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铁，黑石城都督府的书房烛火通明。
慕容烬刚批完最后一封军报，墨九便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公子，党项英与柔嘉郡主在府外求见，说……有要事，需立刻面陈。”
慕容烬笔尖微顿：“深夜求见？”
“是。郡主……似乎哭过。”
慕容烬搁下笔，烛火在他眼底跳跃：“请他们去西花厅。”
西花厅不大，陈设简朴，只点了几盏灯。司徒妍曦跟在党项英身后进来时，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红肿，指尖死死攥着袖口。
党项英行了礼，开门见山：“都督，内子有事，需向您坦白。”
慕容烬目光落在司徒妍曦脸上：“郡主请讲。”
司徒妍曦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被党项英一把扶住。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都、都督……妍曦……有罪。”
党项英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沉声道：“都督，内子自离京前便遭人胁迫。有人以她幼弟性命为要挟，命她监视都督动向，近日更令她查探一件名为‘鹰王令牌’之物。”
“鹰王令牌”四字出口的瞬间，书房内空气骤然一凝。
慕容烬眼神微动：“接着说。”
司徒妍曦抬起头，泪已涌出：“妾身不知那令牌是什么……不知该从何查起……这三日在府中翻遍文书，一无所获……妾身怕弟弟出事，更怕……”她看向党项英，又看向慕容烬，“更怕这无底洞，永无尽头。”
她语无伦次，却字字泣血。
党项英接过话头，声音沉稳有力：“都督，内子传回京城的密报，皆无关痛痒。但背后之人近日催逼日紧，所图绝非小事。末将以为——此人既能将手伸进深宫，挟持郡主幼弟，又对西羌之事如此关切，必是朝中位高权重之辈，且与都督……有利害冲突。”
慕容烬走到案前，坐下：“你们觉得，此人是谁？”
党项英抬起头，直视慕容烬：“末将不敢妄断。但此人命内子查‘鹰王令牌’，而据末将所知，北漠鹰王已故，此时追查此物……”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恐怕不是追忆旧事，而是要拿它做文章。”
书房内寂静无声。
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扭曲如鬼魅。
慕容烬指尖在案上轻叩，良久，缓缓开口：“郡主入西羌后，传回过哪些消息？”
司徒妍曦浑身一颤，颤声道：“初时只是些日常见闻……后来……后来传过林夫人与一神秘羌女密谈之事……”
“何时？”
“约莫……半月前。”
慕容烬眼神骤然锐利。
半月前——正是司徒睿通过野利明珠传信，要与他会面之时。
时间对上了。
柳文渊知道司徒睿找过他。
所以加快了动作——劫走司徒睿，逼问线索。
棋局瞬间清晰了大半。
“你可知胁迫你的是何人？”慕容烬问。
司徒妍曦摇头，泪又落下：“不知……联络人是个老仆，只说‘贵人’吩咐……弟弟在宫中，全仰赖‘贵人’照拂……”
“照拂。”慕容烬重复这两个字，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好一个照拂。”
他站起身，走到司徒妍曦面前，垂眸看她：“你想救你弟弟？”
司徒妍曦猛地抬头，眼中迸出希冀的光：“想！只要能救弟弟，妾身愿做任何事！”
“哪怕与本官合作，对付那位‘贵人’？”
“是！”
慕容烬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可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路。若事败，你与弟弟，皆无生机。”
司徒妍曦攥紧衣角，指节发白：“若不走这一步……也一样没有生机。”
她说得对。
党项英握紧她的手，抬头看向慕容烬：“都督，末将愿以内子性命，以及党项部未来作保——她今日所言，句句属实。末将也愿倾党项部之力，助都督应对此局。”
这话很重。
慕容烬看着眼前这对新婚夫妇——一个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一个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维护与担当。
他忽然问：“郡主，若本官要你将计就计，继续与‘贵人’联络，传递本官让你传递的消息——你敢吗？”
司徒妍曦瞳孔一缩。
党项英也怔住：“都督的意思是……”
“钓鱼，总要舍得饵。”慕容烬转身走回案后，“既然他们想查令牌，就让他们查。只是查到的……得是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
司徒妍曦呼吸急促起来：“可……若他们察觉……”
“所以你要演得像。”慕容烬盯着她，“继续恐慌，继续无助，继续在文书堆里打转。直到某一天，‘偶然’发现线索……”
------
话音未落，书房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墨九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公子，扬州急报！”
“讲。”
“柳相的人找到了春水院红绡。”墨九语速极快，“红绡警觉逃脱，躲入城东福顺茶楼。茶楼掌柜是我方暗桩，已将她秘密转移。但对方目的明确——就是冲着红绡去的。”
慕容烬眼神一凛：“他们问了什么？”
“据暗桩回报，对方逼问妆盒下落，以及……盒中是否有令牌类信物。”
“令牌”二字，如重锤落下。
司徒妍曦猛地捂住嘴，党项英也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柳相在找令牌——从司徒睿处逼问出红绡这条线——派人去扬州核实——同时催促郡主在西羌查探。
他们要的，就是红绡妆盒里那枚鹰王令牌。
慕容烬缓缓坐回椅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角。
原来如此。
那枚与军粮账目一同被取回的黑色令牌，他本以为只是北漠鹰王的普通信物，如今看来……分量远超想象。
柳文渊如此大动干戈，这令牌恐怕不只是信物那么简单。
“红绡现在何处？”他问。
“已由暗桩护送离城，按公子先前指令，正送往与沈大人会合之处。”墨九答道，“但柳相既已查到这条线，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让他们查。”慕容烬眼底寒光闪烁，“传信给沈逸之，令牌在我手中，让他不必再寻。他的任务，是深挖‘河姑’网络，找出司徒鄢下落，以及……查明柳相与江南苏家的关联。”
“是！”
墨九领命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
慕容烬看向仍跪在地上的两人，缓缓开口：“郡主可听明白了？”
司徒妍曦怔怔点头。
“你弟弟的事，本官会设法。”慕容烬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前提是——你要做好你该做的事。”
“妾身明白……”司徒妍曦伏身，“谢都督……谢都督给妾身机会……”
“不是本官给你机会。”慕容烬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是这棋局，逼所有人选边站。”
他转身，目光扫过党项英：“党项少主今日之举，本官记下了。日后西羌安定，党项部自有前程。”
这话是承诺，也是警示。
党项英深深一礼：“末将明白。”
“去吧。”慕容烬摆手，“明日郡主照常来府。石小野会给你该看的东西。”
两人退下时，司徒妍曦腿软得几乎走不动路。党项英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出书房，直到走出庭院，夜风一吹，她才猛地打了个寒颤。
“夫君……”她声音发颤，“我们……做对了吗？”
党项英将她搂紧，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唯一的路。”
他抬头看向书房那扇亮着的窗，眼神复杂。
今夜之后，党项部与慕容烬，便真正绑在了一条船上。
再无退路。
------
书房内，慕容烬独自站了许久。
墨九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公子，已派人暗中护送他们回鹰嘴峡。”
“嗯。”慕容烬应了一声，忽然问，“你说，柳文渊为何如此执着于这枚令牌？”
墨九沉吟：“恐怕……那令牌不只是信物。”
“或许，它是钥匙。”慕容烬缓缓道，“打开某扇门的钥匙。”
而门后是什么，他不知道。
柳文渊知道。
司徒睿可能也知道。
所以柳相不惜杀子逼供，不惜暴露江南暗线，也要拿到它。
“让韩青加派人手，盯死江南所有与柳相有关的脉络。”慕容烬下令，“尤其是苏家‘桑梓庄’。沈逸之那边若有进展，立刻来报。”
“是。”
“还有，”慕容烬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我要给宸妃娘娘再写一封密信。”
这一次，他要说的，不再是求援。
而是——反击。
慕容烬刚批完最后一封军报，墨九便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公子，党项英与柔嘉郡主在府外求见，说……有要事，需立刻面陈。”
慕容烬笔尖微顿：“深夜求见？”
“是。郡主……似乎哭过。”
慕容烬搁下笔，烛火在他眼底跳跃：“请他们去西花厅。”
西花厅不大，陈设简朴，只点了几盏灯。司徒妍曦跟在党项英身后进来时，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红肿，指尖死死攥着袖口。
党项英行了礼，开门见山：“都督，内子有事，需向您坦白。”
慕容烬目光落在司徒妍曦脸上：“郡主请讲。”
司徒妍曦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被党项英一把扶住。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都、都督……妍曦……有罪。”
党项英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沉声道：“都督，内子自离京前便遭人胁迫。有人以她幼弟性命为要挟，命她监视都督动向，近日更令她查探一件名为‘鹰王令牌’之物。”
“鹰王令牌”四字出口的瞬间，书房内空气骤然一凝。
慕容烬眼神微动：“接着说。”
司徒妍曦抬起头，泪已涌出：“妾身不知那令牌是什么……不知该从何查起……这三日在府中翻遍文书，一无所获……妾身怕弟弟出事，更怕……”她看向党项英，又看向慕容烬，“更怕这无底洞，永无尽头。”
她语无伦次，却字字泣血。
党项英接过话头，声音沉稳有力：“都督，内子传回京城的密报，皆无关痛痒。但背后之人近日催逼日紧，所图绝非小事。末将以为——此人既能将手伸进深宫，挟持郡主幼弟，又对西羌之事如此关切，必是朝中位高权重之辈，且与都督……有利害冲突。”
慕容烬走到案前，坐下：“你们觉得，此人是谁？”
党项英抬起头，直视慕容烬：“末将不敢妄断。但此人命内子查‘鹰王令牌’，而据末将所知，北漠鹰王已故，此时追查此物……”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恐怕不是追忆旧事，而是要拿它做文章。”
书房内寂静无声。
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扭曲如鬼魅。
慕容烬指尖在案上轻叩，良久，缓缓开口：“郡主入西羌后，传回过哪些消息？”
司徒妍曦浑身一颤，颤声道：“初时只是些日常见闻……后来……后来传过林夫人与一神秘羌女密谈之事……”
“何时？”
“约莫……半月前。”
慕容烬眼神骤然锐利。
半月前——正是司徒睿通过野利明珠传信，要与他会面之时。
时间对上了。
柳文渊知道司徒睿找过他。
所以加快了动作——劫走司徒睿，逼问线索。
棋局瞬间清晰了大半。
“你可知胁迫你的是何人？”慕容烬问。
司徒妍曦摇头，泪又落下：“不知……联络人是个老仆，只说‘贵人’吩咐……弟弟在宫中，全仰赖‘贵人’照拂……”
“照拂。”慕容烬重复这两个字，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好一个照拂。”
他站起身，走到司徒妍曦面前，垂眸看她：“你想救你弟弟？”
司徒妍曦猛地抬头，眼中迸出希冀的光：“想！只要能救弟弟，妾身愿做任何事！”
“哪怕与本官合作，对付那位‘贵人’？”
“是！”
慕容烬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可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路。若事败，你与弟弟，皆无生机。”
司徒妍曦攥紧衣角，指节发白：“若不走这一步……也一样没有生机。”
她说得对。
党项英握紧她的手，抬头看向慕容烬：“都督，末将愿以内子性命，以及党项部未来作保——她今日所言，句句属实。末将也愿倾党项部之力，助都督应对此局。”
这话很重。
慕容烬看着眼前这对新婚夫妇——一个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一个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维护与担当。
他忽然问：“郡主，若本官要你将计就计，继续与‘贵人’联络，传递本官让你传递的消息——你敢吗？”
司徒妍曦瞳孔一缩。
党项英也怔住：“都督的意思是……”
“钓鱼，总要舍得饵。”慕容烬转身走回案后，“既然他们想查令牌，就让他们查。只是查到的……得是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
司徒妍曦呼吸急促起来：“可……若他们察觉……”
“所以你要演得像。”慕容烬盯着她，“继续恐慌，继续无助，继续在文书堆里打转。直到某一天，‘偶然’发现线索……”
------
话音未落，书房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墨九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公子，扬州急报！”
“讲。”
“柳相的人找到了春水院红绡。”墨九语速极快，“红绡警觉逃脱，躲入城东福顺茶楼。茶楼掌柜是我方暗桩，已将她秘密转移。但对方目的明确——就是冲着红绡去的。”
慕容烬眼神一凛：“他们问了什么？”
“据暗桩回报，对方逼问妆盒下落，以及……盒中是否有令牌类信物。”
“令牌”二字，如重锤落下。
司徒妍曦猛地捂住嘴，党项英也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柳相在找令牌——从司徒睿处逼问出红绡这条线——派人去扬州核实——同时催促郡主在西羌查探。
他们要的，就是红绡妆盒里那枚鹰王令牌。
慕容烬缓缓坐回椅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角。
原来如此。
那枚与军粮账目一同被取回的黑色令牌，他本以为只是北漠鹰王的普通信物，如今看来……分量远超想象。
柳文渊如此大动干戈，这令牌恐怕不只是信物那么简单。
“红绡现在何处？”他问。
“已由暗桩护送离城，按公子先前指令，正送往与沈大人会合之处。”墨九答道，“但柳相既已查到这条线，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让他们查。”慕容烬眼底寒光闪烁，“传信给沈逸之，令牌在我手中，让他不必再寻。他的任务，是深挖‘河姑’网络，找出司徒鄢下落，以及……查明柳相与江南苏家的关联。”
“是！”
墨九领命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
慕容烬看向仍跪在地上的两人，缓缓开口：“郡主可听明白了？”
司徒妍曦怔怔点头。
“你弟弟的事，本官会设法。”慕容烬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前提是——你要做好你该做的事。”
“妾身明白……”司徒妍曦伏身，“谢都督……谢都督给妾身机会……”
“不是本官给你机会。”慕容烬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是这棋局，逼所有人选边站。”
他转身，目光扫过党项英：“党项少主今日之举，本官记下了。日后西羌安定，党项部自有前程。”
这话是承诺，也是警示。
党项英深深一礼：“末将明白。”
“去吧。”慕容烬摆手，“明日郡主照常来府。石小野会给你该看的东西。”
两人退下时，司徒妍曦腿软得几乎走不动路。党项英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出书房，直到走出庭院，夜风一吹，她才猛地打了个寒颤。
“夫君……”她声音发颤，“我们……做对了吗？”
党项英将她搂紧，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唯一的路。”
他抬头看向书房那扇亮着的窗，眼神复杂。
今夜之后，党项部与慕容烬，便真正绑在了一条船上。
再无退路。
------
书房内，慕容烬独自站了许久。
墨九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公子，已派人暗中护送他们回鹰嘴峡。”
“嗯。”慕容烬应了一声，忽然问，“你说，柳文渊为何如此执着于这枚令牌？”
墨九沉吟：“恐怕……那令牌不只是信物。”
“或许，它是钥匙。”慕容烬缓缓道，“打开某扇门的钥匙。”
而门后是什么，他不知道。
柳文渊知道。
司徒睿可能也知道。
所以柳相不惜杀子逼供，不惜暴露江南暗线，也要拿到它。
“让韩青加派人手，盯死江南所有与柳相有关的脉络。”慕容烬下令，“尤其是苏家‘桑梓庄’。沈逸之那边若有进展，立刻来报。”
“是。”
“还有，”慕容烬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我要给宸妃娘娘再写一封密信。”
这一次，他要说的，不再是求援。
而是——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