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躁动西羌-《前朝暴君,他靠吃软饭登基》

  黑石城,都督府议事厅。

  慕容烬端坐主位,下方是西羌各部新任命的官吏,以及以扎木苏为首的部分归顺首领。长桌上摊开着水渠修建的进度图和互市管理的章程草案。气氛凝重。

  “……响水河主干渠已疏通三十里,但经过原党项部鹰嘴峡段时,进度异常缓慢。”工曹参军声音沉稳,但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当地牧民受煽动,阻挠施工,虽未发生大规模冲突,但已毁坏测量标志三次,驱散施工民夫五次,甚至夜间偷盗工具。”

  党项老狐坐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但微微蜷缩的手指和略显僵硬的坐姿,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与压抑的怒火。那纸协议,像一把钝刀,每天都在割他的肉,放他的血。

  慕容烬指尖敲了敲桌面,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党项老狐身上:“阻挠缘由?老狐首领,鹰嘴峡是你旧部辖地,你可知情?”

  参军代为回道:“大人,借口繁多。有说惊扰祖灵,有说破坏风水,更多是哭诉失了草场,活不下去。背后……似有人统一教唆,并非单纯泄愤。”

  “教唆?”慕容烬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让整个议事厅落针可闻,“是那些没了特权的旧贵族不甘心,还是……躲在荒原里,得了‘高人’资助的‘燎原军’?”

  “燎原军”三个字一出,不少人脸色微变。野利荣兰和她那支神出鬼没、装备日益精良的叛军,如今成了西羌地面上谁都不愿明着提起,却又无法忽视的毒刺与谜团。

  林婉儿坐在慕容烬身侧记录,闻言抬起头,清冷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党项老狐:“老狐首领,安抚旧部,澄清谣言,乃当务之急。此事,还需你多多费心。”

  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将烫手山芋直接抛了过去。

  党项老狐不得不起身,躬身道:“夫人所言极是。老夫……定当竭力约束旧部,晓以大义。” 他心中却在疯狂冷笑,约束?那些被夺了肥美草场的牧民,恨朝廷,恨慕容烬,又何尝不恨他这“无能”、被迫签下城下之盟的首领?这安抚的差事,就是个火坑!做好了是分内之事,做不好,慕容烬立刻就能借此发难,彻底清算他!

  “不是晓以大义。”慕容烬开口,打断他内心的翻江倒海,语气不容置疑,“是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扎木苏。”

  “末将在。”扎木苏起身。

  “护渠队组建如何?”

  “回大人,下游七部感念朝廷恩德,已抽调青壮八百人,正在加紧整训。只是……装备简陋,恐难应对大规模或突发冲突。”

  慕容烬看向林婉儿,语气稍缓:“夫人,郡主体恤边民,捐赠了一批私库锦缎,变卖后所得银钱,优先为护渠队购置皮甲、腰刀。此事由你督办,务必尽快到位。”

  林婉儿颔首,声音清晰:“婉儿明白。已与城中商会接洽,三日内,首批三百套皮甲、腰刀便可交付护渠队使用。”

  此举一出,下方那些下游部落首领脸上顿时露出感激与振奋之色。柔嘉郡主尚未完婚,便如此“深明大义”、“体恤下情”,让他们对朝廷的观感,无形中好了不少。也越发衬托出党项部旧势力的“不识抬举”与“顽固不化”。

  党项老狐脸色铁青,几乎要捏碎袖中的拳头。慕容烬这是用他党项部“贡献”出的利益(割让的草场和关卡税收),来收买下游部落的人心,反过来压制、孤立他党项部!好狠辣的手段!杀人诛心!

  议事在一种微妙的、表面平静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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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雪轩内,熏香换了一种,是西羌特有的沙枣花,气味清冽,带着一丝涩意,如同司徒妍曦此刻的心情。

  她正坐在绣架前,纤指捏着银针,却久久未能落下,只是无意识地盯着绢布上那朵未完成的残梅。林婉儿坐在她对面,手中捧着一卷书,偶尔抬眼看看她,将她的失神尽收眼底。

  “姐姐,”司徒妍曦终于停下徒劳的动作,怯生生地抬起眼帘,眸中水光潋滟,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与不安,“听闻……外面修水渠,很不顺利?那些失了草场的牧民,会不会……闹出更大的乱子?”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党项英”三个字,但关切的方向已然明了。

  林婉儿放下书卷,语气温和依旧,目光却带着审视:“郡主心善。不过些许疥癣之疾,夫君自有主张。倒是鹰嘴峡那边情况复杂,党项少主要安抚旧部,又要推行新政,确实不易。” 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回党项英身上,仔细观察着司徒妍曦的反应。

  司徒妍曦似乎松了口气,又仿佛更加忧虑,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拿起针,小声嗫嚅:“只希望,一切都能快点平息下去。大家……都能平安度日。”

  她表现得完全像一个不谙世事、只祈求安宁的深闺少女。但林婉儿没有错过她方才那一瞬间,提到“平安”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惊惧。

  平安?在这漩涡中心,谁又能真正平安?林婉儿心中暗叹,这位郡主的身上,似乎背负着比想象中更沉重的东西。

  又坐了片刻,林婉儿起身告辞,依旧是那般从容优雅,嘱咐她好生休息。

  送走林婉儿,司徒妍曦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被高墙分割的、灰蒙蒙的天空。腕上的玉镯紧贴着皮肤,冰凉刺骨。方才她冒险试探,林婉儿回答得滴水不漏,对慕容烬的控制力充满信心,也点明了党项英的困境。

  她需要知道更多,关于慕容烬确切的动向,关于西羌真实的兵力布防,关于那支被称为“燎原军”的叛军……那个不知名的“贵人”需要这些。她弟弟的安危,系于她传递的消息之上。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纸,开始临摹西羌常见的沙棘图样。笔触刻意显得稚嫩,符合她“怯懦郡主”的身份。只是在描绘沙棘丛的根部时,她的笔尖在某个代表鹰嘴峡大致方位的留白处,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留下一个比旁边略深、略粗的墨点,仿佛无意滴落的墨渍。

  这是那旧仆教她的,最简单的暗号。表示——有留意到关键地点(鹰嘴峡)有异常动向,但暂无确切消息。

  她会把这张看似寻常的“习作”,混在下次送往京城“报平安”的家信中。信使是慕容烬的人,但途中会经过几个固定的驿站,那里,自有“贵人”安排的人会“偶然”看到并记下这些看似无意义的图案。

  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描绘那丛带着尖刺的沙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