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寅时三刻。
京城还沉浸在元宵灯会彻夜狂欢后的深沉睡眠里，街巷中偶尔可见零落的彩灯和爆竹碎屑，空气里残留着烟火气和食物的甜腻。万籁俱寂，只有更夫拖着悠长的调子，在寒冷的夜色里孤独穿行。
一骑快马，蹄声如密鼓，由南面的永定门狂飙而入，踏碎了这片宁静。马上骑士背插三根染血的红色雉羽，脸色疲惫至极，眼中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亢奋光芒。城门守军验过加急令牌，不敢有丝毫阻拦，立刻放行。
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激起回响，惊动了一些浅眠的人家，但无人敢探头张望。骑士一路狂奔，直奔皇城方向。
然而，就在快马即将拐入通往宫城的御道时，斜刺里一条昏暗的小巷中，突然无声无息地射出三道乌光！是弩箭！直取骑士和坐骑！
那骑士也是百战精锐，生死关头，反应快得惊人！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同时身体极力侧闪！
“噗！噗！”
两支弩箭擦着他的肋下和腿侧飞过，钉入对面墙壁，火星四溅。但第三支箭，却狠狠扎进了战马的前胸！战马惨烈地嘶鸣一声，轰然倒地，将骑士也甩飞出去！
骑士在地上翻滚两圈，卸去力道，立刻弹起，拔刀在手，背靠墙壁，警惕地扫视着箭矢射来的方向。他肩头火辣辣地疼，刚才的闪避还是让一支弩箭擦破了皮肉，鲜血浸湿了衣服。
小巷深处，三个穿着黑色夜行衣、蒙着面的身影缓缓走出，手中持着已经上好弦的劲弩，眼神冰冷，呈扇形围了上来。他们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目标明确——截杀信使，夺取或毁掉他怀中的捷报！
“大胆逆贼！竟敢拦截朝廷急报！”骑士厉声喝道，心中却是冰凉。这些人竟然敢在京城内、宫城附近动手，胆大包天！而且时机拿捏得如此之准，显然是早就埋伏在此，知道必有捷报传来！
“杀！”为首的蒙面人低喝一声，三人同时扣动弩机！如此近距离，三箭齐发，几乎封死了骑士所有闪避空间！
骑士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更多的却是决绝！他竟不闪不避，反而迎着弩箭，猛地将怀中紧紧护着的、装有捷报的油布包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不远处宫墙根下一个早已干涸的排水口掷去！同时身体竭力侧转，试图用身躯挡住射向包裹的箭矢！
“噗嗤！”一支弩箭射穿了他的大腿，另一支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带起一溜血珠。第三支，则被他用左臂格挡，箭镞深深嵌入臂骨！
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死死咬住牙，借着前冲的势头，挥刀劈向最近的一个蒙面人！
那蒙面人似乎没料到他如此悍勇，仓促间举弩格挡。“铛”的一声，弩身被劈断，蒙面人也踉跄后退。
另外两人见状，立刻弃弩，拔出短刃扑上。
骑士身负重伤，血流如注，动作已然迟缓，眼看就要被乱刃分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道更为尖锐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利器入肉的闷响和惨叫声！
围攻骑士的两个蒙面人身体猛地一僵，胸前或背后绽开血花，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便不动了。剩下一人骇然回头，只见不远处屋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同样穿着黑衣、但动作更加飘忽鬼魅的身影，手中持着造型奇特的小型机弩，弩箭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寒光——是淬了毒的！
“督行司！”那蒙面人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任务，转身就想逃。
但屋檐上的黑衣人岂会给他机会？两支毒弩箭几乎同时钉入他的后心和脖颈。蒙面人向前扑倒，气绝身亡。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又在瞬息间结束。
屋檐上跳下两人，迅速检查了四名蒙面杀手的尸体，确认死亡，并快速搜身。另一人则快步来到重伤濒死的信使身边，掏出金疮药和布条，开始紧急处理伤口。
“兄弟，撑住！”来人声音沉稳。
信使失血过多，眼前阵阵发黑，但神志尚存，艰难地指向宫墙根下的排水口：“……报……捷报……在……那里……交给……睿亲王……”
“放心，东西在，人也在。”来人快速说道，同时示意同伴去取包裹。
很快，油布包裹被取回，完好无损。而信使也被简单包扎后，由另一名赶来的黑衣人背起，迅速消失在旁边一条更隐秘的巷道中。地上的尸体和血迹，也被随后赶到的另外几人快速清理、拖走。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盏茶时间，街道上除了那匹死马和些许打斗痕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半刻钟后，总览衙门。
夜曦和衣靠在值房的椅背上，闭目养神。他并未回府，一直在等待东南的消息。虽然对严振武和将士们有信心，但不到最后一刻，心总是悬着。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不疾不徐。
“进来。”夜曦睁开眼。
陈平推门而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以及一丝后怕的凝重。他手里捧着的，正是那个沾着泥土和些许血迹的油布包裹。
“殿下！福州捷报到了！但……送报的信使在宫墙外遭遇截杀！重伤，已送医抢救。截杀者四人，全部毙命，身份正在查验，但从身手和装备看，绝非普通江湖匪类，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或某家秘藏的武力！”
夜曦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一把接过包裹，快速打开。里面是两份文书，一份是严振武亲笔的战报，详细记述了正月十五“癸巳”海域的战斗经过、战果、伤亡及俘虏情况；另一份是督行司福州分衙的补充情报和初步审讯“潜蛟”等人的简短口供。
夜曦一目十行地看完，胸膛中一股炽热的洪流奔涌激荡，连日来的疲惫和压力仿佛被一扫而空！
胜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生擒“潜蛟”，缴获新式火器，挫败龙渊阁海外接应！这是自追查龙渊阁以来，取得的最具战略意义的胜利！
但随即，陈平汇报的截杀事件，又让他的眼神瞬间冰冷下来。
“死士截杀……宫墙附近……”夜曦的声音带着凛冽的寒意，“看来，京城里还有龙渊阁的大鱼没抓干净！而且，这条鱼不仅知道海上行动失败，连捷报送达的大致时间都掌握了，才能提前设伏！”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宫城附近：“能在宫墙外设伏，说明他们对朝廷的驿传系统、至少是东南方向的紧急通道，有所了解，甚至可能有人渗透！而且，能调动这种级别的死士，此人在京城的能量和隐藏深度，恐怕远超荣禧之流！”
“殿下，会是谁？安郡王？还是……宫里？”陈平压低声音，说出了最可怕的猜测。
夜曦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安郡王可能性有，但截杀信使风险太大，与他平日行事风格不符。至于宫里……”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更加幽深。御马监刘瑾之前的异常，那辆深夜出宫的马车，都让他对宫廷内部的安全，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立刻加派人手，保护所有从东南方向来的信使和通道！同时，秘密调查近期京城内有哪家势力，有过异常的人员调动或物资准备，尤其是与训练死士、储备强弩相关的！还有，查一查驿传系统内部，有无可能泄密！”夜曦快速下令。
“是！”陈平领命，又道，“殿下，这捷报……”
“我立刻进宫，面呈父皇！”夜曦拿起战报和口供，小心收好，“此等大捷，必须第一时间让父皇知晓！同时，也要提醒父皇，加强宫禁防卫，尤其是……对某些人和某些地方的监控！”
“属下护送您！”
“不必，你留在这里，坐镇指挥后续调查。我带亲卫入宫即可。”夜曦整理了一下衣袍，眼神中除了胜利的喜悦，更多了几分警惕与肃杀。
京城的水，看来比想象中还要深。海上虽然斩断了龙渊阁一条重要的触手，但隐藏在京城最深处的“玄鳞先生”或其同党，恐怕已经感到了致命的威胁，开始做垂死挣扎了！
这场较量，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值房，踏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中。
而在他身后，总览衙门如同一台被唤醒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目标直指京城内那可能存在的、最后的阴影。
（本章完）
京城还沉浸在元宵灯会彻夜狂欢后的深沉睡眠里，街巷中偶尔可见零落的彩灯和爆竹碎屑，空气里残留着烟火气和食物的甜腻。万籁俱寂，只有更夫拖着悠长的调子，在寒冷的夜色里孤独穿行。
一骑快马，蹄声如密鼓，由南面的永定门狂飙而入，踏碎了这片宁静。马上骑士背插三根染血的红色雉羽，脸色疲惫至极，眼中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亢奋光芒。城门守军验过加急令牌，不敢有丝毫阻拦，立刻放行。
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激起回响，惊动了一些浅眠的人家，但无人敢探头张望。骑士一路狂奔，直奔皇城方向。
然而，就在快马即将拐入通往宫城的御道时，斜刺里一条昏暗的小巷中，突然无声无息地射出三道乌光！是弩箭！直取骑士和坐骑！
那骑士也是百战精锐，生死关头，反应快得惊人！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同时身体极力侧闪！
“噗！噗！”
两支弩箭擦着他的肋下和腿侧飞过，钉入对面墙壁，火星四溅。但第三支箭，却狠狠扎进了战马的前胸！战马惨烈地嘶鸣一声，轰然倒地，将骑士也甩飞出去！
骑士在地上翻滚两圈，卸去力道，立刻弹起，拔刀在手，背靠墙壁，警惕地扫视着箭矢射来的方向。他肩头火辣辣地疼，刚才的闪避还是让一支弩箭擦破了皮肉，鲜血浸湿了衣服。
小巷深处，三个穿着黑色夜行衣、蒙着面的身影缓缓走出，手中持着已经上好弦的劲弩，眼神冰冷，呈扇形围了上来。他们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目标明确——截杀信使，夺取或毁掉他怀中的捷报！
“大胆逆贼！竟敢拦截朝廷急报！”骑士厉声喝道，心中却是冰凉。这些人竟然敢在京城内、宫城附近动手，胆大包天！而且时机拿捏得如此之准，显然是早就埋伏在此，知道必有捷报传来！
“杀！”为首的蒙面人低喝一声，三人同时扣动弩机！如此近距离，三箭齐发，几乎封死了骑士所有闪避空间！
骑士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更多的却是决绝！他竟不闪不避，反而迎着弩箭，猛地将怀中紧紧护着的、装有捷报的油布包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不远处宫墙根下一个早已干涸的排水口掷去！同时身体竭力侧转，试图用身躯挡住射向包裹的箭矢！
“噗嗤！”一支弩箭射穿了他的大腿，另一支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带起一溜血珠。第三支，则被他用左臂格挡，箭镞深深嵌入臂骨！
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死死咬住牙，借着前冲的势头，挥刀劈向最近的一个蒙面人！
那蒙面人似乎没料到他如此悍勇，仓促间举弩格挡。“铛”的一声，弩身被劈断，蒙面人也踉跄后退。
另外两人见状，立刻弃弩，拔出短刃扑上。
骑士身负重伤，血流如注，动作已然迟缓，眼看就要被乱刃分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道更为尖锐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利器入肉的闷响和惨叫声！
围攻骑士的两个蒙面人身体猛地一僵，胸前或背后绽开血花，扑倒在地，抽搐两下便不动了。剩下一人骇然回头，只见不远处屋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同样穿着黑衣、但动作更加飘忽鬼魅的身影，手中持着造型奇特的小型机弩，弩箭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寒光——是淬了毒的！
“督行司！”那蒙面人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任务，转身就想逃。
但屋檐上的黑衣人岂会给他机会？两支毒弩箭几乎同时钉入他的后心和脖颈。蒙面人向前扑倒，气绝身亡。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又在瞬息间结束。
屋檐上跳下两人，迅速检查了四名蒙面杀手的尸体，确认死亡，并快速搜身。另一人则快步来到重伤濒死的信使身边，掏出金疮药和布条，开始紧急处理伤口。
“兄弟，撑住！”来人声音沉稳。
信使失血过多，眼前阵阵发黑，但神志尚存，艰难地指向宫墙根下的排水口：“……报……捷报……在……那里……交给……睿亲王……”
“放心，东西在，人也在。”来人快速说道，同时示意同伴去取包裹。
很快，油布包裹被取回，完好无损。而信使也被简单包扎后，由另一名赶来的黑衣人背起，迅速消失在旁边一条更隐秘的巷道中。地上的尸体和血迹，也被随后赶到的另外几人快速清理、拖走。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盏茶时间，街道上除了那匹死马和些许打斗痕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半刻钟后，总览衙门。
夜曦和衣靠在值房的椅背上，闭目养神。他并未回府，一直在等待东南的消息。虽然对严振武和将士们有信心，但不到最后一刻，心总是悬着。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不疾不徐。
“进来。”夜曦睁开眼。
陈平推门而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以及一丝后怕的凝重。他手里捧着的，正是那个沾着泥土和些许血迹的油布包裹。
“殿下！福州捷报到了！但……送报的信使在宫墙外遭遇截杀！重伤，已送医抢救。截杀者四人，全部毙命，身份正在查验，但从身手和装备看，绝非普通江湖匪类，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或某家秘藏的武力！”
夜曦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一把接过包裹，快速打开。里面是两份文书，一份是严振武亲笔的战报，详细记述了正月十五“癸巳”海域的战斗经过、战果、伤亡及俘虏情况；另一份是督行司福州分衙的补充情报和初步审讯“潜蛟”等人的简短口供。
夜曦一目十行地看完，胸膛中一股炽热的洪流奔涌激荡，连日来的疲惫和压力仿佛被一扫而空！
胜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生擒“潜蛟”，缴获新式火器，挫败龙渊阁海外接应！这是自追查龙渊阁以来，取得的最具战略意义的胜利！
但随即，陈平汇报的截杀事件，又让他的眼神瞬间冰冷下来。
“死士截杀……宫墙附近……”夜曦的声音带着凛冽的寒意，“看来，京城里还有龙渊阁的大鱼没抓干净！而且，这条鱼不仅知道海上行动失败，连捷报送达的大致时间都掌握了，才能提前设伏！”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宫城附近：“能在宫墙外设伏，说明他们对朝廷的驿传系统、至少是东南方向的紧急通道，有所了解，甚至可能有人渗透！而且，能调动这种级别的死士，此人在京城的能量和隐藏深度，恐怕远超荣禧之流！”
“殿下，会是谁？安郡王？还是……宫里？”陈平压低声音，说出了最可怕的猜测。
夜曦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安郡王可能性有，但截杀信使风险太大，与他平日行事风格不符。至于宫里……”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更加幽深。御马监刘瑾之前的异常，那辆深夜出宫的马车，都让他对宫廷内部的安全，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立刻加派人手，保护所有从东南方向来的信使和通道！同时，秘密调查近期京城内有哪家势力，有过异常的人员调动或物资准备，尤其是与训练死士、储备强弩相关的！还有，查一查驿传系统内部，有无可能泄密！”夜曦快速下令。
“是！”陈平领命，又道，“殿下，这捷报……”
“我立刻进宫，面呈父皇！”夜曦拿起战报和口供，小心收好，“此等大捷，必须第一时间让父皇知晓！同时，也要提醒父皇，加强宫禁防卫，尤其是……对某些人和某些地方的监控！”
“属下护送您！”
“不必，你留在这里，坐镇指挥后续调查。我带亲卫入宫即可。”夜曦整理了一下衣袍，眼神中除了胜利的喜悦，更多了几分警惕与肃杀。
京城的水，看来比想象中还要深。海上虽然斩断了龙渊阁一条重要的触手，但隐藏在京城最深处的“玄鳞先生”或其同党，恐怕已经感到了致命的威胁，开始做垂死挣扎了！
这场较量，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值房，踏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中。
而在他身后，总览衙门如同一台被唤醒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目标直指京城内那可能存在的、最后的阴影。
（本章完）