。

  风雪似乎真的停了。天空高远,残月挂在云端,宫城四壁却冷得压抑。那些曾在殿上被江枝冷手一一收割的党羽,此刻或已押入天牢,或已被削爵免职。看似风暴已过,然大殿外的寂静,却更像是深渊之前的屏息。

  百官心头的阴影并未散去。士林的清议余声尚在,许多读书人退回书楼,低声咒骂“刑名过重”,暗暗传递残简;旧党里的幸存者,更是人人惶惧,他们知道只要江枝尚在御前,他们的命运便如烛火随时可灭。有人装作俯首帖耳,暗中却在寻觅机会,有人试图借外阁、宗室之力,为自己争取一丝喘息。

  皇帝在龙案后久久未语。那一刻,他看着江枝,眼中有一瞬的倚重,更多的却是深藏的犹疑。江枝冷手收割,几乎将殿上三股势力连根拔起。这样的锋芒,对皇权而言,是倚赖,却也是潜在的威胁。皇帝的手指缓缓扣在龙案上,每一次扣击都如雷声在江枝心底回荡。

  江枝心知这一点。她的目光冷静而沉稳,并未因御前大胜而露出半分张狂。她知道,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在风暴正中,而是在风雪既息之后。灰影残脉未绝,士林与旧党不可能全数就范,那些幸存者必然潜藏,伺机再动。

  于是,她选择沉默。

  当百官退散,夜风灌入,江枝只静静立在碑前,凝视那一道几乎被雪覆盖的裂痕。血痕已淡,碑火似熄,却在她眼里,犹如一条尚在呼吸的暗脉,随时可能再次喷薄。

  宫城之外,新的潜流已在暗暗涌动。士林书院里,几名幸存的讲学之人闭门聚首,以“学问之名”议论当日御前之事,言辞愤慨,却不敢外泄。外阁书楼深处,旧党残余聚在烛火下,以密信传往外郡,试图寻求庇护。太庙僧舍的暗影里,更有人焚香祷告,以血誓寄托亡魂,暗暗与未曾现身的灰影残党呼应。

  江枝已预见这一切。她在表面沉默,暗中却已将网布开。她命禁军悄然盯守书楼往返之路,命刑司暗中渗入太庙僧舍,又在外阁的书契中埋下暗线。她并不急于揭破,而是冷眼旁观,让这些人以为风雪既息,才敢轻举妄动。

  越是这样的假象,越能逼出真正的暗线。

  皇帝在御案后终究轻叹一声,遣散群臣。他虽口中未言,却已心生警惕。江枝的影子太浓,他既倚重她的冷手,却也担心这份冷手终有一日会握住皇权的喉咙。

  夜深雪重,宫灯昏暗。江枝独自走在回宫的长廊上,靴尖在雪地里压出细碎的声响。她心中明白,这一夜的静,并非真正的结束,而是另一场风暴的前奏。碑火既熄,余灰未散,那些灰影残党必然还在,士林与旧党也绝不会轻易死绝。

  她冷冷一笑,指尖掠过袖中暗藏的折扇。风雪掩盖的,不只是血迹,更是新生的杀机。

  风雪既息,暗线复燃。

  而这一切,终将汇聚到碑前,再起风雷。

  夜色沉沉,御街两侧的灯火被风雪吹得摇曳,仿佛随时要熄灭。表面上的静谧却掩不住暗中躁动的气息。自碑前血火之后,许多人以为风雪已息,风暴暂缓,可那股被压制的余灰,却在暗处越烧越烈。

  士林书楼里,几名余孽翻开案几,低声议论。他们的话语再不敢明言“清议”,而是用经文、诗句夹带暗语,传递着“不屈”与“待时”的信号。有人胆怯,劝说再忍,生怕殿前再添血案;但更多人眼底透出的是一种不甘,仿佛要以“学问之名”撑起新的旗号。

  旧党残脉则更为急切。失势之后,他们知道若不设法翻盘,便只余死路。密信自京城暗送外郡,借宗室之名、借外府之势,试图撬动新的支点。那些信件在夜色中由马蹄带走,沿着积雪的驿道,仿佛为新的局势埋下火种。

  而在太庙阴冷的僧舍里,香烟缭绕,几名面目模糊的身影对着牌位低声誓言。他们以亡者为祭,誓要重燃灰火。烛火摇曳之时,似乎真有血影在壁上浮动。

  这一切,江枝并非不知。

  她坐于刑司密室,手中摊开的,正是数份经过改写的“折子”。那是她故意放入案卷的“空隙”,以极细微的漏洞,吸引那些暗中窥伺之人上钩。果然,短短数日,已有数道密信循着这些漏洞传出。她静静看着,冷笑不语。

  “风雪既息,便有人以为可以呼吸了。”她轻声道。声音虽低,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禁军暗探奉命而回,将太庙僧舍的情形一一禀报。江枝只抬手,示意无需急动。她要的不是立刻血洗,而是放任那股暗火浮到台前。若只是零星击杀,便永远斩不干净,唯有让他们以为局势可动,才能逼出更多潜伏的暗线。

  与此同时,百官的心理裂痕也在扩大。表面上,他们在朝堂上对江枝的冷目俯首帖耳,称“司礼女官威重如山”;可回到府邸,便各自低声议论,既畏惧她的冷手,又暗暗盼望有人能牵制她。风雪既息的表象下,是一种夹杂着侥幸与恐惧的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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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枝要的,正是这股躁动。

  她开始在三处同时布手:

  书楼:命暗探伪装成书生,混入士林的讲学,偶尔放出一点“同声相应”的言辞,推动他们暴露真正的联络线。

  外阁:她让刑司伪造数份“密旨草本”,散入旧党手中,让他们误以为有人在内阁暗助,从而主动浮出水面。

  太庙:她并不立刻破庙,而是暗暗移走几块关键的碑牌,让那些僧舍里的誓言者以为“神灵有应”,从而更急切地聚合。

  一切都在无声中推进。

  直到某一日,风雪未尽,天色惨白,三条暗线终于几乎同时浮现:士林余孽写下的檄文流出京中书坊,旧党传出的密信被禁军在驿站截下,而太庙香火下竟有人借“亡魂附体”之说,煽动百姓前来夜祭。

  这一夜,京城暗潮翻涌。

  可所有的暗流,江枝都在掌控之中。她立于刑司高楼之上,静静俯瞰。夜风猎猎吹拂,她袖中的折扇缓缓合上,眼中寒光乍现。

  “既然都浮出来了,便逐一收割吧。”

  她的声音落下,仿佛一道看不见的令牌。暗探、禁军、内侍同时行动。

  书楼之中,正激昂诵读檄文的学子们,未及反应,门窗已被铁链锁死。禁军冷刀逼近,几人还想呼喊“学问无罪”,却在顷刻之间被封口掷地。墨香化作血腥,檄文未出,反成自证之书。

  外阁书房里,旧党余孽正传递密信,忽然火光大作,那些被他们以为是“密旨”的纸卷,在火焰中显出江枝暗藏的印记。瞬间,他们明白自己被引入死局,却已无处可逃。

  太庙僧舍内,香火正炽,百姓聚集,纷纷喧闹,说是“神灵附体”。就在此时,庙门轰然关闭,刑司暗卫自檐下现身,冷声道:“神灵既显,便由你们随之而去。”哭喊声骤然响起,香烟与血腥混杂,化作漫天阴影。

  这一夜,京城的风雪再一次被血色点燃。

  江枝立于高处,静静收拢手势。百官不知,百姓不明,只有她心底最清楚:暗线已全数浮现,如今不过是逐一收割而已。

  她的眼神冷淡,却又极为清醒。真正的局,从来不是风雪,而是碑火。只要碑火未灭,灰影就必然复燃。她要做的,便是在一次次的暗线浮现中,将敌人逼到台前,再亲手压下。

  风雪夜,血火中,江枝的影子愈发冷厉。

  御前大殿,风雪之后的寂静显得异常沉重。龙椅之下,百官列班,面色各异。碑前血案才过不久,谁都以为风暴已暂缓,却不料江枝今日亲自入殿,带着刑司卷宗与铁证,仿佛要当众将余灰彻底焚尽。

  江枝的步伐冷静,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口。殿中烛火摇曳,百官低垂的眼眸间,恐惧与侥幸交错。有人心中暗念:也许今日只是小案例行查对;有人则在心口滚烫的汗水中明白,这一场恐怕是最后的清算。

  她抬手,卷宗摊开,声音冷若寒锋:“士林檄文,旧党密信,太庙血誓,俱在此列。诸公可有异言?”

  一时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试图开口辩白,一名素来以“清议”自居的老御史颤声道:“司礼女官,此事或有冤抑……学问无罪,书生之言,岂能视同谋逆……”

  话音未落,江枝眸光一寒,轻轻一挥手。殿门轰然大开,数十禁军押着几名年轻学子步入,他们口中塞布,眼神惊惶。案几之上摊开的,正是那篇檄文。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当革宫权,再正士林”。血迹斑驳,那是昨夜被围捕时溅落的。

  百官心口齐齐一震。老御史面色惨白,膝盖一软,当场跪倒。

  江枝冷声:“学问无罪,然以学问为名,煽动谋逆,罪当诛。”她手指轻点,禁军拔刀,几名学子喉间血光一闪,当场殒命。血溅御阶,百官无不心胆俱裂。

  还未待众人缓过气来,江枝又抬手,示意刑司呈上另一卷。那是旧党残脉的密信,字迹尚新,印玺清晰。江枝冷冷道:“有人妄图借外府、联宗室,以重燃旧权。此信出自阁中,尔等还欲抵赖?”

  人群中,一名旧臣脸色瞬白,额上冷汗直流。他本想辩解,却忽见江枝目光冷冷落在自己身上,那种锋锐几乎要将他剖开。他心口剧颤,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地求饶:“罪臣一时糊涂……并未真意谋逆……”

  江枝只是轻轻一笑,冷得如同雪夜的风:“谋逆之心,岂容糊涂?”

  禁军再度上前,铁链套颈,拖出殿外。片刻之后,殿外传来惨烈的哀嚎与刀落的闷响,血腥味随风灌入殿中。百官心胆欲裂,却无人敢发声。

  最后,她示意太庙案卷呈上。卷中写着夜祭与血誓的誓词,甚至有百姓指认,某几位官员暗中指使香客造势。江枝眸光冷淡,环顾殿中:“太庙为宗庙正肃之地,竟敢借以谋逆之祭,诸位可还有颜面立于此殿?”

  一名主祭官面色惨白,身子摇晃,几欲晕厥。他的眼神绝望而慌乱,想辩解,却早已被证据死死压住。禁军拖拽之时,他的哭喊声回荡在殿宇,百官低头,谁也不敢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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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始至终,江枝的声音未曾高亢,却冷厉如铁。每一桩案卷的摊开,都是一柄利刃,割裂百官的心防。她并不急着一刀封喉,而是让他们在一次次的惊惧、哀嚎与血腥之中,彻底崩溃,直至再无侥幸。

  殿外风雪再起,血水顺着石阶蜿蜒而下。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江枝缓缓收起卷宗,合上折扇,冷声道:“碑火既启,灰影复燃者,皆当受罚。今日之后,敢有再试图暗动之人,必无容身之地。”

  她的目光扫过百官,那种寒意让每一个人都几乎无法呼吸。无人敢应,唯有整齐的山呼,以颤抖掩盖恐惧。

  那一刻,御前血局彻底爆发,也彻底收束。江枝冷手收割,不留余地,将士林余孽、旧党残脉、太庙暗线一并镇压。风雪殿宇之间,她的身影冷峻孤立,却如一柄镇国之刃,横亘在所有人心口。

  风雪再度飘落,血火已熄,却留下无尽的阴影与战栗。百官明白,此后朝局虽稳,但谁也不敢再妄动。江枝的冷手,已将整座宫廷彻底笼罩。

  御前散朝的鼓声还在宫墙里回荡,像被风雪掩埋的闷雷,一阵紧过一阵。血水被撒上的粗盐吸住,拖去时在石缝里留下一道黯痕,越擦越亮,像是把殿阶打磨出了一条新做的冷脊。百官分两股退下,谁也不肯与谁并肩,说话的喉咙里全是寒气,结成看不见的白雾。有人想回头看江枝,又硬生生把目光压下,仿佛只要多看一眼,自己就要被那双眼从人群里拎出来。

  皇帝没有立刻起驾,手指在御案上缓缓摩挲,似在抚一件看不见的刀。内侍低眉立在阴影里,连呼吸的节拍都调慢半拍。殿内空荡,只有江枝还站着,衣襟的线在灯影里一根根显出来,像她在刑司密档上画的那些细针般的记号,能把一座城的人心串在一起。

  “再三日搜捕。”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发干,“御史台与刑司并提,一体问,一体书,朕要看得懂的字,不要看不懂的人情。”

  “遵旨。”江枝俯身,目光未动。

  皇帝盯着她半晌,又把一句吞回去,换成更柔的:“卿辛苦。”

  “臣省得。”她抬头,唇角没有笑,神情却比笑更从容,“风雪既停,灰仍会飞,扫一次粘一次。陛下只需记住,扫帚在谁手里,灰就不敢落到谁桌上。”

  皇帝微一颔首,像是被她一句“扫帚”逗笑了,又像被扎了一下,手指在案角轻轻一弹:“去吧。”

  出殿,西阶风直扑脸。吏部尚书等三司主官早已候在廊影下,衣摆上还沾着未干的雪。江枝不让他们开口,先淡淡交代:“吏部,旬内给我一纸‘暂调’名册——不分资历,只看沾灰与否;内库,封四处出银的小门,三旬不开,敢有支取,先封人再封库;刑司,不必全城敲锣,敲门就行——敲到人心里去。”

  吏部尚书“喏”声未落,旁边一位老臣忍不住挤上一步,拱手笑得谦恭:“江大人,老臣门下几个小孩年少无知,误入书楼,若能——”

  “误入?”江枝连眼皮都没抬,“书楼门槛这么低?风把他们吹进去的,还是你推的?别急,我让风先记你的门牌。回去等着。”她话锋一拧,轻巧得像拨一根弦,那老臣脸色瞬间垮下去,连“是”都接不稳。

  一行人正散,内侍明香提着一盏暖灯赶来,呼吸上还有雾:“大人,御街书坊里今日关了一半门,剩下几家把‘问心旧本’藏到楼底去了。还有,太庙僧舍换了当值,香谱换成‘清梵’,配的却是俗家的烈料。”

  “记。”江枝接过灯,把火苗压低,“把关门的记‘白’,把藏书的记‘灰’,把换谱的记‘黑’。白的是怕,灰的是赌,黑的是杀心重。先敲灰,再熄黑。”

  明香点头,转身又折回来,压低声音:“再有,外郡来了一封‘礼生请谕’的状子,言词很软,落款却是两姓旧族的并名。”

  “并名?”江枝笑了,“并名就是并命。取来。”

  晚鼓过去一杖,宫里雪更清,廊下灯色却黄得发冷。江枝回司,亲手把白、灰、黑三色签条抽出来一叠叠排开,像铺一副看似散漫其实有骨的棋。她不急着落字,先把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三下——这是刑司衙门里才听得懂的令:三处同发,点到即收。

  她提笔,在“白簿”上写:“谨慎恐惧者,可敲可用,暂不动。”在“灰簿”上写:“试探侥幸者,轻敲重记,半月一题名。”到“黑簿”上,笔划一压,钝锋如刀:“夜敲,昼断,先案后名,先名后诏。”

  窗外飘进来两粒雪,落在案侧,融出一点湿的水痕。明香端茶进来,忍不住问:“大人,今日当众收了太庙那一档,外头都说您狠。奴婢不怕狠,怕有人拿‘狠’做文章。”

  “那就让他们写。”江枝慢慢喝了一口,“写得越多,字就越像他们的字。明香,抄一个《碑火录》,不抄罪名,专抄字迹。抄到第十页,让书坊自己来借。”

  “借……给谁?”

  “借给会抄的人。”她把茶盏放下,眼神淡淡,“他们以为在写我,其实在写自己。字是最诚实的舌头。”

  半夜将阑,廊下过了一队脚步声,轻且齐。刑司副正拢着斗篷入内,递上一枚小小的铜镜,镜背刻了一枝青梧。江枝看一眼,唇角轻扬:“终于舍得露背。”

  “东华门外,石缝里掏出来的。”副正压低声,“镜内有一层薄粉,试过,是催血的。”

  “拿去给御药房验,写两行冷字,再送回去。”她语气平淡,“谁失了物,就让谁自己来认。”

  “是。”副正退下,犹豫一下,“外城驿铺那封并名的‘礼生请谕’,我们扣下了外皮,里面是请陛下‘恤文’,其实夹着仓道的支路图。”

  “合流的手,要断在手心。”江枝把图抽出来,指尖轻轻在两处岔口点了一下,“这两条支路,由内库派人装作路滑封了,发一个‘封雪告示’。再让盐引办事处把‘雪封段’的印半夜盖歪一点。”

  “盖歪?”

  “给他们一个以为‘可趁’的窗口。”她把图塞回信匣,“等他们踩上来。”

  明香听得心里发冷,又忍不住笑:“大人,您这是把雪做成陷阱。”

  “雪是天落的,陷的是人心。”她把袖子一理,起身,“走一趟长宁宫。”

  长宁宫里一向安静,深井口有一圈苔,今夜雪覆得严,连苔也显不出来。宫门外守值的女史见她来,忙请进。路上没言语,直到偏殿帘子掀起,里面吐出一点茶烟和微火,暖得人眼眶都要湿。

  坐在里头的是皇后,眉心一点朱砂压得极稳。她抬眼,笑意很淡:“御前今日闹了一日,江大人还有空来我这里喝茶?”

  “喝茶。”江枝拱手,坦然坐下,“也顺路送个话。”

  皇后没问,先倒茶,姿态端得不可挑剔:“外头都说你狠。本宫不管你狠不狠,本宫只看你算得准不准。”

  “准。”江枝接过,“三日内士林‘白’的会主动来投,‘灰’的会假辞礼,‘黑’的会去太庙换香谱。到时候,娘娘只需看谁先来请安,谁后脚就去烧香。”

  皇后一挑眉,笑了:“你这是递给我一把秤。”

  “秤在娘娘手里。”江枝把指尖暖在盏沿,“但秤砣在我这儿。谁重谁轻,我来添。”

  皇后沉默片刻,轻轻叹气:“你不怕吗?”

  “怕。”江枝放下盏,“怕有一天,陛下看着这把秤,觉得太稳了。”

  屋子里静了一瞬,帘外风声恰好掠过檐角,把雪粒打在窗纸上,一下一下。皇后把茶推近她:“那就趁着稳的时候,多加两笔。稳得久了,怕也就不值钱了。”

  江枝笑了一下,把那笑压在茶面,再抬头时眼底又是冷的:“娘娘放心,我向来不存货。能用的今日就用。”

  出长宁宫时夜已经深透,天空被雪洗得干净,月明胜霜。回程过东华门,碑影在人地之间竖着。几名小太监抱着扫帚在清最后一层薄雪,扫把梢从石面上一寸寸推过去,露出一道浅浅的灰圈——谁用灰在碑脚画的,不知道,圈里压着一朵被鞋跟碾扁的落梅。

  明香要去擦,江枝伸手挡住:“留着。”

  “留着做什么?”

  “做标记。”她转身往暗处走,“灰会再来画,就知道他们回来过几次。到第三圈,就该有人把鞋脱了。”

  明香没听懂,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大人,书坊那边有人打听《碑火录》借不借得出?”

  “借。”江枝头也不回,“借给抄得快、传得快、嘴最碎的。再嘱那几个掌柜的——谁拿书做旗,先问他:你要旗还是要命。”

  “若是要旗呢?”

  “那就把旗给他。”她步子不快不慢,“旗杆我来收。”

  天将破晓,钟鸣第一声还没完全穿过屋脊,城门鼓就跟上了。巡夜的禁军在巷口一换班,后班的甲叶没系紧,一跑起来叮当作响;前班的甲叶系得太紧,跑起来闷闷不响。两拨人错开时,刑司的暗探正从书坊的后门把一摞纸递出去,纸面干,墨未全干,拉出一点短短的墨尾。收纸的人走得急,袖口蹭了一点墨,像无意,又像故意。

  午时三刻,外城驿铺的“封雪告示”换新——盖得歪的那颗印,歪得刚好能让人看见缝。到了申时,城外的盐车有两驾试着绕进支路,没走两里,被“路滑”堵住,车把式跳下车到处看,嘴里骂雪,可脚印全落在告示的“歪印”边上。

  夜来更深,太庙香谱第三次换回“清梵”,“清梵”上却多了一味压血的安魂草,草香一重,烧出来的烟发黑,熏得人眼酸——这是江枝让御药房加的。加重香,才能逼他们加快频率;频率一快,手脚就乱。

  第三更,刑司副正把一份新抄的名字送来,指着最上头的两行:“这两个,今夜能拿。”

  “先拿下面的。”江枝把那两行按回去,“上头给他们留到明日清晨。让他们睡不好,才会说真话。”

  “是。”副正退下又顿住,“大人,您什么时候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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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灰不画圈了。”她把灯火掐低,“或者有人把鞋脱了。”

  “鞋?”

  “嗯。”她低低一笑,“踩灰走路的人,总有一天会怕把灰带进自己屋檐底下。到那天,他要么不走,要么光脚走——光脚走的人,走到哪儿都疼。”

  副正听得背心一凉,拱手退了出去。明香悄悄拉上窗,屋里只剩一盏小灯,把江枝的影子压得很薄。她展开新的薄册,册名未题,只写了三个字:“问心续”。第一页上是一句短短的评语:“问心者,不问人;问人者,心已负。”

  她又写了一行小字,像是给未来的某个清晨看的:“碑火再启之日,先收灰手,不收灰嘴。”末了落款一枝细细的画:青梧叶,不脆,折不断,风一过就回到原处。

  天色发白时,东华门前的灰圈又多了一笔,圈在圈上,像有人耐不住地抖手。巡更的小太监打了个呵欠,没看出来圈比昨天粗了一线。江枝走过去,只看了一眼,便知道画圈的那个人一夜没睡——灰粒子黏在石面上,不均匀。

  “去把太庙第三间偏殿的灯灭了。”她道。

  “此刻就灭?”

  “嗯。让他们摸黑。”她回身,“摸黑的人犯错快。”

  远处钟声第二遍落下,宫门未启,城门未开,雪线像一根线一样横在瓦脊上。有人在雪里跑,靴跟陷下去,拔起来,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印,正往书坊的巷子贯过去。再有人从另一头来,踩着那串印往回踏,刻意地把深浅错开,像要让旁人看不出到底是谁的脚。

  江枝站在两串脚印的交会处,微微侧了一下身,让一抹风从肩头掠过去。她没有看脚印尽头的人,只看脚印之间的距离——那距离一长一短,透露出来的不是勇气,是犹豫。

  “把两头都看着。”她说,“不要抓,先让他们在中间撞一撞。”

  “撞坏了呢?”明香问。

  “那就正好省力。”她转身进影子里,“省出来的力,拿去抄字。”

  “抄什么?”

  “抄他们今晚会说的话。”她脚步极轻,“从‘你听我解释’抄到‘我根本没见过他’。字会变的,气不会。”

  雪还在落,落得很小,像把天上的灰一点点往下抖。碑脚的圈又被风掀起一小瓣,像谁的心口起了一块小皮。东华门前的石狮子鼻尖上,挂着一滴水,半冻不冻,随时会掉下来砸在人的额心。

  江枝没有抬头。她只把袖子往上一挽,露出腕上那道细细的旧痕,像一根极深极细的线,穿过了这么多章回。她把手放回袖里,声音淡得像雪:“收尾。”

  明香“喏”了一声,去点人、去递签、去把那些已经走到第三圈还不肯脱鞋的人挨个记了名。风从碑后绕出来,吹得灯火往里缩,缩成一小粒芯。书坊的掌柜在柜台底下抖着手摸书,摸出来的第一本正是《碑火录》,他把书翻到第十页,那里抄着十几种不同的字迹,像十几张同一张脸的不同表情。

  城门鼓第三遍敲响的时候,御前还安静着。安静里,有一柄看不见的秤,缓缓往下一沉:白簿八人自投,灰簿十二人假辞,黑簿四人换谱失败。秤砣一落,风声忽然轻了一瞬,像天也松了口气。

  江枝没有笑。她把三色簿合成一本,封面只留一行小字:**“雪落碑前,灰影未息。”**然后抬手,把一盏快要熄灭的灯挑亮了一分,转身朝殿门走去。

  她知道,今夜只是续写。下一日,仍要在碑下开局。下一章,仍要在人心上落笔。她不怕他们再写她,怕的是他们不写自己。只要有人还想用灰画圈,她就有法子让那圈越画越小,直到只剩他们自己的脚,被困在圈里动不了。

  风从东华门外吹进来,带着一点比雪更轻的味道,像纸,像墨,像刚湿的心。她把发鬓上的雪弹了一下,回头对明香道:“走吧,写封‘问心公启’给天下书坊——愿借《碑火录》者,先借‘心’。”

  “心也能借?”明香愣住。

  “借给他看。”她笑意极浅,“看完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