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刑场幻境-《轮回尽头是星海》

  次日午时,竹林深处,清音阁外。

  昨日的宁静早已荡然无存。竹叶飒飒,光影斑驳,却驱不散场中那凝如实质的对峙之气。

  一方是归墟教众,数十道身影黑袍罩体,肃然而立,周身弥漫着死寂阴冷的气息,仿佛一群自暗夜深渊中悄然集结的幽灵,每一个兜帽下都藏着一双贪婪而冷酷的眼睛。

  另一方则是清道夫的精英特工,他们身着标志性的银白色制服,在竹叶间隙投下的光斑中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们手中持着造型奇特的银色器械,神情漠然,纪律严明,如同一群没有感情的秩序执行者,严阵以待。

  而在两方势力的外围,竹梢之巅,两道身影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无人敢于小觑。

  左侧竹冠上,刘泊斜倚着一根粗壮的竹干,高举酒坛,正对着日头痛饮,浓郁的酒香混杂着竹叶的清气,四散飘溢。右侧竹梢,阮自则低眉垂首,怀抱琵琶,旁若无人地调试着琴弦,指尖偶尔拨动,却无一丝声音传出,仿佛所有的声响都被他吸入了那方寸之间,万籁俱寂。

  无形的气机在空气中激烈碰撞,肃杀之意弥漫开来,仿佛下一刻便是血溅五步的修罗场。

  嵇由盘膝坐在中央的空地之上,一具色泽沉郁、饱经风霜的古琴横于膝上。他无视了两方剑拔弩张的气氛,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终在林逸、苏瑾四人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朗声开口,声音清越,传遍整片竹林:

  “今日,一曲《广陵散》,赠予有缘人。”

  话音未落,他修长的指尖已然落于琴弦之上。

  “铮——!”

  一声裂金碎玉般的琴音陡然响起!起调便蕴含着无尽的慷慨悲歌之意。

  琴音起时,天地变色!

  在场所有人,无论修为高低,只觉眼前猛地一花,周遭的翠绿竹林瞬间褪色、崩解。

  再定睛时,已骇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古代的刑场之上!

  头顶是毒辣的烈日,将脚下的黄土灼烤得滚烫。

  前方高台之上,赤膊的刽子手肌肉虬结,怀抱一柄寒光闪闪的鬼头刀,刀锋上反射的日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而在高台之下,黑压压跪着三千名头戴儒巾的太学生,他们捶胸顿足,悲声请愿,哭嚎之声震天动地,汇成一股巨大的悲鸣。

  肃杀、悲怆、绝望!种种负面情绪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又是这等惑人心智的幻境!装神弄鬼!”归墟教阵中,为首的长老率先发难。

  他尖啸一声,枯瘦如柴的手掌猛地探出黑袍,一股粘稠如墨、散发着强烈吞噬与腐蚀之意的黑暗能量,化作无数条狰狞的毒蛇,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刑场中央那道弹琴的虚影疯狂扑去!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在这精神幻境的源头,以最污秽的力量,污染、夺取那份宁死不屈的意志!

  “警报!检测到目标精神场域强度超标,判定为‘危险历史执念’!启动‘秩序稳定器’,立刻执行净化程序!”清道夫的指挥官则冷酷地下达指令。

  数名特工立刻举起手中如同精密镜筒般的设备,对准了幻境核心。

  刺目的纯白光芒在镜口飞速汇聚,那光芒纯粹到了极点,却带着一种要将一切异端、一切“不稳定因素”彻底抹除的冰冷意味。

  “哼!此等风雅之地,岂容尔等魑魅魍魉在此放肆!”

  竹梢之上,刘泊发出一声豪迈的长笑。他将手中酒坛猛地向前一掷!那沉重的酒坛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在归墟教的黑暗能量前方轰然炸裂!

  然而,坛中那琥珀色的烈酒并未四散洒落,而是在炸开的瞬间,不可思议地化作了万千道晶莹剔透、锋锐无匹的微小剑气!酒气化剑,剑气如雨,带着凛冽的酒香与同样凛冽的杀意,如疾风骤雨般射入那片黑暗能量之中!

  “嗤嗤嗤——!”

  仿佛滚油泼雪,无数声细密的湮灭之声响起,那污秽粘稠的黑暗能量竟被这堂皇正大的酒剑之气瞬间蒸发了大半!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另一侧的阮自怀抱琵琶,手腕急转,五指在弦上快得划出了一道残影。

  “锵——!”

  一声宛如撕裂锦帛的尖锐之音骤然响起!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的音波如同无形的月刃,后发先至,以比白光更快的速度,精准无比地横扫过清道夫特工手中的设备。

  “砰!砰!砰!”

  一连串清脆的爆碎声响起,那些汇聚着净化之光的“秩序稳定器”,在接触到音波的刹那,便尽数炸裂,瞬间化作了一地毫无用处的废铁!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混乱交锋之中,刑场中央,那道被嵇由琴音唤醒的古代身影——嵇康,对外界的争斗恍若未闻。他傲然屹立,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为他悲恸的学生,扫过这浑浊不堪的天地,脸上不见丝毫临刑前的恐惧,唯有超脱物外的从容与至死不渝的不屈。

  他仰天长笑,笑声苍凉而悲壮,充满了对昏暗世道的无情嘲弄与对心中理想的决绝坚持,声震四野:

  “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手,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朝着自己膝上的古琴,重重拂下!

  “崩——!”

  琴弦应手而断!

  那一声裂响,凄厉,决绝,早已不似琴音,更似一道不屈灵魂在毁灭前的最后呐喊!仿佛要将这昏暗的天地,将这不公的命运,将这无尽的遗憾与不甘,一同撕裂!

  也就在这琴弦崩断、万籁俱寂的一刹那,陈远福至心灵!他眼中无数数据流光疯狂闪烁,在这一刻,他看透了这幻境的本质——它并非简单的能量重现,而是一段依靠不屈意志才得以跨越千年的信息流!

  “就是现在!琴可断,意不可绝!”他对着同伴大喝道。

  他全力催动胸口的【创造之钥】,双手在虚空中急速勾勒、编织,仿佛一位神只在创造世界的雏形。无数闪烁着淡金色微光的符文在他指尖生灭、汇聚,迅速构建着某种玄奥的结构。

  “护住他!”

  林逸在陈远开口的瞬间便已明了他的意图,沉声应和。他毫不犹豫地将自身的心念之力扩展至极致,一张无形无质、却又坚韧无比的心灵之网瞬间张开,将陈远牢牢笼罩,为他隔绝内外一切能量冲击与精神干扰。

  林逸眉头紧锁,额角青筋隐现,显然,同时对抗归墟教与清道夫逸散的压力,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

  苏瑾屏住呼吸,双眸死死地盯着幻境中那断裂的琴弦之处。她额间的淡青色莲花印记大放光华,散发出温润而清圣的白光。她的思维速度在真理之钥的加持下提升到了极限,脑海中飞速计算、分析着《广陵散》残存的音律频率与那股不屈意志的能量波动模型。

  “频率正在以指数级衰减!陈远,能量共鸣点在你左前方三尺,虚空之处!快!”她急声喊道,为陈远提供了最关键的坐标。

  “休想!”

  “找死!”

  归墟教与清道夫的人也反应过来,数道攻击不分先后地轰向四人组!

  “我的兄弟,我来护!”

  秦天怒目圆睁,向前猛地一步踏出,魁梧的身躯如山岳般挡在三人之前。他双拳紧握,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璀璨的金色守护之光自体内轰然爆发,化作一道凝实厚重的半球形屏障,将四人与外界的战斗余波完全隔绝。屏障之上,金色流光溢彩,将袭来的一切零星能量冲击尽数抵挡、消弭于无形。

  在三名同伴倾尽全力的辅助之下,陈远双目赤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他怒喝一声,双手猛地向前一合!

  那些由【创造之钥】催生出的、闪烁的符文,瞬间凝聚成形!

  那是一根无形无质,肉眼不可见,却又仿佛凝聚了天地至理与不屈意志的……琴弦!

  它横亘于虚空,精准地出现在苏瑾所说的共鸣点上,完美地接续在了那古琴断裂之处。

  陈远并指如剑,对着那根由意志与创造力共同铸就的无形之弦,心怀无尽的敬意,轻轻一拨。

  “铮——!”

  一声清越、空灵,仿佛来自太古洪荒,又像是穿越了无尽时空的琴音,骤然响起!

  它没有断弦时的凄厉,却带着一股绵延不绝的坚韧。它接续上了那曲未尽的绝响,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驱散了断弦带来的死寂与绝望,让那悲怆而高亢的旋律,再一次回荡于这片刑场天地之间!

  幻境中,那即将随风消散的嵇康虚影,身形猛地一顿。

  他缓缓回首,望向了凡人陈远的方向,那双看透了生死的眼眸中,露出了一抹释然与由衷赞许的笑容。

  “善!”

  他含笑点头,身影终于开始渐渐淡去,化作点点光屑。唯有那一道清朗而欣慰的声音,在天地之间久久回荡,超越了生死,也为这场考验画上了句点:

  “琴音易绝,风骨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