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紫色的云雾，如同缓慢涌动的、不祥的潮水，贴着东方的山脊线，沉沉地向着高地蔓延。即使隔着数里之遥，那股压抑、污浊的气息仿佛已随着风提前抵达，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是……是那毒雾！是它！就是它！” 石根指着天边，声音发颤，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他身后那些从东边逃来的幸存者们，更是面无人色，瑟瑟发抖，有几个妇人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孩子们紧紧缩在大人怀里。
恐慌，如同毒雾本身，开始在山洞内外弥漫。
“都冷静！”苏婉强压下心中的惊悸，提高声音，“雾还在山那边，飘过来还要时间！慌有什么用？想活命，就动脑子！”
她转向王老伯和赵铁河：“老王伯，立刻清点所有能密封的容器，陶罐、竹筒、葫芦，全部装水，灌满！用树胶、蜂蜡、湿泥，把口封死！铁河，带人检查所有洞口、缝隙，用湿泥、草帘、兽皮，能堵的全堵上，一丝缝都不许留！快！”
“可那雾……无孔不入啊！”一个汉子脸色发白。
“无孔不入，就尽量少留孔！”苏婉斩钉截铁，“那雾里有毒，但也是‘气’，咱们把山洞尽量封成个闷罐子，再想法子对付漏进来的！”
“翠花！”她又转向灵泉藤蔓，“你的净化劲儿，能挡住、或者净化这种紫雾吗？范围不用大，就护住洞口和几个主要的透气孔！”
“翠花”的枝叶都耷拉下来，传递的意念充满无奈：“我……没试过。这雾看起来比西边林子里的‘浊气’浓多了，也‘脏’多了。我的劲儿可能挡不住多少，而且一直撑着，我……我可能会被‘污染’累垮的。”它想起了之前试图净化寄生体时的艰难。
“不用一直撑，间歇性的，关键时候顶一下就行。另外，”苏婉看向那桶气味冲天的“加料安神汤”，“这汤的气味能干扰西边的‘浊气’，对紫雾会不会也有点用？咱们把剩下的汤，混合湿泥，涂在封堵洞口的材料里面，再加点艾草、臭蒿，能不能做个‘臭气过滤层’？”
“可以试试！”“翠花”打起精神，“这汤里有我的一点劲儿，还有那灵酿的底子，再加上那些冲鼻子的草，混在一起，说不定真能‘呛’走一些雾里的脏东西！就是……咱们以后进出，可得熏够呛。”
“能活命，熏就熏点！”赵铁河一挥手，“总比吸了那毒雾发疯强！我这就带人挖湿泥去！”
高地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封堵缝隙，储备清水，制作“臭气过滤层”。苏婉还让几个手巧的妇人，用多层粗布缝制简易的“面罩”，中间夹上浸过“灵液”水和艾草汁的炭末、干苔藓，虽然简陋，但或许能过滤一点毒气。
新来的石根等人也拼命干活。他们见识过紫雾的可怕，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无需催促，格外卖力。挖泥、和泥、递材料，虽然动作生疏，但眼神里是拼命的劲头。
忙碌中，苏婉不忘关注那个笼中的“实验体”。年轻男人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但平稳了些。在“翠花”持续输入生机和少量稀释灵液的滋养下，他皮肤下恐怖的蠕动彻底消失了，溃烂的伤口也开始缓慢结痂。这证明林晓晓的“抑生膏”虽然霸道，但确实能杀死寄生体，只要宿主能扛过去，就有希望。
“他怎么样？能醒吗？”苏婉问负责照看的妇人。
“刚才手指动了一下，眼睛也好像眨了，但还是没醒。喂水能咽下去一点。”妇人答道。
这是个好消息。苏婉将情况通过小蝶传给林晓晓，并重点强调了紫雾逼近的危机，询问新配方进展，以及有无应对紫雾的建议。
林晓晓的回复带着疲惫，但思路清晰：
“……宿主存活……甚好……新配方……在调……需时……”
“……紫雾……当以‘隔绝’、‘净化’、‘驱散’三法并行为上……”
“……‘翠花’之能……辅以……灵酿调和草木清气……或可……局部净化……”
“……然……雾若绵延……非长久计……”
“……或可……寻其源头……”
源头？苏婉苦笑。东边百里之外，陨石坠落处，天知道是什么光景。眼下能守住山洞就不错了。
紫雾的移动速度，比预想的要快一些。午后时分，那一片暗沉沉的紫，已经弥漫到了高地所在山峰的东侧山腰，并开始沿着山体向上蔓延。站在高处望去，仿佛一片污浊的紫色海洋，正缓缓淹没绿色的山林，所过之处，草木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山洞的封堵工作已基本完成。主要的洞口用多层浸了“臭汤”的湿泥混合草帘、木板封死，只留几个碗口大的观察兼透气孔，也用塞了“过滤包”（浸药草炭末的布包）的木塞堵着，必要时可以快速打开或封闭。洞内空气变得有些浑浊，但还能忍受。
“臭沟阵”外，那些被驱离稍远的疯子，似乎也感觉到了紫雾的威胁，开始躁动不安，有的向着雾的方向嘶吼，有的则下意识地向高地这边退却，但又被“臭气”和“翠花”的气息挡住，在两者之间茫然地徘徊。
“雾要上来了！”负责观察的汉子声音发紧。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洞内变得异常安静，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柴火偶尔的噼啪声。
紫雾漫过山腰，吞没了山间的溪流、灌木，然后如同粘稠的液体，缓缓攀上陡峭的山壁，向着高地所在的平台蔓延而来。先是丝丝缕缕的紫色烟尘透过石缝钻入，带着一股甜腻中夹杂着金属锈蚀和腐果的怪异气味，让人闻之头脑微微发晕。
“堵好口鼻！检查面罩！”苏婉低喝。众人纷纷戴上粗糙的布制面罩，虽然闷热难受，但那股怪味确实被过滤掉不少。
紫雾越来越浓，终于将整个高地平台笼罩。从观察孔看出去，外面一片朦胧的暗紫色，能见度不足十步。疯子的嘶吼声在雾中变得扭曲、飘忽，时近时远。
“翠花”早已将净化气息收敛，只维持在洞口和透气孔附近，形成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光晕。紫雾触及这层光晕，发出轻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嗤嗤”声，被阻挡、净化掉一部分，但更多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断消耗着“翠花”的力量。
“这雾……好‘沉’……”“翠花”传递来吃力的感觉，“我的劲儿消耗得好快……而且，雾里好像有东西，很小，在动……”
是孢子！肉眼难辨的寄生孢子！苏婉心中一凛。
“坚持住！间歇性的！不用一直撑着，感觉太累就收一收，等雾浓了再放！”苏婉指挥道。同时，她示意赵铁河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浸透了“加料安神汤”的湿草束，用长杆从观察孔伸出去，在洞口附近点燃。
潮湿的草束燃烧不充分，冒出大量浓烈呛鼻的、混合了草药和“灵酿”怪味的灰白色烟雾。这烟雾与紫雾混合，虽然无法驱散紫雾，但似乎让紫雾的涌动变得迟滞了一些，那股甜腻的怪味也被冲淡不少。
“有用！这烟有用！”王老伯趴在另一个观察孔，眯着眼看，“雾碰到这烟，好像……散开一点，没那么‘黏糊’了！”
“继续！节省着用，轮流点！”苏婉稍稍松了口气。土办法奏效了，至少能缓解“翠花”的压力。
洞内，人们紧张地关注着外面的变化，听着雾中疯子们越来越焦躁，偶尔传来撞击岩石或树木的闷响。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
突然，靠近洞口的一个观察孔附近，传来一阵急促的、仿佛无数细小爪子在挠抓石壁的“沙沙”声！
“什么东西？！”守在那里的汉子吓得往后一缩。
苏婉凑过去，透过木塞的缝隙，隐约看到外面的石壁上，覆盖了一层暗紫色的、如同苔藓般的细微物质，正在以一种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蔓延！正是这东西在发出声响！
“是雾里的东西！沾到石头上长出来了！”苏婉倒吸一口凉气。这紫雾不仅能侵入生物体内，还能在无生命的岩石上滋生？或者说，是那些细微的孢子，在寻找一切可以附着的表面？
“用火！烧掉它！”赵铁河立刻用长杆绑了浸油的布条，点燃后从观察孔小心探出，去燎烧那层“紫色苔藓”。
火焰触及，那“苔藓”立刻蜷缩、发黑，散发出更浓烈的甜腥焦臭味。但很快，周围更多的紫雾涌来，新的“苔藓”又开始滋生。
“烧不完！雾不散，这东西就会一直长！”王老伯脸色难看。
“翠花”也传来不好的消息：“这东西……在吸收岩石里一点点残留的生气……也在散发很淡的‘浊气’……虽然很慢，但如果让它长满了，洞口可能会被堵住，而且……”
话音未落，洞内靠近岩壁堆放杂物的角落，突然传来一个妇人惊恐的叫声：“啊！这里！这里也长了！”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一处岩石缝隙较大的地方，不知何时也渗入了一丝紫雾，就在那附近的陶罐表面、干燥的草席边缘，竟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暗紫色的霉斑样东西！
紫雾竟能透过封堵不完全的缝隙渗入，并在洞内滋生！
恐慌再次蔓延。洞内也不安全了！
“快！拿浸了灵液水的布，擦掉！所有看到长霉斑的地方，全部擦一遍！用火烧过的石头烙！”苏婉厉声下令，自己也抓起一块湿布扑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地清除刚刚出现的霉斑。幸运的是，这些霉斑似乎很怕“灵液”水，一擦就掉，用烧热的石头一烫，更是直接碳化消失。但麻烦的是，只要还有缝隙渗入紫雾，这东西就可能源源不断地长出来。
“堵缝！把所有能看到、能摸到的缝，再用湿泥加‘臭汤’抹一遍！快！”苏婉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但眼下只能如此。
就在洞内一片忙乱之际，一直昏迷在笼中的那个年轻男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他……他好像要醒了！”照看的妇人惊喜地喊道。
苏婉心头一震，立刻冲过去。只见那男人眼皮颤动，终于缓缓睁开。他的眼神起初是空洞、茫然的，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但渐渐地，一丝属于“人”的清明和痛苦浮现出来。他看到了笼子，看到了围拢过来的陌生面孔，眼中闪过惊恐，身体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别怕，你安全了。”苏婉尽量让声音平和，“你在高地山洞，是我们救了你。你之前……病了，很严重，现在刚好一点。”
男人愣愣地看着苏婉，又看看自己身上缠着的、用简陋布条处理的伤口，记忆似乎开始一点点复苏。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水……”
苏婉赶紧递过竹筒，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温水。
喝了水，男人似乎恢复了些力气，眼神也清晰了许多。他再次环顾四周，看到洞内忙乱清除霉斑的景象，又透过笼子缝隙，看到观察孔外弥漫的暗紫色，脸上露出深刻的恐惧。
“雾……紫雾……又来了？”他声音颤抖。
“你见过这雾？在哪儿？”苏婉立刻追问。
男人，或者说，该叫他阿木（他自己断断续续说的名字），脸上露出痛苦和迷茫交织的神情：“记不清……好多事……像做梦……我在林子里……找吃的……很饿……看到……红色的果子……甜的……吃了……然后……头晕……好多影子……人咬人……我也……我也……”他抱住头，身体又开始发抖。
红色甜果子？是西边山坳那种毒果！苏婉和赵铁河对视一眼。
“然后呢？雾是怎么回事？”苏婉放缓语气。
“雾……后来才有……”阿木努力回忆，“我……好像跑，躲……后来，天边……红了，有东西砸下来……然后，就起了紫色的雾……闻了更晕……好多人都疯了，更疯了……我……我也记不清了……”他脸上再次浮现痛苦的神色，显然那段记忆混乱而恐怖。
苏婉心中快速梳理：阿木是先吃了西边的毒果感染，后来又遇到东边的“天降疯石”喷发紫雾，双重打击下彻底疯狂。这也解释了为何他体内的寄生体似乎格外顽固。
“你身上的‘病’，我们找到了一点办法治，但还没完全好。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体里……还有没有那种……乱钻的感觉？”苏婉试探着问。
阿木仔细感受了一下，摇摇头，脸上露出后怕：“没……没了。但……没力气，疼，还有……脑子里乱，好多声音，好多吓人的影子……”他指了指自己的头。
看来寄生体虽除，但精神上的创伤和毒素残留的影响还在。这需要时间，或许也需要“翠花”持续的安神调理。
“你好好休息，会慢慢好起来的。”苏婉安抚道，随即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阿木，你还记得，你吃的那种红果子，大概在哪个位置？长得什么样？附近有没有……特别一点的树，比如流红色汁液的？”
如果能找到西边污染的确切源头，或许能想办法将其清除或隔离，从根源上解决一部分问题。
阿木皱眉苦思，断断续续描述：“好像……在西边……一个山洼里……有棵老树，一半枯了，一半……长着红色的叶子？果子……就长在树下，藤上……红红的，发亮……那树……好像……是流血……对，树皮破了，流红色的水……黏黏的……”
阿木的描述，与之前猜测的“毒果怪树”基本吻合。这证实了西边山坳确实存在一个污染的源头。
“紫雾的事情，你还知道什么？比如，它怕什么？怎么散掉的？”苏婉追问。
阿木茫然摇头：“不知道……我们跑，雾在后面……后来下雨了……大的雨……雾好像……淡了点？记不清……”
下雨？雨水能稀释或净化紫雾？这倒是一个重要的线索！苏婉立刻记下。
就在这时，负责观察紫雾动向的汉子再次惊呼：“雾！雾好像变淡了！在往下退！”
众人纷纷挤到观察孔前。果然，原本浓郁如浆的暗紫色雾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并缓缓向山下退去。天空露出了灰蒙蒙的本色，虽然依旧阴沉，但比那窒息的紫色好了太多。远处疯子的嘶吼声也渐渐远去，似乎随着雾气退走了。
“是风！起风了！好大的风！”另一个观察孔的汉子喊道。
果然，一阵强劲的山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呼啸着掠过山崖，将残余的紫雾迅速吹散、稀释。不到一刻钟，高地上空的紫雾竟然消散了大半，只剩下稀薄的、若有若无的淡紫色烟痕。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投下几缕微弱的光柱。
“退了！雾退了！”洞内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许多人瘫坐在地，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苏婉也松了口气，但眉头并未舒展。雾是退了，但谁知道会不会再来？而且，西边山坳的毒果怪树还在，东边的“疯石”源头未明，山洞里还多了一个需要长期照料、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的“病号”阿木，以及十几张要吃饭的嘴。
“别高兴太早。”她给众人泼了盆冷水，“雾是退了，但外面被雾罩过的地方，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咱们的‘臭沟阵’、堵洞的泥，都得检查。另外，西边那些疯子被雾一激，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是散了，还是更疯了？都得防着。”
她转向刚刚苏醒、还有些虚弱的阿木，又看了看疲惫但眼神坚定的石根等人，最后目光扫过洞内每一张或熟悉、或新来的面孔。
“雾退了，麻烦没退。咱们的粮食，撑不了几天了。西边山坳的毒根子得想办法除掉，东边的雾源也得探明。从今天起，咱们得重新合计合计，怎么在这见鬼的荒年里，接着活下去！”
她走到那株在角落微微发光、有些萎靡的“翠花”旁边，轻轻拍了拍它的叶片：“辛苦你了，老伙计。等缓缓劲儿，咱们还得靠你，去找那棵‘流血’的树呢。”
“翠花”的叶片无精打采地晃了晃，传递来一个“累死藤了，但还能再战”的意念。
苏婉笑了笑，望向洞外逐渐清晰的、却依然危机四伏的山林。荒年求生，一刻不得闲。但至少，他们又熬过了一关，还多了一个可能知道线索的“向导”，和一个需要共同面对更多麻烦的、扩大了点的“家”。
紫雾暂退，危机未除。阿木的清醒带来了西边毒源的关键线索，但他混乱的记忆能否拼凑出通往“毒果怪树”的安全路径？东边“疯石”喷发的紫雾是否真的被一场风雨克制，还是更大灾难的前兆？高地在经历了围困、寄生、毒雾三重打击后，粮食告急，人心浮动，下一步是冒险外出寻找食物、清除毒源，还是固守待援、等待地底林晓晓渺茫的解药？而山洞内，新加入的逃难者与原住民间，那微妙的平衡与潜在的摩擦，又将如何在这食物匮乏的绝境中演化？生存的考验，从未如此具体而复杂。
“是……是那毒雾！是它！就是它！” 石根指着天边，声音发颤，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他身后那些从东边逃来的幸存者们，更是面无人色，瑟瑟发抖，有几个妇人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孩子们紧紧缩在大人怀里。
恐慌，如同毒雾本身，开始在山洞内外弥漫。
“都冷静！”苏婉强压下心中的惊悸，提高声音，“雾还在山那边，飘过来还要时间！慌有什么用？想活命，就动脑子！”
她转向王老伯和赵铁河：“老王伯，立刻清点所有能密封的容器，陶罐、竹筒、葫芦，全部装水，灌满！用树胶、蜂蜡、湿泥，把口封死！铁河，带人检查所有洞口、缝隙，用湿泥、草帘、兽皮，能堵的全堵上，一丝缝都不许留！快！”
“可那雾……无孔不入啊！”一个汉子脸色发白。
“无孔不入，就尽量少留孔！”苏婉斩钉截铁，“那雾里有毒，但也是‘气’，咱们把山洞尽量封成个闷罐子，再想法子对付漏进来的！”
“翠花！”她又转向灵泉藤蔓，“你的净化劲儿，能挡住、或者净化这种紫雾吗？范围不用大，就护住洞口和几个主要的透气孔！”
“翠花”的枝叶都耷拉下来，传递的意念充满无奈：“我……没试过。这雾看起来比西边林子里的‘浊气’浓多了，也‘脏’多了。我的劲儿可能挡不住多少，而且一直撑着，我……我可能会被‘污染’累垮的。”它想起了之前试图净化寄生体时的艰难。
“不用一直撑，间歇性的，关键时候顶一下就行。另外，”苏婉看向那桶气味冲天的“加料安神汤”，“这汤的气味能干扰西边的‘浊气’，对紫雾会不会也有点用？咱们把剩下的汤，混合湿泥，涂在封堵洞口的材料里面，再加点艾草、臭蒿，能不能做个‘臭气过滤层’？”
“可以试试！”“翠花”打起精神，“这汤里有我的一点劲儿，还有那灵酿的底子，再加上那些冲鼻子的草，混在一起，说不定真能‘呛’走一些雾里的脏东西！就是……咱们以后进出，可得熏够呛。”
“能活命，熏就熏点！”赵铁河一挥手，“总比吸了那毒雾发疯强！我这就带人挖湿泥去！”
高地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封堵缝隙，储备清水，制作“臭气过滤层”。苏婉还让几个手巧的妇人，用多层粗布缝制简易的“面罩”，中间夹上浸过“灵液”水和艾草汁的炭末、干苔藓，虽然简陋，但或许能过滤一点毒气。
新来的石根等人也拼命干活。他们见识过紫雾的可怕，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无需催促，格外卖力。挖泥、和泥、递材料，虽然动作生疏，但眼神里是拼命的劲头。
忙碌中，苏婉不忘关注那个笼中的“实验体”。年轻男人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但平稳了些。在“翠花”持续输入生机和少量稀释灵液的滋养下，他皮肤下恐怖的蠕动彻底消失了，溃烂的伤口也开始缓慢结痂。这证明林晓晓的“抑生膏”虽然霸道，但确实能杀死寄生体，只要宿主能扛过去，就有希望。
“他怎么样？能醒吗？”苏婉问负责照看的妇人。
“刚才手指动了一下，眼睛也好像眨了，但还是没醒。喂水能咽下去一点。”妇人答道。
这是个好消息。苏婉将情况通过小蝶传给林晓晓，并重点强调了紫雾逼近的危机，询问新配方进展，以及有无应对紫雾的建议。
林晓晓的回复带着疲惫，但思路清晰：
“……宿主存活……甚好……新配方……在调……需时……”
“……紫雾……当以‘隔绝’、‘净化’、‘驱散’三法并行为上……”
“……‘翠花’之能……辅以……灵酿调和草木清气……或可……局部净化……”
“……然……雾若绵延……非长久计……”
“……或可……寻其源头……”
源头？苏婉苦笑。东边百里之外，陨石坠落处，天知道是什么光景。眼下能守住山洞就不错了。
紫雾的移动速度，比预想的要快一些。午后时分，那一片暗沉沉的紫，已经弥漫到了高地所在山峰的东侧山腰，并开始沿着山体向上蔓延。站在高处望去，仿佛一片污浊的紫色海洋，正缓缓淹没绿色的山林，所过之处，草木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山洞的封堵工作已基本完成。主要的洞口用多层浸了“臭汤”的湿泥混合草帘、木板封死，只留几个碗口大的观察兼透气孔，也用塞了“过滤包”（浸药草炭末的布包）的木塞堵着，必要时可以快速打开或封闭。洞内空气变得有些浑浊，但还能忍受。
“臭沟阵”外，那些被驱离稍远的疯子，似乎也感觉到了紫雾的威胁，开始躁动不安，有的向着雾的方向嘶吼，有的则下意识地向高地这边退却，但又被“臭气”和“翠花”的气息挡住，在两者之间茫然地徘徊。
“雾要上来了！”负责观察的汉子声音发紧。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洞内变得异常安静，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柴火偶尔的噼啪声。
紫雾漫过山腰，吞没了山间的溪流、灌木，然后如同粘稠的液体，缓缓攀上陡峭的山壁，向着高地所在的平台蔓延而来。先是丝丝缕缕的紫色烟尘透过石缝钻入，带着一股甜腻中夹杂着金属锈蚀和腐果的怪异气味，让人闻之头脑微微发晕。
“堵好口鼻！检查面罩！”苏婉低喝。众人纷纷戴上粗糙的布制面罩，虽然闷热难受，但那股怪味确实被过滤掉不少。
紫雾越来越浓，终于将整个高地平台笼罩。从观察孔看出去，外面一片朦胧的暗紫色，能见度不足十步。疯子的嘶吼声在雾中变得扭曲、飘忽，时近时远。
“翠花”早已将净化气息收敛，只维持在洞口和透气孔附近，形成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光晕。紫雾触及这层光晕，发出轻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嗤嗤”声，被阻挡、净化掉一部分，但更多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断消耗着“翠花”的力量。
“这雾……好‘沉’……”“翠花”传递来吃力的感觉，“我的劲儿消耗得好快……而且，雾里好像有东西，很小，在动……”
是孢子！肉眼难辨的寄生孢子！苏婉心中一凛。
“坚持住！间歇性的！不用一直撑着，感觉太累就收一收，等雾浓了再放！”苏婉指挥道。同时，她示意赵铁河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浸透了“加料安神汤”的湿草束，用长杆从观察孔伸出去，在洞口附近点燃。
潮湿的草束燃烧不充分，冒出大量浓烈呛鼻的、混合了草药和“灵酿”怪味的灰白色烟雾。这烟雾与紫雾混合，虽然无法驱散紫雾，但似乎让紫雾的涌动变得迟滞了一些，那股甜腻的怪味也被冲淡不少。
“有用！这烟有用！”王老伯趴在另一个观察孔，眯着眼看，“雾碰到这烟，好像……散开一点，没那么‘黏糊’了！”
“继续！节省着用，轮流点！”苏婉稍稍松了口气。土办法奏效了，至少能缓解“翠花”的压力。
洞内，人们紧张地关注着外面的变化，听着雾中疯子们越来越焦躁，偶尔传来撞击岩石或树木的闷响。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
突然，靠近洞口的一个观察孔附近，传来一阵急促的、仿佛无数细小爪子在挠抓石壁的“沙沙”声！
“什么东西？！”守在那里的汉子吓得往后一缩。
苏婉凑过去，透过木塞的缝隙，隐约看到外面的石壁上，覆盖了一层暗紫色的、如同苔藓般的细微物质，正在以一种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蔓延！正是这东西在发出声响！
“是雾里的东西！沾到石头上长出来了！”苏婉倒吸一口凉气。这紫雾不仅能侵入生物体内，还能在无生命的岩石上滋生？或者说，是那些细微的孢子，在寻找一切可以附着的表面？
“用火！烧掉它！”赵铁河立刻用长杆绑了浸油的布条，点燃后从观察孔小心探出，去燎烧那层“紫色苔藓”。
火焰触及，那“苔藓”立刻蜷缩、发黑，散发出更浓烈的甜腥焦臭味。但很快，周围更多的紫雾涌来，新的“苔藓”又开始滋生。
“烧不完！雾不散，这东西就会一直长！”王老伯脸色难看。
“翠花”也传来不好的消息：“这东西……在吸收岩石里一点点残留的生气……也在散发很淡的‘浊气’……虽然很慢，但如果让它长满了，洞口可能会被堵住，而且……”
话音未落，洞内靠近岩壁堆放杂物的角落，突然传来一个妇人惊恐的叫声：“啊！这里！这里也长了！”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一处岩石缝隙较大的地方，不知何时也渗入了一丝紫雾，就在那附近的陶罐表面、干燥的草席边缘，竟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暗紫色的霉斑样东西！
紫雾竟能透过封堵不完全的缝隙渗入，并在洞内滋生！
恐慌再次蔓延。洞内也不安全了！
“快！拿浸了灵液水的布，擦掉！所有看到长霉斑的地方，全部擦一遍！用火烧过的石头烙！”苏婉厉声下令，自己也抓起一块湿布扑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地清除刚刚出现的霉斑。幸运的是，这些霉斑似乎很怕“灵液”水，一擦就掉，用烧热的石头一烫，更是直接碳化消失。但麻烦的是，只要还有缝隙渗入紫雾，这东西就可能源源不断地长出来。
“堵缝！把所有能看到、能摸到的缝，再用湿泥加‘臭汤’抹一遍！快！”苏婉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但眼下只能如此。
就在洞内一片忙乱之际，一直昏迷在笼中的那个年轻男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他……他好像要醒了！”照看的妇人惊喜地喊道。
苏婉心头一震，立刻冲过去。只见那男人眼皮颤动，终于缓缓睁开。他的眼神起初是空洞、茫然的，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但渐渐地，一丝属于“人”的清明和痛苦浮现出来。他看到了笼子，看到了围拢过来的陌生面孔，眼中闪过惊恐，身体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别怕，你安全了。”苏婉尽量让声音平和，“你在高地山洞，是我们救了你。你之前……病了，很严重，现在刚好一点。”
男人愣愣地看着苏婉，又看看自己身上缠着的、用简陋布条处理的伤口，记忆似乎开始一点点复苏。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水……”
苏婉赶紧递过竹筒，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温水。
喝了水，男人似乎恢复了些力气，眼神也清晰了许多。他再次环顾四周，看到洞内忙乱清除霉斑的景象，又透过笼子缝隙，看到观察孔外弥漫的暗紫色，脸上露出深刻的恐惧。
“雾……紫雾……又来了？”他声音颤抖。
“你见过这雾？在哪儿？”苏婉立刻追问。
男人，或者说，该叫他阿木（他自己断断续续说的名字），脸上露出痛苦和迷茫交织的神情：“记不清……好多事……像做梦……我在林子里……找吃的……很饿……看到……红色的果子……甜的……吃了……然后……头晕……好多影子……人咬人……我也……我也……”他抱住头，身体又开始发抖。
红色甜果子？是西边山坳那种毒果！苏婉和赵铁河对视一眼。
“然后呢？雾是怎么回事？”苏婉放缓语气。
“雾……后来才有……”阿木努力回忆，“我……好像跑，躲……后来，天边……红了，有东西砸下来……然后，就起了紫色的雾……闻了更晕……好多人都疯了，更疯了……我……我也记不清了……”他脸上再次浮现痛苦的神色，显然那段记忆混乱而恐怖。
苏婉心中快速梳理：阿木是先吃了西边的毒果感染，后来又遇到东边的“天降疯石”喷发紫雾，双重打击下彻底疯狂。这也解释了为何他体内的寄生体似乎格外顽固。
“你身上的‘病’，我们找到了一点办法治，但还没完全好。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体里……还有没有那种……乱钻的感觉？”苏婉试探着问。
阿木仔细感受了一下，摇摇头，脸上露出后怕：“没……没了。但……没力气，疼，还有……脑子里乱，好多声音，好多吓人的影子……”他指了指自己的头。
看来寄生体虽除，但精神上的创伤和毒素残留的影响还在。这需要时间，或许也需要“翠花”持续的安神调理。
“你好好休息，会慢慢好起来的。”苏婉安抚道，随即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阿木，你还记得，你吃的那种红果子，大概在哪个位置？长得什么样？附近有没有……特别一点的树，比如流红色汁液的？”
如果能找到西边污染的确切源头，或许能想办法将其清除或隔离，从根源上解决一部分问题。
阿木皱眉苦思，断断续续描述：“好像……在西边……一个山洼里……有棵老树，一半枯了，一半……长着红色的叶子？果子……就长在树下，藤上……红红的，发亮……那树……好像……是流血……对，树皮破了，流红色的水……黏黏的……”
阿木的描述，与之前猜测的“毒果怪树”基本吻合。这证实了西边山坳确实存在一个污染的源头。
“紫雾的事情，你还知道什么？比如，它怕什么？怎么散掉的？”苏婉追问。
阿木茫然摇头：“不知道……我们跑，雾在后面……后来下雨了……大的雨……雾好像……淡了点？记不清……”
下雨？雨水能稀释或净化紫雾？这倒是一个重要的线索！苏婉立刻记下。
就在这时，负责观察紫雾动向的汉子再次惊呼：“雾！雾好像变淡了！在往下退！”
众人纷纷挤到观察孔前。果然，原本浓郁如浆的暗紫色雾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并缓缓向山下退去。天空露出了灰蒙蒙的本色，虽然依旧阴沉，但比那窒息的紫色好了太多。远处疯子的嘶吼声也渐渐远去，似乎随着雾气退走了。
“是风！起风了！好大的风！”另一个观察孔的汉子喊道。
果然，一阵强劲的山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呼啸着掠过山崖，将残余的紫雾迅速吹散、稀释。不到一刻钟，高地上空的紫雾竟然消散了大半，只剩下稀薄的、若有若无的淡紫色烟痕。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投下几缕微弱的光柱。
“退了！雾退了！”洞内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许多人瘫坐在地，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苏婉也松了口气，但眉头并未舒展。雾是退了，但谁知道会不会再来？而且，西边山坳的毒果怪树还在，东边的“疯石”源头未明，山洞里还多了一个需要长期照料、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的“病号”阿木，以及十几张要吃饭的嘴。
“别高兴太早。”她给众人泼了盆冷水，“雾是退了，但外面被雾罩过的地方，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咱们的‘臭沟阵’、堵洞的泥，都得检查。另外，西边那些疯子被雾一激，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是散了，还是更疯了？都得防着。”
她转向刚刚苏醒、还有些虚弱的阿木，又看了看疲惫但眼神坚定的石根等人，最后目光扫过洞内每一张或熟悉、或新来的面孔。
“雾退了，麻烦没退。咱们的粮食，撑不了几天了。西边山坳的毒根子得想办法除掉，东边的雾源也得探明。从今天起，咱们得重新合计合计，怎么在这见鬼的荒年里，接着活下去！”
她走到那株在角落微微发光、有些萎靡的“翠花”旁边，轻轻拍了拍它的叶片：“辛苦你了，老伙计。等缓缓劲儿，咱们还得靠你，去找那棵‘流血’的树呢。”
“翠花”的叶片无精打采地晃了晃，传递来一个“累死藤了，但还能再战”的意念。
苏婉笑了笑，望向洞外逐渐清晰的、却依然危机四伏的山林。荒年求生，一刻不得闲。但至少，他们又熬过了一关，还多了一个可能知道线索的“向导”，和一个需要共同面对更多麻烦的、扩大了点的“家”。
紫雾暂退，危机未除。阿木的清醒带来了西边毒源的关键线索，但他混乱的记忆能否拼凑出通往“毒果怪树”的安全路径？东边“疯石”喷发的紫雾是否真的被一场风雨克制，还是更大灾难的前兆？高地在经历了围困、寄生、毒雾三重打击后，粮食告急，人心浮动，下一步是冒险外出寻找食物、清除毒源，还是固守待援、等待地底林晓晓渺茫的解药？而山洞内，新加入的逃难者与原住民间，那微妙的平衡与潜在的摩擦，又将如何在这食物匮乏的绝境中演化？生存的考验，从未如此具体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