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南的“军屯田”里，苜蓿已长到齐膝高，绿油油一片，在黄沙戈壁中格外扎眼。沙棘苗也窜出了一尺有余，细密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田埂边新挖的灌溉渠里，雪水汩汩流淌，几个士兵正赤脚站在渠中，清理水草。
柳彦昭骑马从田边经过，看着这片三个月前还寸草不生的土地，心中感慨。屯田不仅解决了部分粮草，更让士兵们有了“根”——他们会为了守护自己亲手开垦的土地而拼命。
“将军！”陈石头纵马奔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探马来报，呼延灼退兵了！真的退了！主力已撤回王庭三百里，只留五千骑在五十里外监视！”
柳彦昭勒住马，眯眼望向北方。
呼延灼退兵在他意料之中。地雷一战后，北狄军心溃散，粮草补给又被截断，不退就是等死。但撤得这么干脆，只留五千监视……
“他在等什么？”柳彦昭喃喃道。
“等咱们松懈呗。”陈石头咧嘴笑，“觉得咱们守城厉害，野战不行。留五千人盯着，看咱们敢不敢出城。”
柳彦昭心中一动。
是啊，朔方军善守，这是天下皆知。去年八百人守八万，今年三千人阻五万，靠的都是城墙、工事、奇器。在敌人——或许在很多人眼里，朔方军就是“龟缩”的代名词。
“将军，”陈石头压低声音，“兄弟们这几个月憋坏了。屯田是好，可咱们是当兵的，总想真刀真枪干一场。现在呼延灼退了，咱们是不是……该动动了？”
柳彦昭没说话，调转马头回城。
当晚，将军府密室，油灯彻夜未熄。
桌上摊着一张巨大的北境地图，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河流、部落、草场。柳彦昭、副将王猛、斥候统领赵老四，还有刚刚“病愈”能下地走动的柳念薇，围桌而坐。
“呼延灼撤兵，但没回王庭。”赵老四指着地图上一处，“他在狼山一带扎营，距朔方四百里。那里水草丰美，易守难攻，他在等——等咱们出城野战，他好以逸待劳；或者等秋高马肥，再来攻城。”
“他在做梦。”王猛冷哼，“咱们就在城里，看他能等到什么时候。”
“不。”柳彦昭忽然道，“咱们出城。”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柳念薇。
“三哥？”柳念薇蹙眉，“朔方军长于守城，野战对骑兵……”
“正因为所有人——包括呼延灼，都这么想，咱们才要出城。”柳彦昭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弧线，“不出朔方，出这里。”
他的指尖落在一个地名上：黑水城。
“黑水城？”王猛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北狄在漠南的三大据点之一！距朔方六百里，城高池深，守军至少八千！咱们这点人，去攻黑水城？”
“不攻。”柳彦昭眼中闪过锐光，“打援。”
他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呼延灼在狼山，黑水城在其东北二百里。若黑水城遇袭，他必回援——因为黑水城不仅是粮草中转站，更是他妻儿老小的安置地。一旦有失，他在部落中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可咱们怎么袭扰黑水城？六百里奔袭，还没到就被发现了。”
“所以，要快。”柳彦昭看向柳念薇，“小妹，你之前信里提过一种‘轻骑兵战术’，叫‘来去如风’，可还记得？”
柳念薇眼睛一亮：“记得！三哥是想用‘闪电战’？”
“闪电战？”
“就是集中精锐骑兵，不带辎重，每人双马，日夜兼程，以最快速度突袭目标，打了就走，绝不纠缠。”柳念薇语速飞快，“目标是制造混乱，烧毁粮草，解救俘虏，而不是占领城池。这种战术的关键是速度和隐蔽。”
“对。”柳彦昭点头，“我打算挑五百精锐，一人三马，不带重甲，只带十日干粮、火油、弓箭。沿弱水北上，昼伏夜出，三日抵达黑水城外。趁夜袭扰，烧了粮仓就走。呼延灼得知老巢被袭，必会回援。而咱们……”
他手指划向另一条路：“在呼延灼回援的必经之路——鹰愁涧，设伏。”
“鹰愁涧？”赵老四凑近地图，“那里是峡谷，两侧峭壁，倒是设伏的好地方。可呼延灼吃过地雷的亏，必会小心探查。”
“所以不用地雷。”柳彦昭道，“用火攻。”
他看向柳念薇：“小妹，你之前说的‘火油弹’改良法，用陶罐装火油，罐口塞浸油布条，点燃后投掷……”
“可以做‘燃烧瓶’！”柳念薇接话，“用薄皮囊装火油，囊口系布条，点燃后投出，落地即碎，火油四溅，遇物即燃。比陶罐轻便，更适合骑兵携带。”
“好！”柳彦昭一击掌，“就做这个！五百人，每人带十个燃烧瓶。到了鹰愁涧，不埋伏在谷底，埋伏在两侧崖顶。等呼延灼大军入谷，从崖顶往下扔燃烧瓶，专烧粮草辎重、战马。峡谷狭窄，一旦起火，人马自相践踏，不攻自溃！”
密室中一片寂静，只有油灯噼啪作响。
这计划太大胆，太冒险。五百人奔袭六百里，袭扰八千守军的黑水城，还要在回援路上伏击数万大军……任何一环出错，都是全军覆没。
“将军，”王猛喉结滚动，“咱们……只有三千人。五百精锐出去，城里就剩两千五。万一呼延灼识破，反过来攻城……”
“所以时机要准。”柳彦昭道，“呼延灼刚退兵，以为咱们不敢出城。咱们偏要出，打他个措手不及。而且……”
他顿了顿：“小妹在城里。”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柳念薇。
十一岁的少女，坐在椅子上，双脚还够不着地，但眼神清澈坚定。
“三哥放心去。”柳念薇声音平静，“我在，朔方城就在。你们出发后，我会下令全城戒严，加固工事，多备滚木礌石。另外，让工匠加紧赶制火药包、火铳。呼延灼若敢来，我让他再尝尝‘地雷’的滋味——虽然咱们答应销毁，可没说不让现做啊。”
这话带着孩童式的狡黠，却让众人心中一安。
是啊，郡主在城里。有她在，朔方城就多了一分“神鬼莫测”的底气。
“干吧！”王猛一拍桌子，“憋了几个月，老子早就想砍北狄崽子了！”
“末将愿为先锋！”陈石头抱拳。
“好！”柳彦昭起身，“传令：全军休整三日，检查军械马匹。三日后，子时，五百精锐随我出城。王猛，你带两千人守城，一切听郡主调遣。赵老四，你带所有斥候，前出百里，监视敌军动向。”
“是！”
众人领命而去。
密室里只剩兄妹二人。
柳彦昭走到妹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念薇，三哥这次出去，短则十日，长则半月。这期间，朔方城就交给你了。”
“三哥放心。”柳念薇握住他的手，“倒是你，一定要平安回来。爹娘还在京城等着，二哥的商队还等着给你运庆功酒，大嫂肚子里的孩子，还等着见你这个英雄舅舅呢。”
柳彦昭眼眶微热，重重点头。
三日后，子时。
朔方城北门悄然开启，五百骑兵鱼贯而出。每人三马，马上驮着干粮、水囊、弓箭、还有十个鼓囊囊的皮囊——里面是特制的燃烧瓶。没有盔甲，只有轻便的皮甲；没有长枪，只有马刀和骑弓。
真正的轻骑，真正的奇兵。
柳彦昭一马当先，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回头，望了一眼城头。
月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凭栏而立，朝他挥手。
是三妹。
柳彦昭深吸一口气，调转马头。
“出发！”
五百骑如离弦之箭，没入北方漆黑的夜色。
城头，柳念薇望着远去的烟尘，直到完全看不见，才放下手。
“郡主，风大，回吧。”秦将军低声道。
“秦将军，”柳念薇没动，“从今日起，朔方城进入一级战备。四门紧闭，只开侧门供斥候出入。所有将士，分三班轮值，人不卸甲，马不离鞍。城头多备火把，彻夜不熄。”
“是！”
“另外，”柳念薇转身，眼中闪过与她年龄不符的冷光，“把城里所有会做爆竹、火药的匠人再召集起来。咱们要赶制一批……新玩意儿。”
“新玩意儿？”
“对。”柳念薇嘴角微扬，“呼延灼若真敢来，我送他一份‘大礼’。”
夜风吹过城头，带着远方戈壁的寒意。
而五百里外，呼延灼在狼山大营，正对着地图冷笑。
“柳彦昭，你就缩在朔方城里，当你的乌龟吧。等秋天到了，草黄马肥，我看你还怎么守！”
他完全不知道，一支致命的利箭，已离弦而出，正射向他的咽喉。
柳彦昭骑马从田边经过，看着这片三个月前还寸草不生的土地，心中感慨。屯田不仅解决了部分粮草，更让士兵们有了“根”——他们会为了守护自己亲手开垦的土地而拼命。
“将军！”陈石头纵马奔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探马来报，呼延灼退兵了！真的退了！主力已撤回王庭三百里，只留五千骑在五十里外监视！”
柳彦昭勒住马，眯眼望向北方。
呼延灼退兵在他意料之中。地雷一战后，北狄军心溃散，粮草补给又被截断，不退就是等死。但撤得这么干脆，只留五千监视……
“他在等什么？”柳彦昭喃喃道。
“等咱们松懈呗。”陈石头咧嘴笑，“觉得咱们守城厉害，野战不行。留五千人盯着，看咱们敢不敢出城。”
柳彦昭心中一动。
是啊，朔方军善守，这是天下皆知。去年八百人守八万，今年三千人阻五万，靠的都是城墙、工事、奇器。在敌人——或许在很多人眼里，朔方军就是“龟缩”的代名词。
“将军，”陈石头压低声音，“兄弟们这几个月憋坏了。屯田是好，可咱们是当兵的，总想真刀真枪干一场。现在呼延灼退了，咱们是不是……该动动了？”
柳彦昭没说话，调转马头回城。
当晚，将军府密室，油灯彻夜未熄。
桌上摊着一张巨大的北境地图，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河流、部落、草场。柳彦昭、副将王猛、斥候统领赵老四，还有刚刚“病愈”能下地走动的柳念薇，围桌而坐。
“呼延灼撤兵，但没回王庭。”赵老四指着地图上一处，“他在狼山一带扎营，距朔方四百里。那里水草丰美，易守难攻，他在等——等咱们出城野战，他好以逸待劳；或者等秋高马肥，再来攻城。”
“他在做梦。”王猛冷哼，“咱们就在城里，看他能等到什么时候。”
“不。”柳彦昭忽然道，“咱们出城。”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柳念薇。
“三哥？”柳念薇蹙眉，“朔方军长于守城，野战对骑兵……”
“正因为所有人——包括呼延灼，都这么想，咱们才要出城。”柳彦昭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弧线，“不出朔方，出这里。”
他的指尖落在一个地名上：黑水城。
“黑水城？”王猛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北狄在漠南的三大据点之一！距朔方六百里，城高池深，守军至少八千！咱们这点人，去攻黑水城？”
“不攻。”柳彦昭眼中闪过锐光，“打援。”
他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呼延灼在狼山，黑水城在其东北二百里。若黑水城遇袭，他必回援——因为黑水城不仅是粮草中转站，更是他妻儿老小的安置地。一旦有失，他在部落中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可咱们怎么袭扰黑水城？六百里奔袭，还没到就被发现了。”
“所以，要快。”柳彦昭看向柳念薇，“小妹，你之前信里提过一种‘轻骑兵战术’，叫‘来去如风’，可还记得？”
柳念薇眼睛一亮：“记得！三哥是想用‘闪电战’？”
“闪电战？”
“就是集中精锐骑兵，不带辎重，每人双马，日夜兼程，以最快速度突袭目标，打了就走，绝不纠缠。”柳念薇语速飞快，“目标是制造混乱，烧毁粮草，解救俘虏，而不是占领城池。这种战术的关键是速度和隐蔽。”
“对。”柳彦昭点头，“我打算挑五百精锐，一人三马，不带重甲，只带十日干粮、火油、弓箭。沿弱水北上，昼伏夜出，三日抵达黑水城外。趁夜袭扰，烧了粮仓就走。呼延灼得知老巢被袭，必会回援。而咱们……”
他手指划向另一条路：“在呼延灼回援的必经之路——鹰愁涧，设伏。”
“鹰愁涧？”赵老四凑近地图，“那里是峡谷，两侧峭壁，倒是设伏的好地方。可呼延灼吃过地雷的亏，必会小心探查。”
“所以不用地雷。”柳彦昭道，“用火攻。”
他看向柳念薇：“小妹，你之前说的‘火油弹’改良法，用陶罐装火油，罐口塞浸油布条，点燃后投掷……”
“可以做‘燃烧瓶’！”柳念薇接话，“用薄皮囊装火油，囊口系布条，点燃后投出，落地即碎，火油四溅，遇物即燃。比陶罐轻便，更适合骑兵携带。”
“好！”柳彦昭一击掌，“就做这个！五百人，每人带十个燃烧瓶。到了鹰愁涧，不埋伏在谷底，埋伏在两侧崖顶。等呼延灼大军入谷，从崖顶往下扔燃烧瓶，专烧粮草辎重、战马。峡谷狭窄，一旦起火，人马自相践踏，不攻自溃！”
密室中一片寂静，只有油灯噼啪作响。
这计划太大胆，太冒险。五百人奔袭六百里，袭扰八千守军的黑水城，还要在回援路上伏击数万大军……任何一环出错，都是全军覆没。
“将军，”王猛喉结滚动，“咱们……只有三千人。五百精锐出去，城里就剩两千五。万一呼延灼识破，反过来攻城……”
“所以时机要准。”柳彦昭道，“呼延灼刚退兵，以为咱们不敢出城。咱们偏要出，打他个措手不及。而且……”
他顿了顿：“小妹在城里。”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柳念薇。
十一岁的少女，坐在椅子上，双脚还够不着地，但眼神清澈坚定。
“三哥放心去。”柳念薇声音平静，“我在，朔方城就在。你们出发后，我会下令全城戒严，加固工事，多备滚木礌石。另外，让工匠加紧赶制火药包、火铳。呼延灼若敢来，我让他再尝尝‘地雷’的滋味——虽然咱们答应销毁，可没说不让现做啊。”
这话带着孩童式的狡黠，却让众人心中一安。
是啊，郡主在城里。有她在，朔方城就多了一分“神鬼莫测”的底气。
“干吧！”王猛一拍桌子，“憋了几个月，老子早就想砍北狄崽子了！”
“末将愿为先锋！”陈石头抱拳。
“好！”柳彦昭起身，“传令：全军休整三日，检查军械马匹。三日后，子时，五百精锐随我出城。王猛，你带两千人守城，一切听郡主调遣。赵老四，你带所有斥候，前出百里，监视敌军动向。”
“是！”
众人领命而去。
密室里只剩兄妹二人。
柳彦昭走到妹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念薇，三哥这次出去，短则十日，长则半月。这期间，朔方城就交给你了。”
“三哥放心。”柳念薇握住他的手，“倒是你，一定要平安回来。爹娘还在京城等着，二哥的商队还等着给你运庆功酒，大嫂肚子里的孩子，还等着见你这个英雄舅舅呢。”
柳彦昭眼眶微热，重重点头。
三日后，子时。
朔方城北门悄然开启，五百骑兵鱼贯而出。每人三马，马上驮着干粮、水囊、弓箭、还有十个鼓囊囊的皮囊——里面是特制的燃烧瓶。没有盔甲，只有轻便的皮甲；没有长枪，只有马刀和骑弓。
真正的轻骑，真正的奇兵。
柳彦昭一马当先，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回头，望了一眼城头。
月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凭栏而立，朝他挥手。
是三妹。
柳彦昭深吸一口气，调转马头。
“出发！”
五百骑如离弦之箭，没入北方漆黑的夜色。
城头，柳念薇望着远去的烟尘，直到完全看不见，才放下手。
“郡主，风大，回吧。”秦将军低声道。
“秦将军，”柳念薇没动，“从今日起，朔方城进入一级战备。四门紧闭，只开侧门供斥候出入。所有将士，分三班轮值，人不卸甲，马不离鞍。城头多备火把，彻夜不熄。”
“是！”
“另外，”柳念薇转身，眼中闪过与她年龄不符的冷光，“把城里所有会做爆竹、火药的匠人再召集起来。咱们要赶制一批……新玩意儿。”
“新玩意儿？”
“对。”柳念薇嘴角微扬，“呼延灼若真敢来，我送他一份‘大礼’。”
夜风吹过城头，带着远方戈壁的寒意。
而五百里外，呼延灼在狼山大营，正对着地图冷笑。
“柳彦昭，你就缩在朔方城里，当你的乌龟吧。等秋天到了，草黄马肥，我看你还怎么守！”
他完全不知道，一支致命的利箭，已离弦而出，正射向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